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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生,宜蘭人。紅樓詩社出身,臺灣大學新聞研究所碩士。現於資本市場討生活,頭不頂天,腳不著地,所以寫字。   曾獲文學獎若干。著有現代詩集《青春期》,《嬰兒宇宙》,《偽博物誌》,《我只能死一次而已,像那天》,《嬰兒涉過淺塘》;散文集《樂園輿圖》、《棄子圍城》、《天黑的日子你是爐火》、《阿姨們》。作品多次選入年度散文選、年度臺灣詩選,以及《七年級新詩金典》、《港澳台八十後詩人選集》等選本。   Contact email: yclou342011@gmail.com

Nov 30, 2006

2006/11/29

 

 均勻的風,還有什麼比這樣的早晨更清醒了?或者,

陽光在斜雲後頭曬著,客廳窗簾的遮陽墊張牙舞爪地破

。三個甜甜圈,忘記帶店裡鑰匙之折返,她和她的男朋

友從同一個樓梯下來。外套拉成V字與時速六十的風,

去了又回來,鞋沒有脫記得今天穿一雙紅襪。



 那裡面有何意義指涉嗎?



 有,或者沒有。



 比如說女子在咖啡館吧台裡頭拿起電鑽,往標好墨點

的牆磚上穿刺。定位。牆壁甚硬彷彿一個以鏡頭嘗試諸

般角度仍拍不出真相的女孩,臉上條碼,雷射讀碼槍,

鑽壞一支鑽頭。



 凌亂從何處開始顯現,踏進咖啡館的女孩選了一包菸

,拿出火柴。雙份濃縮卻不見咖啡機動作。又進來另個

女人點熱美式,抽沙龍涼菸。蒸氣噴濺面板觸控卻無反

應,鍋爐水滾比如總在尋找出口的什麼,總在對照觀望

的什麼,什麼。常規與典型,那些慣於以咖啡因喚醒的

人們今天都點了奶茶、熱的冰的,紅茶、綠茶、伯爵茶

。熱拿鐵男孩喝可樂,吸管不斷被杯底二氧化碳氣泡推

出杯面拒絕安份。



 氣泡:沛綠雅也有。何時:那女人說自己兩週前剪了

頭髮,就表示兩週以來從未正眼瞧她。



 幾個等待的時刻抽了幾根菸。夙昔養成之不可直視的

習慣在肺腑,而未來在指尖。短暫的中午有一通電話,

站在陽台上從接通到掛斷不過短短七十四秒,也夠,那

時太陽還熱辣辣地笑,誰知道才過傍晚雨就掉下來了。



 往北:離他越加靠近。



 目的:卻不是□□。問:有下雨嗎?



 後座坐著剛下班的女子,斜壓過彎穿過高速公路肚腹

,劍潭。中山北路,榮總好像再頂一下就到了,一件雨

衣反正遮不住兩人身體。彷彿靠近而不親密的某些話,

你好,早安,正趕著出門。哈囉,我到了,在銀行門口

。其實不那麼想去,如鯁在喉當時關於嫉妒的種種敘述

螫痛家族共同的血液,四分之一如何,二分之一如何,

以至於那些並無相關的基因--更無從說起。



 詫異的是他們也在。召喚出來的臉,兩張,一個瘦了

另一個絲毫未變。



 十年可以改變多少事情呢?比如:兩個小時就足以將

膝蓋切開,鋸除關節骨骼那些壞的部份,接上新的。肉

與血,手術刀劃下,半身麻醉而為白帷覆面的年邁女人

聽得見自己的心跳嗎?或者枯白的骨被取出,金屬,塑

膠,過去後肉身焚毀,那具標準規格的人工關節還會在

吧?兩個小時換來雙膝不朽,那麼十年。卻知道:根本

沒有什麼是不會改變的。



 隔壁床換的是髖骨。聽說隔壁病房年前換了膝蓋,這

時要換的是肘。種種四肢部件展示,手指拿掉卻就沒有

了。時間的味道好像穿著高跟鞋,在空寂的走廊敲。敲

敲敲。病床用電梯的門上沾著某種液體,乾的痕跡。



 雨。



 從北投站過來的年輕男生,對照著石牌夜市一下喚醒

:生命。遞嬗死生不過兩條街的距離,傘底,有靈魂逡

巡。眼科醫生隔著窗簾看見,一個操台語口音的鬼在燈

籠裡笑,中藥房前的攤位上吃榨菜肉絲麵。地瓜葉,老

式果菜汁,捷運站石階上抽菸。



 知道很多,但還不夠,彷彿永遠算不出何時會給一隻

老鼠壞了整天的好心情一般。

 

Nov 27, 2006

2006/11/26

 

記PTT板聚:



 呃,正妹小莫在睡前還不忘叮嚀我:「姊姊,你快點po

板聚感想文啦,我急著要推文哩!」於是只好在搞定超難

搞定的翻譯工作之後,還是上板來把文章寫出來。



 我一向都是很低調的。哈哈,反正那個對著白雪喊的「

屁咧,」都已經那麼大聲了。XD



 莫名奇妙被安排到視野最佳、俯望全場的高腳椅桌,根

據阿樹和MQ的說法,「這是 bitch桌啊。」屁咧,一個

低調如我的傢伙怎麼會是 bitch。呃,好啦,當人來瘋玩

太爽的時候隨手捻來的都是bitchy words,不過我平常真

的都是很安靜、很內羞害向的。(誤)



 當然在出餐舉手遊戲中,配合黃董的脆皮雞指令大喊「

我我我、我是雞!」的那個我,還是超級內向的唷。簡直

就是天生暗樁、不甘寂寞。



 高腳椅桌最大的缺點當然就是--會坐在一起聊天的都

是原本就認識的人,比如說,同樣坐在 bitch桌的阿樹。

還有一些建中、政大的學弟們(Wilson還吵著說要撂倒我

們這些資深名女人,)再來會就是,那些坐在各桌負責帶

動氣氛的桌主們也多是原本就知道的了:白雪、貴婦、小

情、Cain等等,還有版主裘(距離上一次看到裘不知道是

媽的多久以前了--該不會是我大一的時候吧,囧)。總

之會場內的氣氛始終平順而歡快。



 值得注意的是,同樣在我身後的D桌與F桌,卻呈現出

完全不一樣的聲響!只見貴婦和白雪在D桌口沫橫飛嘩啦

啦地表演、講話,但同桌夥伴們多是安靜地聽,相較之下

F桌就近乎有著爆炸性的熱絡--我想那泰半是因為正妹

小莫這個靈媒在帶動,然後F桌的夥伴們或許都是火象星

座所以特別熱烈罷!(誤)



 總之後來演變到了骰子遊戲,我就跑去F桌了。(羞)



 碰到了同為政大人的Doss、邱比特(Doss還劈頭就跟

阿新說:『這是政大名人,YC哥』,我想他一定是瘋了,)

而我虛榮地選擇默認,就遭到天譴了。媽的第一輪就醜到

,真是ooxx,想不到別組輸出來的也淨是一些名人:

裘啊、瑪麗亞啊、小情啊等等,那時候到底是誰說「根本

就是名女人大亂鬥」的最好給我自己坦白從寬!然後D桌

的伙伴很快地把多利多茲給一口吃下,沒事地下臺了,完

全符合我低調的個性。(誤)



 Doss繼我遭天譴之後立遭現世報,上台去和阿石激吻十

秒。更慘的是還被錄影。



 錄影真是很慘的一件事情,所以小莫在阿新的牛仔褲裡

塞乒乓球的時候,我拿著相機在旁邊全程錄影。真是個邪

惡的女子。XD



 蛋糕很好吃,阿特的吃相讓大放送的V領也隨之豪邁了

起來,紅茶綠茶都甜到爆。



 洋蔥:阿新你這個誆人鬼!連誆咱們F桌的夥伴們三次

你究竟是要不要好好地給我閉門思過一下!不過到最後為

什麼還是我上去吃生洋蔥搞得整個嘴巴很臭、肚子很臭、

還好回到家大便沒有洋蔥味。(噁)



 不過還是有些好的結果啦總而言之,讓我在回家作翻譯

工作累到爆表之前有一些美好的時光延續。



 報告完畢,晚安。

 

narration

 

 加納莉亞大我三歲。她說她頭腦有點笨,中學反正沒念完,大學考了三

次。差一點放棄。但不會放棄跳舞。



 十二歲她頭一次跳舞。因為母親喝醉,差點把小加納莉亞打死,社工員

安排的寄養家庭客廳有具百合花喇叭的留聲機,很好奇伸手去摸,寄養父

母放歌,小加納莉亞在客廳裡跳起舞。所有人驚艷。想她有一點天份,就

把這女孩留下。



 但十五歲加納莉亞蹺家。那時候繼父母天天吵架,繼母跑出去帶街上的

男人回來,關起房門咬耳咬身地做愛。有一天帶了個市場裡賣肉的胖子回

來,乒乒乓乓做得床腳都壞了,繼父也不阻止,在客廳喝到酒醉,摔酒瓶

,砸了留聲機,喊,加納莉亞妳跳啊,跳,過來。加納莉亞又怕被打死,

連夜逃跑。蹺家第二晚就有了第一個男人。



 她在酒吧同票口的男人說,我沒錢。但我可以跳舞。那男人讓她喝酒,

把她帶回家脫光了衣服,說跳吧。



 加納莉亞此後夜夜在酒吧桌上跳舞。讓男客們往她內褲內衣裡塞錢。很

多錢。但不給睡。她回票口男人的家裡睡。同票口男人睡。男人在睡前定

要看她跳,有時候她喝醉了,男人溫柔,清醒時卻粗暴。說,妳天天展示

妳的慾望不是嗎,讓我看。喝酒男人若把加納莉亞的內衣扯壞,隔日白天

她就從他外套口袋拿錢,到街上再買幾件更妖麗的。



 錢很多。存夠了錢加納莉亞就離開。



 離開?我問。然後呢?



 然後考了三次大學。加納莉亞胡亂地在自己牛仔褲裡翻找,找到菸,說

。其間和一些男人做愛。他們並不一定都喜歡看我跳舞,喜歡我的身體卻

沒例外。可是不跳舞我不是我自己,我就沒有身體。所以做愛前我一定跳

舞,好像那時票口男人給我養成的習慣。制約。或什麼我不知道,總之我

舞。



 加納莉亞遞給我點燃的菸。我說我不抽。她一下又生氣,說,妳沒有男

人妳不抽菸,那現在該妳說妳的人生,或起碼讓妳的身體來說。



 我愣了。我不知道。聲音低得連自己也聽不見。



 我知道。像妳,我知妳不懂舞。妳不懂妳的身體,如果沒遇到我妳還是

繼續無聊下去。一看,就知。加納莉亞嘩一下倒回沙發。又跳起身來說,

那我要走了,妳應當習慣一個人睡。說完,加納莉亞就默默地抽菸,然後

把菸熄掉。



 空氣裡有一陣慌慌的什麼飛旋著。好像季末的飛蠅,無聲嗡嗡。加納莉

亞想到什麼,起身到浴室裡沖了一個快澡。洗完,盤起來不給弄濕的頭髮

又拆散,黑瀑般沉落。說,這樣吧。把呆坐在沙發上的我拉起來,緊緊抱

住。如此,妳要開始學會雙人舞了。加納莉亞說。噘起唇來往我眉間狠狠

一啄,長命百歲。



 沒有吻。抱在門口說再見。



 她離開了我就關上門。到鏡前看自己。臉。身體。把衣服褲子都脫光了

那樣又站著。想像加納莉亞與她的舞。還有她教我的舞,疼痛。關於身體

裡面諸般故事,加納莉亞是一個女人,我也是。而加納莉亞有過許多男人

,我沒有。但又有什麼。我將手屈夾在雙腿溫熱的中間,探伸進去。輕輕

摩擦,暖暖的,溫熱,越摩擦就越發熾烈。突然抽搐。我的臉頰,乳房,

腰際。哦加納莉亞的身體很強壯,她的心很強壯,但離開前,她的表情卻

好像有一點軟弱。



 加納莉亞承受很多疼痛。我應當也可以。



 那開始是一個蜷伏的姿勢。

 

Nov 26, 2006

2006/11/25

 

 我一定是瘋了才會答應要試接這個翻譯的工作。



 翻譯--以我本身的專長來講,文學類、文化類、論述類

的內容對我來說並不會構成太大的困難,甚至幾個之前所接

的案件都勝任愉快,臭屁一點,我敢說自己翻得文情並茂,

幫了案主們相當大的忙。



 可是最近這個案子:是個長期的賣身契,而且內容,還是

機電工程公司和國外顧問公司、廠商之間連絡所用的文章。

大囧。



 薪水是滿高的,不過真是折騰死我也。



 試錄一小段如下:



 「水平定線:機廠連絡線為依據軌道標提供之線型,其進

廠軌道半徑為xx.xxxM,出廠線半徑為xx.xxxM。而機廠內

之軌道水平定線,依機廠營運需求配置,皆使用型號XXXxx

-xxx-x:x之道岔、曲線半徑最小為xxxM且不涉超高之原則

予以銜接。



 測試線長度約xKM,於圓曲線兩端則設有介曲線及超高。」



 是不是一個讓人發瘋的案子。=__=

 

Nov 25, 2006

narration

 

