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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生,宜蘭人。紅樓詩社出身,臺灣大學新聞研究所碩士。現於資本市場討生活,頭不頂天,腳不著地,所以寫字。   曾獲文學獎若干。著有現代詩集《青春期》,《嬰兒宇宙》,《偽博物誌》,《我只能死一次而已,像那天》,《嬰兒涉過淺塘》;散文集《樂園輿圖》、《棄子圍城》、《天黑的日子你是爐火》、《阿姨們》。作品多次選入年度散文選、年度臺灣詩選,以及《七年級新詩金典》、《港澳台八十後詩人選集》等選本。   Contact email: yclou342011@gmail.com

Dec 31, 2008

2008

 

    二零零八即將結束這天,冷氣團來襲

  ,研究室裡瀰漫著一種躁動的空氣。我前

  往西門町,和爸媽用了晚餐,整條街也透

  露著年關將至,匆匆亂亂要往哪兒去的消

  息,我不能好好辨認,心裡想的是吃完飯

  要回研究室去繼續把全球化的期末報告寫

  到一個段落,而我還是寫完了它,坐在滿

  室滿街滿城的律動裡,試著回顧這豐收的

  一年。



    雖言豐收,但為了一件自己相信是對

  的事,我失去了很多。一月開始得莫名,

  和___幾度靠近碰觸的時候,懷疑起淡

  水彷彿不是我高中時認識的淡水,世界快

  速地轉變著,每天我進到研究室,打開了

  網頁讀點新聞,寫首詩,或者日記,探頭

  出去世界就又走到我看不太到的地方了。

  研究生的生活簡單、清潔到枯燥乏味的地

  步,我如果不在研究室,就是在圖書館,

  或者是在中間的路上。咖啡館的生活距離

  我越來越遠,即使仍會到以前工作的地方

  煮一杯自己的拿鐵,但和那裡的人群也是

  要丟失了消息的。我越來越能夠對不喜歡

  的人擺出笑臉,非常誠懇地,直到自己懷

  疑起厭惡的情緒是否真實的地步。是這樣

  的,很多事情變得不那麼重要了,二零零

  八年我突然感到自己也是會老的,會胖,

  笑的時候眼角擠出了很多皺紋,要用高級

  一點的保養品,才能把皮膚固定在比較正

  確的位置。我變得不太注意自己的儀態姿

  勢,坐在沙發上兩腿張得很開,突然放屁

  笑一笑也就過了,我不太容易羞赧,臉皮

  變得更厚,狂放高歌的自己已隨著青春期

  確實地過去。



    二零零八,說到底我還是不太願意相

  信自己二十三、快要二十四,春天的時候

  我將作品稍事整理,作成《嬰兒宇宙》的

  雛形,幾次刪改修剪,變成現在的樣子也

  就不再去動它,但時間又不容許我逐一寫

  信去出版社談,我也不是那種耐性很多的

  人,想一想,放著了,門關上即使知道有

  群人在等著,還是沒甚麼氣力將它付梓出

  版。所以我大概是真的很需要一個經紀人

  吧。每個詩人都需要經紀人--如果「詩

  人」這個頭銜代表的是現實感的低下,那

  想我大概真的適合它。



    談起戀愛來,又虛幻得不像是真的。

  二月的時候我認識H,說愛就愛了那麼簡

  單,為了他在書店抽出聶魯達的詩集,說

  是他最愛的詩人。然後他飛回美國去,為

  了我自己相信是對的事,預約了芝加哥的

  會面但一切又不像我想的那樣簡單,愛了

  ,也甚麼都沒有辦法似地繼續愛他,但關

  於H的事情我已經說得太多,關於H說過

  的話我也都紀錄妥貼,直到分手之後我又

  明白,他根本不像我當初想像的完美。而

  我終於是受傷的那個人了,幾首詩幾篇文

  章寫的都是我日漸殘缺的身體與心靈,我

  花了太多力氣在愛,或者,模擬一種愛的

  狀態,我無中生有地虛構了一座城市一個

  人一段愛情,於是過完夏天我整個九月甚

  麼都寫不出來,想是耗盡了全部的靈感和

  聰明。細細膩膩地記著各種天氣,各種吃

  食,鑽研從不同的路線來回研究室和家裡

  的方法,卻不可能保證他不會離開,不可

  能保證經歷一段感情後,我會是完整的。



    也是到那個時候,我突然明白《嬰兒

  宇宙》正是我預言自己生命的重要籤詩。

  當一切都完成的時候,沒有甚麼會留下來

  ,當一切都說完,也就是世界毀滅的時刻

  。星球的命運到了終點就是「無」的黑洞

  ,我和他的交集,在黑洞對面。但我們也

  不必粉身碎骨地到達那裡,光是站在紅綠

  燈兩岸,就已足夠證明我們的距離要有光

  年那麼遠。這時我已去了趟美國,九份,

  幾次宜蘭,也沒有去別的甚麼地方。我好

  像多知道了一些事情,一些細節,說話的

  速度變慢了,開始注重「物」的意識,和

  爸媽的關係突然又好了起來。於是我開始

  寫〈二十自述〉三部曲,用詩留存記憶,

  用散文接合現實,用小說勾勒未來。但我

  又畢竟是希望不寫的,希望世界光用想像

  就能變得更加完美,而我不用說出來。



    這願望總是要落空的。或許就當作是

  我必須往下寫去的命運,而你們都在這裡

  看著。二零零八,整座島嶼動盪著一種生

  存的慾望,我又已把全部的精神心力扔給

  了論文,終於開始忙碌的時候,之前的每

  一天像是不曾忙過那樣。我的話越來越少

  ,憂鬱症好好壞壞,幾次來回我幾乎要認

  為自己快要死絕了就又康復,好像我快要

  睡著的時候,總要醒來。那一切都變得不

  太重要了。流完眼淚我繼續讀書。吃飽了

  繼續讀書。睡醒了繼續讀書,寫字,獨自

  看花,算算字數,再讀兩本書在咖啡館、

  研究室、圖書館與床之間移動。沒有甚麼

  跟以前一樣重要。除了生存,沒有其他。



    這樣說來,我是真老了。像李癸雲讀

  畢了《嬰兒宇宙》初稿,寫信來劈頭一句

  「你老了?」我是甚麼都法子回話。但老

  了也是好的,我終於會看見以前看不見的

  東西,因此而不怕衰老,只要這具身體還

  在,這支筆還在,我能看見明日的天氣,

  希望它突然晴朗,或即使願望落空,我也

  能對自己說些話,理整了髮鬢出門。



    明天就是二零零九了,生活可能不會

  有甚麼劇烈的轉變,也不應該有。而我還

  是會在這裡,每日每日同你們說著我生活

  中的細屑、落葉、花與枯藤,說完了,就

  慶幸你們都在這裡。



    那麼我們明年見。



    新年快樂。

 

同志公共空間

 

同志公共空間:從黑暗的街角,到霓虹閃爍的消費場域











  白先勇在長篇小說《孽子》中寫道,「在這個王國中,我們沒有尊卑,沒有貴賤,不分老少,不分強弱。我們共同所擁有的,是一句句讓慾望焚煉得痛不可當的軀體,一顆顆寂寞得發瘋發狂的心。」



  而屬於同志的王國,究竟存不存在?畢恆達(2001:116-119)直言,「我們本來以為公共空間是一個去性或無性別(asexual)的空間,可是,透過日常生活中的重複表演與行為規範,卻發現公共空間其實是異性戀空間……同志空間,本來應該是無所不在的,就像異性戀空間。但在現實異性戀的宰制下,仍然需要一些專屬於同性戀的空間,讓同性戀可以彼此看見、彼此現身,讓同性戀不再覺得自己是怪異的,是孤獨的。」



  傳統上而言,同志的公共空間,往往具備「因事件而短暫存在」的性質,可能是在暗巷、街角等地,在同志的肉身接觸結束後,燈光打亮,即消失不見,轉回而為「一般的公共空間」。它並沒有所謂「社會性公共空間」所具備的永久性、可辨識性、以及鼓勵人們進行社會性交往的特質(阮慶岳,1998:31)。也就是說,傳統上的同志空間,是透過同志的使用行為而定義出來的。許智淵(2004:23-24)即認為,因為這種特質,同志空間可以跳脫出一般公共空間中,個體的社會特徵被明顯分割、分眾化的傾向。然而,在這樣的論述裡頭,同志空間也因此而欠缺明確的物理定位,沒有立基,無從發展,遂似乎無從達成畢恆達所言「讓同性戀可以彼此看見、彼此現身」的社會性目標。



  論者有言:「若要解釋事情為何發生,得先了解為何事情在那兒發生。(Sack 1980: 70。轉譯自Spain 1992: 5,黑斜體為本文作者所加)」當空間與族群的命名權力被他人所掌握,同志的名字是同志,被從異性戀社會中分割出來,同性戀的空間與所謂的「女性空間」一樣,是不存在的。實體的公共建築設計既確立了空間的使用方式,而此間誕出的抽象道德規範、論域、語言、乃至於性笑話,皆無不在宣告這是個(男)異性戀的世界(Spain 1992: 5-10),同志的公共場域生活,因此必須模擬異性戀模式,遵循固定的規範與誡訓,被同質/直1化。無論男、女同志,雙性戀乃至於變性人,在異性戀主流文化的視野中,一向處在較弱勢的權力位階,該族群在社會裡頭是不可見(invisible)的,在強大無所不在的異性戀霸權之下,性別弱勢族群只好過著雙重生活──有人以為自己是唯一的一個,或鎮日以面具與謊言掩蓋真實的臉孔,可是,要到哪裡去找另一個活生生的同志呢?異性戀文化「命名政治」的盲點,在於掌握社會主流權力位置的人,始終不必為自己命名,好比我們有女作家、女記者、女詩人,但作家、記者與詩人反正就是男人;男人從來不必稱呼自己是男人,因為男人就是「人」,而所謂的「社會空間」,實際上只是異性戀男人的空間,異性戀男人以外的人從不曾真正獲得空間意義的論述權(阮慶岳,1998:14-16)。



  吳文煜(2003:19)曾以公共性/私密性為縱軸,社交性/性交性為橫軸,粗略地勾勒出男同志在酒吧、三溫暖、公園、公廁、乃至於溫泉等空間中的性慾/社交實踐,發現對於同志文化而言,無論是身體空間、認同空間、乃至生活與次文化空間,其脈絡皆強調男同志在空間中所透露、所展演的權力位置與層次,而顯現出或固著、或流動、甚至離散(僅在短暫的時間序列中存在)的空間形式;同志對空間的運用方式,則顯示出同志的主體認同與該空間場域意涵上的相互關聯。同志透過在空間中的行為與實踐,產製、勾勒出空間的「意義」,並且與空間中的符號系統相互輝映、相互定義;也就是說,同志的主體性與空間、身分認同與場所之間的對應,會呈現出多元的組合風景。



  而台北同志文化的形成過程,本身就是不停與異性戀社會爭奪、協商空間使用權力的過程。一九九六年,在當時台北市長陳水扁的主導下,推動「首都核心區規劃歷史保存計劃」,將台北新公園更名為「二二八和平紀念公園」,名為保存台灣近代史,實際上,捷運站出口的設立、與公園地景的重新規劃,儘管使得公園變得更加明亮,卻也提高了男同志在此「釣人」的難度。新公園的男同志「肉身史」從此不再明顯可見──在政府權力的操作下,即使政治解嚴了,新公園卻不再是同志的歷史空間,同志經驗所累積起的空間特質,依然被視作是應當接受「淨化」的地方(張娟芬,1998:24-26)同時,一九九七年的「常德街事件2」,以及「AG健身房事件3」,在在證實了異性戀霸權仍會透過警察與臨檢制度,對同志社群與空間進行規訓與約束,也再次彰顯了同志空間在都市中存在的不被許可。然而,這些事件的推波助瀾,直接、或間接地讓以同志諮詢熱線為首的同志運動/平權組織,在九零年代後半開始正式地建制化,展現了反抗與動員的力量(張娟芬,1998:26),台灣第一家公開懸掛彩虹旗的同志公共空間「晶晶書庫」,也於一九九九年在公館的巷弄內開張營業。



  在Michel Foucault的文化論述中,空間的意涵是被權力的運作所「定位、探索、爭取並根植(mapped, explored, contested and colonized)」的,一方面空間是政治的屬地(locale),另一方面,由於空間意涵正是「權力生產」的結果,透過檢視空間,能發現權力運作軌跡的證據,空間與認同不間斷地在其中透過權力的鬥爭、協商,而產生形變。個體與社群使用空間的行為,也就是在主流與非主流權力之間的角力過程(Munt, 1998: 163-164)。依Foucault的脈絡來看,主流社會對空間的命名、權力,也就決定了「空間」的意涵,舉例來說,在台北市政府的「首都核心區規劃歷史保存計畫」中,除將新公園更名為二二八和平紀念公園之外,也曾提案要把紅樓戲院改建為公立的同性戀俱樂部,然而此消息見報之後,卻引發該地區居民的反彈,結果不了了之(張娟芬,1998:25-26)──台北市政府方面,可以無視於同性戀社群的歷史、需求,而任意決定新公園的「名稱」、或紅樓戲院的「用途」,正體現了異性戀社會命名權力運作的軌跡。



  Foucault的權力觀點,並無法適切地解釋:次文化社群透過空間使用、主動的建構,事實上也有造成翻轉既有空間意涵的可能。Lefebrve(1991: 59,轉譯自Douglass, 2002, March)即指出,歐美都市的公共空間,曾是民間力量對政府機器進行抵抗,串連與反叛的根基,適當的物理空間,能促成市民社會的良性發展與理性溝通,是公民政治與治理的必要條件;然而,全球化浪潮與資本主義的持續演進,都會公共空間產權私有化、商業使用的程度日增,各種文化在公共地景中展現的樣貌益發多元,使得權力、政治與論述的板塊漸趨破碎,這種文化去中心化的結果,也導致都會市民社會(urban civil society)次群體間的聯繫減少,個體、社群文化與使用之間的關係將日漸疏離(Douglas, 2002, March)。



  針對這種空間的公共意涵與社群感空洞化的現象,Mike Douglass(2003, June)延續 King & Hustedde(1993)「社群自由空間(community free spaces)」的概念,題出「市民4空間(civic spaces)」的概念:作為公眾日常生活的場域,市民空間應是社區空間的延伸,Douglass主張,良好的市民空間可以是郵局、咖啡館、社區活動中心等等跨越並連結公/私領域的空間,它應該具備可想像的邊界,其物理、文化與社會情境,須讓社會連結、文化互動與混雜得以發生,並因此具有建構社群感,並進一步將個體聯結至鉅大公共網絡的可能性;此處,「市民空間」的社會性意涵,強調的是個體/群體互動關係的相互建構,相較於「公共空間」靜態的、物理的、等待被使用的特質,市民空間應具備自主、不被國家機器操控、具多元包容性的特色,於是在該空間中,來自不同文化背景的個體與社群,能透過互動來建構認同、導致公共溝通與合作的機會,這對市民社會的健全架構可謂至關重要。引介Douglass的市民空間模型,可以補足Foucault的空間論述不曾處理的「主體的能動性」,對於性/別社群而言,公民空間若能有效地存在於公/私領域的交界處,使社群內/外部得以在該空間中交會,或能凝聚社群的社會動能,甚至進一步對既有的權力架構產生影響,也對於特定空間作為性/別社群政治發展的根基,提出了一種可能性。



  相對於阮慶岳(1998:31)提及的傳統同志空間──群聚、展現情慾身體的、暫時的空間──同志的消費與次文化空間,則享有較為固定的地理位置。它體現了同志族群在社會性別文化中的相對弱勢,從服飾品味到演藝名人的認同5,到實體空間如三溫暖、酒吧、健身房,乃至西方大城市的同志社區等,皆意在透過對空間場域的「再劃分」進而建立同志的主體空間,提供同志以社會較邊緣的文化位置,與主流性別結構抗衡、區隔的屏障(阮慶岳,1998:32-33)。



  對同志都會空間的研究,最著名者當屬Manual Castells(1983)就舊金山同志社區所進行的研究,他觀察到舊金山是一個「各種偶然、缺乏社會秩序,正常與變異模糊的疆界所在(夏鑄九、黃麗玲等譯,2002:236)。」舊金山同志社區的形成,一方面始自城市區位經濟的興衰,白人中產階級開始自卡斯楚街(Castro Street)遷往市郊,該區下跌的房價吸引了外來同志的進駐,另一方面,受到舊金山同志運動精神領袖Harvey Milk6的鼓吹,呼籲同志社群「買下」卡斯楚街的房地產,進而以「男同志的方式」在該社區中生活,如此就能「用男同志的方式投票」,讓同志參與主流的政治社群,透過民主程序而享有正式的發聲權力(夏鑄九等譯,2002:236-238)。可見在同志社區的營造過程中,除了同志群體自發性的參與、打造消費空間、乃至於生活文化(living culture)之外,運動領袖登高一呼的號召,亦扮演著關鍵的角色。



  在城市中最顯而易見的同志消費空間,莫過於酒吧、三溫暖,甚至是諸如曼徹斯特、倫敦、舊金山、紐約與東京等大城市中,由完整陣面的同志商店,所構成的同志村落(gay village / Boystown)。與「性傾向」相關的消費行為,滿足的從來不只是「需求」,而是個體追逐社群與認同意識的「慾望」。是以,在西方城市的同志社區發展史中,「同志空間」向來與消費行為緊密相連,酒吧與俱樂部既是次文化活動的論壇,也是讓個體經歷社會化過程,融入同志次文化的重要場域,因此使得當代同志文化與消費行為不可能真正分開來談,「同志」身分與「消費者」身份的疆界也就漸趨模糊(Haslop, Hill & Schmidt, 1998: 325-326)。不論中外,酒吧與舞廳,往往是自我認同程度較高同志進行社交的重要場所,吳佳原(1998:67)即指出:「貫穿整個男同志酒吧變遷過程中的最大意義仍是『集體認同的空間實際演出』,透過喝酒、唱歌、聊天、跳舞、社交的基本活動,男同志呈現出不被壓抑的文化,並對性/別刻板行為進行解套。」



  除舊金山之外,Haslop等人(1998)針對曼徹斯特同志社區使用者進行訪談研究,發現同志社區的規模越大,越能保有同志空間裝飾、氣氛、音樂、乃至服務與商品提供的多樣性。曼徹斯特的同志社區以酒吧、舞廳7為核心開始發展,即使難以量化,但從任何角度來看,為該地區帶來經濟發展的衝擊,無疑是廣泛而巨大的──大抵而言,由於同志社群投注於娛樂消費的比重,顯然高於同等收入的異性戀社群,酒吧與俱樂部的設置,引領了區域性的同志社群聚集,也隨之帶動了該地區同志相關消費活動的興盛,包括皮革、服飾、一般出版品與情慾出版品等商家的進駐。這不僅確保了次文化內部的差異價值,另一方面,隨著市場的分眾化,因應同志伴侶的需求,財務規劃與金融保險等等業務在此地出現,更進一步影響到曼徹斯特同志的生活方式。



  曼徹斯特的官方單位,更有意地以曼徹斯特的男同志社群與同志品味(gayness)作為都會意象(cosmopolitanism)的代表,進行城市行銷,將曼徹斯特塑造成自由、多元、好品味、豐富而開放的城市。城市旅遊的興起,帶動了曼徹斯特同志村的地產投資,整體城市的營造正是依循著「同志」而起的,同性戀在曼徹斯特不再與性別偏差相互連結,透過社區意識的串連與政府的作為,詞彙意義在曼徹斯特獲得了翻轉,也帶動了性別文化的交流互動與城市的復興(Binnie & Skeggs, 2004: 49-51)。



  在曼徹斯特同志社區的形成過程中,空間原本只是販售/消費行為的物理載體,卻進一步將同志文化和消費主義捏塑得更加密不可分,甚至成為行銷城市的重要賣點。而在倫敦《Gay Times》雜誌的案例中,同志社區的店家除刊登廣告外,更協力集結資源,提供與HIV與性愛資訊相關的保健指南等等,將該社區串連為一個完熟的同志資訊/商品消費體系(Hindle, 1994: 12)。事實上,同志在都會空間中的密度,直接地影響到當地同志空間/地景/消費文化的生成;曾有論者針對大倫敦地區的同志人口進行調查,估算出該區域的同志人口比例,可能高達城市總人口的11.9%、甚至17%(Gonsoriek & Weinrick, 1991;Johnson et el, 1992;轉引自Hindle, 1994: 11-13),儘管抽樣方法造成的誤差與受訪者的出櫃疑慮,可能造成對同志佔都會區人口比例的偏誤,但同志社群在都會地區的集中現象,確實不可忽視;都會規模越大,也就可能孕養出更豐沛的同志社群文化。這也能解釋為何台灣地區的同志商圈,最初為何出現在台北,而非其他地方。



  綜觀以上文獻,消費空間事實上仍有可能成為市民社會中,作為一「市民空間」而供認同政治持續發展的根基,然而,迄今國內並無深入探究消費空間意涵與性/別認同關聯的論文;黃煦芬(2002)的學位論文,僅以量化調查觀察同志身分與消費行為的粗略樣貌,並未深化處理認同與決策之間的動態辯證關係。在性意識從同性戀/異性戀的二元對立更趨分化、多元的今日,個體如何透過消費行為/公共空間中的主體展演,來彰顯、強化其社會認同,進而凝聚出新的社群感,甚至有無可能導致社會風氣與觀感的改變,確是值得關注的論題。



  對於在城市四處散落的同志來說,如果城市中有固定的公共消費空間,可作為連結社群內外、提供「市民空間」功能的場所,甚至讓同志社群與主流社會的聲音在場域中交會,則對次文化/主流文化而言,皆不啻是一相互交流的契機。



  無論是舊金山、曼徹斯特、倫敦、乃至於波士頓的同志社區,都以城市房價較低的沒落地帶為根基,進而形成一個具備完整供給/需求功能鍊的社區。然而值得注意的是,這種以男同志消費空間為發展核心的模式,以及女同志文化在社區內的缺席/隱而不顯/晚期發展,不可避免地,使得所謂的「同志空間/社區」,看起來更像是「男同志空間/社區」。資本主義的昌盛,使得(男)同志社群與消費文化的聯結看來只會更加密不可分,在曼徹斯特的成功案例中,「男同志社區/空間」成為了重要的都會意象,然而,如果我們真的到了連「性意識」都可以成為商品的時代,那還有甚麼是不可能被「消費」的?西門紅樓商圈的發展史,和曼徹斯特、舊金山又有甚麼異同之處?

 

Dec 28, 2008

narration

 

  床頭的數字鐘嗶嗶嗶地叫了起來。林怡慧今天不想上班。她在床上翻了個身。



  蚊帳的淺紅色已經褪得差不多了,斜斜地垂在床尾。入秋以後,蚊子並不非常頻繁地出沒。林怡慧昨晚並沒有掛起蚊帳。五斗櫃的抽屜沒有確實地關起,一件肉色內衣給夾在抽屜口。半邊露在外頭。內衣的尺寸不特別大,也不特別小。蕾絲邊上已給洗出了參差的波褶。陽光並沒有完全被窗簾阻絕,窗簾底下的波褶被空氣撩動。如果林怡慧起身下床,漏進來的光線就能曬到她膝蓋的高度。林怡慧沒有下床。數字鐘嗶嗶嗶響起的時候,林怡慧知道是早上八點。即使數字鐘沒有響,公寓一樓轎車發動的聲音,也會提醒她大約是鄰居趕著八點十五出門。數字鐘響起,已經是十五分鐘前的事了。林怡慧拉了拉棉被,把眼睛口鼻都蓋上。棉被白色的內襯,沾有口水的污痕。房間潮濕的角落可能有壁癌生長。早晨,房間氣溫持續昇高。林怡慧在床上翻了個身。她都知道。



  早晨,世界開始旋轉。林怡慧在床上翻了個身,她今天並不想上班。

 

Dec 27, 2008

〈昨日書〉

 

  獨自看花寫字,獨自
  看文章落款褪得又更淡漠了些
  獨自收攏抽屜收攏了筆芯
  讓內衣暴露一半
  獨自說性慾的尺寸並不特別地大
  也不特別小
  身體能半年不洗
  八點的鬧鐘獨自喚醒
  清晨一種冷暖的空氣

  獨自吹風梳理
  落葉枝藤都在陽台上掃盡
  冬季的清潔無關緊要
  也無心分辨一通電話
  對與錯的細小差別,信箱裡留著
  問候節慶的筆跡並不工整顯然他
  草草寫就
  獨自在晚餐前淋雨
  獨自看燕雀飛過,獨自注意
  行人細節的姿勢擺放著陰霾
  街道猶有憂慮

  持續安靜,獨自傾斜
  再沒甚麼獨自重要值得抒情
  發現這樣也不錯
  甚麼都沒有發生,也不會發生
  的日子裡
  獨自披上新衣
  等待明日晏起的時候
  天氣突然晴朗

 

Dec 26, 2008

2008/12/26

 

    我想起來了,在他離開了這麼久之

  後,一切彷彿安靜得像是要壞了似的。

  九點半的統計課,我開了門,很快就又

  縮回研究室裡自己打著電腦,積欠一個

  禮拜的作業改了卻丟在家裡,沒還給誰

  也好像並不真的欠了誰。實在不喜歡早

  起,開了信箱就收到畢恆達洪貞玲和柯

  裕棻的覆信,很快地確定了口考的時間

  ,回過頭發現自己還沒開始修修改改。



    到底是誰在追趕誰的人生?



    我想起來了,三個月的時間,我是

  如何將自己四周包上一層厚實的殼,將

  生活埋進樹根底下。不再說話,也不再

  快樂,不允許自己快樂,不允許痊癒,

  想像腦中掌理憂鬱的部門越發肥大--

  那是海馬回嗎?或者是松果體?我不再

  熱切地想知道,我所不知道的事情,如

  同我失去他之後曾一度試圖放縱身體的

  歡愉,而終於在陌生男人的床上啜泣出

  聲音來。寫論文的日子很快地從我胸口

  穿行而過,每天夢一般地過著,我無法

  分辨每一天的差別,看書,寫字,學習

  ,頭腦脹得發疼,心頭卻又有一種空洞

  而驚慌的冷,血液從心臟到肺部,帶著

  尼古丁與咖啡因繼續旅行,如此的我是

  否又將自己往死亡更迫近一步了?



    其實我不願意想起來的。我不願意

  想起,三個月來我們又講了幾次電話,

  看了幾場電影,一起買了電腦與新衣;

  如果我想起來了,也就不得不承認自己

  當初做了一個錯的決定。而那決定又真

  是錯到底了的。是嗎,H,可是這些你

  都不會知道的。畢竟你從不讀我的詩,

  也就不能了解我所為你寫的那些,都是

  在推翻你之後的一切。而我又會想起,

  你談起菲利浦的話語,其實我一點都不

  想知道的,我不想知道你沒有我還是可

  以過得很好,那樣就更彰顯出我的愚蠢

  、卑鄙和自私,然而我又日復一日在臉

  書上觀望著你的近況,噢,是嗎,他又

  上傳了幾張有你的照片,單車上的你們

  ,海岸線上的你們,稜線上的你們,我

  痛惡自己從來也不能云出多一點的時間

  陪你看山看海,三個月了,而我們實際

  相處的時間遠比這短促,直至我再也說

  不出話的時候。我寧可不再想起。



    我想起來了,彷彿不允許自己停下

  似的,三個月來我寫的日記,字字句句

  都暗指著一個行將枯萎的自己。而我又

  是如何地強撐著度過這每一天,該笑的

  時候我就笑,該說話就說話,在課堂上

  發言都裝作非常有自信的樣子。我想我

  非常地稱職,試著收攏壞脾氣,不太張

  揚也可以得到他人的稱讚,對討厭的人

  微笑,對愚蠢的人多點耐性,而那其實

  是在救贖自己,畢竟我並不聰明,也不

  喜歡自己。我知道自己笑起來定然非常

  和煦,音樂會謝幕的時候和祖威恰如其

  分地擁抱,對每個稱讚我的人點頭,但

  回到一個人的房間裡,我覺得自己真的

  是虛假透了。我又再度開始不吃安眠藥

  就無法睡著的生活。咖啡喝得更兇。不

  到一天就抽完一包菸,搖晃著空的菸盒

  才想著,我是否抽太多了,肺有點疼,

  又不禁問自己,如果他在的話,如果他

  在的話……



    而我又再寫了一首詩,一篇散文,

  甚至是小說。我寧可它們足以籠罩我的

  過去、現在,以及未來。我想起了之前

  的男人,而那都是為了遮掩不去言說,

  H對我有多重要。我做了錯的決定,但

  不願意真的承認。但隱隱然我知道的,

  再如何躲閃也還是會想起他,像今天早

  晨天氣陰霾,接近中午卻突然晴朗。



    我知道的。



    一切已是壞到底了。安靜得難以抒

  情,又傾斜得難以療癒。

 

Dec 25, 2008

2008/12/24

 





I am so in love with my graduate school classmates.

 

Dec 24, 2008

narration

 

  ……抱歉。我不應該哭的。



  後來,我再度前往淡水,沿著河床向下游去:關渡、竹圍、紅樹林……,剎那間一列電車從反方向轟然而過。捷運終站。我看著河水在不遠處入海。河水奔流,像和我漸行漸遠的小青。這一切。讓我開始試著追溯一切的源頭。從小我就知道自己的家庭和別人的有些不一樣。我試著追溯,是甚麼東西讓這一切變得,不一樣。



  是在我們大一那年,阿光考上了一間嘉義的私立學校,開學沒幾個禮拜就被同學拖到廁所裡去痛打了一頓,我就明白了。套句我爹地的話來說,誰能具體地說明娘和陽剛的差別?就是那種讓同性戀不可言說的氣氛,那種,隨時可以規訓他人陽剛或者不陽剛的暴力……阿光當然可以是同性戀,但最好最好不要讓別人知道。他在台北長大,以致於沒能注意到,這仍是個充滿了惡意的世界。這個世界不是只有台北。……而他忘記了。事實上,我們都忘記了,是甚麼東西讓老爸爹地必須躲在櫃子裡,忘記了也就是「那個東西」,讓我一開始不確定要不要跟大寶阿光班比「出櫃」。



  我們害怕。不就是這樣嗎?



  可以是一句我國中導師的「他們該不會是同性戀吧?」,可以是小青的媽媽不准她繼續跟我來往,可以是對阿光拳腳相向的大學生,可以是讓人害怕自己和別人「不一樣」的眼光,時時刻刻等著我爹地我老爸我的死黨們露出馬腳。



  阿光被打之後,我就一直做著一個重複的噩夢……是夏天的海邊。夏天當然是適合海邊的。老爸、爹地、還有我,帶著手提音響和啤酒在沙灘上懶洋洋地躺著,爹地照例說了很多黃色笑話,老爸腆著個肚子呵呵呵地笑,打老大一個酒嗝爹地聽到了就說他快崩潰了,當浪打上沙灘來,我翻個身爬起來就跳進海水裡頭去……現在回想起來,那場景就是我們一家三口夏季的日常了。我在水裡浮沉,看見老爸和爹地正在接吻,我就決定不要去打擾他們……然後事情就發生了。一群人拎著喝了一半的啤酒瓶,走過來,大聲地說「臭GAY炮不准到這個沙灘上來」「不男不女的老頭子臭GAY給我分開」……對,是夢,即使我在現實生活中並沒有聽過人這樣說話,但我幾乎要相信,那不是個夢了。爹地才正站起來回說,「甚麼?」那支給刺青手臂揮動的啤酒瓶,就碎在爹地的臉上……我很快跑回沙灘上,看爹地滿臉是血地站著,好像還沒有意會過來這是怎麼回事地站著,一切發生得很快,老爸看了看爹地,就伸出手去把剛剛動手的那人掀翻在地上,抄起陽傘摺凳往那人胸口摜,口中喊著,口中喊著,肏你娘親的異性戀了不起打人很對嗎入你老母的……我彷彿甚麼也不能做似的站在那裡,看著彷彿我不認識的老爸,彷彿我不認識的爹地,彷彿我不認識的所有這些……



  一直到很久以後,這整個噩夢重複的部分,只剩下我爹地滿臉是血地站在那裡,然後,跌坐在沙灘上的畫面。我很害怕,害怕失去我爹地,我的朋友,我的初戀情人。我害怕失去。於是我知道了,只要我有些許的「不一樣」,我就得躲在櫃子裡,才沒有人能夠傷害我,能奪走我的一切了……不就是這樣嗎?

 

2008/12/22

 

    扣除掉些細細碎碎的部分,這是

  個令人愉快的夜晚,這都是因為你而

  讓人感到格外地豐富。打從你提起要

  為〈許願書〉譜上管樂曲的那天起,

  我一直都在期待著--我確信自己的

  詩歌裡頭有音樂,但還不能好好說清

  楚那是一種怎樣的音樂,你就妥妥貼

  貼地幫我說出來了。我和音樂創作的

  距離,大概就像得昌和工學院的距離

  吧,所以你知道,連總譜都看不懂的

  我在排練時聽到所有優美而哀傷的和

  弦時,有多感動。



    音樂本身,便也不必再提。



    我相信你懂的。



    於是這整件事就成為了將你和我

  本質上不同的「甚麼」,透過藝術外

  在形式的結合,而找到了個交點。那

  是在我們永遠機巧的對話之外、在彼

  此瞭解的種種故事之外、在一起逛過

  的街頭人群之外、在我們條理犀利的

  論辯之外的交點。今天晚上,當最後

  一個音符迴旋在新舞台黝暗的空間裡

  頭,我的心跳都要被音樂奪去。當我

  們起身向觀眾致意完畢,你問那我們

  可以坐下了吧,我就同你擁抱,像是

  要確認那個「甚麼」更穩固地在你我

  之間生成。



    而我相信你也有一樣的感覺。



    以此為記。謝謝你,真的。

 

Dec 22, 2008

2008/12/21

 

    凱西說,你最近寫的東西越來越

  有人味了。我說,是嗎,大約是因為

  十一二月忙著念書寫字,沒啥時間留

  給自己,真要寫起散文和小說,沉澱

  過了就寫出更像自己的玩意兒。



    而那是我的理想生活嗎?



    我會有一個工作狂男友,他可能

  沒甚麼品味,會打呼放屁吃飽了就打

  個飽嗝,我們那時可能都已四十好幾

  了,各自工作再一起上健身房或酒吧

  在周末喝到爛醉,養條狗,到河濱公

  園跑步。我可能會撐著洋傘不想曬黑

  ,回到家硬是要作全套保養,百貨公

  司周年慶他是不想去的,我就一個人

  買齊了適合他的、適合自己的物件單

  品,秀給他看。他總是要抱怨我花錢

  如流水,他總是會抱著我說今晚吃甚

  麼,他總是....



    我不知道了。如果我已有了那樣

  一個男友,我可能就將不再寫詩,不

  寫散文告解生活,也不必在小說裡勾

  勒未來的生活。因為當我擁有那一切

  ,我就不必再說了。我就不必再說。



    我的理想生活尚未到來。



    那,會是我的理想生活嗎?

 

Dec 21, 2008

〈日常生活〉

 

  不需要直覺
  不需要為偶發的好天氣欣喜
  不需要床,但仍然需要晚餐
  秋天沒有例外
  也不應該有
  像楓香總是一葉五裂
  還是把羅盤埋進地底
  等颳風的日子再穿外套毛衣

  每天都有新的報紙
  角落堆著舊的報紙
  類似的排版在同一張桌上攤著
  反覆寫著別人的名字
  然後漸漸忘了自己的
  努力指認難以指認的差異
  刷洗毛髮
  日常與沮喪
  冷的時候把領子收緊一點

  還是鼓起了勇氣
  決定前往情人坐過的沙發
  這裡既沒有牆
  也就不需要窗

 

Dec 20, 2008

narration

 

  你或許會覺得我出現在這裡有些突兀,但如果不趁這時候好好把這事

情說一說,我會開始懷疑,有問題的是我身邊的人還是我自己。對,我今

年二十歲,大學生,這學期修了二十四學分,不不,跟課業壓力沒有甚麼

關係,我想源頭是出在我的家庭,家裡兩個男人的事。



  欸,也不是我和我爸的關係不好。是「他們」。我看起來還不像是個

男人吧?……謝謝,我寧可說自己是男孩。但是說來這也有相關,他們太

害怕自己老去了,讓我從小就擔心自己年過二十會變得和以前不一樣。



  ……要從哪兒說起呢?



  我家裡的兩個男人。一個是我爸爸,一個是我爹地。





  *





  做夢……我時常做夢。彩色的。而且都是大製作。





  *





  噢,是嗎,我們的時間快要到了……好的。其實我只是想要找人說說

話。無論是我爸爸,或者我爹地,都太安靜了。他們在我面前不太表現出

真正的自己,但我都知道的。對。我愛他們。而這個世界,對於他們這樣

的男人,似乎還不太適合。



  ……至於我嗎?我很好。你看我今年二十歲,修了二十四個學分,大

學前兩年拿了三次書卷獎,國中到現在交過兩個女朋友。我知道戀愛的滋

味,但並不真的在行與女生相處。你高中、大學交過幾個女朋友?……所

以兩個不算太少,對吧!



  好了,今天真的很謝謝你。希望短期之內我們不需要再見面。



  謝謝。

 

Dec 18, 2008

2008/12/18

 

我不知道邱毅被摘了假髮

我不知道已經大三通

我不知道這世界的改變

我不知道還有什麼正迅速地離我遠去



因此我寫

想要留存某些重要的部分

關於我的父親,關於我的情人

 

narration

 

  今年我二十四,我的父親五十四。我的父親一向素樸,簡單,不太高,甚至開始有些駝背。至於我的情人,分開以後,我就不再去計數他的歲數。想他也是會變老的吧,我卻寧可他就停在我們分開那個夏天,哪兒也別去,那麼當我年紀更大些,或許他會不那麼像我父親,而我終於可以愛他,如愛一個真正的情人。



  父親生日,左思右想他從不缺甚麼,不奢望甚麼,還是給他買了條愛馬仕的絲織領帶。朱紅色的,織著暗菊條紋,我想我的父親值得這款鮮明顏色。不出意料,父親是喜愛它的。他在鏡子前頭打起領帶來,我說,噯,真好看。父親說,都這把年紀了才說好看,究竟是要給誰看去。



  父親背著我說。人老了,生日偷偷過就好,千萬別讓老天爺知道。



  他背對我。我彷彿又來到夢境的湖畔,但此處沒有風吹蕭颯。眼前仍是那個男人,他的背影安靜起伏,卻像是小了許多。父親對著鏡子低聲說著話,聽來,更像在啜泣。我不再試著捉摸他究竟說了甚麼,只是走近他,伸出手,輕輕拍撫他抽動、起伏的肩背||



  父親,我希望你知道我是愛你的。而我終於說出口了。

 

Dec 16, 2008

narration

 

  我戀父。



  而這件事其實沒什麼好遮掩不能言,我愛我的父親,我待

我的情人如愛我父親。



  提筆之初,胡亂寫了幾段,彷彿沒有什麼目的地漂流著,

漂流著,從一日開始的時刻,真是不想離開被窩的熱度也不想

面對滿屋子寒流和壞天氣,想有天醒過來時,他走過來望床緣

一坐,拎著條外套說--把外套放進被窩裡,暖了再穿。起身

動作慢點,別著涼了。那年冬天比這時更冷得多,軍功路蜿蜒

一整山的樹聲蕭颯,打衣櫃裡拿出襯衫長褲,毛衣夾克,理整

了出門上課,鎮日身上都是他的味道。



  二十歲。現在看來可是久遠久遠以前的事情了,還拿出來

說,為的是什麼呢?



  故事啊,故事。終究是要落筆成文,才會知道他在自己身

上留下了痕跡斑斑如許,像深秋的旋風,像夏日午後總有雷雨

突然降臨,吹過滿城街道淋漓,濕了的褲腳半捲著又再踏過整

座校園,也就乾了,如此他離開,我續唱著二十歲的歌,二十

一歲的生日快樂,旋律聽來帶點啞氣,頭髮過幾個禮拜是要長

的,剪了,很快地又再生出來,剃到即將看見頭皮那樣短生生

的,等進到冬天,再戴頂毛線帽遮冷。



  他操著一整身眷村大男孩的習氣,說,還沒過年呢你頂著

這菇!然後伸手刷地把我帽子摘了,掙扎躲閃我搶奪,也不顧

捷運站出口男女來去,作勢要往遠處扔,我杈手佯怒說,拿來

,他才又拉開嘴角一笑說好啦,戴著好看,那今天想吃什麼?

他注意我細節動作比注意自己多,看我吃完了炸魚洋菇盤裡留

著番茄醬丁點兒沒沾,下回進英式酒吧看超級足球聯賽,叫了

薯條洋蔥圈就吩咐服務員別給番茄醬--轉過頭來問,蜂蜜芥

末好不好?噯,我就差不多要給他征服。



  那時我正準備著研究所考試,生活走在軌道上,幾個月下

來就理所當然變得過份簡單,所有的書籍理論實證研究慌亂亂

罩著,學校圖書館我又待不住,太安靜的處所,太容易聽見自

己的聲音,挑高的屋頂上有朵烏雲,拿不得準甚麼時候下雨。

悶雷。木柵山坳裡,偶有鷺鷥靜靜地飛過。

 

Dec 14, 2008

後現代台北:林燿德

 

現代文學與都市文化專題

新聞所碩二 羅毓嘉/台文所碩一 嚴君珩

林燿德與後現代台北初探





  相對於先前以文本〈古都〉所討論的歷史記憶,80年代末開始後現代主義思潮在台灣文壇開始風行,文學作品多有後現代特徵,如張大春、平路、駱以軍於作品中大量使用後設技巧嘲諷社會體制或政治;酷兒文學亦展現非主流價值,相對於異性戀框架的情慾流動。在此引用學者劉亮雅所說:



     臺灣的後現代與後殖民,都強調去中心。但它們又代表兩

     種不同的傾向,彼此合作或頡抗:臺灣的後現代主義朝向

     跨國文化、雜燴、多元異質、身分流動、解構主體性、去

     歷史深度、懷疑論、表層、通俗文化、商品化、(臺北的)

     都會中心、戲耍和表演性。



  書寫中所呈現出的不連貫性與多重混雜越界(文體、敘事者、題材真假),正是後現代主義強調知識生產的破碎、拼貼、懷疑論、乃至於從鉅觀敘事到微觀敘事的視角轉變等等,在歷史與文化詮釋權力消解的同時,城市已不再有一個包容一切的「整體本質」存在,或者說,所謂的整體文本,正是一切個人文本所共同構成的集合。從這樣的觀點出發,或能導入林燿德的創作自述:「我將『都市』視為一個主題而不是一個背景,換句話說,我在觀念和創作雙方面所呈現的『都市』是一種精神產物而不是一個物理的地點。」因此,林燿德作品中拼貼碎形的源頭,正是始於對歷史的不信任、對「知」的不信任,乃至於對經驗的不信任:林燿德主張,「都市本身即是正文」、「一種觀察的、經驗的角度」:畢竟從戒嚴到解嚴,政治氛圍的解放與商品符號經濟的興盛,其中再也沒有一種說法,能夠完整說服所有的人。



  這同時也造成了詩的詮釋問題:百個詩人,百種讀詩方式。







〈交通問題〉也就是政治問題



  這首詩以交通號誌為隱喻,全詩當中僅出現兩次「綠燈」,其餘的號誌都乘載了限制、控制、停、禁止、請繞道、讓、他者先行等等意涵,很明顯地,在一九八六年寫成的這首詩正是一首政治詩,書寫解嚴前的台北,一切被控制被禁止的風氣,交通問題,事實上就是「政治問題」──若按照詩中的路名按圖索驥,我們很快可以發現詩人的敘述策略,採取的是斷裂跳躍的方式,從東路到西路,北路南路,南區的羅斯福路五段乃至於市區北側的民權東路,以及市中心的北平路,分布在台北市的各個方位,諸如愛國、民族、中山、建國、羅斯福與民權等等路名,以及「禁止左轉」的意象,絕非隨手捻來,而是經過精密的挑選,並且充滿政治的隱喻。



  在這首詩裡頭(以及林燿德眾多被歸類為使用後結構、後現代主義方式書寫的作品),我們可以發現一般通認的「詩」的結構消失了,在羅列的意象當中,詩的節律是被「/」所割裂的──交通問題作為台北解嚴前政治問題的再現,壓迫與控制分散在城市的各個角落,詩人並未試圖提出解答的方向,而僅是讓「問題作為一種問題」而虛懸。然而,在二零零八年的現在,介壽路已改名為凱達格蘭大道,中山北路、民族民權民生卻不曾改換,政治的對立似乎只有更烈而不曾稍緩,都市的空氣又有甚麼改變?或者林燿德這首詩,依然隱隱能夠作為我們這個時代的預言?





選詩策略:八零年代末期,解嚴時代,也就是台北從現代性到後現代的關鍵時期。政治/國族/經濟/市民生活的互動與解構。







〈市長來了〉權威與庶民生活:一種市民空間的觀看角度



  解讀這首詩的核心意象,在三個段落的開頭首句。其時間點,分別是下午的兩點四十,三點四十九,以及三點五十一。其敘述主軸,分別是市長來圓環視察之前「沉悶的午後」、市長車隊到達圓環、以及攤商居民以市長萬歲「歡送」市長離開圓環的場景。必須注意到的是,三個時間點的間距並不相等,甚至差異極大,從「市長來了」的耳語到市長到達,足有五十分鐘之久,而市長在圓環停留的時間卻僅有兩分鐘。這個差異一方面凸顯了市長的「官威」,另一方面,也足以襯托出林燿德在末段隔行寫下「市長萬歲」的嘲諷語意--市長萬歲,也就是「市長走了」的意思。依林燿德在詩末的[註解],七十四年時任台北市長的應為甫自高雄市長轉調的許水德,此處我無意強稱台北市長代表的是(近)後蔣時期的軍權治理魅影,然而在彼時的政治氣氛之下,市民用「生活」作為對抗,或者虛以委蛇的手段,在〈市長來了〉當中確實呈現出一種台北式的生命力。



  Mike Douglass的市民空間:良好的市民空間跨越並連結了公/私領域的空間,它具備可想像的邊界,其物理、文化與社會情境,須讓社會連結、文化互動與混雜得以發生,並因此具有建構社群感,並進一步將個體聯結至鉅大公共網絡的可能性;此處,「市民空間」的社會性意涵,強調的是個體/群體互動關係的相互建構,具備自主、不被國家機器操控、具多元包容性的特色,於是在該空間中,來自不同文化背景的個體與社群,能透過互動來建構認同、導致公共溝通與合作的機會。



  參與部門:市長(小太陽/母雞)、警察(寧夏分局)、官員(小雞/公轉)、市民(攤販、清潔隊員、女販、五金雜貨......) 從以往論述中被壓迫而不可見的個體,經過林燿德的書寫,以「生活」的姿態進行賦權。







    *建成圓環:位於台北市重慶北路一段與南京西路的交叉

    口,為大稻埕鬧區附近四條道路交會的環狀區域,成形於

    1908年,原為一圓形的小公園,中心為空地,周圍遍栽七

    里香與榕樹等,在淡水線鐵路開通後,該地成為大稻埕地

    區來往的重要腹地,攤販聚集。日治時期,建成圓環周邊

    曾是台北市最重要的小吃夜市,雖曾於1943年台北大空襲

    期間移作防空蓄水池之用,但在1945年日治結束後恢復其

    小吃攤商聚集的原貌,直到1980年代以前,建成圓環一直

    都是台北重要地標之一。然而,隨著台北鬧區東移,多為

    違章攤販組成的建成圓環漸趨沒落。1993年及1999年圓

    環兩度大火,至今荒廢幾達十年之久,直至2002年耗資兩

    億元新建的美食小吃街型態重新開幕,卻因建築設計不良

    與人潮動線不符使用原則,而在2006年歇業至今。(2007

    年採官辦民營方式發標外包,然而截至今日仍未進一步進

    行整修與使用。)







〈雪,梨花或者濤聲〉國族意象的拆解:虛擬的鄉愁



  誠如專題第一週所講到的「台北的中國性」,它本身就是一個歷史,政治與論述所建構起來的複雜集合;從所謂的「中華民國在台灣」,到近年的去中國化與再中國化的論辯,台灣/中國國族主義認同的動態過程,此不贅述。



  林燿德此詩乃是致前輩詩人汪啟疆。以海軍中將退役,人稱「將軍詩人」的汪啟疆,可說是台灣現代詩壇中,最專業、也最專心的「海洋詩」代表詩人。有趣的是,以海洋詩作稱名於詩壇的汪啟疆並非「海洋民族」出身,而是1944年出生於大陸,五歲來台後方長期定居高雄左營的「外省第二代」,其長達37年的海軍生涯時間與長達近40年的詩齡,醞釀出一系列滿溢「海洋」氣息的詩作,其對台灣土地的描寫,多採取自海洋回眺台灣的觀點,素樸地記錄了國族思維與感情的變遷過程。除了大量以海洋為主題的詩作外,即使是摹物、寫人、甚至是寄寓社會批判的詩作,也都慣常以「海洋意象」加以表現,可說是截至目前為止,台灣現代詩壇絕無僅有「視海為己」的海洋詩人(朱美黛,2007)。為創世紀詩刊成員、並曾參與大海洋詩刊編務。



  林燿德此詩雖是「致啟疆上校」,然而我們不應該忘記了,所有的詩歌都應是詩人與自身的對辯,因此從林燿德的角度出發,〈雪,梨花或者濤聲〉就成為林反詰同為外省第二代的身分認同問題(我依舊在翻修自己的記憶/你永遠在補綴事實的真相),然而什麼是記憶的真相呢?如上文所言,解嚴前後,大中國式的國族論述已經不再是能夠滿足所有人認同需求的「大敘事」,雪與梨花與濤聲(值得一提的是,台灣雖四面環海,但當年政治與軍事的需求讓近代的台灣人民幾乎不曾有過與海親密接觸的經驗)這類「中國式」的想像符號與情緒的連結(雪:婉約/梨花:哀愁/濤聲:氣魄)就成為終究要放手讓其飄碎的「歷史的憂傷」,而那似乎也是詩人回過頭去,可以不必再緊緊擁抱的中國。



  二十年前,林燿德已指出了台灣族群認同的理想去向:「用不同方向的鼻梁/不同的愛,來重組/土地和天空」,我們不能昧於大中國國族主義受到政治建構的事實,而耽於歷史的「憂傷」--畢竟那究竟是一種怎樣的憂傷呢?在許多許多夢迴的時刻,所謂的鄉愁,可能正是一種擬像,比假的更真實。







〈下班雨〉城市,異化與疏離



  首先,這是一首情詩嗎?或者不是。或至少這是一首藉情詩形式,抒發詩人對城市的孤立感的作品,詩中所使用的城市意象(下班/騎樓/公車/藝人緋聞/起造樓房/鷹架)無一不指向了鉅碩的「他者」,詩人更在倒數第二段末句直指「結構,一切都是結構的問題」,另一方面也將「我」在場景(雨/人群/樓房)當中縮至最小--這也可視為詩人對台北現代性的體驗:人與城市的具體形構、人與人的感情,都正逐漸異化。



  即有論者(劉偉彥,1987)指出,台北市的中心商業區(東區)在政府積極推動將其納入新國際分工的依賴體系之下,中產階級所塑造出的都市中心,體現了社會空間中生產關係不均衡的差異,種種結構與權力分佈的不均等,實現在集體性空間的展演與表意系統(詩中的意象),生產出「都市幻覺」的意識形態。在此同時,台北新興商業區的都市形式,並不是規劃者或建築師個人理念的體現,而是社會、經濟與政府力量同時作用的成果,作為外來資本主義文化/台北東區/邊陲商業區的中介 ,它龐雜而新穎(同時也在持續老去)的城市意象與意識形態,塑造出與地方歷史文化脈絡迥異的空間形式;是以,台北隨著經濟發展與商業空間的區位轉移,事實上也正在與它自身的「歷史」產生異化。



  值得注意的是,在〈下班雨〉一詩中,人與人的異化是透過對話來表現出來的,如果這是一首情詩,而兩人之間的話題僅能以「搶案」和「藝人緋聞」來串連豈不是太悲哀了,那些話題,畢竟不是真正關乎於個人的,即使「你益令我感到自己的存在」,這個自己也終究要靠著他者的存在,而方能成立。這不就是我們的都市生活嗎?