 舞者之所以為舞者,正因為舞動:如果有一天她不再舞,那她一定不再

是那個熟悉的自己。



 而我的朋友,加納莉亞,是個舞者。沒看過誰像她一樣跳,轉身、迴旋

、小跳的節奏清晰至十六分之一拍,黑髮雲鬢,霍一下鋪張開來,拋物線

飛墮,沉進地面,膝與腳踝的屈折像鳥,手腕是翼。精準俐落。



 加納莉亞,和我的雙胞胎哥哥佩卓,之間,有一個故事。



 好比舞者有鞋。每一個用身體說話的女人身邊,都會有一個男人。跳舞

女子的腳,柔軟處比無骨還柔軟,堅硬強韌的腳尖腳跟處又因為旋轉,支

撐,長久磨出的厚繭穿著,好像一雙最好牛皮縫造的靴,服服貼貼,脫不

下來的,儘管她們赤足跳舞的時候,連續十二個騰躍會以疼痛提醒了舞,

但她們仍需要鞋。



 佩卓曾經是加納莉亞的鞋,但某天我看見加納莉亞一個人在練習室裡赤

著腳跳,她的腳踝紅紅地腫起來。當她停止,我坐下。她同我說,舞鞋已

經不能穿了。我知道她說佩卓。她又說,有一個黑色的天使就要變成我的

鞋。那是幻覺嗎,彷彿隱隱地有一種感應,但不能確定。



 嘩一下拉開姿勢的加納莉亞。擺盪間,非常專注,非常靜。周圍有無別

人、別物。她看著我。我看著她。她在舞動裡說,妳知道嗎妳的眼睛跟佩

卓很像。然後,她跌倒。



 加納莉亞不曾跌。或者她跌的時候她說,我跌,不是因為失去平衡,是

因為我想要跌。不穿鞋的那個晚上,加納莉亞跌了三次。或者更多。



 當天使渴望墮落的時候,沒有什麼阻止。沒什麼能。



 從加納莉亞的眼瞳裡,我看見,黑色天使。

 

Nov 24, 2006

《二手靈魂〉

 

總有一些事情是真的。

躲在既視後面,脫除輕薄羽衣看見

前世微笑站在大樓頂端看見

足底爬行而過的螻蟻抬頭看見

光圈對焦,快門開闔,泛黃相紙上看見

二十年前襁褓裡嚎咷的幼年看見

過去。現在。未來。看見

水晶球裡,命運似乎半閉著假寐看見

失眠的女神正張開和煦掌心看見

山頂上眾神放逐的金烏看見

塵世架上一幅未完成的畫:阿富汗傭兵

沙漠裡渴求泉水的唇看見

海市蜃樓如美麗故土的土瓦磚牆罅隙看見

少女昔日的綠色眼睛已經混濁,看見

砲彈飛馳而來,水晶體散射屈光

記憶如彩虹般渾沌。看見

恐怖童話終端,一畝燦爛的薰衣草田

再回溯到起初那座高聳入雲的迷宮

城市:咖啡館裡隔著燭臺看見

重度烘焙的豆子落進磨豆機化為粉末

該如何以塔羅確知前世今生

又彷彿置身事外看見

總有一些是真的。符號皆巨大紛雜

神性,群像,靈魂,也都在這裡。

卻又彷彿經歷一場久遠已無法辨識的革命

記得穿著臨至降落前女神披覆遠山的紗

而那時候你已經死了

 

Nov 21, 2006

2006/11/21

 

 一個唱片公司之傲慢大概不過就如此了吧?



 在一群最死忠、願意花八百塊進the Wall聽楊乃文

唱歌的歌迷面前,在大夥兒意猶未盡鼓譟請楊乃文再

多唱一首、而楊乃文也幾乎要答應著清唱的時候--

跑出來說:「對不起,各位歌迷,這是一場快閃活動

噢,今天就到這兒就結束。」然後把在台上謝幕的楊

乃文拉進後台。



 在the Wall聽演唱會要價八百我是不知道算不算貴

啦,沒有附飲料就算了,在演唱會開始之前連放五次

電視CM讓人看到滿肚子大便也算了,list上面只有十

首歌(若加上安可曲〈星星堆滿天〉則是十一首)真

的也就算了,但是,幹你娘,大家喊著要楊乃文「再

一首、再一首、再一首」,楊乃文也幾乎就要再清唱

幾句滿足一下大家的時候跑出來說「活動就到這邊結

束喔」到底是他媽的什麼意思,十首歌--他媽的八

點開始唱,九點十分就唱了安可曲到底是什麼意思,

--今天來聽演唱會的大家不會都是難搞的人,聽演

唱不過也就求個爽字罷了,歌單就算很短、都沒練團

也無所謂啊,讓楊乃文清唱兩句會死嗎?沒聽到台下

的大家多麼熱情嗎?幹你娘,什麼叫做「快閃活動」

?所以花八百塊進場聽演唱會的人就是他媽的冤大頭

,讓你們唱片公司搞一搞然後摸摸頭說「好,活動結

束,該回家囉」就是了!



 唱片公司可以再傲慢一點。演唱會是你們在辦,錢

也是你們在賺,唱片也是你們在發,好,你祖媽我今

天演唱會聽得不過癮極了,就算個價值五百吧,那剩

下的三百--你看看祖媽我會不會去買你們發的專輯

!幹!



 真的是氣死欸!



 那個把楊乃文拉下台的賤人到底是誰啊!幹!

 

Nov 19, 2006

2006/11/19

 

 而時間帶來的晨光一向是敵人。我害怕從早晨六點的黑暗

地方走出來,沒睡,還帶著疲憊的黑眼圈,卻要看見滿街滿

城的陽光。



 幸好冬季。六點一刻。三部算不上不好看但難以讓人記憶

深刻的電影結束,下得電扶梯,大樓與大樓之間的陰暗天色

低低地垂懸,有天光,還未大明腳步就已經走到捷運站口。

和朋友道別時記掛的卻是幾年前,那些早晨八點步出texound

的腳踝,痠疼卻又振奮的小腿,排排坐在復興南路側的水泥

墩子上進行著暈眩的對話…



 晨光一向是我的敵人,確實。



 它把早起的人群帶出幾道大鎖厚實的室內,腳步很快,明

明才早上七點餘不是?就坐在那裡看著他們在一個路口分歧

,往公園,往速食店,往捷運站,一場早起太極或者,灰白

燙捲的排舞,榕樹下已廝殺幾盤象棋。呵,手提袋上的普普

夢露不知道睡飽了沒,眼影讓人看不出她眼睛裡有否睡意與

我們相繫。



 而陽光如一把漸漸拉飽的弓,從大樓天際飛射而下。氣溫

,氣味,蒸氳著下水道腐敗,而我的胃也是。而我的食道也

是。一夜不睡有多少細胞死去,生成總比消蝕來得更少,新

陳代謝交替之間,就老,即使枯坐,打身體深處飄散出一種

隔夜牛奶的酸。



 路邊,藥後時間格外緩慢,行人穿越號誌上的小綠人已快

步跑了起來,彷彿我們也仍於原地或坐或站,指尖菸燒著青

春化為蟲尸灰燼,摔落,粉碎在冬陽曬熱的柏油路面。

 

Nov 17, 2006

《野外求生實錄》

 

(野)



噢…第三煞車燈有雙膽大妄為的唇

大口喝酒,搖晃三下,跳

跟排檔桿一起恰恰

狹窄裡,富實驗性的折衷片段

倒退比前進困難約四倍

高跟鞋與窄裙,難度再增二點七分

縮小腹之美感甚好

記住了嗎,彼此搭配嚙合的動作

舒服並順暢地排泄前

呼喊

都對著節拍拍拍板定案兩人

促狹的接龍遊戲。身體語言的



噢。零時以後禁止停車

遂停在這裡…或者那裡…。啊是的

親而後狹再進化為極度摩擦

□眼對望也是一種放蕩

私暱,但並無不可的第三煞車燈持續

發亮。直至收到紅單為止,直至

星期一藍成為下季流行為止



(外)



來,內容物和想像和文字標示

都不一樣。胡亂混合比例

瞎猜的保存期限:如果

賓果!答對了謝謝光臨歡迎下一位

得到免費試吃機會。一種

舊時代最流行的飲料比如說

保久乳拆封,室溫下六天甚且

遲至五十天不等,需要的,不過運氣。

於是說到刮刮樂

提供習以為常的舌頭一點兒刺激

把它切下吧。親愛的。器官需要換季

世界末日跳樓拍賣!每天



都是最後一天:「純龍眼蜜,不純砍頭」

砍蜜蜂的頭。罐頭裡外誓言浸漬

兩種空氣三種魅力

好、壞、□你□近來可好?

等待回答。怎這麼久。快要

憋不住了。兩人中間隔著

保鮮膜根本不止七呎長



(求)



咦?就讓它發生在夢中,也好。

寧願不被檢視地忠誠

棄置已久的話,說

單膝下跪鼻涕當場就變成眼淚

手扶梯向上,提醒:

緊急停止掣在軟白的裙底

「按下□…就是現在…」幾種聲音

跳舞的指尖,色情始終來自於壓抑

床底性感的塑膠模型

或字句:無庸置疑。或者

褪盡衣物睡在租屋啟事左近

最聰明的日期。最迂迴的



流浪,給明天一座屋頂

給令人討厭的流星

許願然後,關於世界和平大量產製的

語氣何其憂愁以及綠茶色婚紗。

夢中舒適地躺

缺口地吃,轉身,進行計劃裡

以發光二極體妝點的把戲



(生)



喂,一株南瓜藤長出玻璃

鞋並不是必然結果。比如說

麵包樹難道非得收穫麵包不可嗎

謬論之優雅、慌張

失衡,其實在於童話背後

都有張恐怖的臉。清晨

粉色的霧,晴天

或雨,酸得發疼彷彿櫥櫃裡童年

芭比娃娃拗成九十度的頭手腳

何其曲折又跳脫,常規

非白即墨,丟出一隻

套著尾戒的指。吶喊的花



壁畫裡山頂盛開,學步的膝

泥濘,美而美麗的各種植物拒絕

移動的雲,不請自來

而過冬的詭計哪需證明。瑟縮

種子千年,拋在未來□面

因為光線是必要的因為胚胎是

必要的因為,歌唱是必要的



(實)



哦,說好了客套的體態均勻

蔥油爆香迷迭春雞乃至

焗烤的□。几前

兩個木偶九十度的腰,說

請、謝謝、對不起究竟禮儀何時

學會背叛:水果適合在沐浴前剝皮

錦上添花甜蜜。某些時候

肚子卡在腰與櫥櫃之間

作不出更難的動作

扣零點五分。稀釋,吻裡的煙臭

彷彿就要失去塗鴉的呼吸

末班巴士上拿出修正液表白…



櫻桃口味:甜得比爭吵還囂張

偶繩牽制眼睛。坐下

握手。謝謝:深色太陽眼鏡

看不穿過夜白開水只喝一半的秘密

說好飢餓、寂寞都適用於

懶惰。淫蕩是白天飲酒

偏頭痛留給不搶棉被的週休二日



(錄)



噓…電池在隔壁房間放電

小心七日的火燭。像

未爆彈長年不動在枕頭上打呼

隔牆有耳,嘴邊全部五四三

二一二三四五認真的逐字稿絕不遺漏

所以同梯間的雨傘

說:你好,早安,正趕著上班。

打卡鐘笑著彈舌鏗鏘,冰拿鐵、一根菸

晚安,你好,自助餐同樣的便當

微笑著自門口過去

口香糖吹出泡泡俏皮一雙拖鞋

瞠目的霓虹燈亮。冰藍的



都想起來了:也曾聽過

未及燃燒便已落地的□火彼此哀悼

幾乎成為公式。月曆翻過

千百個慵懶的臀部側坐,擠出了

一點肉,一點點

交相往來的默契甚佳,在每個

黃昏梳妝,覆誦單字早晨

 

Nov 16, 2006

narration

 

 清晨斜倚城市天頂,女人做了個夢。安靜床帷抓搔,紅紋鳳蝶帶著朱紫

色鱗粉自窗前飛落,飄飄若羽,若夏季日光歌唱。但蝴蝶不會叫喊不是,

又好似一隻黑翅紅喙的鵲,那嗓音從何處穿透進來如金絲錦緞,由城市之

南隨風飛揚以至於北,聲息擺盪,呼喚著她。



 女人意圖回應,說話,聽。一種聲音留在房間低狹天頂,持續呢喃,又

彷彿,她在那裡並無姓名。



 夢底,竟至烏沉向晚黃昏。她伸出手去要捕捉那股飛墮的光影,空,啊

或者覺察那發生在夢中,鵲蝶匿身而為赭紅星辰,哪兒也沒去,停落在牆

壁上散放出紅隱隱的火光來,星,本質上而為一隻紅裳黑蝶,還是鵲,但

星不會滅的不是,她竟想到了永恆。然蝴蝶之所以為蝴蝶不過因為短暫,

春花夏蝶秋楓冬雪--雪於這座城市的人們更是少見--都短,而季節三

月彷彿很長,交疊遞嬗間,流轉的季風把每個人的名字都吹去了。



 她在這裡也並無姓名。



 *



 星期六的早晨。天光才從窗簾邊緣亮起一瞬,她便悠悠地醒了。從夢裡

那般飄渺的顏色場景當中醒轉過來,床上懶懶翻身還不急坐起,醒,階段

性地,區域性地,她繞了繞自己一夜僵直的頸,血脈活絡,再往下是肩,

輕輕擴張她泛白的肌膚就有了血色。下臂,手腕,指尖。醒。自己房間自

己天頂,此時帶著夢境尚未褪盡的質地,不過眼睛還沒舒活過來,陽光潑

落,耀黃色調。



 昏黃,黃昏。卻是清晨,朝陽夕暮原有一樣的性質。南北東西,哪個方

向,斜著城市,此地何方今夕何夕。她在。他不在。



 但今天,星期六。他會來,他會在,窗簾漸攏不住飽滿陽光,房間裡殘

餘的黑夜開始退卻,女人卻是喜歡夜的,定定地縮身床沿守候影子,或者

天暗,毋須開燈驅趕,夜的本質已根植於她以及這幢小小的、女子的獨身

公寓,堅定存在。在他到來之前,哪怕屋外天明、天熱,這黑暗勢將持續

,比如,暗與靜,她自己,慢慢點點擴散,日常事物如斯熟悉如此一般如

此一樣的尋常卻又讓她感到模糊,不切實際。他到來前後,其中有否極細

微的差別。窗口有否一隻鳳蝶降落。看不見的是否並不存在,比如,夢,

比如,他世界裡有無她的名字。



 於是一個沉默境地。不知找誰說話,她也不太自言自語,等待時刻,是

好比貓安靜些。



 無人。言語種種當無甚意義。當然,等待是黑色的也不會說話。



 且又十分擅長,她和他,她對他本就只有守候,推想,他現在在哪裡,

在做什麼,但堅信他。凌志香檳金房車停在公寓紅色門前,他穿一身鐵灰

西裝推開門,走進。動作優雅,帶著一陣風把房門給拉上了。



 怎麼想起了那時她遇見他,多久。以前。她好像記得,模糊記憶像一所

大院深宅,看不太清楚,尋索之間還留有一些細節。

 