〈鋼鐵蝴蝶〉都市符號學



  「其實,當設計師想到它誕生/的可能時,它已經成為現實的一/部分」



  這難道不是物質文明的哀歌嗎?即使詩人用歌頌的方式書寫,但誠如布希亞所言,訊息、速度、影音符號,使得舞臺場景的深度消失。螢幕吸納了文化、象徵與隱喻的空間,卻又讓一切變得透明、立即可見,而顯得猥褻──公眾因此在過度擴張的私領域中消解。事物增殖、擴張以至極限,超越了自身的界線。在工業社會中,所有的物體都是彼此的擬像,到了當代社會(後工業社會),存有物與外觀間的差異都被廢除,「超真實hyper-reality」是靠著封閉的符號系統自我結構,不再參考外在的真實,一切都成為擬像的擬像,迪士尼樂園如是,真人實境秀如是,鋼鐵蝴蝶如是。



  在媒介蓬勃(甚至過度)發展的此時,一切出現在螢幕上的符號與人物都已過度真實(hyper-real),形式替代了敘事,言說替代了論述,甚至凡事無須建構就已開始解構,而這似乎就是生活的本質了。大敘事動搖,不可依恃,個人的生命經驗在經濟急速發展的台北變得不再重要,工具理性成為規訓個人的最佳說帖,因此鋼鐵蝴蝶與蝴蝶的差異已被消弭,是金屬或者碳水化合物(正確應為蛋白質)都好,只要能飛就行了。而我們真的創造了「飛」嗎?或者只是一種被稱為飛的行為或動作?



  「當所有的蝴蝶都已飛不起來的時/候,我們創造飛得起來的昆蟲,/不管它是碳水化合物還是金屬結/晶,我們創造「飛」。」









補充:《大東區》:一九九零以後,漫遊是否仍然可能?



  1981年,信義計畫區以「一個現代化的市政商業中心」為規劃概念,規定土地使用分區,土地發展強度,以及超大街廓形式進行開發管制,原預定在東區打造示範性國民住宅並加強台北市政府行政機能,緩解西區(大同、萬華等台北早期開發地區)老舊擁擠的發展侷促。但後來則由於政策轉向,形成今日所見的金融與消費中心樣態(鄧經弘,2007)。大抵而言,信義計畫區的打造過程與全球化浪潮的影響密不可分,台北面臨全球資本主義的均質化與消費主義導向,「現代化」的大樓與跨國金融商務公司的入駐,要求的是一個「低異質性」的文化氛圍(Tomlinson, 1999),環顧全球,現代都會的街道地景皆極為類似,信義計畫區在有「計畫」的建設下成為全球化品牌匯集之地,以「符號」構築而成的城市空間卻缺乏地方特色的「可指認性」,因此無法凝聚地方認同感,固然,全球化的時代,傳播科技與移動的便利使得時空壓縮,民族國家的疆界與治理責任淡化(Harvey, 2000),但不可諱言地,若以文化為檢視全球化的角度而言,地方社會、族群政治、以及文化仍有著如McWorld & Jihad(Benjamin, 2000)的齟齬存在。



  若以漫遊文化來看,當捷運解構了人在城市中的線性移動方式,漫遊變成從櫥窗到櫥窗(商圈到商圈)的行為,地方性日常生活的意義實踐就變得更加淡薄,全球化流動使得漫遊的特質變得更加隨機偶然、瞬間消逝、多變反覆,且成為與過去歷史記憶斷裂、差異性的經驗。另一方面,符號與價值交換導致全球與地方文化間的隱沒帶越來越不明顯,形成互相融合的狀態,地方本身便需要透過凸顯歷史與意義的特殊性,以尋找在全球化流動中的地方認同,例如西門町、中山北路等消費場域,經過多次不同殖民時期的文化洗禮,仍保留具特殊歷史意義的公共建築,以及讓漫遊過程可以指認辨析的地方特色,城市(以及城市的人民)需要有獨特性、差異性,才能在漫遊中形塑出可記憶的認同感(鄧經弘,2007)。



  對北京與上海來說,狀況又是如何呢?會不會有一天,胡同將消失,茶館與戲院被咖啡館與歌劇院取代,所有的現代性建築與後現代建築征服了城市的天際線,城市(與人民)要如何捍衛各自的文化主體性--或者我們要過分樂觀地說,文化是沒有本質的?







〈讚美詩〉節錄

       /羅毓嘉



上帝啊!且讓我們讚美你。

讚美相互對峙的溝渠與高樓,最黑的地方

我們著手破壞過去--

令光輝照亮瓦礫,微風埋葬不快,

把情人從浪漫的氣氛中拖出來,

告訴他們,一切都是錯的。

之後你將成為我們的其中一位!

讓我們讚美無中生有的魔術,然後讚美毀棄

讚美進步,以及

陷落之城,哀愁的被褻瀆的人。



在上個世紀的最後一天,

我們參與了新秩序的偉大復興。讚美交通。

汽車、地鐵、飛行器。讚美快,以及更快。

讚美天光,讚美砲彈與革命

我們知道,死亡在猛烈的動作中轉向,

裝飾用的廉價喪服,被安置在眾多肩膀中間。



上帝啊!讓我們讚美那個長髮男孩。

 

Dec 13, 2008

2008/12/13

 

    中午前後抵達研究室,好像沒

  甚麼心情做事,今天要完成的研究

  方法寫了七八十字就不想寫了,胡

  亂瀏覽網頁和BBS,一下就兩點

  了遂想這裡反正都沒有人(雅娟在

  隔壁而尚儀在樓下剪片),乾脆去

  咖啡店吧我不應該在研究室複製傻

  得可憐的憂鬱。收了電腦背了背包

  下電梯,廂門打開凱西亮晃晃地衝

  著我笑,問說要走?回她,去咖啡

  店,反問妳今天會待到晚上嗎?她

  說會,一邊按著延遲關門鍵看我若

  有所思的樣子,我沉吟說呣,她說

  該不會你不想走了,我答嗯是。那

  我們回研究室吧。她說。



    其實我要的一直一直都很簡單

  。像凱西在電梯裡問我的,我只是

  不喜歡一個人待著,即使背對背坐

  著各自工作,也覺得可以待到看不

  見太陽也看不見月亮的時候。我畢

  竟是害怕寂寞的,而研究室又沒養

  著貓,不能在即將被滿屋子的空洞

  吞噬之前搓搓貓毛握握貓手,喵喵

  咕哩。

 

2008/12/12

 

    昨晚作了一個夢(這樣講當然

  是不精確的,但當我這麼說的時候

  我指的當然是我記得的那個),很

  長的那種。夢中的少年邀請我隨他

  的車隊上山探險,我遂發動了風光

  125隨著他的車尾一路上陽明山

  去,也沒想過是個過份好的天氣,

  在研究室裡待的時間長了,快要忘

  記環境裡的各種顏色,眼底記得的

  灰白色的牆,還有那些相互交疊張

  貼的明信片們,並不曾真正讓我感

  知到「美」的存在。邊騎著車我問

  少年我們要去哪裡呢,他說等等你

  就知道了,我又問那還要多久才會

  到,他瞇瞇一笑說很快啦別慌,我

  愣著,這口條表情竟是我熟悉的,

  他大約會成為我所喜愛的那種男人

  吧--在未來。但回頭的時候他的

  車隊卻逐漸脫離出視線以外,我不

  禁有點慌,問說他們呢?少年答我

  他們吃飯去了,又說你為甚麼不擔

  心你自己呢?我一怔,擔心甚麼?

  才發現這路開始往山下蜿蜒,上山

  的路都沒有終點就開始往低處了,

  山嵐迷霧飄搖,覺得有些冷,打亮

  頭燈,對著前頭的少年喊,開個燈

  吧,他也不作聲只是亮了亮剎車燈

  讓我知道他的位置,我有點悲傷,

  他居然沒減速的往前騎去,上山的

  好天氣也都過去了,霧越來越濃,

  越來越濕冷,這裡又是沒路燈的山

  徑,騎著騎著直到我再也看不到他

  的背影聽不見他的引擎,路戛然中

  止在霧的深處。



    醒來之後,我突然明白「要去

  哪裡」與「多久會到」是我在夢中

  一定會問起的兩個問題,但也一如

  往常地沒有人為我解答。少年的車

  尾燈消失在霧裡的同時,我並沒有

  要去哪裡,因此,也不會有甚麼真

  正到達的時刻。

 

Dec 12, 2008

2008/12/11

 

    我已經累得像是不能再多

  說什麼,今天的滿月,今天的

  太陽,今天起床的姿勢與第一

  杯溫水,趨近尾聲的早晨天氣

  好得嚇人我吃了早餐很快前往

  學校,突然接到汪喵的電話如

  同突然多了個月的死線般讓人

  驚喜,但在清澈天空底下用畢

  了牛肉麵卻發現公園禁菸,我

  又愁得快要說不出話來。



    一切快要結束,然後又即

  將再度開始的這時刻,我想起

  那個少年詩人他現在在哪裡?

  這個世界應該要有些慘澹的光

  線,彩色的日光,今天的好天

  氣明天還是一樣嗎,或者墜落

  的星辰就要成為明日的大寒。

  親愛的少年詩人,告訴我你究

  竟想要表達什麼,你筆下每一

  次日昇日落的歧異光影,是你

  所不相信的事嗎?我應追索你

  讀過的每一本書或你提及的人

  名,我已漸漸忘記了,你受過

  的傷,你憤怒的口語,或你新

  認識的少女衣影--你不再前

  往獨自閒坐的午後,卻可以為

  一則離線訊息欣喜。少年詩人

  ,那時你所有安適的生存,僅

  存在於紅燈轉綠之前那短短幾

  秒鐘。



    偶爾我也想離開這裡,到

  秋天去,理想的秋天不會在城

  市中心,應該有橘香楓紅,有

  平緩的氣候,楓葉總是一葉五

  裂沒有例外也不應該有,我會

  有一本書夾著所有的過程所有

  步伐,也會遇見河邊的女子梳

  理,獨自洗衣,彷彿我從未認

  識河與河的風景。



    彷彿我不曾在研究室在校

  園在新生南路辛亥路基隆路與

  羅斯福路圈成的方塊裡頭迷途

  ,彷彿我不曾想像,這一切即

  將停止接近尾聲的今天,我會

  放下這幾個月所看重的什麼,

  和同學前往東區繞一大圈只買

  了一包無印良品的喉糖。而這

  是簡單的事,比咳嗽難,比選

  擇情人簡單,比稱讚自己難比

  原諒自己簡單。



    我是真的很累了。親愛的

  少年詩人,我完全明白你繼承

  的城市光景給了怎樣的力量,

  我知曉你血管裡頭脈動的是電

  流,聲音與光線--但今天我

  又在無意間到達台北的東區,

  走上電扶梯又走下來同店員們

  虛應故事並未買下任何我曾抵

  達的證明,親愛的少年詩人,

  於是我知道我和你再也不一樣

  了,你會想像一座城市而我不

  會,再也寫不出詩來的我,卻

  盼望著自己有天會成為你的詩

  題,等你或許也想離開這裡的

  日子到來,盼望著。盼望著。



    在那裏,有一艘太空船等

  著我們。親愛的少年詩人。

 

Dec 10, 2008

viewpoint

 

全球化與傳播

第十三週:中國媒體轉型──社會主義與市場開放



-李金銓(2004)。《超越西方霸權:傳媒與文化中國的現代性》,

 ch.14 pp.291-315



-馮建三(2004)。〈中國「市場社會主義」電視媒體的探索〉,

 《台灣社會研究季刊》,56: 93-131



-Yin, J. (2006). China’s Second Long March: a Review of

 Chinese Media Discourse on Globalization. The Review of

 Communication. 6(1-2): 32-51





  二十一世紀初啟,中國挾其「世界工廠」的經濟實力,在國際政治的舞台上更加活躍,從加入世界貿易組織、申辦奧運成功、乃至於即將舉行的2010上海世界博覽會等,無不是中國政府力圖透過積極的國際參與,跨入「國際菁英俱樂部」,持續拓展其在國際政治角力中更多的利基。然而,長期擁抱所謂「具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中國,在持續向國際社會擴展觸角的同時,也必須面臨與世界經濟體系接軌而帶來的自由主義思潮,使中國一向緊擁的國族主義必須修正、調整,並再次透過奧林匹克運動會這種「民族政治儀式」,向全球觀眾、以及中國人民宣揚「現代中國」的形象。



  在這個過程當中,亟欲被世界看見的中國,面對的不只是外部國際政治經濟體系的權力爭奪,也不可能不處理社會主義中國所遺留的內部矛盾──全球化一方面帶來了美好的願景,另一方面,反全球化的浪潮也屬必然,應世界貿易組織公約而開放的市場,受惠者並非支撐中國傳統經濟體系的工農階級,而是具有所謂「現代性」的消費社會份子,然而在中國媒介的論述語境中,全球化、現代化都與現代中國的「國家利益」緊緊掛勾,其中的不平等反而是不被注目,甚至根本未曾被呈現的部分──這或許跟中國共產黨長期仰賴的領導政治結構,有密切的關聯:國家利益就是黨的利益,黨的利益就是黨高層的利益,中國共產黨的社會主義事實上就是一種「控制主義」,為了維護「國家/黨/黨高層利益」,即使九零年代以後的中國媒介在「形式上」脫離黨國結構,卻從未真正放棄其作為黨國傳聲筒的角色。而更令人瞠目結舌的是,來自西方的媒體集團,為了進入中國市場,講的不是民主語言,而是資本主義語言──全球化與開放、自由概念的連結並非必然,更遑論民主,資本家與中國政府的齟齬,為了這個「市場」似乎也都變得可以容忍。



  中國的民族主義對美國與西方一直有巨大的矛盾,這種情緒,讓中國似乎無論如何都要走出一條「自己的路」,經濟、文化、政治、乃至媒介市場各個環節皆然。中國一方面懷著對西方國家的不信任,另一方面,卻又必須藉由對內與對外的宣傳,來為自身在國際舞台上的演出撲脂抹粉,在這過程中,媒介作為「國家/國家利益」與人民的中介者,其主導的論述絕非為人民喉舌,而是站在國家與政府的一邊,將全球化化約為中國當代國家發展的必要手段,描繪出一幅「全球繁榮、中國繁榮」的榮景,即使宣稱中國媒介走的是「市場社會主義路線」,也無法遮掩中國媒介在共產黨統治下,作為國家對人民遂行控制的重要環節,對結構的不平等蓄意忽視的事實。所謂的「市場社會主義」媒體路線,講的是國家機器對市場擁有適度的干預權力,讓媒體產權維持公有、但仍維持一定程度的市場競爭,並透過財政手段使部分利益重新分配,關鍵在結果公平;然而,到了中國,卻似乎完全無法跳脫「中國社會主義」的控制本質──也就是「人治」處處可見的痕跡,甚至在這個巨大的尋租結構中,所有人的「博弈」行為,拖垮了中國已經有限的公有資源使用效率。



  事實上,資本主義無法保證「公共領域」的存在,反而穩定的國家政治語言論環境,才是公共領域獲得發展的根基;在這樣的脈絡下,西方的資本主義媒體是否會在中國產生公共領域,本來就值得商榷,另一方面,中國論者所謂的市場社會主義媒體,容許言論自由的底限到哪裡,也對中國公共領域的生成有著至關重要的影響──直至今日,中國政府似乎仍不願意放棄對政治言論的控制權,但我們似乎可以觀察到傳播科技的普及,對於中國「人民」的啟蒙效果,政府即使仍抓緊公領域言論的控制不放,但也有更多來自自由市場的「異端言論」,得以在次要媒介(如網路)流動,這會否導致一個有別於西方公共領域的「具中國特色的公共領域」誕生,甚至讓中國的共產黨政治結構改變,值得觀察與期待。

 

Dec 9, 2008

2008/12/08

 

1215 Mon. 審查單送件然後這天同時現代文學與城市文化要報告囧



===============所=============以=================



1214 Sun. 火燒屁股晚上家庭聚餐吃彭園湘菜把林燿德導讀做完聽說還要寫可能貢獻囧

1213 Sat. 火燒屁股問題意識與研究問題擬訂清楚還有研究方法要寫出來胡亂瞎掰

1212 Fri. 火燒屁股把文獻回顧最後一節胡亂寫完我不管了

1211 Thu. 畢達達審查單簽名囧然後自然環境的讀本我沒有看囧

1210 Wed. 畢讀會報告進度與理論框架並邀請洪貞貞當口委但全球化讀本我沒有看囧

1209 Tue. 火燒屁股想辦法找到林純德跟他要文化研究年會論文來看囧囧囧要去哪找



我屎定了

 

Dec 8, 2008

2008/12/07

 

    語畢,我又再踏上了黑暗的,回

  家的路。冷月出沒的冬天,月亮掛在

  稍微偏西的位置,今日農曆幾號,新

  聞所往後門的路三分鐘一下子走完了

  還來不及抽完一根菸,沒有距離留給

  自己觀望天空,騎上車,速度帶給我

  的風景生成什麼樣子我不能詳加敘述

  ,如果有,大概就是時速計突破一百

  一十,而我能夠在基隆羅斯福圓環轉

  為紅燈之前通過,也慶幸沒有搶著綠

  燈讀秒結束前就離開停止線的人,跟

  我一樣想早點回家。



    研究室的生活越來越像莽原上的

  白蟻窩那樣,坐在位置上翻書寫作,

  吐出唾液揉合泥土這兒抹抹那兒塗塗

  ,尋求最佳的通風管道,氣溫上升的

  時候就離座洗臉,氣溫下降就把椅背

  上披著的外套毛衣再次穿上,想像有

  人會傳簡訊來說天冷多穿點,想像,

  總有一天我能好好地對待寂寞,而我

  又在凱莉演唱會上看到他了,確信他

  也看見我的眼睛細細瞇成一條線,思

  索該不該打招呼的那個摩羯座男人,

  很快轉過頭去。我想這樣也好。我回

  想著第一次考研究所的春天,他看我

  半夜還在線上就會打電話來,聲音暖

  著喊我快去睡,或者就在半山的房間

  裡,那張書桌即將要成為我的堡壘時

  他總要奪去我的所有權,要我進到他

  的國界裡去,整床的溫度都是他的,

  所有的氣候,也都是他的。於是我想

  這樣也好,老爸老媽越發習慣我十二

  點前後到家,不再搖電話催我,於是

  見到家人的頻率越來越低,沒特意約

  吃飯還真難得聊天說話噓寒問暖。好

  在今天我仍是第一個發覺老爸剪了頭

  髮的人,我想這樣也好。



    我想這樣也好。



    寫論文的時候,我努力爬梳這世

  界的邏輯與理性,每天晚上打開網誌

  就開始不知道該寫點什麼,事實確實

  如陳育虹告誡我的,詩人並不應該乖

  順地服膺他人的語意,他人的問句。

  但我又是那麼容易被感動的一個人,

  想像一個人隨意地走過來,在我掌心

  裡頭劃個圈,說要帶我去看山看海我

  當然就簡簡單單地信了。畢竟生活很

  快就演變得太過無趣,每年我又總有

  幾個時期會特別地陷入憂鬱,反覆在

  筆記裡寫著他們的名字,寫了就撕,

  拿了紅筆,寫在那些已沉積了不知多

  久黑色的筆跡上頭。



    語畢,我又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想寫首詩。但心裡那個地方已沒有誰

  妥貼地坐著了,所有抒情都無以為繼

  遂字不成句,句不成文,我想了想把

  檔案關掉在是否儲存的對話框裡按了

  「否」,總是希望自己沒記得那些,

  但偏又記得的了,總之改日它們又會

  自己回來找我。當他們找不到別人的

  時候。但那樣也好,畢竟我是太容易

  陷入他們世界裡的人,所有不曾存在

  的原則,當然也不可能毀棄。



    昨天跟W說,魔羯座的人其實並

  不是不愛玩耍,並不是天生愛當工作

  狂,只是除了工作念書幹那些嚴肅得

  不得了的事之外,魔羯座不太知道自

  己還能作什麼。說著說著,我正是在

  說自己。說著說著,彷彿我是如此理

  解沒日沒夜看書寫字誦詩的自己,但

  回過神來,我其實討厭這樣的生活,

  討厭給每件事情都加上重得過份了的

  意義。從咖啡館到咖啡館的路徑要詳

  加分析,幾個紅綠燈,多少時間,油

  箱裡還夠不夠油,哪兒的加油站然而

  快要想不起今晚要吃什麼的時候,我

  討厭麥當勞阿姨每每將我看穿的眼睛

  她說,最近比較累嗎,我說是,心裡

  想妳為什麼要戳穿我呢。脆弱幽微的

  自己一下子破了,說今天進度驚人噴

  發也遮不住我並不想工作的事實。



    是這樣的。我不僅是聰明,我還

  很美,卻不能容忍不喜歡別人看見我

  的弱點,成天嚷嚷但不允許別人真正

  了解我。也不允許自己痊癒。連「很

  了解自己」這回事都能偽裝得很好的

  話,這世界上就沒別的事情會是我假

  裝不來的。



    我只需要知道這件事就夠了,並

  能因此看起來更加強悍。

 

Dec 7, 2008

台大管樂團年度公演

 

  獻給難以裝殮的時間

  獻給打我們中間飛鳴而過的長句

  與音樂,獻給

  許多實際的理由

  願如是空景,穿透曆紙一張張

  願晏起的明日

  天氣突然晴朗



==============================



  台灣大學管樂團年度公演

  http://www.novelhall.org.tw/saloon/plb_detail.asp?n=963#detail



  2008 年 12 月 22 日(一)

  19:30 /新舞台



  傑格:高雅序曲

  呂德:呂德第二組曲

  酒井格:〈阿爾卑斯山花之盛宴〉

  史戴奇利克:〈慶典〉

  陳祖威:〈許願書〉handwriting(詩:羅毓嘉/朗誦:金鼎)



  票價:100 元/兩廳院售票系統



==============================



    許願書是寫給一個朗誦者,一個雙簧管獨奏者

  ,再加上樂團伴奏,是一首協奏性質很強的作品。

  一般來說,協奏曲是獨奏者與樂團之間的競技與對

  話,但是在許願書中,強調的是音樂與詩之間的對

  話:也就是朗誦者與雙簧管獨奏之間的對話,樂團

  只是搭起二者之間的媒介,僅做了一些音畫(註一)

  的處理,是以撐起音樂與詩之間的橋梁為目的。



    詩與音同為時間與聲音的藝術,透過這種結合

  ,希望能讓兩者之美的相似之處能以融會結合,相

  異之處得以輝映彰顯。





  註一:音畫 (tone painting),用音樂模仿歌詞意義

  的處理,像是在蒙台威爾第的牧歌裡面就大量

  的使用這種技巧。



             (陳祖威/作者的話)

 

Dec 6, 2008

野莓之聲

 






野莓之聲政院紀實版MV from BestWill on Vimeo.