Nov 15, 2006

2006/11/15

 

  莫以善小而不為,莫以惡小而為之。



  小學四、五年級的時候,五十元硬幣初次改版,爸媽收集

了一整撲滿的舊版硬幣說要留做紀念。但那時候舊版、新版(

前一版金銀雙圈幣)都可通用,因此時常肚子餓的我每每在禮

拜二、五的科見美語上課前,偷偷跑到主臥室去偷拿一個五十

元硬幣買零食吃。



  五十元可以買什麼?我的選擇不脫華園鹹蔬餅、蝦味先、

乖乖、卡迪那等等上課時候會吃得卡茲卡茲的零嘴,找回來的

零錢還可以在隔天學校上課前買一包炸薯條或者炸熱狗之類。

儘管我從小就吃不飽,五十塊倒也可以撐過兩頓欲求不滿的點

心時光。



  久而久之,那整桶沉甸甸的硬幣被我用掉了快一半吧,老

爸心底生疑,幾度盤問未果,我卻不知是賊膽包天還是肚裡餓

死鬼作祟,照樣在美語班上課前拿走那以硬幣計算的「小錢」

,在家裡壞事做多了總有一天會碰到老爸,遂人贓俱獲被老爸

痛打一頓,在我從小就很性感的臀部留下一整片怵目驚心的黑

青。記得不清楚了,但約莫花了兩三個禮拜才完全痊癒吧。



  很多、很多個月的時間,拿走加總起來大概兩千塊左右的

零嘴錢,我不知道這樣算不算是level 很低的小奸小惡?



  可以確定的是,如果我是陳水扁,起訴書出爐沒等我下台

我爸大概就先把我打爆了,哪等得到什麼一審有罪無罪。

 

Nov 14, 2006

2006/11/13

 

 dear desperado,我害怕看到你和他走在一起親暱

的樣子,害怕聽見你用平和的聲音安撫他激動的情緒。

我們曾經那麼好過,不是嗎?我們曾經一起分享快樂感

傷,石立北風山頂論及那諸般世事。你是不是忘記了?



 想想,我們之間最幸福的時刻,應該是剛認識你那陣

子吧:唯有在默契搭起沉默的詭計之前,我們才能無所

謂地笑,無所謂地擁抱,親吻,然後做愛。彷彿直到天

荒地老一般沉淪。dear desperado,但我不相信那些

共渡的時間對你不曾發生意義,但你的刀真是既冷酷又

慈悲,傷我甚深又給我溫柔抱擁,好像,不曾被傷害過

那樣。



 但是,dear desperado,我已下定決心要了結這一

切。需要更多生命力讓流盡的鮮血再生,我是這麼愛你

,dear desperado,可是我又決定要離開你。我不曾

學會如何恨一個人,只是,dear desperado,已經無

法承受你給我的一切了。

 

《雷克雅維克吶喊》

 

如果聲音降生夏季。

島之一年有半殊不知黑夜何物

昔時維京帆桅自海平面出現

任憑靈魂擱淺黑色砂灘礁岩中間

他們奪走光,卻帶來音樂



古老冊頁裡韻文摺疊彷彿預言

維京人仍有擅歌的後裔,圍繞峽灣

搭起祭壇,冰斗凝雪

耳中妖精謫居

教堂裡異教徒歌聲繞樑不絕

牽骨動髮,彈一把肉身造成的吉他

啊,火山冰原之歌以時間作韻

泛音斜走高階化為白晝之月

至於極光,是盲眼算命者的玫瑰



然而妖精並不用喉嚨吟唱

她們的歌聲是北緯醞釀的精髓

是嗎,且動唇

冰川是萼,浮冰是蕊

海上開出雌雄同體的花



鏡是時間反光,暖流海冰繾綣

一種聲音還跨騎在羊皮紙背

 

Nov 13, 2006

《吶喊雷克雅維克》

 

 沒能建立太多關於「冰島音樂歷史脈絡生成」的論述,

不過,幹,真的只要聽蕭麻碧玉在紐約〈all is full of

love〉的現場,就夠了。碧玉根本就是妖精,她的聲音到

底是從哪裡發出來的啊?



 「音樂不經大腦,直接通往心臟。」這句話說得真好。



 發不完的雞皮疙瘩,沒想過在電影院裡頭也可以有因為

音樂而降靈至北地的經驗。



 而我靈魂擱淺在黑色沙灘與礁岩之間。



靈光:



張帆,往西。島的一年

有過半不知夜為何物

維京靈魂擱淺黑色砂灘礁岩中間

他們擅歌的後裔圍著峽灣立起祭壇

召喚黑色妖精,以火山冰原作韻

一首首謫居北地的異教徒之詩

而極光是盲眼算命者的玫瑰

說:妖精並不用喉嚨吟唱

歌聲是北緯七十醞釀的精髓

是嗎,她們動唇

浮冰是蕊,冰川是萼

海裡開出雌雄同體的花



鏡是時間反光,海冰繾綣不散

一種聲音跨騎在水色的紙背

 

Nov 12, 2006

2006/10/17

 

金年度金馬影展片單。(我真的很節制這次。)



日期 時間 片        名  套票

== == ==========  ==



1112 1510 吶喊雷克雅維克     !

1112 2010 大家來我家



1114 1930 搖滾世代        !

1114 2150 豪華同志電影史     !



1116 2030 天堂失格        !



1118 1030 永遠的三丁目



1118 2350 藥頭悲歌        !

1119 0200 藥頭悲歌2:血染雙手  !

1119 0410 藥頭悲歌3:死神上門  !



1120 1900 六號出口        !

1120 2140 縱慾



1121 1900 愛莉絲的鏡子

1121 2230 迷幻甜心



1122 1030 掙脫9         !

1122 1900 練習曲

1122 2140 攝氏零度˙赫爾辛基   !

 

2006/11/11

 

 記得但是卻從來不曾去喚起的記憶,應該算是記憶還是

遺忘呢?沒有去喚醒的記憶,又如何能夠確定究竟是記得

還是遺忘了?通往那些不常啟用,如迷宮一般既陰森又寒

冷的角落,你不可能再依賴視覺。這時候唯有氣味與聲音

是不期然的引路手電筒。



 我用借來的磚塊搭成一座城:坐鎮城中,當然也並非不

曾焦慮地追索自己的聲音。也許在哪個地道的轉角躲藏著

什麼?然而延著焦慮向四周觸碰,總只碰到一堵空空的白

色牆壁。一堵完全沒有內容,只能頹然靠著的冷牆。也不

敢敲擊造次,深恐敲壞了,發現牆那頭還是,



 虛寂無物。

 

Nov 11, 2006

《愛》

 

樂園是地獄或者並無生命,到底

捏縐的票根且無具名

駕車勉力碰撞宛如偶一為之反詰的語氣

摩天輪高得望不見彼此眼睛

一趟室內虛擬航行,星辰點綴想像的天頂

自無到有,復歸於無

「如今,即將重返大氣層了…」

心跳與落體飛墮同步屏息

進來,出去,

世界是一人的樂園

旋轉木馬在遠方空轉著燈色咿呀上下

容不下第二粒砂。



離開以後,音樂節奏仍輕彈在舊日的血液

至於其他沉默,不過是種延宕的詭計

 

Nov 10, 2006

《慶典的日常》

 

屋脊上躍動喧嘩,不足以宣洩亢奮心緒

舞步不停,從太陽落入地平線一瞬跳到

太古洪荒的某次日出彷彿

我們非得創造某些理由

好讓眾人得以更加親密



例如春節中秋端午高速公路車陣裡

嗅聞他人廢氣,歸心似箭的牛步依然

心平氣和。例如一年三度情人節

大發利市不過摩天輪、巧克力、進口玫瑰

例如百貨公司週年慶洶湧的高跟鞋們

支撐起摩肩接踵遞出信用卡的姿勢例如

員工尾牙全體集中一一灌醉的

這些,那些

日夜狂歡飲宴從年頭直到年尾

往天空燃放煙火不曾熄滅

點亮臉孔早已醺醉,然後呵呵笑了:

「人們朝夕相處,連表情、呼吸、心跳

 在不知不覺之間,都變得越來越像」



清澈透明笑容已在兩杯酒以外

靈魂枯坐於人群相連的頭頂

凝視著。日常吞嚥太多人際關係的謠傳

且啜飲過量的謊言:善意是甜

惡意是苦,不同年份的肥胖或皺眉

何時已經迷醉,何等語句來回

人情發酵過頭遂顯得酸了

還紛紛高舉手中雕琢的杯觥華美,敬自己

敬清醒明天。彷彿一個老梗

微醺爛醉不過藉口,迷茫眼神相互提醒

祝賀後奮力親吻以紀念之

一年到頭總有許多

浮昇於形式主義之上的諸般形式

設定在日曆鬧鐘翻頁驚醒瞬間,顯示出來:

「即使是殯葬日子也適合喝酒

 我們必須有那麼多的慶典

 使自己忘記每一個日常」



那麼地安靜

而謙卑

又再熱情相約:明年此時,讓我們一起失眠

 

Nov 9, 2006

2006/11/08

 

 近日,眾多沉寂許久的事物又開始動了起來。



 立冬早晨清醒,不只聽見已施工多日的頂樓防水工程持續

敲打,亦有冷風自窗戶微啟縫隙裡吹進的颯颯之聲。還記得

前一日太陽明明大得不得了(我記得前年十一月六號,陽光

曬痛的裸露肩背一個個都走在襄陽路上,向西門紅樓廣場前

進,)怎麼才晝夜更迭,秋高氣爽一下失去了指稱的代表性

,換上的是冷風、寒雨、層雲。立冬,關於季節遞嬗的黑暗

與靜默,沒有人比我更懂了,若時光推移,那些人事物之短

暫安詳不過伏流,隱於皮相之下。沒有誰可以拒絕前進。



 幾個月來,生活所歷練出的典型方式寫在月曆:一、三、

五的午後乃至於晚間在咖啡館度過,山坳裡的禮拜二、四讓

人忘記時間,處理幾件雜務查詢幾筆資料上下幾層樓遞送幾

件公文就這樣流去。舊的典型已經遠遠地在幾個月以外了,

新的典型幾乎佔用全部時間,剩下來的,還坐在另一個咖啡

館吧台的高椅子上,手汗濡濕GRE單字本的書頁,反覆翻

閱也這麼逼近了一半。記事本有幾個日期悄悄地被劃上紅色

底線,提醒著,典型以外的事情。



 今天。它們全都站起身來,在動。



 聽聞諸般世事:對的感覺不止今日而從某個過去端點奏起

然無人承認、變故、被替代的女孩過幾天就要交接、自知虧

欠的推薦信還有企劃案、新case和舊工作卡不上的時間、月

曆上有二十八個空格難以填滿、獨身房間裡的論文持續滋長

、咖啡店對街的姓名被卸下又會有哪種動物化身霓虹在街尾

亮起?



 有多少以為安穩、以為規律的事情,其實只是蟄伏著等待

適當時機要重新開始運轉。衝突是為了尋找平衡,而平衡又

何嘗不是為了下一次的振動而累積能量?在重覆著上班、讀

書、睡覺,看似平淡無味的生活當中,一定也有一些「什麼

」是它試圖告訴我的--而這意義在今天確實展開來了--

從書櫃上被隨意置放的書,讀畢後歸進它們該去的分類;胡

亂塗寫的那些詩啊、雜記啊、乍現的靈光,在睡前平躺時刻

總會自行組合成它們該有的樣貌;一再書寫種種氣氛的文字

也正面臨最根本的質變。



 啊,美好的時間持續演進,沉寂已久的眾多事物帶著巨大

能量站起身來,推著我們走去。



 儘管星圖運轉所欲揭示的命運我還讀不清楚,但當我親眼

目睹朋友們的生命都在這個時候開始移動,無論是挑戰、潛

移、晉升或者頹靡,其實各種關於未來的徵兆躲在角落處,

卻不曾停止。佇足良久,總有一天也定會再以光的速度竄身

飛射出去。



 時間仍不疾不徐地流動,地球持續自轉、公轉,季節遞嬗

之時,立冬的風彷彿帶來什麼訊息。我們在這裡交會為一幅

近乎寫意的即興圖像,當其中一個人動了起來,其他人也就

不會再繼續坐著,只是,千萬不要忘了自己該去的方向。

 

P,

 