〈如果敵人來了〉

〈如果我住在〉

〈如果有一件事是重要的〉



十一月不適於外出的天氣

屆時,榮光將屬於你們

新的措詞

當然要自己來說

 

cy,

 

    姊姊,妳畢竟比我還要早些到

  達,而我給自己的時間,也只不過

  賸下兩年。



    姊姊,這是個美好深邃的,隱

  約的圓。我記得讀到妳的第一篇文

  章,也是這個標題--用盡一切氣

  力爬梳冷靜與激切去同所愛告別,

  好多好多年了,我們相知,相聞,

  而妳給我的總是比我能給妳的還要

  多得多,姊姊,如果我們曾一齊跑

  過深夜的基隆路口,說好四十那年

  再併肩看街頭人來人去,繼續交談

  的時候,妳又已先我一步到新的場

  所去了。



    姊姊,我不會吝於讚美妳,如

  同我不會忘記自己曾經如何努力地

  想要袪除妳的聲音和語言,留在我

  靈魂邊角的遺跡。



    姊姊。今天我又一個人離開新

  聞所了,這幾日天氣真好,但入夜

  後天空仍然涼冷它擁抱著我,妳最

  近好嗎?一陣子沒有妳的消息了,

  而我還是一樣地努力著。為的是,

  我們都有那麼多沛然莫之能禦的情

  感洪流,為的是,總有一天我要能

  追上妳,和妳站在一起而不感覺自

  己懷虛微渺。



    姊姊,我很想云出些時間,好

  好同妳說話,窩在咖啡館的沙發上

  頭再聽妳說一次所有的巧合、靈光

  與運命。彼時的小酒館已歇業近兩

  年了,我和妳,以及我們身邊不時

  穿流的友人和宿敵,而今又各自走

  到什麼地方去了呢?我總是這麼希

  望著的--姊姊,有沒有可能用不

  到一輩子時間就能跨越自己,超越

  愛恨,同這一切告別?



    我越來越拿不得準了。姊姊。



    妳好嗎?姊姊,我真想妳。

Dec 5, 2008

2008/12/04

 





一百一十分鐘七套衣服很多很多的歌我沒有算今天的天空沒有下雨

也彷彿沒有飛機從頭上經過我五點離開學校五點半就站在人群的最

前面排隊了跳了整晚明天開始會啞三天請不要跟我講話當我一個人

唱起歌來手舞足蹈的時候可以跟著我一起NANANA並且吊嗓子

和全場的同性戀交換眼神與歡呼與第一首第二首第三首第四首安可



凱莉米洛,現在妳是第一名了畢竟我還沒看過瑪丹娜的演唱會現場囧



==================================================



最想對凱莉米洛說的話:



「希望妳在國外趕快過氣這樣就可以一直來台灣開演唱會一直開」

 

Dec 3, 2008

異性戀空間

 

環境心理學

第十二週導讀:異性戀空間



─Valentine, G. (1996). (Re)negotiating the ‘Heterosexual Street’.

 In N. Duncan (ed), Bodyspace: Destabilizing Geographies of

 Gender and Sexuality. Pp.146-155. New York: Routledge





異性戀的空間、異性戀的街道



  無論男、女同志,雙性戀乃至於變性人,在異性戀主流文化的視野中,一向處在較弱勢的權力位階,該族群在社會裡頭是不可見(invisible)的,在強大無所不在的異性戀霸權之下,性別弱勢族群只好過著雙重生活──有人以為自己是唯一的一個,或鎮日以面具與謊言掩蓋真實的臉孔,可是,要到哪裡去找另一個活生生的同志呢?異性戀文化的「命名政治」,讓掌握社會主流權力的人,始終不必為自己命名,好比我們有女作家、女記者、女詩人,但作家、記者與詩人反正就是男人;男人從來不必稱呼自己是男人,因為男人就是「人」,而所謂的「社會/公共空間」,看似「無性(asexual)」,但實際上卻只是異性戀男人的空間,異性戀男人以外的人,也就無法正當地擁有空間意義的論述權(阮慶岳,1998:14-16)。



  正如Judith Butler(1990: 33)所直言,性/別乃是透過一系列身體形象與風格的反覆操演來完成的,透過群體規約、以及長時間的社會建構,來形成性/別意象的社會共識;而性/別空間也是──異性戀在公共場所如廣場、捷運、電影院、以及公園板凳等地方,以親吻、擁抱、牽手等等行為來「宣示(claiming)」該場所是「屬於異性戀的」,於是,「異性戀式的」行止,就成為在公共空間惟一被認可的、合宜的行為模式,違反這種被異性戀社會所認可的行為模式──大多數狀況下甚至並不是種種「敢曝/camp」的行為所引起,而只是單純因為「性別形象不符合社會期待」──而受到小如瞪視、白眼,大如驅趕逐出、甚至暴力相向的對待,來「彰顯」異性戀空間的正當性。



  「在美國,要當一個男/女同志,就必須活在暴力的陰影底下(Comstock, 1991: 54)。」而其實台灣也是,或許同志大遊行舉辦到第六年,每年我們有那麼一天可以「奪回」台北街頭的出櫃權,乍看之下,城市生活對同志而言已越來越「安全」了,但台北以外的地方呢?同志也一樣可以「安全」地在無所不在的異性戀空間中自在出櫃嗎?這畢竟是個BEING SISSY都還要受到審查的世界,對同性戀友善的城市,會不會也正「姑息」了同性戀的偏安意識?



  例:2005年中秋夜,宜蘭縣蜜月灣「永夏派對」事件。

  http://tw.youtube.com/watch?v=mSsszcVl0Ns







同性戀空間:出櫃空間的形成



  大抵上而言,同志的公共空間往往具備「因事件而短暫存在」的性質,可能是在暗巷、街角等地(如為人熟知的台北新公園與『黑街』常德街等),在同志的肉身接觸結束後,燈光打亮,即消失不見,轉回而為「一般的公共空間」──它並沒有所謂「社會的公共空間」所具備的永久性、可辨識性、以及鼓勵人們進行社會性交往的特質(阮慶岳,1998:31)──也就是說,同志空間是被同志透過使用,方能定義出來的,有論者認為,同志空間因此似乎可以跳脫出一般公共空間社會區劃的傾向(許智淵,2004:23-24)。然而,在這樣的論述裡頭,同志空間也因此而欠缺明確的物理定位,沒有立基,無從發展,遂似乎無從達成畢恆達所言「讓同性戀可以彼此看見、彼此現身」的社會性目標。



  畢恆達在〈空間就是權力〉(2001)裡頭有言如此,在異性戀文化的壓迫與宰制下,我們仍然需要一些專屬於同性戀的空間,讓同性戀可以彼此看見、彼此現身,讓同性戀不再覺得自己是怪異的,是孤獨的。陳克華(2006)也說,同志應該奪回自己在社會中的出櫃權力,或至少用「某些方法」重塑空間的意義,滲透進異性戀空間,進而在個人、群體、甚至環境層次上,打造「同志空間/出櫃空間」,透過服飾、音樂、肢體動作、甚至「同志語言(gay speak)」等次文化符碼的露出,讓同志族群相互「辨識」。



  Mitchell(1995: 115)即直陳,空間中的展演與呈現,事實上正是性別認同政治的重要策略之一,以展演佔有空間、創造新的空間意涵,挑戰為人所習以為常的「異性戀的公共空間」,讓「公眾」看見原本看不見的群體──這可能也是同志遊行最重要的一個目的,透過扮裝、現身、與身體的展演來讓異性戀知道,「我的身體其實跟你一樣,但我有不同的性向」,透過「生理」的事實(再)詮釋「文化」的多重可能性,同時,遊行當中各種符碼的展演,也能讓同志看見跟自己不同類型的同志,畢竟同志運動強調的「多元」與「異質」,不僅存在於同性戀與異性戀之間,也在於同性戀社群的內部──不只要「異中求同」,也要「同中求異」(闕帝丰,2008年11月25日)。



  例:Taiwan Pride Photos

  例:Capitol Hill, Seattle: a gay neighborhood in a gay friendly city.







原來,台北也有同志空間



  「文化」與「空間」,一方面在次文化平權的戰爭中是被操作以進行抗爭的場域,另一方面,也同時是這場戰爭的環境變項(environmental variable,Engel, 2001: 160),因此空間營造作為文化落實的手段,在凝聚認同時就顯得格外重要──社會空間本身的脈絡與運作,絕非單單被「處地」與「位置」(location and position)所決定而固著不變的,除了形塑個體行為之外,它也同時被個體的決策與行動而持續捏塑改變(Spain 1992: 233)。



  相對於群聚、展現情慾身體的空間──同志的消費空間,則享有較為固定的地理位置。它體現了同志族群在社會性別文化中的相對弱勢,從服飾品味到演藝名人的認同 ,到實體空間如三溫暖、酒吧、健身房,乃至西方大城市如紐約、舊金山與芝加哥的同志社區等,皆意在透過對空間場域的「再劃分」進而建立同志的主體空間,提供同志以社會較邊緣文化位置與主流性別結構抗衡、區隔的屏障(阮慶岳,1998:32-33)。在城市當中,最顯而易見且為人所知的同志空間,莫過於酒吧、三溫暖、甚至在曼徹斯特、倫敦、舊金山、紐約與東京等城市中,由完整陣面的同志商店,所構成的同志村落(gay village/boys town),而同志在都會空間中的密度,更會直接地影響到當地同志空間/地景/消費文化的生成(Hindle, 1994: 11-13)。



  同志酒吧與舞廳,向來是自我認同程度較高的同志的重要社交場所,「貫穿整個男同志酒吧變遷過程中的最大意義仍是『集體認同的空間實際演出』,透過喝酒、唱歌、聊天、跳舞、社交的基本活動,男同志呈現出不被壓抑的文化,並對性/別刻板行為進行解套。」(轉引自吳佳原,1998:67)另一方面,吳文煜(2003:19)曾以公共性/私密性為縱軸,社交性/性交性為橫軸,粗略地勾勒出男同志在酒吧、三溫暖、公園、公廁、乃至於溫泉等空間中的性慾/社交實踐,發現對於同志文化而言,無論是身體空間、認同空間、乃至生活與次文化空間,其脈絡皆強調男同志在空間中所透露、所展演的權力位置與層次,而顯現出或固著、或流動、甚至離散(僅在短暫的時間序列中存在)的空間形式;同志對空間的運用方式,則顯示出同志的主體認同與該空間場域意涵上的相互關聯。同志透過在空間中的行為與實踐,產製、勾勒出空間的「意義」,並且與空間中的符號系統相互輝映、相互定義;也就是說,同志的主體性與空間、身分認同與場所之間的對應,會呈現出多元的組合風景。



  例:彩虹社區、紅樓劇場南廣場、「釣人空間」溫泉、公園、足球場。







跨性別空間的可能:高樹少年葉永鋕



  二○○○年初夏的早上,屏東高樹國三學生葉永鋕,在音樂課上舉手告訴老師他要去尿尿,那時距離下課還有五分鐘。這個男孩從來不敢在正常下課時間上廁所,他總要找不同的機會去。葉永鋕再也沒有回來過(陳俊志,2008)。



  在葉永鋕事件之後,儘管施暴的兇手沒有被抓到,但社會輿論開始質疑所謂的「男子氣概masculinity」與暴力之間的關係,又為何男子氣概,會透過對「娘娘腔男孩」的校園霸凌(bully)來展現,葉永鋕的死於是拯救了其他可能(正在或者即將)受到同樣欺凌的男/女孩。在異性戀/同性戀空間的脈絡底下,高樹校園中的異性戀為何是以這樣的方式,展現「男子氣概」?城市(中正區、大安區)和鄉村地區(屏東高樹)的「異性戀空間」有沒有質地上的差異?歷史和階級的因素,是否在這其中扮演了關鍵的角色?

 

Dec 1, 2008

〈新傳說〉

 

  讓我對你抒情,讓我說
  所有光亮都要隨細節一同熄滅
  告訴你篝火旁邊
  我徹夜輾轉的新的睡姿
  我未曾入睡但總要甦醒
  獨自烤食
  並毀棄的手稿,體毛與親吻
  是熾熱的器官我已不聞
  它是否留有殘香

  我欲對你抒情,告訴你
  最後一隻獨角獸是怎麼死的
  敘述牠細心維繫的體態與矜持
  在那裡黑夜降臨
  在冬天,
  我融入為殭冷的湖岸的部分
  我稍能藉舊語言表達的,部分
  讓我向你抒情--讓我
  依賴敘事結構與
  宏觀的主旨它邏輯細緻好讓我擁有
  分割邊境的準繩讓我校正
  每天日出的確切時辰讓我
  把影子踩進火堆謀殺夢境讓我
  醒,即使我不曾入眠

  直到火焰又再升起
  帶有暖意,類似體熱的質地
  像私密的歷史噢我們潮濕的戀情
  我的晦澀與瘖啞我口不能言
  值得自己以外的說詞

  容我對你抒情--親愛的
  你已經在我裡頭了
  篝火旁邊我昨夜烤食的
  愛,已成為新的傳說
  噢我一併烤食
  你的性器肌理你的冗贅與廢筆
  讓你睡在我裡面聽我喃喃低語
  讓你每個黃昏,都能
  聽我抒情

 

viewpoint

 

全球化與傳播

新聞所碩二 R96342011 羅毓嘉

第十二週:影視接收與文化認同



-李少南(2004)。〈美、日、台電視文化價值觀之比較〉,《新聞學研究》

 ,78: 45-69



-李丁讚、陳兆勇(1998)。〈衛星電視與國族想像:以衛視中文台的日據為

 觀察對象〉,《新聞學研究》,56: 9-34



-蘇蘅、陳雪雲(2000)。〈全球化下青少年收看本國及外國電視節目之現況

 及相關影響研究〉,《新聞學研究》,64: 103-138







  跨國性的大眾文化商品──包括電視劇、音樂、前幾周討論過的電影、乃至於各種衍生產品──在文化圈會所投下的議題,包括消解了國家疆界的泛國族認同、文化品味的去中心化、以及閱聽人主體的解讀策略等等,不一而足。



  李少南在文中直陳,「東方-西方文化」或者「亞洲-全球文化」的劃分方式,任何一者都僅能作為對應文化的相互對照組;價值觀或許能有差異,但並無優劣,而我們也不能忘記,在影視產品中所被「再現」的行為與文化價值,又通常是被強化、誇張化,即使研究發現「性開放」、「愛情隨便」、「不太宣揚傳統價值」的特徵出現在資本主義程度化較高社會的影劇產品,但遽然將這種結果與研究的初始假設(最先進/十分先進/先進的劃分)連結,則彷彿指向「發達資本主義社會將帶來這些價值觀的發生」,如此斷言似乎稍嫌偏頗,其中的因果關係看似與「文化」相關,但李少南一文採用的量化分析方式,卻無法處理「價值-社會文化」生成的因果連結,把價值觀粗略地劃分成對立的概念,也沒有辦法呈現其中細緻的差異──假使台灣影視產品的調查結果,與美國同樣顯示為「愛情隨便」,那麼該研究是否可以說「隨著資本主義的日漸發達,使得愛情隨便成為普世價值」,這樣豈不怪哉?



  李丁讚與陳兆勇一文,試圖從影劇產品及其延伸的消費行為,找出閱聽人擬國族文化認同的線索。研究發現,台灣閱聽人對日本電視劇偶像、音樂藝人的認同,進一步成為對偶像「屬地」乃至於文化整體偏好與認同的基礎;固然「流行文化場域」的全面推廣與行銷,讓閱聽人得以「自由」選擇與詮釋他/她們所接觸的文本並開拓、連結閱聽人的偏好與認同,布希亞早在《消費社會》一書中即有言,消費社會最大的特徵在於,交易的財貨物品甚至是勞務,都必須先成為符號(或至少讓符號價值附加其上),然後才能被消費;消費者之所以消費,是冀望透過消費行為來維繫認同,建立人和物品、人和群體、人和社會的關係,消費文化正是在這過程當中成為一個整體,從這個脈絡來看,似乎可以補足李丁讚文中未曾處理閱聽人-影劇明星「迷」現象的結構問題。



  但也正如本文第二段所述,影視產品中的再現行為,泰半是經過修飾、整編的形象,這種認同禁不禁得起實際經驗的考驗,或可商榷──特別是今日國際旅遊盛行,又常有旅行社隨影劇熱潮推出「某某劇之旅」,若能將這種發軔於收視行為的擬國族認同現象,結合旅行者凝視的分析角度,作進一步的研究,或許會是個有趣的議題,閱聽人在國際旅遊當中所接觸到的意象,是與原初想像相背,抑或是透過符號的重複建構,繼續強化這種「擬國族想像」,值得探究。



  蘇蘅與陳雪雲一文,探索台北市青少年的跨國影劇產品收視概況,以人口變項辨析電視節目收視類型、國別的選擇差異。值得一提的是,蘇蘅的研究發現文化接近性的概念,並不能解釋青少年對美、日節目的偏好大於星、港製作,而最喜愛的電視節目為本國製作的綜藝節目,若要進行延伸研究,或可從前幾周讀過的文化混雜/全球再地化概念,對當前的本土綜藝節目製作進行檢視,現在的本土綜藝節目,是否有混合本土/外來文化的製作思維,有沒有在台灣市場獲得成功?抑或是外國綜藝節目/真人實境秀等節目,在電視頻道分眾收視狀況越發細緻的當下,開拓出一批新的收視群眾?



  綜合以上所述,世紀之交前後,美、日的影視產品確實挾強大的經濟與文化輸出實力,在台灣與香港的收視市場造成廣泛而深刻的影響。然而台灣長期作為後殖民地域,外來文化的影響從來沒有少過,若單純以「東-西方」或「台-日-美」這種資本主義進步思維的框架來檢視收視、消費行為的認同形塑過程,很容易掉進泛帝國主義/文化殖民的悲觀結論,另一方面,像《海角七號》大賣的例子,若以「消費/收視行為等於認同」的邏輯繼續推論,則似乎又簡化了對本土文化認同的動態辯證關係。

 

Nov 30, 2008

表哥的婚禮

 

    六點半就起床實在太不像我,而紛紛

  討論著未來的人們催促著,我理整襯衫領

  帶,背心西褲與外套,很快要下樓往新竹

  去了,想著同表哥在新光三越購妥求婚戒

  指已是一年前的事了時間飛逝,還是寂寞

  的我又在這四季裡頭得到了什麼呢?



    沿路接了伴娘上車,操著不流利的日

  文問候她早餐吃了沒?她點頭應聲,我見

  她一雙細削膝蓋小腿穿著鏤空的網襪,很

  快兩個人又陷入語言的魔障,沒能多聊些

  話題,要隱沒入高速公路穿行不止的車流

  ,往南的路一向長得、延展得像直通往世

  界末日似的,表哥電話來問出發了嗎?我

  說你光擔心自己就好啦,新郎倌。他在那

  頭笑說像是這太夢幻了,他要不斷說話才

  能確知這一切的存在,電話彼端即將成為

  我嫂子的女人喚著表哥姓字,表哥遂虛應

  幾聲收了線。噯,幾個月來我已寫不出什

  麼動人話語,新的舊的傳說都在典章與規

  律間生成了又毀壞,八心八箭的求婚戒指

  如今在哪裡被收納妥當了,據說五十分大

  小的婚戒,應該在他懷裡暖暖地藏著吧。



    當我們談論未來--不確定會不會幸

  福的未來,在典禮上說著說著,彷彿就會

  成真了似的,以後的睡姿,鼾聲,掌心牽

  握與冷笑話,還會和以前一樣嗎?父母在

  宜蘭購入的土地進入平面與建築規劃的階

  段,暫時出借給農家耕耘的田,裡頭的泥

  巴與秧苗給引水浸著,過了春天,過了夏

  天,以及又再一個秋天的時候......姊姊

  偕男友出席婚宴,忙進忙出他話也不多,

  我偶爾嫌他過份拘謹了,但這時候也不再

  問起打算何時結婚,話頭又要回到我身上

  ,小舅說差點認不出你來--交女朋友了

  嗎?我哈哈一笑,前時喝的水差點梗著了

  的說,先畢業再說吧,以後的事情誰會知

  道。表哥知悉內情就打我身邊走過,拍拍

  我肩膀,我順勢講,噯這位才是今天的主

  角大家別糊了焦點,其實心裡揪了一突的

  想,大家期待的不都是簡單的幸福。



    簡單,而幸福。



    說起來真是容易的,但沒人拿得了準

  ,結個婚要在典禮上換三套禮服,輪桌敬

  酒,喳呼最大聲那桌--肯定是新郎倌青

  春時代的狐群狗黨!表哥喝得整臉紅透,

  中日雙聲帶招呼新郎新娘兩頭朋友,我悶

  著臉吃透十二道菜,從涼拌拼盤到紅燒翅

  羹,看狀況不對就拎起酒杯幫表哥擋酒去

  ,他呼啦一下說謝謝,我淡淡回他這有甚

  麼?已經成為我表嫂的女子也說謝謝,腔

  調還是挺重的,我轉過頭去,不要自己看

  他們倆指上閃亮亮的愛的證明--噢愛,

  是嗎,我還是在眾人的肩膀與床笫間流浪

  著,流浪著,論文大綱寫了三分之二了,

  好像還提不太起氣力談更以後的事情。



    大舅說,小嘉越來越挺拔了。二舅說

  ,真是越來越有大人樣。阿姨和姨丈在遠

  方向賓客致謝,我一個回身,漏接了通電

  話,風城午後的陽光燦爛得嚇人,回完訊

  息又很快陷入親友們的客套與招呼,我開

  始覺得累了,早起而又沒有菸抽的日子,

  傻傻坐回桌前一個人吃水果甜湯,看賓客

  進出聚散,看見一張我彷彿在夢中碰觸過

  的臉,搖搖頭,並不是那個人,只是看起

  來很像的時候我從整個場景外頭摔落,摔

  得有些莫名,有些意外,什麼話都說不出

  來,看姊姊的男友也枯枯地坐著,想找些

  話頭同他鬼扯,但講不到幾句線就斷了,

  講不到幾句--實在太不像我。



    我厭倦這種充滿了愛,充滿了幸福的

  虛妄感的場合。而或許,是表哥的婚禮讓

  我看清自己並不配擁有幸福。關於那些以

  後的情節,以後的對話,以後的生活,我

  感到有些不安,幾年後的新年,或許等我

  開始工作了,表哥表嫂會推著嬰兒車前來

  ,而我包上幾個紅包講幾句吉祥話,愁人

  耿耿的我的人生,只是經常在人群裡感到

  寂寞,在快樂時拒絕快樂。



    在未來確實地前來之前,確實地閃躲

  它。是這樣的。當我們談論未來,當我們

  終於擁有一些足以論述它的線索,話頭總

  要講沒幾句就斷開來,直到未來實現或者

  毀滅的那天,直到它確實地成為「過去」

  ,我會知道,它竟如此難以裝殮。

 

viewpoint

 

環境心理學

第十一週



─Newman, O. (1972). Territoriality. Natural Surveillance. In Defensible Space: Crime Prevention Through Urban Design. Pp.51-101. New York: Collier Books



─Merry, S.E. (1981). Defensible Space Undefended: Social Factors in Crime Control Through Environmental Design. Urban Affairs Quarterly, 16(4), 397-422



  住宅大樓的空間配置,直接影響到住戶的安全感,以及犯罪機會之有無,一般而言,可供守望的物理距離,過道、穿堂、與出入口的相對位置,所構成的空間如果能夠確保人口流動,以及來往行人視線之可及,則對尋求犯罪機會的虞犯來說,這種空間提高了犯罪行為被覺知的機會,提高犯罪風險,因此可以降低該社區的犯罪可能;另一方面,社區中的人為環境,如塗鴉、破窗、以及久未收取被廣告傳單塞爆的信箱等等,也等於訴說著「這個地方沒什麼人在管」的社會線索,因此有可能造成偷竊與搶劫等犯罪發生的場所。事實上,除了這些物理性特質以外,關係到「守望」的最重要因素,仍然是人的社會交往,住宅社區內鄰居互動的頻次、彼此熟悉的程度、出入份子的複雜度,都直接地牽涉到犯罪行為或者可能發生犯罪的狀況,是否能夠被第一時間被覺知。



  而我們的住處安全嗎?或者說,我們的社區安全嗎?



  談談我住的國宅。這個社區以十層樓與十二層樓的大廈為單位兩兩成對,分立在三塊基地,共有六棟,棟與棟中間是社區中庭以及活動中心,不時有舉辦社區活動,平時也有孩童在中庭玩球、追逐,外籍看護推著輪椅上的老人在這兒吹夏日晚風也是常有的風景。兩戶成對共用電梯梯廳,也就是一個電梯供二十至二十四戶出入。每戶的一樓梯廳在社區外圍(巷道側)與中庭都各有一個出口,有趣的是,儘管信箱和電鈴設置在面向巷道一側,但住戶泰半選擇中庭(後)門出入,事實上,家家戶戶的廚房也都面對中庭,所以晚餐時間之前回到社區,就知道又有哪家在煎魚、或者煮麻油雞之類,久而久之中庭變成最容易與鄰居相遇的地點,即使不住在同一個門廳,也大概知道這張面孔要往哪個大門走去。我在這社區住了八年有,沒聽說過什麼失竊案件。



  社區旁邊是南華高中,上夜間班、或下午班的高中生喜歡在社區周圍悠悠蕩蕩的,管委會一度提議要在中庭周邊設立矮牆,但礙於法令需維持開放空間因此作罷,遂在中庭兩側的入口處立牌,說明「開放空間使用公約」,條列各項可與不可的事項,大家都心知肚明社區孩童還是在中庭騎腳踏車(笑),但說起來也真是奇妙,從此社區中庭就像立了隱形門神,高中生不再往裡頭踏進來。

 

viewpoint

 

環境心理學

第十週



─Rubinstein, R.L. (1989). The Home Environments of Older People: a Description of the Psychological Processes Linking Person to Place. Journal of Gerontology, 44(2), S45-S53.



─McColgan, G. (2005). A Place to Sit: Resistance Strategies Used to Create Privacy and Home by People with Dementia. Journal of Contemporary Ethnography, 34(4), 410-433.



  老人由於行動力、知覺能力的衰退,再加上疾病的困擾,往往被視為是對環境變動的反應能力較低的一群人,然而,在老人們居住的家庭空間/準家庭空間(安養院甚至是安寧療護的病房)中,物理環境、物件與人的關係連結,在許多狀況當中,都較活動力旺盛的青年一代來得緊密相關。正因為生活的絕大多數時間都在單一空間當中進行日常起居,如何擺設空間、讓空間物件與自身的生活習性。甚至是個人的生命史產生有機的連結,就顯得格外重要,特別是對獨居老人而言,當日常生活的社會線索都逐漸脫落,居家環境所能給予的「個人化程度」遂大大地影響了老人生活的安適程度。



  外祖母獨居在羅東的三層樓老厝中。儘管平時也住在宜蘭的大舅,不時會在上班前與外祖母共進早餐,隨雪山隧道開通,我的爸媽也習慣了到外祖母住處度週末,幫忙外祖母料裡老人不方便處理的屋況瑣務,但大體而言,外祖母的日常生活還是自己一個人。



  除了位在一樓的臥房、客餐廳、廚房與盥洗室之外,二樓的佛堂也佔了外祖母生活的重要部分,有次我問膝蓋日漸退化的外祖母,為什麼不乾脆把佛堂遷下樓這樣也會方便些,外祖母答道,一日兩次的捻香參拜讓她有足夠的動力爬上二樓去,如果把佛堂搬下樓,那怕是二樓的小客廳與房間都要隨之閒置。外祖母自婚後數十年來不曾搬家,照護房屋角落的日常,也與信仰一體,外祖父多年前過世後,外祖母的生活重心就移轉到我們這輩孫子身上,直到我們也長大了除過年過節少回宜蘭去,她也總嫌上台北麻煩,要看到我們更不容易了,就在一樓的書櫥擺上我們的照片。我想這是外祖母的老年生活,她離開宜蘭的機會越少,就越仰賴物件的記憶,時時思念著兒孫們;年節期間回到宜蘭,二樓房間的棉被枕頭也已漿得硬挺齊整,整理房屋上下前後物件一絲不苟的態度,有次外祖母說,漿了棉被就想著你們甚麼時候回來?



  這許多個月來我一向忙著,不禁想,該回宜蘭好好住上一個週末了。

 

Nov 26, 2008

自省同志運動

 

  分幾個區塊來談。



  先談遊行。



  我想,我並不否認遊行中佔最大宗的確實〔還〕是各式

各樣的身體、使用身體的方式,但是不是要在那句話最前面

加上一個「還」字,可能就值得商榷。我是說,對,六年來

我們好像看到越來越多人走上街頭,好像越來越花枝(不是

蔡腸)招展,每年都在擔心自己今年要穿什麼(像我XD),

但我並不認為我們的遊行就因此而好像「不怎麼樣」了--

畢竟,或許對我們而言,從來就不缺身體展演的舞台,從來

就不必擔心出櫃,所以遊行反正就是去那兒走上一遭:但對

「其他人」來說呢?



  像今年殘酷兒走上街頭我感動得都快哭了。潤滑液座談

會上跨性別大姊站上台發言,我也感動得要哭。我的意思是

,很多時候「我們不需要」這個舞台、或者這舞台對我們而

言只是錦上添花,但六年的時間事實上並沒有很長,如果殘

酷兒花了六年時間決定站出來,那麼是不是還有別人我們所

不知道的?我覺得不必對遊行的「展演」性格太苛責,畢竟

總有人需要它,對吧。另一方面,遊行本身可以算是社會運

動的一種嗎,當你要要求什麼的時候,總不能說「我們同性

戀也要怎樣怎樣」然後其實是在幫一群根本看不到的鬼魂爭

取吧,所以站出來本身就有意義啊。這樣在異性戀說「都已

經讓你們上街遊行了你們還想怎樣」的時候,才能更理直氣

壯地說「我就是想怎樣怎樣」嘛。XD



  接下來談社會運動,體制內/體制外的路線之爭事實上

從來就沒停止過,但我想我們也不可能忽略了「同性戀」這

個詞彙,本身指涉的是怎樣的社群?除了「愛同性」以外有

沒有可能取到更大的公約數?我不知道,我自己是覺得媽的

難死了,畢竟一千個同性戀大概可以有一千種生活方式,武

鬥派愛愛派溫良恭儉讓派性交萬歲派中間,我們同性戀到底

「要求什麼」好像從來也沒有共識,所以遊行的時候光是喊

「快來看這裡有一大群同性戀在遊街哦快來看--」我就覺

得謝天謝地,那一大群裡面會不會有人因此走開說我才不是

這樣的呢,連自我的性意識都無法凝聚,下一步要怎麼走大

約也不會有什麼共識,遊說/修法/廢法/社運串連,或者

駕卡車衝撞立法院說拎鄒罵就是要同性婚姻啦幹--只是這

畢竟還是sissy 都還要受到審查的社會,每次在甲板上

戰少女戰汙名戰偏見還是累得半死,到最後就只好承認說,

好啦還是有很多同性戀想要獨善其身的,然後呢?



  我也不知道。



  同性戀好像是一個很固定的群體,每年遊行遊來遊去就

是那些花枝(仍然不是蔡腸)招展的老面孔,但那些沒站出

來的呢?到最後衝半天會不會被扯後腿說,「你們這些武鬥

派的sissy,我們可沒說你們可以代表我們!」哈哈哈

(乾笑)



  扯這麼多,回到一開始的問題,所謂「當代同志文化」

究竟是不是就等於「消費文化」?畢竟當年都有人說同志的

生活風格(gay lifestyle)就快要取代性意識(sexuality

)了科科,但我想這是消費文化發展的必然,對愛美 XD 的

同性戀來說、對想要獨善其身的同性戀來說、對那些在遊行

時必須千呼萬喚還不一定會從加州裡死出來的同性戀來說,

「過一種(看起來像)同性戀的生活」就已經是最重要的了

,那再次檢查台北城這個(看起來像)同性戀友善的城市,

會不會也正「姑息」了同性戀的偏安意識,因為葉永鋕死去

的地方是高樹,而不是台北,因為蜜月灣發生的地方是蜜月

灣而不是台北--我真的很不想這樣講,但可能真的必須等

到台北市出一個葉永鋕、等到台北市發生一次「忠孝東路事

件」,我們才能了解到這個世界(台北市???)並不像我

們想的那麼安全。



  我想可能是這樣的,多數同性戀並未意識到「性意識」

的存在,而只是在一個清晰可辨的「社群感」當中過生活。

而在當下的社會景況當中,消費文化正好成為了這種社群感

落腳的溫床。而甚至還有一個問題,同志的性意識,有沒有

固定的本質?或者它只是一種從「欲望」出發,而落實在(

消費)生活中的附著物?健身也好、金剛芭比也好、娘娘腔

也好、武鬥派的sissy也好,如果要有歷史的縱深,台

灣有沒有一套自主的陽剛/陰柔論述,讓我們抵抗?或者說

,我們從來就只是在與「外來/輸入」的性意識進行影子的

爭鬥?



  我不知道。



  唉。這篇原本想要寫得很學術,但後來發現沒有辦法,

畢竟我也是廣大(??)偏安同性戀的其中一個,而這篇文

章裡面的自我反省,大概也就是你原初所質疑問題的一種解

答方式了。



  一起加油吧。

 

Nov 24, 2008

viewpoint

 

全球化與傳播

第十一週導讀:文化混雜



-汪琪、葉月瑜,(2007)。〈文化產品的混雜與全球化:

 以迪斯奈版木蘭與臥虎藏龍為例〉,《傳播與社會學刊》,3: 175-192





本文摘要



  地方與全球文化的混雜(hybridization)已經成為文化產業的趨勢,透過交互混雜的過程,文化之間產生了新的連結。在《木蘭》與《臥虎藏龍》兩部電影的製作過程中,文化混雜乃是經由「去文化化」、「文化內涵空洞化」、以及「再文化化」的手法來完成的;另一方面,製片的背景、目標、以及劇組的行事風格也是影響文本內容的重要元素。





關鍵詞



  全球化、混雜、去文化化、文化內涵空洞化、再文化化





內容介紹



  在後殖民主義論的討論脈絡中,「混雜(hybridization)」的現象開啟了「第三空間」,在這個空間中,文化的組成份子得以相互轉換,是對帝國權勢進行鬥爭的場域,試圖去除帝國主義論中「被殖民者僅能被動地接受影響」的線性邏輯,提出了對文化全球化現象觀察、思考上的新面向。然而,「混雜」的概念,在進行去除中心/邊陲界限的論述中,被批評為並未處理結構上的不平等,僅有助於觀察者在「想像上」跨越國家、民族、階級等等概念中僵固的二元分立,「混雜」現象的分析本身,卻容易落入套套邏輯,難以深入。



  受傳播科技的發展,跨越地域的影視市場需求,讓影視製作團隊必須透過借用、轉化、重新定義、或移除從前專屬於某一特定時空、政治、或社經文化背景的內容,來產製新的產品類型。去文化化,指的是將專屬於某一文化的內容、或地理與歷史元素自產品內容中移除;文化內容空洞化,則是令一項文化產品不帶有任何明顯的地方文化特色,多用於以全球市場為對象的產品;再文化化,則是反向操作,在全球文化產品中加入某一文化的元素,以利地方閱聽眾接受。



  隨著產業匯流與跨國聯合製作的蓬勃發展,國際影視產品製作的過程中,資本主義體制所提供的籌資、推廣和行銷機制,以及「混雜」作為跨國媒體內容設計的重要策略,可說是國際影劇市場獲致成功的重要推手。本文以迪士尼的動畫《木蘭》與李安的古裝武俠片《臥虎藏龍》作分析對象,揭示了兩種不同的混雜手法:《臥虎藏龍》採取了「全球-地方(glocal)」的策略,將跨國籌資、製作的模式,帶入具有濃厚區域文化性格的劇本,《木蘭》則是將異文化的內容與元素,經過轉換與再創造,納入迪士尼既有的企業產製公式當中。在這兩個例子當中,儘管「混雜」運作的方向不同,但去文化化、文化內容空洞化、以及再文化化的操作痕跡皆清晰可見。



  迪士尼版本的《木蘭》,事實上遵循了迪士尼動畫自《小美人魚》、《美女與野獸》、《阿拉丁》乃至於《風中奇緣》的成功模式,在族群與戀愛的故事脈絡中加入美式的個人主義,與原始文本所闡述的中心思想(中國文化的忠孝義理)大相逕庭,而傳達的價值觀,更無可質疑是大美國式的「小人物成功記」。在視覺營造的策略上,所有「中國式」的背景元素都僅是為了確保「異國風情」存在,以符合目標閱聽人(全球市場)對中國的他者想像,至於影片所再現的中國文化內涵,則全然是現代的──反封建、反保守主義、提倡愛與勇氣的故事。經過了去文化化、文化內容空洞化的過程,《木蘭》已跟〈木蘭詩〉中輾轉迴旋的古詩句所傳遞的形象大不相同了。



  為了將作品向全球市場推廣,李安的《臥虎藏龍》當中,也去除、更動了王度廬原作裡頭所強力批判的封建社會階層,對角色性格的影響。一方面這是小說改編為電影形式不可避免的簡化,另一方面,更是考量到中國以外的市場對電影文本的接受度,而不得不為的。在《臥虎藏龍》中,整體結構的設定,事實上也參照了好萊塢電影公式,透過中年/青年、保守/熱情、傳統/現代、謹慎/衝動的對立與衝突,傳遞了一種容易理解的價值觀點,因此李安的《臥虎藏龍》,正是將王度廬小說中深刻而沉重的中國文化,進行去文化化與再文化化的過程。



  然而,產製過程中的「混雜」並不一定是有意識地進行,很多時候乃是製作團隊基於對全球市場的了解、產製與行銷的目的、或者如李安所言,是出自一種提昇文化的使命感所致而不可不為的挪用與轉化。所有這些,導致了跨國影視產製成為不同文化的對話與協調過程,而我們甚至可以進一步推論,「混雜」可能正是全球化所加諸於製作團隊與個人身上,一種跨文化的傳播歷程,而反映於再產製過程的成果。



  於是在這個地方,「混雜」作為一種市場策略,所牽涉的權力運作痕跡,遂開始浮現。無論是《木蘭》裡頭西方媒體集團吸納東方文化元素、或者《臥虎藏龍》的東方影人採取西方的產製模式,面對的是一種跨國傳播「不得不然」的去文化、文化空洞化之惡,然而即使「混雜再現」的過程招致了對文本內容「文化不純」的批評,混雜又真的因此而促進了「全球超文本」的生成嗎?全球化的區域連結,為文化混雜提供了與以往不同的條件,在這個舞台上,發展出了更多「混血」的文化產品──事實上,若將文化視作一種僵固的「整體」,則混雜就不可能發生;回歸到文化全球化不停前進、吸納、相互融合的歷史,以《臥虎藏龍》為例,李安作為文化的實踐者,在文本中所採取的混雜,可能正是一種「自我賦權」的手段,也正是個體對全球化的回應,進行文化再創造的重要策略。







問題討論



  一、依照本文脈絡,去文化化、文化特色空洞化、再文化化,似乎是許多跨國影視產品在製作過程中,為迎合市場需求而採取的策略。本文提出的《木蘭》與《臥虎藏龍》都是票房成功的作品,然而,我們也不可能忽略有許多類似形式的作品,並未受到市場青睞,證實了文化混雜的策略絕非銷售的保證。採納異文化的混雜,可能有哪些底線?它面臨了哪些侷限?在產製影視產品的過程中,採納、混雜文化元素的「協商」過程,又有沒有受到抵抗的可能?



  二、本文主張混雜是一種「文化協商」的成果,但此處分析的兩部電影,似乎指涉了一個「東-西方」的差異架構,在挪用、轉換、採納各種文化元素的過程中,隱隱透露出權力在其中運作的痕跡。又以《藝妓回憶錄》所招致的批評來看,文化混雜究竟是突破了對立的疆界、幫助人們了解異文化,或者,僅僅是為跨國文化的窺視與獵奇心態,設立了新的疆界?

2008/11/25

 

  我每天就坐在桌前

  彷彿來不及清醒就要再一次

  陷入昏迷

  沉沉地睡著

  醒來了就走到花台邊

  點亮一根菸沖泡一杯

  咖啡,喚醒自己

  再多讀一本書吧

  再多吞落些字句



  我每天從房間出發

  到達另一個房間

  世界是整條寬廣的街道

  噢林蔭的

  辛亥路彎彎折折通往學校

  等電梯的時間打開可樂罐

  吃完午餐喝奶茶

  來不及清醒再繼續喝

  更多的

  夢境與追逐

  在那裡有一個人逐漸遠去

  大量吃食的黃昏

  我在沙發上哭了

  我每天就坐在桌前

  就著一盞燈

  謄寫多次的稿件逕自付郵

  沒有地址的天涯海角

  又回到安靜的房間



  下個禮拜六是表哥婚禮

  我已備妥西裝襯衫

  燙過一次又一次的

  褲頭,理整皮鞋與

  腰帶

  我何時覺得自己渺小卑微



  清楚的時間總是珍貴

  我每天讀很多書

  裝不少次高貴

  但更多時間我睡著

  我睡著

  研究生的生活一不小心

  就會變得過份簡單,一起

  前往街頭巷尾的午餐時間

  獨自拎回便當的

  晚餐,我很寂寞

  但我沒有哭

  還在期待一場淋漓的雨

  將我治癒

  而我何能允許自己

  能被治癒,是嗎,是嗎



  很有可能是這樣的

  我已過份依賴所有的

  物質

  辨證著愛情是否一種

  物質,無可捉摸的

  物質的反面

  當我確實到達行人穿越道的

  對面,在鑰匙啷噹的聲響裡

  決定在街頭蹲下

  屈身,成為一個

  暫時安靜的宇宙

 

viewpoint

 

全球化與傳播

社會學習報告一





我們:移動與勞動的生命紀事

2008.11.21,顧玉玲(台北國際勞工組織理事長)

誠品書店信義店





  台灣自一九九二年開放引進外籍勞工、以及外籍配偶,十六年的時間,至今已有四十萬的外籍勞工,以及四十萬的外籍配偶在台灣過著各自的生活。然而,他們往往是被台灣社會所曲解、所忽視、甚至歧視的一群,他們為台灣社會貢獻的勞動力,在近期的重大建設與社會安全面向,事實上不應該被忽略,從雪山隧道、高雄捷運、乃至於老人看護、身障者的生活協助等等,外籍勞工的身影處處可見,然而台灣社會卻是用極度不公平的制度,以及無所不在的對「他者」的眼光,在窺視他們、審查他們,壓榨他們。



  在台北地區工作的菲律賓籍家庭幫傭,或體力勞動者,在禮拜日白天的中山北路三段,自晴光市場至民族東路段聚集,以該地段的聖多福教堂為中心,進行禮拜、購物、跳舞、卡拉OK等等社交活動,享受一週僅有的假期,隨著種種商業活動日漸蓬勃,一個新興的菲律賓社區正在台北的地景當中浮現。原住於當地的台北居民卻並不樂見這樣的景況──他們認為外籍勞工亂丟垃圾、不衛生、隨地便溺、拉低當地的房價──然而,這些敘述僅是偏見、或是事實?TIWA居中斡旋後,在聖多福教堂擴建洗手間,協調台北市清潔隊在假日期間增放臨時垃圾桶,大多數的問題便迎刃而解。



  究竟是什麼,導致了台灣社會對外籍勞工理解的不可能?在引進外籍勞工時台灣的雇主、乃至於社會結構的管制體系,似乎從未放棄將外籍勞工視為「貧窮的他者」,一套循新自由主義而擬定的國際勞工政策,卻在稅制、勞健保、乃至引進與遣返的政策上遂行對外籍勞工的壓迫,甚至禁止他們自由更換雇主。在警察宣告治安良好的同時,逮捕「逃跑外勞」從來都是重要績效的一部分,進一步加強了社會對逃跑外勞惡劣觀感,卻不曾有人問,「為甚麼他們要逃跑?」我想問題是這樣的,對台灣社會來說,外籍勞工從來都只是一種廉價的勞動力,他們即使同在島嶼上生活,卻從不屬於「我們」,在公車、捷運上,蓄意避開坐在膚色較黑的東南亞外籍勞工身邊的狀況所在多有,一種根植於種族主義的觀點,並未真正被全球化帶來的勞動力流動所破除,反而只是更加深彼此的不了解。



  如顧玉玲所言及的,TIWA多年來所努力的,正是幫助外籍勞工擁有自己的發聲力量,兩年一度的移工大遊行,邀請雇主與移工一起上街,舉辦各種文化活動,試圖凝聚移工海外文化的自主生成。社會運動可能不是如我們所想的,可以改變什麼,也可能不只是把我們心目中「理想的社會」,強加於移工的身上,那可能只是再次實踐了的不平等──但是,我們可以多靠近一點,讓移工們擁有自主發聲的權力,聽聽他們的聲音如此他者可能就不再是「他者」。當我們承認「勞動力」不應、也不會只是單純的勞動力,而是一個資本主義社會中所需要的「人的價值」,或許可以多一些理解與擁抱的可能。



  事實上,台灣社會與東南亞國家同處於後殖民時代,然而現代化發展時程、以及國際政治舞台角色的差異,讓台灣「幸運地」在九零年代成為自海外輸入勞動力的國家。從地方文化的觀點來看,國際人口的移動,一直都不只代表勞動力與資本的流動,而是一種文化互動、溝通、乃至於對話與辯證的機會,而全球化的進程一方面加速了文化的流通,另一方面這種高速的碰撞與衝擊,卻反而使得人們沒有時間與氣力「了解」異文化對自身文化可能帶來的影響,人口移動成為了純然工具化的物質交換。



  在工具化的勞動力交換中,國家機器,以權威式的管理圈限了外籍勞工在台灣醞釀族群次文化的可能,在欠乏自身文化認同地景的狀況下,台灣社會也就無從進入、無從認識、無從理解彼此的文化,他者永遠都只是他者,說「他們(泰國人/菲律賓人/越南人)就是這樣那樣」的聲音永遠理直氣壯──於是,在社會上不可能得到任何正當發聲管道的外籍勞工,在高雄爆發了一次「集體抗暴」的行動,某些層面上看來,這樣的集體行動還算是「幸運」的了,至於其他不可能獲得群體奧援的外籍勞工呢?他們在台灣的處境又如何?



  我想,或許有一天,台灣社會不再以「外籍勞工」作為東南亞移工的唯一身分,如同我們看在台灣工作的白種人那樣,以「一個人」的角色與他們相處;我想或許有一天,勞動力的「物的價值」終會消弭在「人的價值」的提昇當中。我們不能、也不應該忘記,文化互動的最基本單位乃是「人」,在台灣、在泰國、在菲律賓、在歐洲與美國──這些道理都是非常鮮明的,我們聽,我們靠近,在彼此真誠的注視當中,而能夠突破劃分「他者」的陷阱。

 

2008/11/16

 

羅毓嘉不能工作的十大理由:



  理 由        威脅程度(滿分5)

======================



01. 想談戀愛         ★★★★

02. 想大便          ★★★★

03. 沒喝咖啡         ★★★★★

04. 最近沒做愛        ★★★

05. 最近沒購物        ★★

06. 現在想寫詩        ★★★★★

07. 今天天氣很差       ★★★

08. 今天天氣很好       ★★★★

09. 沒抽菸          ★★★★★

10. 肚子好餓         ★★★★★★★★★★(咦?)