有些過去用完之後就可以丟棄了。但是有些,

就像偶爾不經意在低潮的瞬間會想起喚醒的部分,

卻怎麼想丟卻丟不掉。比如說記不清楚的夢比如說諾言,比如說

趴在咖啡館窗口塗抹生澀唇齒相依的詩句比如說

,比如說曾經

說好要一起去看的海色夜景,比如說他的鼻樑角度

鬍渣,臉,唇,器官,熟悉的口音他聽的CD他看的電影所有足以召喚的憑依

之類云云想要猛拍自己的腦袋將它們全都驅趕卻辦不到。也知道

辦不到--哦。是不是應該說自己

連抬起腳來跨過都顯得畏縮卑微



這實在不是個適當的時刻回去。



那時他留下的氣味指印全都小心翼翼地收起,押印

身體,在抽屜,心的最底,以為過往如夢如此清醒地一幕幕演映。彼此

餵飼。彼此拉扯碰觸擰痛的時光,他的呼吸是冰涼的。

他的眼睛是清澈的。確實

曾經看進去以及被看進去的瞬間已經枯萎

誰會這樣孤獨地死去,回到年輕時我們都問過自己的問題,誰

為了消滅孤獨而情願放棄全部生命。

都枯萎了。在那些

近乎凝止的一個又一個片段掠過窗前時,還留著風乾的指紋也都不作數了

寫下一個不存在的地址寄出,等待退件等待。心裡早已

查無此人的書寫默念。時間流轉過去,恍若光已枯竭地看不見,

泉水湧出餵養不出春天早夭的花芽如此低垂著。乾。

把曾經付出的時間放進沙漏,翻來覆去

幻想自己不曾。沙落下的速度如此緩慢優雅異常



再翻過來。

沙漏,細膩地一二三四五六七仍然持續。



深夜的煙霧圍繞

用菸,點起火來虛擲像是燒掉他真要燒掉他留給你的他

錯誤的名字。一具枯骨站著從關節裡長出花朵馨香

註明了給自己。突然想起他,或者他們,當然

是他。時光之河奔流而來還來不及記住的一路過去。想要丟棄的

空盪甩動,晾在以為自己看不見的背面其實也不是真的忘記只不去提起

所以不親吻而相互告別在電梯門口,所以

不相愛而離開而忘記,一張未及拆封的CD封套上還有某種氣味

冬天,他的,氣味中滲出溫度直指向已逝的擁抱

陷溺著。和自己錯身而去



緩慢恍惚而又幽微,頓時感到

無比清潔--

 

Nov 8, 2006

2006/11/07

 

 「靈光」。靈光乍現,沒有說出的是,更多的乍現即逝

。通常那些被撿拾出來的破片們,被冠上這個標題之後,

就沒有機會被寫出來了。而這其實也可以成為一篇散文的

主題--hi,dear stranger,do you wanna leave

something here?我會好好珍惜它們,那些靈魂的殘鱗

碎羽啊,棄置標題後面,睡了很久、很久,什麼時候會醒

來呢我不知道。但在真正提筆進行〈殖民紀事〉與〈由島

至島〉之前,〈黑天使的獨舞〉又自行往某個我不太清楚

的地方延伸出去了。我應該要從哪兒開始,〈水果攤販的

午後情詩〉似乎是輕鬆詼諧的小品,〈哀傷慶典狂歡日記

〉重構當時生澀筆調,都是比較適合以一個下午簡單完成

的作品。而那之前,下禮拜二要交報導文學的期末作品提

案,〈行腳、行醮〉的大綱要好好生出來才行。可是我現

在好想睡覺,真的,然後我又要去睡覺了。

 

Nov 7, 2006

2006/11/06

 

碰到同志議題我就變成激進衝動的嗆辣C貨了。最近越來越有

覺得「幹,這件事情我不能讓步」的感覺。而感受到自己的底

限其實是美好的--更進一步來說就是知道、並且得以預測,

未來碰到怎樣的事情會使得自己有怎樣的情緒反應。我覺得這

樣很好。



不過對於那種更營養老雞排都無法形容的、罄竹難書的死硬保

守反動力量而言,憤怒,大概就是我唯一可以拿來應對他們的

情緒吧。但如果真的憤怒也不要太多,不能讓自己的理性被壓

制了。理性,可是要拿來擬出對付他們的眾多說帖啊。(笑)



比如說這個↓



  「面對現實吧:同性戀是這樣確實地存在著,如果耶

   和華造人傳說為真的話,同性戀也是上帝親手所塑

   造的一種樣貌。而聖經不是告訴你們了:上帝所創

   造、所選擇讓你臨見的一切,都是要你去感受,並

   且從中得以學會「什麼」,是的,我想,同性戀之

   所以要存在於你的世界當中,那是神的旨意啊--

   希望你學會「尊重、包容與你不同的人」這件事。」



可是很傷腦筋,沒辦法。那些比我更加激動、試圖保護他們既得

利益的霸權主義者實在是毫無邏輯可言。訴諸語言暴力的結果就

是我要拿出更多的幽默、趣味、還要兼有理性辯證,來展開對話

的可能。--和他們對罵其實是沒有用的,都知道啊,當你討厭

一個人的時候你怎麼可能跟他平心靜氣地講話。不過我最擅長的

怎麼好像還是煽情的文章。(扭)



算了。其實當下的情緒反應是:「幹你娘。」就這麼簡單。

 

Nov 4, 2006

2006/11/05

 

 「Be cruel。」這是你教過我最實際,也以生命實踐得

最徹底的話了。另一件事:「two and one will never

become three。」



 dear desperado,一語成讖。



 *



 如果現在就為自己過去的人生做全面性的斷層掃描,在

那些不停閃現過去的片段當中,有什麼東西,會被如此任

性地篩選出來?屬於《青春期》的種種物品、情緒、乃至

於高度抽象化的意識型態,都已經在整理編輯的過程之中

被純化到無以目見人生實相的程度了,現在看來,我需要

的是更滲透入物質圍繞縫隙之處的觀察,把斷片一張一張

分離,顯微爬梳,去發現在所謂上帝沒有bug的劇本裡

試圖向我揭示的命運。



 那麼,以每年度的生日與不遠處的跨年作為基準點如何

?一一被插上蛋糕的蠟燭,在什麼地方被吹熄,和誰一起

,我們拍了照留下怎樣的影像,分食蛋糕之後我寫下了怎

樣的文章記錄了怎樣的心情呢那竟是關於我一直急於逼視

卻又不能真正掌握核心價值的,成長嗎?



 十一歲之後的生日都在台北度過了,這座城市對我造成

怎樣的影響,而我關於台北我城、以及城市人群的眾多書

寫,足以償還嗎?(如果我的書寫確實具有任何一點點的

能量,讓浦公英,在這座城市裏面能夠飛得起來。)



 我應該要做的是,更誠實地面對自己的生命。過去、現

在、乃至於不可預期,但確實奠基於現世的未來。我的明

天其實就是今天所做的每一個決定所堆疊而起,要誠實地

揭露自己的過去,才能準確預言那些關於研究所、留學、

男文字、甚至--如果可以透視、剖析的話--我身而為

一個完整人類的,真正本質。

 

廁所鬼故事

 