 

2008/11/19

 

呃,最近為甚麼都沒寫日記呢

因為我在寫論文,我要死去了

哈哈哈哈哈



======================================================

第一節:研究緣起,

    2008-10-25, 1127



第二節:概念脈絡與理論架構

    2008-10-25, 2913

    2008-10-26, 2980

    2008-10-28, 3389

    2008-10-29, 3825

    2008-10-30, 4854

    2008-11-02, 5330

    2008-11-10, 6042

    2008-11-11, 6435

    2008-11-19, 7534

    2008-11-20, 8215



第三節:問題意識



第四節:研究方法



第五節:參考資料

    2008-11-03, 260

    2008-11-10, 298

    2008-11-11, 421

    2008-11-19, 687

    2008-11-20, 836

======================================================



是說如果寫論文也像寫詩一樣容易就好了。(挖鼻孔)

                   (鼻血流出)

                   (哭著回家)

 

2008同志大遊行

 







  今天被認出來的頻率實在很高,一下

子是PTT甲板隊伍的人說「羅同學我很

喜歡你的文章,」一下是拍照時旁邊的人

竊竊私語「欸那個是羅毓嘉嗎」我就轉頭

過去說對,你好,我是羅毓嘉。還有壓根

不認識的人問「你是yc羅嗎,」我點點

頭然後陌生的男孩就要我跟他合照。還有

那些點頭之交,那些說「你今天也未免太

MAN了」的我沒有印象的人們,那些,

我的朋友穿在一件民族風拼接裙裡,風吹

的時候就即將走光。



  但無論如何我都好喜歡你們。喜歡大

家,喜歡水男孩們總是邀請我跳上電音花

車,高喊著要他們舉起雙手,就非常乖巧

伶俐地歡呼。



  在雨中的前進,與「走那彩虹路」(

顯示為直譯哈哈)的主題不謀而合,穿著

工作褲與polo衫,撐傘捍衛相機,或者與

人群一同歡呼起來的時刻我想這雨會不會

停,會不會有奇蹟發生,踩街的眾人好像

甚麼也不怕,雨漸小了他們就收起傘繼續

昂揚地往前走去。而不就是這樣嗎,這麼

簡單的道理,即使颱風要來,我還是非常

堅定地拿起相機,給那些堅定美麗的人們

照相。我喜歡你們,喜歡你們成為你們自

己,即使只有一天也好,也好。



  我端坐在候車亭的欄杆上,見那越拉

越長的隊伍前進,心一驚去年有這麼多人

嗎,而還是在雨中呢。又竊喜畢竟是第六

年了--或許是兩年前吧,我說來過一次

就定會對這眾人齊聚的感動上癮,如此我

知道,我並沒有說錯。



  而不就是這樣嗎?其實我們也沒有做

錯甚麼。講嚴重些,我們做的才是正確的

事,認識自己,接受自己,揮灑自己,即

使雨傘打開佔掉更多的地表面積,我們能

說「這就是我,」即使穿著妖麗站上電音

花車奮力地扭腰擺臀,我們能說,那不過

是為了享受更多、更多的鏡頭。即使在人

群安靜的處所牽起愛人的手,偷偷親吻的

時候,我們能說--這一切是我們本該擁

有。而也因為我們一同走在街上了,一同

高歌了,一同隨著音樂節奏歡暢地起舞了

,在臉上畫道彩虹吧,繼續走彩虹的路。





  *





  我真的好喜歡這些人們。我真喜歡。

遊行之後,我獨自走入人群的隱沒帶,想

這幾年來我們靠著自己站出來之後完成了

甚麼,想這幾年來,我們經歷過多少努力

,幾次風雨欲來的日子,還是走到人群的

最前端妖冶放蕩地遊行去了。



  而這幾年來,他們又是如何放棄了我

呢……轉過身來突然覺察自己身邊不再喧

嘩,捷運車上人滿為患,我拿出耳機聽一

首已經聽一萬次的後搖,門打開的時候更

多人湧進來,但我不認識他們,我往昔的

情人現在又在哪裡?我縮了縮身子,護住

我的相機如同我曾把他的抱枕收進懷裡,

我縮了縮身子不要被踩到,當我縮得更小

的時候,我一個人,剛剛與眾人一同完成

了稍微偉大的事情,我一個人還沒決定要

吃甚麼,跑來跑去的午後,和許多人交換

眼神與微笑的午後,雨中,我沒感覺累,

我只是抽菸,飲寶礦力水得,揉揉痠疼的

右手,繼續給他們照相。但遊行結束,天

空密密籠罩下來,好像一張網把我捕獲,

我想添個硬碟於是去了光華商場,自己吃

摩斯漢堡,也是我和H約會過的場所,我

點了一樣的套餐,自己吃著,吃著,吃著

,心底有甚麼東西歪斜了,往更深的地方

滑落過去我不知道,有些陰暗的東西並不

能獨自透露,彷彿明天醒來的時候世界沒

有甚麼不同……



  非常明快俐落地買了硬碟,而我只是

不想多說甚麼話,店主人開了價我就掏出

鈔票結帳,也沒比價,沒甚麼好比,騎驢

找馬的生活我已經捨棄很久了,但選了自

己真愛的又總得不到好結果,好像買了票

看戲看舞,看得不耐,也不知道出問題的

是我還是戲,我獨自走入人群的隱沒帶,

捷運車上仍然人滿為患,這班車和那班車

好像一樣,好像沒有不同,我又在群眾上

車的時候縮起身子,縮得很小很小,一個

堅硬而脆弱的殼,誰踩過來就要輕易地戳

破我整個下午的堅強。



  我累了。



  我喜歡那些和我一起走上街頭的人們

,但我累了。當我們過得更好的同時,我

的戀愛繼續走上它自己釀成的錯的途徑。

我曾以為自己可以成為強壯的男人,即使

是可以不撐傘的雨天,我懷裡有台相機需

要保護,好像,是的,我胸膛裡那顆熾熱

的心,非常非常柔軟,當他們伸出手來好

像要擁抱的時候,疲憊的我就打開了全副

心神與他們戀愛以為自己可以找到依賴,

但我的人生,我如鹽柱一般的人生,在城

市的荒漠中淋了一場雨,就嘩地碎了。

 

2008/11/23

 

    因為是第一個喜歡上

  的男孩,今天聽到他退伍

  的消息不可能無動於衷。

  突然發現那已經是快要十

  年前的舊事了,多少文章

  為他而寫,士林河堤上的

  單車與格鬥天王,一起吃

  的大碗刨冰與滷味,翻出

  校園圍牆的身形都還記憶

  猶新,但十年了,我彷彿

  越來越不敢確定,記憶的

  細節是否我在反覆書寫中

  贗造的光影。親愛的K,

  照片上的你看起來仍然健

  康強壯,身邊的少女是你

  現在的女友嗎?這麼多年

  了,我蓄意地迴避你的消

  息,直到今晚,在研究室

  裡與同學們又講起那些月

  考後的黃昏,講起青春,

  我彷彿又想起那天的大雨

  滂沱裡,兩個人濕淋淋地

  牽著單車回到你家,一個

  迴旋你向我拋來毛巾,說

  趕緊擦乾吧別著涼了,我

  差點就要哭泣,並因此而

  愛上你了。親愛的K,台

  北的雨聲多年來似乎並不

  真正改變,我們聽的,也

  還是同一種音樂嗎?我不

  知道。而我不再同你寫信

  ,不再慌慌亂亂地打擾你

  的生活,直到今天聽聞你

  退伍的消息,我打開MS

  N視窗,很想敲敲鍵盤跟

  你說些話,想聽你講講近

  況,聽起說那些健康安定

  而勇敢的事情。親愛的K

  ,明天會下雨嗎,我們在

  盆地的不同街道繼續度過

  人生的絕大部分,聽著雨

  ,並在陽光再度灑落的時

  候抬起頭來,親愛的K,

  千萬千萬別忘記了,曾有

  那些時候你過得不好,但

  你必是溫柔而強壯的,而

  我不會讓你讀到這些。



  而我不會。

 

Nov 22, 2008

2008/11/21

 

中文最美妙的地方就在於,

即使一輩子都用中文生活的人,看到像這樣:



  酷酷酷酷酷酷酷酷酷酷酷酷酷酷酷酷酷酷酷酷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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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酷酷酷酷酷酷酷酷酷酷酷酷酷酷酷酷酷酷酷酷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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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酷酷酷酷酷酷酷酷酷酷酷酷酷酷酷酷酷酷酷酷酷



的字牆的時候,一個字就不像一個字,

但它仍然是那個字,總得想一下才知道這是什麼字。

 

Nov 21, 2008

2008/11/20

 

某P:「今天已經如同昨天一般

    將在後天把前天給毀了

    !明天也是!請問哪幾

    天已經毀了?哪幾天將

    要毀了?」



某Y:「一、請用英文將上述命

    題再敘述一次(六十%

    )。並寫出答案(四十

    %)。二、請在昨天上

    午十點前寄至羅老師信

    箱,否則不予計分。」



==============



某P:「今天的藍色昨天是綠色

    ,正如同明天的紅色前

    天是黃色。請問:今天

    的紫色到了後天,會是

    什麼顏色?」



某Y:「話都你在講。」

 

Nov 17, 2008

重蹈覆轍

 

  這場景和過往多麼地相仿

  而我們終究要成為

  重蹈覆轍的那種人了,是嗎

  dear desperado



  本來沒有甚麼自然而然

  黑暗裡的靠近,投影到光屏上的

  我們狹窄而溫暖

  我經營著一種刻意,又假裝

  並不在意地大笑

  很快像是被你看穿似的

  dear desperado,我不知道

  你將我拉近一些的時候

  心裡想的

  是否仍然是我

  這一切彷彿並沒有甚麼不同

  我依然認得你的鬍髭你的臉

  走過來的姿勢

  帶著點風,帶著點

  秋天初啟豐盈的黃色

  你笑,眼瞼覆著整座城市

  所有的溫柔都在那裡了

  彷彿伸出手去

  能再一次碰觸你的雙唇

  可是我沒有



  dear desperado

  愛情如何是與你無關的事呢

  離開影院的短短路程

  你搭上我的肩膀

  共用一大盤鵝肉的夜晚

  吃得兩張嘴膩膩的夜

  替你擦去嘴角的

  那些肉末蔥油,這樣的夜裡

  我願意

  繼續在你臂彎裡待著

  如果外頭的天氣與我無關

  即使外頭的天氣與我無關  



  dear desperado

  這不就和以前一樣了嗎

  我們繼續著類似的對話

  互相交辦事項

  隱隱約約有甚麼東西

  在中華路對面的黝闃裡泛著光線

  我不知道

  dear desperado

  難道我們即將要成為

  重蹈覆轍的那種人了



  狹窄而溫暖的

  臂彎,或者僅是相互靠攏的

  座位裡頭

  dear desperado,是愛情

  讓我們的生活有所關連

  但昨天並不真正與今天相仿

  明天,也僅是擬仿今天的臉

  於是我的愛情

  畢竟與你無關

  dear desperado

 

Nov 14, 2008

同志文化的地方轉型





全球化與傳播
期末報告提案




同志文化的全球傳佈與在地轉型


──後殖民、消費主義、與同志認同:試寫紅樓劇場商圈










一、同志/酷兒與全球化






近年以來,同志/酷兒的都會文化,已成為一種全球的顯學(Cruz-Malave & Manalansan IV, 2002: 1)。從傳播媒介的電影、廣告、影視劇集,到網際網路、表演藝術,以及抽象的性/別政治論域與人權議題,都處處可見其蹤跡;然而,隨著全球資本主義益發昌盛的同時,同志/酷兒作為一種「性意識」,卻漸與商品化、市場化的消費主義趨進,其主體認同,也從原本較為私密的意識與言說層次,演變為透過商品的消費來展演(performativity)其殊異於異性戀社會文化的身體風景/性意識,逐漸在高速流動、交換的消費市場中,發展出一套供集體認同的符號系統(Cruz-Malave & Manalansan IV, 2002: 2-4)。


在同志/酷兒的性意識(sexuality)發展史中,內在的性意識與身體展演,向是互為表裡。而男同志在社會化過程中,更往往將身體視為規劃(project)與個人養成的重要部分,從物件、服飾、體態、乃至於語言腔口(gay linguistics)的使用,都充滿身份認同表達的意涵,以圖與次群體中的他人做出個體外觀的區分;對男同志來說,肉體不再僅意味著「身體能做甚麼」,而是「身體表達了甚麼」,由是,身體/外觀被認為是解讀男同志生活風格、身份認同、以及社交符號的重要指標(Nardi, 1999: 4-5)。


打從一九六九年紐約格林威治村的石牆事件 (Stonewall riots)開啟了當代同志解放運動的大門,相對於一九六零年代隱而不顯的同志文化,一九七零年代的同志生活,則顯現出一種「另類生活方式(an alternative lifestyle)」,有學者主張,這種商品化、符號化的消費行動,將導致同志性/別政治的終結,而「同志的生活風格」將取代「同志認同」,成為資本主義社會中,一種新的性意識類別(Lowe, 1995; 轉引自Pellegrini, 2002: 140-141);這種說法,遭到Miranda Joseph的駁斥,認為即使消費資本蓬勃發展,也無法取代性意識認同所創建的「社群感」,而這種「社群感」事實上才是導致同志文化與主流文化溝通互動的原動力(轉引自Pellegrini, 2002: 141)。這指出了將「消費符號」視為同志文化「群體認同」的依歸,是不可行的;若我們要釐清資本主義與文化認同之間的關聯,則不妨借用Judith Butler的性別展演論述:她認為個體並非依照特定的性別認同,而建立某種行為展演模式,而是透過「維持特定模式的行為」,來完成、保持、維繫認同(Butler, 2006: 140-143)。這種觀點正適切地說明了,發達資本主義社會當中「物」與「性/別認同」的辯證關係。


當代資本主義的擴張,使得以美國與西歐國家為首的同志文化,開始「浮上檯面」、隨「全球化」的過程向外傳佈──包括國際貿易、旅遊、網際網路等「物質性」的連結──而這種以資本主義全球化作為主要動能的擴散,一方面,為跨越地域的同志文化帶來互動的可能,另一方面也帶來了更多具象可見的商品符號,取代原先顯得曖昧不明的「地方社群性」 ,成為同志群體認同的重要元素,也對地方文化造成了「必須接受霸權文化輸入」的壓力──當身體、服飾、配件,乃至於呼應種種「展演」的行為成為了消費文化的戰場,東南亞、加勒比海、中南美洲等後殖民國家內部的區域同志文化,也就在這波媒介全球化/商品全球化的浪潮中,所呈現出各種對男性身體形象的再現、虛擬、以及想像,而受到了深刻的影響(Altman, 1996: 85-87)。






二、台灣同志社會史概述:從去除汙名到自在展演


台灣的同志社會史,大體上而言,也當自美國石牆運動以降算起。


彼時正值一九七零,所謂的「美軍」年代,西洋文化移植的同時,在政治領域控管的「化外」領域,意外地創造出暫時的自由、逸樂氛圍,供美國大兵消費的酒吧,向來不吝於提供「性」的服務,而不分性向──然而這種歌舞昇平的幻象,在進入八零年代之後卻破滅了。各種「同性戀行為」逐漸被社會看見,卻是被放置在變態心理學的框架下檢視,在各類報導與社會建構中,與犯罪、影響社會治安相連結;時至一九八四年,愛滋病在台灣出現首例,造成極大的恐慌,男同性戀遂進一步被認為是疾病與犯罪的化身──男同性戀者開始被「看見」的同時,背負的是社會將之視為扭曲、偏差的眼光。另一方面,女同志卻也在八零年代後期有了第一間「T吧」,略可視為消費文化正式開始與同志族群揉合的濫觴(魚玄阿璣、鄭美里,民86:頁199-205)。


九零年代,台灣的同志開始嘗試尋求公眾發聲的管道,《愛報》、《女朋友》等同志雜誌創刊,其中,一九九六年發刊的《G&L》,以引介西方同志文化的消費商品趨勢為大宗,並刊登星座、同志旅遊、出版品的介紹等──值得注意的是,《G&L》並未忽視作為一本本土同志雜誌,在當時的社會氛圍下,「同志的群體/個體認同」仍然曖昧不明,而在各集專題內以名人訪談的方式,分享自我認同與其向社會、家庭、宗教等協商的過程;簡言之,《G&L》讓台灣同志族群與西方、日本同志的消費文化產生聯繫,另一方面,也試圖提供台灣同志參考的人物模範(Chong, 2001: 127-128)。在此時期,台灣本地的文學作品,如邱妙津《鱷魚手記》、朱天文《荒人手記》、紀大偉與洪凌性/別小說的越界書寫等,更進一步確立了同志書寫的主體性,試圖處理台灣同志在面對自我認同、向家人出櫃、愛滋病等議題(魚玄阿璣、鄭美里,民86:頁205-209),屬於台灣的性意識/論述就是在這過程中逐漸浮現。


九零年代末期至二十一世紀初,網際網路的普及,讓同志(特別是男同志)得以直接以「個體」為單位,進行身體、社會、與文化的展演,過去十年間,男性的身體在媒體與流行文化中的曝光率急速上升,台灣的同志亦不遑多讓地以交友網站為平台,展現身體的力與美,而這種源於西方注視/展現/身體的美學,也正是由於網際網路而成為可能(陳柏程,民97)。另一方面,國內亦有論文,以量化方式調查台灣地區同志的消費傾向,歸納出台灣的同志可支配所得較非同志高、較重視生活品味、休閒活動傾向國內外旅行、以及喜愛閱讀、音樂與電影等幾項結論(黃煦芬,民91),足證九零年代以降,台灣的同志生活與消費文化日漸緊密的關係,而當代台灣同志的社會性格,也確實在同志商圈(尤以西門町紅樓劇場週邊商圈為代表)、流行文化、以及網際網路的交互作用下,揉合出新的風景。






三、在全球傳佈之後──同志文化的地方轉型,如何可能?


台灣的同志與性/別論述,一方面承繼了國家機器、政治權力關係、乃至於「家」文化的影響,從屬於中國文化的集體主義(collectivism),透過國家性的鉅觀政治結構傾注於普羅大眾的性意識中,反映出「東方的」歷史脈絡對性的規訓力量(黃郁軒,民95:頁51-52);另一方面,由於「同性戀」概念乃是一個「進口詞彙」的先天架構,台灣同志與性/別多元論述,從根本上便無法徹底脫離搬弄西方論述的困境,甚至在身體形象的美學追求、性慾文化的素材與使用,也多半依附西方的文化觀點,使得台灣同志無論在論述或主體認同上,都陷入了後殖民的「多重衣櫃(multiple closet)」中,同時受到地方文化傳統與外來文化論述的束縛(吳文煜,民92:頁99-100)。在這樣的脈絡之下,有論者便宣稱「台灣的同志文化,既是本土也是外來,更與非文化系統如政治、經濟、社會等交叉,呈現出一種獨特而又時而矛盾的雜碎。(陳崇騏,民89:)」


事實上,如同「全球超文本」的不可能,我們也不可能單靠著所謂「西方經驗」,就試圖全盤解釋地方的同志文化。好比全球化所帶來的HIV/AIDS散佈危機,就迫使同志社群必須面對主流社會對「性意識」的干預與監督,在區域層次上,這就表示在地的同志社群,必須對諸般「來自西方」的性意識論述(特別是同性戀者與愛滋病的連結關係)做出回應,重新詮釋「現代化」同時帶入的消費文化、資本主義、還有疾病,如何對地方性的同志文化產生意義與影響。另一方面,由於「西方」與「非西方」的對立關係並不清楚可見,而共享著相近的發展模式源流 ,在檢視同志文化的「全球-在地」構連時,勢必要回歸到現代的性意識生成史(modernization of sexuality),關照同志的論述、行動主體、社群意識,如何與主流文化進行互動、協商的過程(Altman, 2001: 35-36)。


概括而論,國內針對同志消費空間進行的文化研究眾多,以參與觀察與訪談等方法建立同志酒吧的民族誌,乃至於同志空間作為情慾地景的論述等,卻皆未針對「消費性質」深入著墨(如吳佳原,民87;殷寶寧,民89等,轉引自邱珍瑤,民93:頁10);而亦有論者援引消費理論與性/別認同的理論模型,試圖建立同志/同志店家在消費場域中,如何將音樂、舞步轉化為可消費的「商品」,並將之建構為社群的象徵符號,完成認同建構與再確認的複雜過程;主張在後現代消費社會中,認同的想像不再僵固(fixed),而是流動(floating)的,同志社群便是透過參與與消費的循環,形成具後現代部落(postmodern tribe)特質的認同母體,確立消費場域中,同志次文化族群所共享的歷史記憶與象徵符號(趙士麃,民96:頁6-8)。


受全球化過程的影響,地方性同志消費文化的形成,事實上正是文化混成(cultural hybridization)的結果/過程(───)。本文將以西門町紅樓同志商圈為田野,透過參與觀察與訪談,試寫台北同志文化如何立基於商品資本與消費主義,揉合在地文化思維發展社群認同的符號,以提出同志文化地方轉型、混成的可能。










參考資料:


-吳文煜,民92,《河邊春夢:台灣高雄愛河畔男性間性慾地景的人文地理學研究》。台北:台灣大學建築與城鄉研究所碩士論文


-邱珍瑤,民93。《消費空間與同志身份之研究:以彩虹社區活動為例》。國立東 華大學族群關係與文化研究所碩士論文


-陳柏程,民97。〈同志交友網頁、自慰、情慾裸露以及流動的社會資本〉。2008台灣文化研究年會圓桌會議論文


-陳崇騏,民89。〈台灣同志運動/文化的後殖民思考:兼論「現身」問題〉,何春蕤編,民89,《從酷兒空間到教育空間》。台北:麥田,頁217-231


-黃郁軒,民95。《私領域中的認同展演:台灣同志運動另一面》。南華大學社會學研究所碩士論文


-黃煦芬,民91。《台灣地區同志族群消費傾向研究》。長庚大學企業管理研究所碩士論文


-魚玄阿璣、鄭美里,民86。〈幸福正在逼近──建立台灣同性戀社會史的初步嘗試〉,紀大偉編,《酷兒啟示錄:台灣當代QUEER論述讀本》。台北:元尊文化。頁197-210


-趙士麃,民96。〈集體記憶作為認同形塑的消費商品:Funky恰恰熱舞中的同志認同〉。2008台灣文化研究年會圓桌會議論文


-Altman, Dennis. (1996). Rupture or Continuity: the Internationalization of Gay Identities. Social Text 48 (vol.14, no.3). pp.77-94


-Altman, Dennis. (2001). Global Gaze/ Global Gays. In Hawley, John C. (ed) Postcolonial and Queer Theories: Intersections and Essays. London: Greenwood Press pp.1-18


-Butler, Judith. (2006). Gender Trouble: Feminism and the Subversion of Identity. London: Routledge


-Tan, Chong Kee. (2001). Transcending Sexual Nationalism and Colonialism: Cultural Hybridization as Process of Sexual Politics in 90’s Taiwan. In John C. Hawley, (ed.) Postcolonial, Queer. New York: State University of New York Press


-Cruz-Malave, Arnoldo & Manalansan IV, Martin F. (2002). Dissident Sexualities/ Alternative Globalisms. In Cruz-Malave & Manalansan IV (eds) Queer Globalization. New York: New York University Press pp.1-10


-Nardi, Peter M. (1999). Gay Men’s Friendship. Chicago: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2008/11/13

 

  落在我騎車出門

  辛亥路上距離學校三個

  紅綠燈的地方,下得很

  大。當我

  轉進停車場時速降至

  零的時候,就俐落

  清爽地停止

 

Nov 12, 2008

viewpoint

 

環境心理學



第九週



─Overall, Christine. (2007). Public Toilets: Sex Segregation Revisited.

 In "Ethics & the Environment", 12(2) 2007.



─Browne, Kath. (2004). Genderism and the Bathroom Problem:

 (re)materializing sexed sites, (re)creating sexed bodies.

 In "Gender, Place and Culture" Vol.11, No.3, September 2004.



  Overall一文,透視一般人對男/女二分廁所抱持的迷思,透過解

構廁所在功能性、性別需求、隱私、安全議題、哺乳、乃至於社會功

能與文化種族習俗等層面的所謂「男女差異」,凸顯出廁所事實上並

非如我們所理所當然想像地──依照生理差異來區別男女。作者強調,

她並非主張男/女在生理上的差異是不需要被重視的,而是認為種種

人們提出認為「使用廁所應該男女有別」的理由,事實上都僅是各種

性/別(特別是男/女)迷思的再現。



  如廁行為對人們所造成的心理狀態改變,本身就是值得探討的一

件事,好比脫下褲子、裙子,讓生殖器官(同時也是排遺棄官)暴露

在空間中,在長久以來的社會文化當中,褪除衣著往往也象徵著個體

在某些層面上褪除了防衛、偽裝、乃至於心理的「露出」。而被教育

要時刻不忘「遮羞」的個體,在廁所裡的各種行為(諸如排尿、排便

、補妝、整理頭髮、整理衣著、甚至被主管責罵後躲到廁所整理心情

等等),就讓個體處於一種「半社會化」的過渡狀態,而這也是化妝

室/洗手間的英文所以為「restroom」的原因──在這種生理欠缺遮

蔽物的狀態下,人們往往感到不安全,因此廁所裡「最好不要有異性

存在」、最好不要有異性看到我/娥們的半社會化狀態──然而,這

種想法本身究竟是來自於「異性存在可能導致的不安全感」,或是長

久以來社會建構男/女對立的再一次重現?



  舉例而言,如果住家裡頭的廁所鮮少有分男/女,是因為「我們

對家人有信賴」,那麼說公廁之所以分男/女是因為「異性」,還不

如說──社會性個體本來就習於對「陌生的他者」保持安全距離,不

是嗎?再者,在一人一間的流動廁所裡頭如廁,我們不曾、也不會認

為有必要分男/女,不是嗎?



  另一方面,公共廁所的男/女分野,本身就是一種性別規訓的再

現。我們不會忘記陰柔的高樹少年葉永鋕之死,就是發生在學校的「

男廁」裡頭,在截然二分、不允許任何性別「越界」狀況出現的廁所

場域,任何跨性別/雌雄難辨/曖昧的狀況都是對既有社會性/別想

像的挑戰,而正是這種想像男/女以外性別的不可能,導致葉永鋕慘

遭霸凌,在學校廁所中死去的最根本原因。

 

Nov 11, 2008

可是我沒有

 

  dear desperado

  我是否變得太貪心了

  如果有一件事是重要的

  我應該學會拒絕你

  但是我沒有



  又再一起陷入黑暗的

  電影院裡,我總是抱怨你

  想得太多以致於我們

  姍姍來遲的黑裡

  看不到編派的座號,看不到

  路--邊邊角角的位置上頭

  我又再抱怨側身挺擠的

  噯,而即使是

  想要再聽你說一次「shut up,」

  也是那麼貪求的願望嗎

  dear desperado



  甚麼時候,我竟然

  覺得自己罪孽深重

  如果有一件事是重要的

  我應該試著挽回你但是

  我沒有

  dear desperado

  那幾乎重回歡快舊日的揀選與

  對談,我差點就要重蹈覆轍了

  可是我沒有



  我愛你我想告訴你我是

  美麗的,可是我沒有

  我看你頭頂似乎已不再禿了

  我想問問你

  飛過海洋給你帶回來的

  解藥是否有用

  可是我沒有



  在你將一切都敘述的夜裡

  我們再度相擁,彷彿

  我們不曾分開

  而當時的決定就像是錯了

  如果有一件事是重要的

  我應當迴避

  你的掌心,你的說話

  直到西門町暗了下來

  所有的鐵門皆關起不再明亮

  直到我們

  共飲一杯薑茶

  並瑟縮成兩人隊伍的深夜



  dear desperado

  而後事情又會變成

  甚麼樣子呢,變成

  雨天炎天的遇合我想著周遭的

  眼神如何看我們並肩一把傘

  寬闊地離去

  dear desperado

  不要問我下週末是否願意

  與你同行,因為你知道

  我應該學會拒絕你

  可是我沒有

  可是我沒有

 

Nov 9, 2008

viewpoint

  

全球化與傳播

第八週:華語影視傳播產業與經營



-李政忠(2003)。〈以「連結」觀點思考媒體業者在全球化趨勢中的經營策略〉

 。《新聞學研究》,75: 1-36



-管中祥、陳伊禎(2003)。〈一個地方頻道的興衰:全球資本與地方文化的消長〉。

 《傳播與管理研究》,2(2): 105-133



-Chen, P. (2004). Transnational Cable Channels in Taiwanese Market.

 Gazette, 66(2): 167-183





  「在地/本土」作為全球化地方實踐的一環,跨國企業若採取天降神兵式的經營策略,要獲得全面而具深度成功幾乎是不可能的事,無論資本來自所謂「核心」國家或者跨國界/泛區域性的資本結構,都必須有效地回應市場需求差異,針對全球化構連的框架來發展經營模式。



  在這樣的過程中,在地的「生產」作為一種回應全球化的形式,就顯得格外重要──李政忠提到,跨國媒體集團在地方進行媒介產製與節目的選用時,會經過「去地化」而後「再地化」的過程,以降低媒介文本當中所涵括的價值觀,與地方文化產生衝擊,使得接受度降低而傷害到收視可能、影響獲利的狀況;然而弔詭的是,這裡似乎預設了「地方文化與異文化的差異若高,則將反映在拒絕收視的行為上」的前提,而忽略「異國/異文化風情本身也成為收視賣點」的一種可能,我不禁要問,在跨國媒體以獲利為主要目標的基礎上討論「跨國傳播媒介作為文化傳播中介者」的「主動性」時,我們能夠忽視「文化」此一概念包含的流動性、差異性、與「閱聽人作為文化的實踐者」本身具備的動能嗎?



  另一方面,依照媒體的營利邏輯──也是我們前幾周討論過的,新自由主義資本社會邏輯──跨國資本之所以「進入」一個市場,引進影視產品必須要「被接受」,在「反思性再地化」的脈絡當中,當地市場的獨立與差異性有沒有可能透過本地影視從業人員的主動參與來完成?管中祥文中提及,大新店民主有線在被納入「全球化」的資本體系之後,在利潤的選擇與考量下,不具利潤的文化產品往往成為捨棄的對象,這證明了全球化的流動與混血,雖不必然帶來文化同質化(甚或美國化)的結果,但樂觀主義者所謂的文化多元,也不一定會實現──回到「資本全球化」與「文化全球化」的爭議來看,我們不可能否認資本主義的產製結構,將對影視產品的「文化內容」帶來影響;但文化只能停留在「被資本主義再生產」的層次嗎?



  「文化」作為一種「生活模式」,最後還是應當要回到個體實踐的層面來檢視;商品、以及閱聽人選擇商品的行動,作為全球/地方文化的具體呈現,若單單從巨觀架構來討論「跨國媒介集團操作影視產品的去地化/再地化」過程,一方面強調「跨國/跨文化的差異」,另一方面是否也過份輕忽了區域內/國內既有的文化差異──既然我們都同意「地方/在地性」作為「全球化」的對立面、同時也是「全球化」命題之所以成立的重要前提,那麼,選取鉅觀結構分析的同時,是否也忽視了「文化被閱聽人主動詮釋、扭轉、吸收」的可能?



  我想我們不能忘記,台灣文化與日本文化長久以來的曖昧關係,除了資本主義全球化的脈絡之外,也包括了殖民歷史、集體記憶、乃至於俗民文化與旅遊等等千絲萬縷糾纏的「過程」。異文化的對話與辯證關係,畢竟不曾、不會、也不可能是一個「結果」。

 

viewpoint

 

現代文學與都市文化專題

專題(三)



-北京:城與人



  由於文學同時隸屬於個人心智、抽象形式、以群體結構各個層面(Escarpit, 1990: 4-5),其相互影響自不可以一言道盡。從文學社會學的觀點來看,海派文學誕生於極度商業化的上海,書寫本身屬於寫作、出版、配銷體系的一部分,甚至可以被視作是一種「拜倫主義 」的體現,在這樣的前提下,如果說二十世紀上海的城市文化與文學乃是從庶民生活、甚至新興中產階級的生活方式中抽拔而起的,那麼北京的文人、文學、乃至於充斥其中,向被認為「純粹而清澈」的文人氣息,或許就必須從另一個「知識份子」的道統出發,絕不可能離開五四新文化運動,知識份子所扮演的先覺角色、與所為「啟蒙」的社會使命而單獨來看。



  京派與海派文學,這個「文人圈」與「大眾圈」的對峙形式,也正與Escarpit所言,是各自透過社會結構的複製、強化(social enforcement)、以及封閉性的產製循環來完成的。其背後「知識份子/文人儒者所扮演社會角色」的對立義理,正如同所謂「公共利益」究竟是要「服務大眾」抑或是「教育大眾」一般,值得討論。



  事實上,「知識份子」這個概念,在華人文化史的演變過程中有點複雜,明清以降,新儒家向以「禮」為整個政教、文化體制的運作規範,唐宋時代文人儒者的浪漫傳統已逐漸淡去,學仕所彰顯的角色是「禮/儀」的守護者,然而這一切也在晚清時期西方思想傳入,「傳統/現代」、「中國/西方」等對立概念受到關注時,遭到了嚴厲的挑戰(王憲群,2008),讀書人對民族、社會、國家的期望從儒學傳統的運作體系中得到了新的制高點,醞釀出一種新的政治責任。而北京,作為數百年的中國首都,更不可能置身事外──我們已經在前幾周的讀本中看到上海文人如何操作身為「都會中的個體」角色,關心巨觀結構在個人的微觀層面上操演出的巨大變動,如何深刻地演繹個體「感知」現代的心靈風景;至於北京的文人,則似乎更著力於「現代都會」作為一個整體性的集合,如何對「人群」進行施力,改變了人群交往的關係,帶有更強烈的社會關懷色彩──而這種針對「人的群集」的書寫,本是延續「中國儒家思想」而存在的道統,即使以一種現代變形的姿態呈現出來,它所反映的,依舊是中國文化中約束人際交往關係最強而有力的集體主義(collectivism)本質。



  依照Z. Bauman的說法,「共同體」並非意味著可以輕易獲得、或者享受的世界,而是個體透過理想性的投射,而意欲創造、建構的整體(Bauman, 2001: 4-5);馬克思認為,近代資本主義的重要過程,在於推動商業與家庭的分離,人與物件的分離,以及勞動者與其生產財貨的分離;如果說這種唯物主義的異化過程,在現代化進程中的上海造成了新感覺派所試圖描繪的都會風景,那麼,京派文人在現代中國的啟蒙運動中,透過共同體的組織,將己身視作制度與社會變遷的部分,試圖與城市文化共同抵抗異化、批判異化的性質,正是使得漫遊者的疏離角色,在京派文學中難以實現的最重要原因。



  或許正是北京與上海這兩座城市,提供給寫作者截然不同的「感覺結構」,使得同樣身為「城市外來者」的作家們,得以培養出迥異的、面對物質文明的書寫策略,我也無意在此爭論所謂「京派」演變到二十一世紀的此時,是否又會因為中國政治經濟的改革開放、二零零八年北京奧運等等巨大的結構改變,而導致當代文學與城市文化進一步的相互滲透浸染,然而,不可否認的是二十世紀五四以降,文學的、典雅的人文情懷,作為京派文人不可能棄置的包袱,也確實為京派文學建構了抵抗物質文明現代性的重要基礎。





其餘參考資料:



-Escarpit, R. (1990). 《文學社會學》,Sociologie de la Litterature。

 葉淑燕譯,台北:遠流



-Bauman, Z. (2001). 《共同體》,Community。歐陽景根譯,

 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



-王憲群,(2008)。〈說知識份子太沉重〉

 

Nov 8, 2008

〈如果有一件事是重要的〉

 

  如果有一件事是重要的

  讓敵人離去,不必擔心

  他是否微笑

  雀鳥南飛的立冬

  崗哨兀自在盆地四處矗立



  讓我們再學會一種語言

  能夠不唱而歌,能分辨

  細節的差異

  如果有一件事是重要的

  讓我們敲破

  已碎成千萬細粒的螢光幕

  看星期五天空,是我們熱切的

  臉,說北緯二十四度

  有極光承接了昨夜

  亮著我們疲憊的臉



  如果有一件事是重要的

  不要忘記描述今天的氣候

  成為一個蝶蛹

  或者一個處女

  在春天甦醒,看大河匯流

  看刪節號與氣溫同聲降落

  新的措詞

  總得自己來說



  如果有一件事是重要的

  嗓音隱沒在遲來的雨中

  將書簡投郵

  不輕不重地寫著

  我想我希望你知道我是美麗的

 

Nov 6, 2008

〈如果我住在〉

 

  如果我住在炎夏的十一月

  鐵窗沿路等待,等得生疼

  廣場與餐食繼續凌亂地對峙

  街燈熄滅的深夜

  所有的出口

  將再次成為入口



  如果我住在無窗的密室

  星期四的天空有沒有雲

  想像外頭

  僅有一種號誌的街道

  車隊自枯萎的樹影下歡快地

  通過,甚麼時候

  屋外的天氣竟與我無關

  我們就不必不必再談論

  如何點亮一盞瓦斯燈,如何

  持雨傘如持長劍,我感覺冷



  「這裡應有熱切的歌唱」

  我們先是母親

  而後才成為女人,先沉默

  而後重拾經營長句的能力

  如果我住在無風的

  緯度上,旗幟無從飛揚

  總有措詞

  留給別人去說



  如果我已慣於居住在

  可以自由進出的廣場

  當員警與女孩成為陰鬱的整體

  星期四無晴無雨

  鴿子疊起翅膀不再飛翔

 

Nov 5, 2008

〈如果敵人來了〉

 

  如果敵人來了,對著我們

  微笑,並謙恭有禮地問候

  我們就收起旗幟

  撤去圍困城市的字句

  讓每個出口成為入口



  如果星期一早晨,下了場雨

  宣告多霧的秋天開闢新航線

  在史籍第三頁

  一道摺痕,拿紅筆劃著底線的

  不再問起的那段,也是

  可以刪去曾砲彈相擲的

  那段--

  此後,如果敵人來了

  沒有人會再認得他們



  如果敵人來了,同我們

  交換餐食與憂患

  同我們擦拭昨日的窗口

  猜疑在肩膀中間

  些微地移動,陽光

  從陣雨的間歇中灑落

  「這裡難道沒有熱切的歌唱嗎」

  如果我們不再張揚自己

  總有措詞

  留給別人去說



  如果敵人來了

  一整張冰澈的塑膠布在身上披著

  星期一早晨,我在雨中醒來

  楓葉都還沒來得及紅

  路燈一盞一盞地亮了

 

Nov 4, 2008

2008/11/04

 

  我平常很少談論國族政治的。那並不表示我

不關心這座島嶼未來的去向,不表示我不關心歷

史,也並不表示我擔心會因為「表態」而與任何

人站在針鋒相對的立場。我很少談論政治,因為

我知道,當我開始論述「我們終究要面對的統/

獨議題」,很容易就會掉進劃分他者的陷阱。



  正如同「差異與認同」這個標題所昭示的,

宣示差異始終是凝聚認同的重要關鍵,因為有了

「他們」,「我們」的正當性才因此而得以存在

得更加理直氣壯,然而弔詭的是,當「我們」指

涉的是這婆娑之洋、美麗之島上的幾千萬居民,

「我們」有必要再去用各種簡潔方便獨斷的標籤

,去劃分「你們」與「他們」嗎?我相信這一切

的道理都是相通的--好比當了這麼多年的同性

戀,我理解到伸出自己的食指去指責那些「不願

潔身自愛」的人,可以非常快速地將自己抬昇到

道德的制高點,但那除了讓「他們」痛苦之外,

能夠幫助我成為一個「被別人所接受的同性戀」

嗎?



  我知道,不能。



  這島嶼已經這麼小了,再說甚麼「台北國」

,說甚麼「支那人」,除了凝聚「我們」(或者

是『你們』?)自我感覺良好的認同之外,能夠

讓「他們台北國人」真正地理解到「我們」真正

要說的話,並且成為「我們」的其中之一嗎?



  不能。



  那樣的言說策略簡直就是糟透了。或許事實

如同勝涵所說的,「我想大概是任何一種堅持本

土立場及臺灣本位的論述和行動,在一般台北中

心主義的中產階級思維看來,都是不文明的,都

是不國際化的,都是被低俗的民進黨動員的暴民

,」我仍不禁要問,是誰來劃分這裡的「一般」

,是誰來代表本土立場與台灣本位?如果不照著

「誰」所認定的行動來實踐「本土立場與台灣本

位」,那麼我是否就成為了「誰」定義中的「他

們」了?究竟是誰在想像對面的他者?



  是你、我、還是他?



  這樣粗糙的言說策略簡直就是糟透了--對

於一件「我們」所相信是正確的事情,很抱歉,

我無法接受竟然是用「把理當屬於我們之中一份

子的人們劃分為『他們』」來完成。我無法接受

。即使呼籲理性與溫柔,並不表示我的內心不存

在著對島嶼的熱愛與激切--



  然而是的,我也不禁擔心,當我寫完這篇文

章,事實上我已經身在劃分他者的陷阱裡面了。

 

Nov 3, 2008

〈日光旅店〉

 

〈日光旅店〉





  日光旅店所在這小鎮,大約三哩外就是邊境了。一條腸子直直通底不過三四百碼,陣落人群,隨意也可以數盡。處在原野中心不寒不暖的國界,人們四方而來貫過它短短肚腸,交易、購買、以及販賣。呼喊,聽得各種聲音。



  有人說,長居此處的,必是為了受懲。



  我不明白那話中意思,至少這裡成長十餘年,我不住其他地方,偶爾安靜步過桌邊聽他們口沫橫生說這論那,我知道事情發生,或我不知道,但什麼事情亦有可能發生的,邊嬸常也這麼說。好比往鎮外走個二哩,林邊,崗哨,給樹叢滾邊的荒原,有死有生,沉睡者窩穴那裏,誰給地精攝去了魄取走了魂。



  都說邊境殘酷,但身在其中的人並不十分清晰。只是還能笑出來的人,每天都在房間不同地方尋找散落的錢幣。又有許多死亡打門口過去,或就在街頭發生款款淋漓,但從小我和貝德莉絲她們大笑,跑奔,拿橡木彈弓瞄射白楊樹上新築鳥巢,蛋未落地拉扯裙襬寬寬地接住,每天早晨反覆於雞寮內拾揀||真正重要的事該比天空還大,而我還不曾見過比天空大的物事降落||我想,邊嬸必定同意我這樣說,儘管她還沒帶我上過市集,二、三十哩該有多遠?有比天空還大的東西會在那裡嗎?



  她說,瑪莎芬妳還不適合。















  日光旅店,是這鎮上唯一住店。來往南北東西許多路程,只這兒給人落腳歇息。商賈、軍旅、流放犯或女人,或帶臭味的人,邊嬸總一視同仁,打她宏亮亮嗓門裡給照看著,服服貼貼,貝|德|莉|絲!燒著熱水啦鍋爐都乾了||瑪|莎|芬!烤雞都要飛上天了還不快送去||蒂|姆|妮!樓上房間灑掃乾淨了否涅瓦先生早就到了。哪怕她人不在大堂,樓頂也生著眼睛四處關注姑娘們作動,無處不妥貼合適。



  邊嬸主持日光旅店已許久了。有次南邊來的彌爾先生講起她姑娘時代鬍子全飛翹起來,嚇!妳們不知道她大娘少時多熱辣的,裙腳撩起來飛步跨過廚房崁子甚麼都在後頭,男人眼睛直巴巴摔得一地的||我們一票女孩子小心翼翼在桌邊聽著,咕嘰咕嘰忍笑,突然一下悶雷爆栗頭頂||聽!聽!幹活去了末!遂落荒而逃回到各自作頭上,不用看也知道邊嬸兩隻大手往圍裙上揩,翻手一拍,在姑娘髮梢上留下白白痕跡。



  而她在這裡住了究竟多久?應當真有人知道的,但沒人提過。



  啊,有閒時候我們看見邊嬸坐在旅店門口抽手捲旱菸,呼啦啦吐大氣,看見偶有年輕女士與馬車出現鎮上||灰撲撲土塵畫面裡她們掀開窗帘,如向日葵開綻!邊嬸說,這許多人妳們都要認得,任何事情也會在這裡發生。歷來多少雙鞋在有風的街上留下足印,軍人配著軍刀,喀噠喀噠把路面畫出深深的刻痕,看見叼雪茄的他們就敬禮。那些笨重、乾淨的高靴過去邊界又走回來就弄得髒了。



  小鎮事物,與季節有關。而季節是人們區分時間的把戲,遞嬗前後留下它獨有的印記,或有強壯的力量,或柔弱的什麼,說不得準。



  好像我紅髮來自把我賣販給邊嬸的母親。



  我已記不清晰的六歲那年冬季,記不清晰臉龐的母親如何帶我往邊界前進?女人女孩步履怕是慢的,細雪或者狂風那天,停在日光旅店前頭,我倒記得母親掌心身上,一種氣味隨風。紅辣辣冬天雲霞,香噴粉嫩,以前說起我,長居鎮裡人們說,紅髮娼妓的女兒瑪莎芬。邊嬸聽見總拎著掃把往外衝說,娼妓如何。瑪莎芬歸了我你們怎還碎嘴論議,我店裡沒有那款女人,往別處去吧。後來人們就不說我,說不知紅髮娼妓有無過得邊界,一個好好女子唷那麼弱的,怎能過去。



  總之母親留我此處。



  長我六七歲蒂姆妮說,都不知道邊嬸房中那口箱子奇妙,取出甚多珠光寶氣什麼,給紅髮女人。



  買賣||在這兒還少了?平常稀鬆。蒂姆妮點起菸抽。



  開始記得的是邊嬸提著口大鍋望我走來,嗓門一拉,上工了還睡著?扯光我被單,腰腹晨風刺我,要我同貝德莉絲她們林邊拾柴火去。大女孩兒們說,來玩一個遊戲。拾起三根大小類似木棍,丟最近的人得拾足當天柴薪。十二歲之前我天天輸,天天撿,累得,小小臂彎還帶不了太多枯柴乾枝得跑許多趟的,回來還要鍋碗瓢盆為伍整日,洗鍋與碗,與盤與陶盆與不易碎的物事,後來的日子要洗菜備肉挑菁揀蕪,與酒窖與廚房種種,一雙好的手在冷水熱沸間淘得爛了又好,好了又爛,然後好了竟不再爛。然後邊嬸要貝德莉絲把廚灶細碎教我。刀落,鍋鏟醬汁快快攪和,馬鈴薯炒麵包渣,野菜蔬,一隻火雞烤後,掏空肚腹裡四處都填上煮熟雞蛋。



  身體愈挺人們改喊我,紅頭髮的瑪莎芬。



  我逐漸熟悉這城鎮,以及旅店月季間往返來客。街上有骨董商、錶匠、鞋匠,以及其他與精巧事物有關人們,但日光旅店周圍空氣又古舊,店招與矮木板房子交接處所,陳舊玻璃帶有刮痕,立著。



  一張臉抬起來看見我,他們笑,他們說,紅頭髮的瑪莎芬,然後低下頭去不再說話。雜貨老闆傅可先生愛穿長袖棉衫,但在天熱夏季泵浦邊沖涼時刻赤著膀子,也不避諱人看見他左臂濃密手毛裡邊,烏黑刺青一列數字。又有聽說錶匠先生屋裡收藏好多動物骷髏,拼湊雞隻鼠兔老鷹麻雀骨骼,像他給錶芯安上新齒輪般利索。懸著,絲線停著死亡姿勢,懸著。



  旅店客人彌爾先生打南邊來,他那輛金碧輝煌馬車鑲有錦繡寶石,旅店門口停,大堂裡喝自己帶的威士忌陳年,要我們煎許多上等牛肉,但吃不完,也不帶走,邊嬸說這人十數年來沒變的習慣,喝不醉但總是要吐,回得房間髒兮亂臭然後在四處留下金幣。我們喜愛彌爾先生的,喜愛清他的房間,喜愛尋寶遊戲。融雪時候他會從北邊回返,給貝德莉絲香水與粉盒,給我香皂。他喜歡貝德莉絲給他打熱水上樓,給他洗臉洗手腳,然後給貝德莉絲更多香水與粉盒。一回邊嬸發怒把香氛物事全給摔到大街上,喊,貝德莉絲妳要繼續待下有膽去撿回來,彌爾先生就不再給她東西。



  邊境軍營離小鎮不遠,羅托維夫上校對他的官階是滿意的,他有時從窗邊經過,獨自飲涼水,進旅店來在長沙發上伸懶腰時我們說,上校。他會說這沒有什麼。就算我是上校,那又有什麼?我們就知道他樂於讓別人注視他的肩章以及其他。特別是旅店裡待著幾個漂亮女士的時候。於是他那雙釘了馬蹄的皮靴喀啦喀啦走來,我們說,上校。軍外套袖口那毛茸茸大手就會落下更多慷慨。上校露出一口黃牙笑,說,數數看,姑娘們,這還不比我指揮軍隊殺的人多。



  儘管無從比較起,他們嘴裡我亦開始覺察邊境諸般怪奇、或尋常的事物。一個季節過去,他們又走回來彷彿各自練習什麼,沒什麼東西稱得上真正堅固。



  許多人打這座邊界小鎮經過來去,任何事也能發生。有些活的死了,有些長久的習慣的卻消失了。好比輕騎兵的馬時常詆毀馬車,掛金絲眼鏡的人讀畢過期報紙,啜飲好年份紅酒,有教養地與陌生人對談。



  然後各自離散。



  非常偶爾的某些時候,街上窗戶在夜裡給砸破,不管那是骨董商、鞋匠、或者錶匠的店,以後,人們必定再沒見到店家主人。















  邊嬸每隔一陣就帶貝德莉絲或蒂姆妮上城裡市集去,另一人就同我留下。貝德莉絲說城在二三十哩外,那是多遠我並不知曉。她說,那得要跟著太陽走上一整天,騾子頭前胡蘿蔔都給晒乾了才到。隔日開市,就光聽邊嬸在肩膀與肩膀中間咆哮||奇異的騷動狀態!各處是戴高帽的人,戴鴨舌帽的人,還有不戴帽子的人,臨時駕車的人吆喝著跨上坐騎。還有,或許戴著有亂蓬蓬粗毛黑皮帽的扒手。



  我問邊嬸為何從不曾帶我去?邊嬸說,瑪莎芬妳還不適合。妳不像那些伯爵夫人,對各種鞋子感到興趣。



  但我知道,貝德莉絲才剛換上新鞋。她||亦不是伯爵夫人。貝德莉絲說,當那厲害的濃黃夜色降臨到城市頭頂,使得大樓的白色花崗石牆壁突顯出來,女孩走到那裡,才需要鞋。我不懂。貝德莉絲吃吃笑說,魔鬼,懂嗎?整個市集、城市是魔鬼,在光線下展現它爪牙,為了抵禦腳心寒冷不給蚊蟲叮咬,女孩穿上鞋變成女人。所以妳,還不需要,不適合。我仍不甚懂,但多問幾次,也就不再追探。



  總之新鞋咬腳。貝德莉絲忙進忙出都穿著,一天,在階梯上踩了空,像隻橫打陀螺一路翻摔下來。邊嬸見了就走過去把她新鞋剝掉,此後整整七天廚房都歸我管。瑪|莎|芬!所有聲音都在喚我。















  那天,一切沒有什麼不同。樓上樓下都有宿醉的人,醒著飲酒的,吃食的那些。看來彌爾先生前夜心情甚好,但邊嬸可不。他同我們玩幾局輪盤遊戲,貝德莉絲給自己贏得幾枚金幣,不時發出吃吃的笑聲,然後竟坐上了彌爾先生抖晃的大腿上去||從沒有過的事!邊嬸悶哼幾聲,貝|德|莉|絲!妳那雙鞋,壞了是不?貝德莉絲就把錢幣攢在掌心,從穿著上等燈芯絨的大腿頂頭下來。



  至於狄德貝許扯開廚房後頭木門,探身進來時候,我正將燉牛肉與花椰菜擺成好看盤型。抬頭,好個髒髒泥巴膚色男人,陌生地看我。



  要吃的末?但邊嬸定不准的。我說,看他有雙淡灰色眼睛。



  他搔搔蓬亂金色頭髮說,美麗的紅髮女孩,你們這誰作主?



  邊嬸進來,一下也就看見他了。定定,沒當他是什麼。在廚房口扯開嗓子望地窖喊蒂|姆|妮!快打幾瓶冰酒上來,喊著。狄德貝許從我身邊走過時候,也不作聲,想他定從邊嬸身上知道這裡誰管事的,向她走去的步伐些點猶豫都無。廚房裡薰人煤煙陣陣,這人高大地行經火雞與蛋,與紅酒與牛肉與四散的、待烹的、理好的各種菜蔬,對邊嬸,能給我個工作嗎?他說。我一想這不得了,他怎麼敢?



  甚麼名字來的?我視線給邊嬸帶著,從頭到腳把這男子打量一次,他胸膛肌肉鼓鼓,髒赤膀子糾結著一排黑青數字,辣辣污污直往背心外頭竄。狄德貝許,他說。狄德布許?邊嬸發那後兩個音節時,歪歪噘著唇,活像那些醉酒外國人不時爆出的粗口。不,狄德、貝、許。能給我個工作嗎?我什麼都可以做。



  邊嬸瞪著眼,左手衩在腰間右手指他上臂說,都可以做?還是什麼都做過?傅可那老傢伙也都能做,去看看他幾號,你又幾號?先把膀子遮遮罷。狄德貝許說,我一人總能抵上兩個,別支我薪,給吃給住就好。邊嬸兩手又向圍裙一揩,說,別給我惹煩。狄德貝許扯開嘴角笑說,當然。遂要我去裡間庫房給他件麻衫子套換,讓他睡我隔壁房。



  狄德貝許說他從城裡來的。南邊有災禍,妳知道嗎?



  我不知道,小鎮向與外頭沒太多具體連結的,或什麼我不曾察覺,過客頻繁難道還少了?突想起前此不久,一個懷有身孕貴氣女子來,半夜嚎哭聽得人人都痛怕是要生,邊嬸頻咒罵喚起我們熱鍋燒水,捧水盆要進房間她又把我們全轟出去,看啥,以後自會懂的還不是時候。隔天早上房裡污七髒兮,刷洗,女子給人護著卻早早走了||她來得快,去得更急,為得甚麼事情要趕過邊界孩子又沒帶上?邊嬸拎束布包走往林子,直至太陽斜轉她走出來,搓著手,然後坐旅店門口抽一根菸,一切在她身後,像沒發生般安靜。



  打從狄德貝許來了以後,拾揀枯枝乾木再輪不到我。若有醉漢癱睡旅店門口,狄德貝許就提桶涼水澆潑他,或拖著棍棒上前去望耍賴的人頭上敲敲打打。他勞作姿勢體態都順暢,大口吞嚥水與麵包,與臘腸與乳酪,出來的有屎有尿,沒有牢騷,盹睡時則像隻洗淨的木頭湯匙。邊嬸滿意他,喊,城|裡|人!在許多事情落手前狄德貝許搶說,交給我罷,儘管不能同我一般穿梭鍋與灶與牛羊豬雞之間,我每每看他肩扛麵粉袋甸甸,砰地摔在地上,也是熟練的||和其他城裡來人都不相同。



  城裡||狄德貝許劈柴喘氣,悶著汗水問,妳去過嗎?在那活著,比來這兒的路更難。啪哩斧頭一下,枯柴斷開他聲音。



  其實我不曾覺得艱難,小鎮,以及小鎮的林子裡四處遊走,可以得到許多戰利品,發揮想像把它們變成令人吃驚的雜什或菜餚。有什麼難的?我說生活,城裡事我不曾觸碰,狄德貝許講我就模模糊糊聽,偶爾在他話頭裝作吃驚的樣子。有次狄德貝許搖搖頭,說,果然妳不懂,美麗的紅髮女孩。



  我不知道那些,好像狄德貝許即使大我快有十歲也不知道的,隔間木板有縫隙。燭光隱隱剪出他粗壯影子,打褲檔摸出黃金懷錶,細細撫摩||在彌爾先生身上看過的精緻款式!邊嬸的問話她問,狄德貝許有什麼事情沒做過的?災厄南方,冬天,邊境的雪亦不少的,我想起錶匠先生屋裡的髑髏們,各自懸著孤獨,金色錶鍊,懸著。存在的東西對應不存在,個人都有各自秘密,背負棺蓋鍋鏟在小鎮裡閒蕩。



  隔天我路經街上破窗,彷彿感受一種沒經歷過的眼神,隔板縫裡看我。



  邊境什麼事情都能發生,出沒街頭的陣落人群知道自己今後要到哪裡去,或者不知道,好像邊嬸許多年來叮囑女孩們要拿穩食物,看新到舊,紅髮的人髮色褪盡,推開門,跨出去,可能安靜地死了||事情轉變不只災厄一種,但狄德貝許沒有預警說,災厄的意思是,他與他的家人在夜晚給人全數架走,只有他臂膀給刺上數字,幾天後他參加完他們的葬禮就離開,皮靴上留著血跡,要他記得那一切的發生。



  久而久之發現我和狄德貝許的對談,經常有著觀眾。穿行過去的騎士與軍人,與他們的馬與馬鞍,與一條用皮帶繫著的軍犬,閃爍狐疑而好奇的眼光,似乎在嗅狄德貝許沒讓他們聽見的事情。那時狄德貝許就沉默地拉扯衣衫,遮住應當遮住的刺青墨跡。事情就是這樣。學會許多,後來什麼也都能幹。他說,紅髮的瑪莎芬妳明白嗎?



  邊境殘酷,然並不艱難。拿鞋尖給旅店門口塵沙劃一條線,沒有人再多說點話。



  從來,除了羅托維夫上校以外,這裡根本也沒有人談殘酷的南方,殺戮的事。一回上校因為挨著火爐太近以致大衣的下襬燒燃起來,一場小小的火的災厄!狄德貝許揪起桶裡浸著的毛氈往上校遮頭遮臉蓋去,胡手亂腳拍打,拍打,敲打,上校躲閃說行了,這有什麼?狄德貝許一言不發走開,似乎對這整件事情無動於衷。















  狄德貝許在許多事情當頭說,我來。有天,邊嬸就要他陪著上市集。



  我好奇,邊嬸明說狄德貝許是受過罪的,她又少同他說話,卻怎會如此信任他,從他到來以至交託諸般事項不過幾週之間。想像邊嬸與狄德貝許在市集揀選物事,他們動作可像揀選最肥美的豬隻!回來時騾車上架著檯球桌,桌上的木箱子打開有繡瓷碗盤、各種酒類、鑲水晶的橡木珠寶盒、音樂盒、俄羅斯娃娃、及其他抖擻漂亮的物品。貝德莉絲驚呼著一下就把那些最奇妙的東西拿走,又從房間出來已妝點美麗,邊嬸瞅她,斜斜地沒說話,卻問我與狄德貝許之間有無甚麼?能有甚麼,狄德貝許不曾開誠布公的事,我也不揭露。



  卻想,短短幾日之間,有無勤勉告解,得到最多獎賞?旅店的門與窗戶限制途徑出入,狄德貝許進來,搬扛各種光亮,而我不想邊嬸知道,她倆從市集回來那晚,我從板壁縫中看見狄德貝許拿一雙新鞋在擦,隔天睡前,那雙鞋已在我床底了。儘管我不能穿,不是伯爵夫人也非喜愛香水粉盒的貝德莉絲,我還稱不上一雙新鞋。



  但不要緊,這座小鎮任何事情也能發生,輕盈不濁的風,與河流與樹林,與晴空雨雪,有月的盈虧全都陳列這裡。狄德貝許是扇窗,起風時木框會喀答喀答作響,無風時又比天空還透明。與他說話、走路、擁抱,當他拿出一本小黃冊子給我唸些其實並不甚懂的文句,我感覺自己行在天上。















  漸漸地,貝德莉絲套上圍巾與漆皮鞋,不再與邊嬸同上市集,又把多數例行活兒都交給我和狄德貝許,她||像是旅店裡新裝潢的一個精緻的獨立的房間。一天一天,她把自己打點得益發窈窕美麗,但我不明白,除聽貝德莉絲倚著檯球桌與涅瓦先生、羅托維夫上校、以及其他旅人飲酒並且吃吃笑著以外,那些東西有什麼奇妙功用,足與它們奇妙的外型相襯,笑聲從旅店各處傳來,好像俄羅斯娃娃打開一個又一個,回聲蕩漾,四處皆然。



  好像一種權力,我嗅到的,飄逸香水味道,那柔弱力量或將帶來什麼。世界改變與未曾改變,我腦袋屁股仍屬自己所有,當我快不再認識貝德莉絲的時候。



  貝德莉絲離開日光旅店那天,一輛輝煌馬車停旅店門口。



  彌爾先生走下來時穿整身的黑色西裝,戴黑禮帽,鬍髭黑色蜷卷的渣,連他帶來的箱子都是黑色!但不知怎地我覺得那是口棺,裝得新鞋、寶石、法國香皂與香水、與華貴衣裳,牽動彌爾先生快樂的鬍鬚。他同邊嬸站著說話站著笑,開不甚有趣但謙和溫順的玩笑,我好像遠遠就聞到他威士忌酒氣未褪。前日,邊嬸要我們||但不包括貝德莉絲||修剪準備好足夠的鮮花,水瓶裡扦插準備好翠綠的文竹枝,瓷瓶與陶盤與花束擺設,明已是入秋時刻,不甘苦寒的旅店裡是山色春天。



  令人驚訝的是,樓上下來那女子竟也穿黑,最精緻房裡走來最出色的女子。此時旅店光輝四處,不僅來自頭頂上新掛的吊燈,且是那些皮爾森啤酒的釀金氣泡,彌爾先生的眼鏡片,高腳杯與紅酒與……貝德莉絲黑色長裙一半懸在桌緣,彌爾先生給她倒上香檳前噴潑滿地白沫,吃吃笑時候裙襬震顫,幾乎讓她成了一尾金魚,漂洗自己紗裙尾巴。



  整日歡宴似是快樂的事,踰越的事,不確定的事。邊嬸點數物事之交換,要蒂姆妮把貝德莉絲盤整好的雜什搬下樓,然後喊,城|裡|人!把彌爾先生帶來的黑箱移進裡間。



  等到我幾乎要將倉儲著的上等牛肉全部煎烤切食完畢,彌爾先生就帶貝德莉絲走了。邊嬸與我,與蒂姆妮杈在旅店門口,望向漂亮馬車消失塵煙的地平線方向,風起,黃沙吹捲著襲來,狄德貝許提木桶涼水往路面潑灑出去||看著蒂姆妮一臉奇異表情,好像一位靜物畫家被風景迷住,貝德莉絲側坐發笑的臉||她要遠離這裏了,遠離總是一直弄髒的身體,此後清洗盡皆潔淨,再不忙於打熱水,給彌爾先生洗臉洗手腳。



  是了,華美衣裳令人精神,穿麂皮便鞋的商人有雙剪裁講究的大腿。但貝德莉絲和彌爾先生||我看過鎮上經過那些拿雨傘如拿長劍的女子,四處征服領帶與領結與金邊眼鏡,在床邊將散落的手帕領巾折成時新的花樣。但仍問,貝德莉絲會回來嗎?邊嬸說,貝德莉絲的大房間此後歸妳,瑪莎芬。且要我把她餘下物品全都丟棄。



  坐那張大床上,又側睡斜躺,我想像貝德莉絲好好地給自己搽上脂粉唇色香氛,配起珠寶晶瑩,對鏡自照||她很了解那些將貴重禮物贈與窮姑娘的男人,他們追求的事情會如何開始然後結束?



  貝德莉絲早在某個時候,就不再與以前相同了。



  那天晚上,以後許多晚上,那些我和狄德貝許,和蒂姆妮即使沒事也裝著有事忙的日子,拿粗布擦拭玻璃杯,仔細檢查髒污,並透過它觀看旅店外的日頭、烏雲、及其他歪斜扭曲的光線。曾一起在邊境城鎮上走動的女孩,彷彿與木棍齊給扔到樹林深處去了。



  總之她離開,旅店有所改變,但並不比天空來得更大。邊境小鎮上,耳語仍然持續仍然相互揀選各種隱瞞與遮掩,耳朵揀選盡職的舌。曾經,人們反覆談論紅頭髮的娼妓和她的女兒,現在我從旅店踏出去,人們問我知道貝德莉絲去了哪裡?當人們談論她彷彿談論解開貞操帶的妓女,邊嬸說娼妓如何,那款女人不從我這兒出去的。



  人們繼續忙碌碌在旅店裡追著自己尾巴跑。夜晚,我不能安寧,夢見童年自白楊樹上射落的鳥卵,終於不及接住它們就摔在裙腳,鞋子一再一再給沾上難洗的黃色。



  最微小的雲逐漸變成三角形。驟然的雨如瀑布般落下,但我想,那並不是真正浩大的東西。















  往城裡走的週期又差不多走完一圈,前時的雲雨都過去。



  邊嬸要狄德貝許理好騾車,給牠頭頂木桿縛上胡蘿蔔,給牠安上軛木,拿羊胃袋給牠喝水。我準備好足夠兩人一路的乾糧清水,正幫狄德貝許盤好車繩,邊嬸轉過頭來說,瑪莎芬妳同狄德貝許去吧,要我快快備好包裹。她眼裡一種少有的,疲憊的光線。我就得到初次機會往市集前進||二、三十哩路有多遠我是頭次體驗,狄德貝許揮動鞭子讓騾車出發,我看他寬闊背脊,看他側影,他緩緩回頭同我笑,好像他跑進廚房扯直下巴,髒污的臉。



  日光旅店在遠遠的背後了。日光從東邊來,往上往上直走到南方的頭頂心,我打包裹裡拿出麵包與生菜盒子,給麵包塗上奶油,給生菜擠上沙拉,同狄德貝許用餐。然後飲水,然後出發,然後狄德貝許掏出小黃冊子,拿食指拇指捏著,給我念點文句,看看懷錶,一手執韁,一手摟我,日光斜斜西走,走過碎石路與碎石路上的小小泥坑。紅霞罩在路邊一個小花園的屋頂上,狄德貝許說,前頭就是。前頭我看見一個奇妙的虹型拱門,濃黃夜色正在降臨。



  我思量,這地方真是惡魔?



  精巧的房屋與磚瓦線條,屋脊挨著屋脊伸向路的彼端。夜色底下是塗藍色黃色塗各色油漆的樓,庭園與庭園的側牆距離很遠,人在中間走,走在路邊一個漢子踢開石頭像要踢穿白色的大理石牆,空氣塵煙,與樓與樓間的窄仄罅隙,人在晚霞剪出的樓影中間走。



  散落的人,緊密的人,不能一下數盡,他們步幅有節拍彷彿哼唱,哼唱,哼唱什麼,融為遙遠的背景。建築在看不見的街底溶為冒著泡的,極濃的湯。



  且要到白日籠罩,我才能好好睜開眼睛,辨識城市裡的一切。



  全部肩膀帽簷走在一起,就能遮住天光。狄德貝許把騾車栓上咖啡館後頭的臺階扶手,拉我穿梭在體面西裝與手杖,與蕾絲與手絹中間。人們磨著肩走,像一個人體組成的多足動物!同時呼吸就令空氣變得混濁,咆哮,為幾塊錢爭執,為幾塊錢的貨物商品竭盡全力燃燒||聲音和氣體堆疊起的牆壁白花花扎眼,貨舖上雕花鏡子泛出銀光,房子的簷口和磚腳,我看見窗裡蠟燭造型的的煤氣燈,男女侍酒者,和酒瓶和酒杯,和獵犬獵鷹的雕塑夾雜一起。



  揀一口古董箱子,若講價時老闆臉是垮的,狄德貝許就不經意讓他看見我們麻布袋裡有許多金幣。然後再選組嶄新珠寶盒,他就換過一副臉,同我們笑。



  也能看見,有些躲藏在毛蓬蓬黑皮帽下的眼神,不時注視我們,對我們摸摸鼻子,伸出舌尖。



  繞過市集的轉角處,一幢閃爍光輝的大廈矗立,它網絡狀的大樑和黃銅欄杆侵略性地發光||好像水晶那樣的光澤||入口邊上有馬給拴在車邊,踢腿,嘶叫,老練的男僕微垂著頭拉開門帘,姿勢健康雄壯,手腕墊著手巾,讓仕女扶著它們下來。或許衣服腰身高了些,有些髮髻垂到頸背,馬甲緊緊地勒著喘氣,拉開手扇也都鑲嵌寶石,同時搧風恰好與水晶樓房相互映射,映照她們的臉她們眼睛,瞇著,迅速地排排列列,好像一個即將要唱出G調詠嘆的美麗樂隊。



  狄德貝許說,看,她們衣服怎樣穿上就會如何給脫下,絕不馬虎的。



  這是他們||的日常生活嗎?



  男士們從樓房裡出來,有的光頭卻留著嚴肅的大鬍子,有的下頜剃得筆挺乾淨,總之他們全都像極一個個衣架,成百條領帶,燕尾服,男式大衣,沿著一條看不見的線垂吊,從衣櫃裡頭被彬彬有禮的侍者給拉出來……然後在那支美麗樂隊周邊打個旋兒,用鷹一般的眼睛打量她們,看她們扇子遮掩差點止不住吃吃笑起的櫻桃唇色,羞怯地點頭。男士們要侍者給她們換雙新鞋,然後查檢她們的絲襪縫線是否仍對齊腳後跟,再打個旋兒,轉轉,把她們的蝴蝶結和髮卷換上雅緻的帽結,拿羽毛裝飾她們的額與髮,滿意地點頭。



  而當那支美麗仕女組成的美麗樂隊開始解散,我看見她們其中之一搭著男士的手,伴隨音樂回入水晶大樓裡去,隱隱興奮漂亮地發抖,其他女人就用嘴角、或眉頭、或眼神露出欣羨神色,但偏不露白那樣繼續等待。狄德貝許握我的手心有汗,砂礫般澀,覺察他掌紋對貼著我的。



  貝德莉絲見著這般場景她高興嗎,邊嬸允許她站上梯階去嗎?或者彌爾先生給她香水粉盒時她祈求一個故事,旅店,祈求事情在邊界發生,就設下一個精巧房間把彌爾先生捕獲。那時邊嬸說,瑪莎芬妳還不適合,我不甚懂,現在比較能夠明白。它所以是惡魔,也就是那裡,人們必須更強壯的意思。狄德貝許說,我們走吧,我們就行經一隻蹲踞牆頭的黑貓,我咧起嘴,對牠嗷嗚咪嗚幾聲繼續前進,不想牠跟我們呼嚕嚕,在腳邊翻開肚腹,蹭啊蹭摩,同我們討些肉糜,討些獵物。但能給牠什麼?除了喬裝出來的東西,我們幾乎什麼都沒有。



  人們創造城鎮,在城鎮與城鎮間創造道路。在道路匯集處創造市集,卻又在市集裡創造什麼?創造顏色,挑選新鞋的女孩,換穿新鞋的女孩等待成為伯爵夫人,或像這一遭,我們什麼都不能從市集帶走。



  回旅店路上狄德貝許弄來匹馬給我跨騎,然後指著帽簷下埋藏眼睛的人群,說,現在他們看著妳,瑪莎芬,他們都幻想自己是馬,甚至馬鞍。















  我和狄德貝許拉回一台騾車空空,邊嬸似乎並不覺有特別驚訝。看她若有所思的臉,我說,我不適宜。她就點點頭,要我們把騾車復歸庭院,要蒂姆妮給我們燒水溫酒,給我們暖手。



  太陽再度從地面升起時,日常依舊運作在日常的軌道上。鎮上的這些,還是以其各色的樣貌存在,嘲笑與沉默,與嘎吱嘎吱軋過塵沙的車輪軸,它們彷彿各自醞釀著幻夢泡影,經歷妝點、生成、與消逝。事情有什麼不一樣了?狄德貝許劈柴,一斧頭險些砍中自己腳掌,他搔搔頭。當我試著與他談論城裡的事,他說話越少,越少。



  在掌心攢著懷錶,他說,當我與邊嬸去到那裡,聞到無所不在的柔靡氣味,我想起他們的葬禮。那時,我就已經死了兩次。



  鋼鐵玻璃構成的建築形影,時常在我往窗外看的時候,和疾行的旅人、樹木、各種色彩、飛鳥攪和一起,我烹煮原不太使用香料的,後來卻多用胡椒香草芫荽之類,要旅人在大堂就知今天料理奇妙。腦袋裡各種叮鈴啷噹聲響吵得人發聾,拿木勺子叩叩敲自己的頭||喧嘩吵鬧,誰能從那冷酷而熱切的水晶光輝當下全身而退?多少年來邊嬸進出市集,她定看過改變的人,稍後即將改變的人,不只我們幾個。一條繩索扯著我們步履迅速,不自覺地被吸引,或者不自覺地害怕。



  邊境小鎮像一鍋翻騰的水,低溫,但持續沸著。



  入夜以後,直直通底的小鎮腸子,噯,不過兩三百碼,我彷彿看燈光如洪水亮起,恍然,街道兩側的店招熠熠璀璨,紅寶石的光采,綠色剛玉,清湛的藍寶石……重回寧靜的時候,眼前依舊是我熟悉的小鎮,一片深沉黑暗,狄德貝許拎隻瓢子往我後頸潑水,問,怎麼了?我說沒,沒事。你能給我唸些句子嗎?



  妳給什麼東西魘到了末?狄德貝許拿出黃色小冊,就著星辰的稀微光線,站在旅店門口朗誦起來,暖暖柔柔的聲音像火爐,包覆我。我們就在儲肉儲酒的地窖裡,在茅草堆後頭,在謠傳有地精出沒的淺林,在各個地方捱過了一整夜。直到天明時我驚覺狄德貝許穿妥衣褲,又在背上縛綁個灰布袋,我問,你要走?狄德貝許就拿淺髭摩娑我說,有的事比在這兒活著難,妳還真不懂得,美麗的紅髮女孩。然後我們擁抱,感覺他胸口包夾甚麼冷硬物事,感覺他蓬亂的金髮飛在風裡,然後他離開,遠走的背膀在路上給剪出一跳一跳的影子。



  邊嬸顯得益發老了。



  我記得,有人曾提過邊嬸少時的事,說她俐落動作飛躍,說她裙與麵棍與單單幾隻手指拎提的刀。但我知道的邊嬸,再不年輕,旅店圍繞她旋轉,甸甸押著活與死,安靜穩當抽著菸,看新鞋穿脫,任何事情都能發生。所以貝德莉絲和狄德貝許相繼離開,邊嬸抽菸,脊椎越往門柱傾斜。檯球桌邊無笑聲,飲涼水的掌心跌出少許金幣顯得冷清,我和蒂姆妮都非擅長飲酒的人,燉一鍋紅酒牛肉不是給自己吃食,旅人跨上梯階時邊嬸呼喊依舊,但卻不再那樣鏗鏘、獨斷了。



  一天,三個客人並肩,有一個特別風燭羸弱。其中一個壯的問,離這鎮上最近林子往哪走?這樣遠遠走來一路我鞋都補了許多許多次,鞋底又要再裂開,很不得體。邊嬸疲困困給他們指個方向,我就擅自準備了兩人份的吃食與烈酒。晚間回來旅店的果只剩兩個,連房間也省了直喝到天亮。



  人們一般不提那些不為人知的死亡,不猜測,不怨,張耳沉默地聽。傳遞布朗寧左輪的同時嘮叨自己的腿,拉拉筋,食物送來他們就安靜而滿足地分吃,輪流要一個房間,在裡面站或躺著,或發出呻吟講些妖精的事,季節的事,把秘密和懷錶一起收進褲襠裡去。



  旅店裡人們說話,總擺出懶洋洋的,想像力豐富的樣子。



  邊嬸又要往城裡走的早晨我從床上起來,看蒂姆妮蹲溝渠邊抽菸,棉布衣褲大剌剌地搭著她背影,衩開的腿赤長纖細,不禁想,非常可能有一天站上那矮矮梯階,她會得到一雙新鞋,一個給她攀搭的手腕,踩著貝德莉絲的足印離開。旅店週遭瀰漫的空氣古舊,城裡的肩膀行將沉澱,我要冷靜面對接下來的事,看不見的河流,看不見的一部分歲月呼喊著,當鐘聲響起,我自己拿鐵絲網烤熟未及輾軋的麥穗。



  時間是奇妙的把戲。羅托維夫上校久已不來,一問,才聽說潛入軍營的人在亮出匕首前先給上校亮出一隻金色懷錶。上校大口吸雪茄菸,說,那有什麼?鬥爭裡死去的家族也不少缺幾人。臂上有數字刺青的人就把匕首輕輕放進上校肥厚的胸膛。我想起狄德貝許講的,南方有災厄,而當上校談畢南方各種殘忍、怪奇的屍首,狄德貝許就給他身上火焰拍拍打打。



  那鐘聲,那些椴樹的芬芳,像教堂像墳墓,將我圍困。















  日光旅店所在這座小鎮,大約三哩外就是邊境了。人群如蠅,如灑掃的風一般來去,人群久住不移。提及邊境殘酷人們點頭,說,若早晨適宜前進,任何事情都能發生的。旅店成長的女孩,枯葉樹邊,行走於雞寮茅草之間,昨天與今天與明天或有關聯,與商人一齊離開。晶亮星空的微笑潛藏死與復活,與逃離與撲上蜜粉的臉,抬著小屋煙囪白霧,拿鞋尖在兩人中間劃一條線,高興起來就扒扒地面,像要挖個不知通往哪裡的隧道。裝飾死亡用的廉價喪服,安置在許多肩膀上頭。



  骸骨從腰間伸出手來,一切堅固的東西都煙消雲散了。



  我守護邊嬸老去以後的日光旅店,讓聲音呼喊傳遞屋房各處,偶爾想起狄德貝許捏著小黃冊子給我唸詩的側臉。有人說,長居此處的必是為了受懲,非常偶爾的某些時候,街上窗戶在夜裡給砸破。我想,是的,當邊嬸從紅髮母親手中牽過我小小指掌,不管紅髮娼妓此後是生是死,她知道,我會長久地留在這裡。



  許久、許久之後,我仍記得那一切的發生。狄德貝許是去了,邊境鎮裡,隨意可以數盡的陣落人群又少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