  在那間你常去的咖啡館,吧台上熟稔的人們之間流傳著一個

故事。關於,那些你看不見的,住在廁所裡的人群。



  *



  那間咖啡館的廁所藏在一條狹窄的走道邊,被啤酒冰櫃和書

櫃遮掩的,隱蔽位置。



  廁所裡頭擺放一個乾的巨大陶盤,你記得,初次來到這間咖

啡館的時候,陶盤裡頭放置著一些玻璃珠,卻隨著時間推移而越

來越少。不知是被誰給拿走了收藏,你想。後來那個陶盤啥時候

被撤掉了,水泥板鋪放的基座放著一組木質疊疊樂積木喔童年,

於是每次進到廁所裡頭,美術燈投射的位置,那些疊疊樂始終被

誰變換著不同的堆疊擺放姿勢。或者圖形,召喚什麼的魔法陣或

者,巨石祭壇或者復活節島石像那樣被巍巍立起。但什麼時候疊

疊樂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比先前的陶盤更大的玻璃盆子,

有水,植著一些據說都養不死的萬年青。有水,有沒有孑孓。大

肚魚或者什麼的。你記不清了,只想那個淺淺的玻璃盆裡大約養

不起魚罷。幾個月下來那些據說都養不死的萬年青竟然卻漸漸枯

黃,漸漸死光,彷彿被什麼詛咒一樣,但廁所明明有窗採光,怎

麼會,直無從追索。於是某天開始,乾的陶盤被放進了玻璃盆裡

,空曠裝著浮動的,人群的氣息。靠牆處立著一個只有在國小保

健室裡頭能夠看到的白色板子,日文:「˙」,

於是你偶然幾回坐在馬桶上奮力時,總不忘記將視線投注過去,

辨認著紅與綠的分野確認自己絕不色盲,那些散綻的放射線間距

,還有越來越小、越來越小的英文字母E們,幹,視力是不是又

變得更差了…



  但最令你驚奇的是,咖啡館的廁所裏,一定有某些人們在那

兒居住著。一定。



  因為廁所裏永遠都有人,但你看不見。儘管尿急,或者不久

前的麻辣鍋已經隱隱地發揮效用灼痛你下腹,你卻好像,永遠也

排不到廁所。書櫃背後的那扇門始終維持著一定時間的間隔就會

開關一次,你在吧台附近聽見了,但聽見它開,走過去時門又保

持緊閉深鎖,敲門有時會回響,更多時候不響,但最多的時候是

你聽見裡頭潺潺水聲不管它來自水龍頭或者馬桶,可根本從門上

的縫隙透出來的光線是完整的看不見任何形影在裡頭活動著…



  這天你尿急到實是忍無可忍。但等待了一個小時,每次試著

轉動廁所門把都只得到一個僵硬、轉不過去的角度。可是尿積累

的壓力彷彿已經要從你的腰間溢出來了…裡面究竟住著誰啊?到

底是誰置放了那些玻璃珠,豢養那些據說都養不死但還是死光了

的萬年青?是誰,讓廁所保持著經年的潮濕氣味可你根本看不見

他們,是誰盯著視圖才能排便順暢,還有某個月份廁所牆上竟然

掛著一張黑色背景露齒詭笑觀看著你排溺的女子,是誰,誰住在

這裡頭重複著只有聲響而不見人形的活動?…



  你已經不能再等下去了。想到廁所的喇叭鎖應該都是一字型

,用一元扁平硬幣就可以打開的那款。於是,在啤酒冰櫃背面,

沒有人看見的地方你悄悄地從口袋當中掏出一枚硬幣,合上去,

輕輕轉動,喇叭鎖頭羞澀地回應了「啪」的一聲--



  「幹,有人!」你聽見了,確實聽見廁所裏傳出的聲音,於

是還沒能夠推開任何縫隙便又縮手的你,彷彿證實了咖啡館廁所

裡居住了不知名人群的詭異傳言,恍惚間,褲底一陣溫熱從兩腿

之間流洩出來的清黃尿液濡濕了你的小腿、你的襪、你的鞋…



  *



  咖啡館的工讀生,真的太勤於為客人加水了。真的。

 

Nov 3, 2006

《有些事情你不知道》

 

可是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是如何

我快步逾越了午夜的紅線

聽見閣樓上羽翮開綻聲響細瑣

突然敏感地覺察:心跳屬於你的節奏

像你的指節你彎曲、然後跳躍

一個罪犯為囹圄所陷等在世紀初啟

華麗鏗鏘的深夜十二點。但無人遲至晨起

還能清醒飲盡我的姓名酒香釀金

有些事情你不知道,譬如

何時我已匍伏著走開:不可預測之遇合

寫在時間的門扉,我想你不知道的

彷彿我所試圖忽略的一切,那些

已完成的應然、將然、實然

在警鈴乍響的黃昏暮色如血我記得

無可實踐的,都給棄絕。濁步

踩踏人行道磚瓦,濺起一身孑然的水

 

2006/11/02

 

    〈給反對同性婚姻法提案的立法委員們〉



  我實在很不想說出「同性戀,除了戀愛對象的性別是同性以外

,和異性戀沒有什麼不同」這樣的話。除卻同性戀、異性戀這樣粗

略且暴力的異性戀父權思維分類方式,想想,你自己的身邊有哪兩

個人會是一樣的?



  是的。我和你(同性戀和異性戀),不一樣。



  但是,我和你,作為一個人,作為一個成熟社會的公民個體,

在憲法的保護之下我所負擔的義務,以及我應該享有的權利,卻和

你沒有什麼不一樣。憲法第二十二條早有言如此:「凡人民之其他

權利,不妨害社會秩序公共利益者,均受憲法保障。」身為生理男

性,我即將入伍服兵役,未來我也本著所得納稅,支撐這個國家持

續地運作,但我為什麼不能和我所愛的人結婚--另一個生理男性

--難道,我決定自己要和誰結婚,竟然會是對社會秩序與公共利

益的妨害?



  (此時某些保守的宗教團體又要急的跳腳:婚姻,本來就是一

男一女,顛覆這個價值將會造成國家社會動盪不安!)



  不要再鬧了。女人難道真的是男人的第十三根肋骨造成的嗎?

黑人難道真的是撒旦的使者?戕害異教徒造成南美洲原住民幾乎滅

亡的是誰,打著神的大纛其實心裡想著「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以至今日竟然要將同性戀作為一個「社會公民」的最基本權利都給

剝奪的,究竟是誰?



  會造成國家社會動盪不安的,究竟是想要和自己心愛的人結婚

以長相廝守,安分守己的同性戀,還是那些孜孜矻矻試圖消滅其他

「和他們不一樣的人」的保守宗教團體?



  是的。我和你不一樣。但你有沒有察覺,自己身邊的人竟然也

都是不一樣的。



  辦公室裡也許有個你平時就看不順眼的同事,但他要結婚的時

候你不會礙著他。隔壁鄰居可能是個社會身分地位都和你相差不知

凡幾的水電工,但他要結婚的時候你不會礙著他。馬路邊一個棚架

搭起,是你壓根就不認識的一對新人宴客擺出了流水席,或許些微

妨礙到了交通,但他們結婚的時候,你不會礙著他們。新聞報導裡

那些高空彈跳婚禮、監獄裡的受刑人婚禮、醫院裡黃昏之戀的婚禮

、、、這些人,那麼多人,他們結婚,你也從不曾礙著他們。



  那為什麼,只因為我想要結婚的對象是個和我相同性別的人,

你就不讓我結婚了呢?



  我不懂為什麼。



  但我想,你可能根本也沒有仔細地想過,你為什麼反對。

Nov 2, 2006

2006/11/01

 

 鎮魂:



 dear desperado,你偷走的東西什麼時候要還給我?

我坐在自己房裡寫著一些什麼,今天是寒露過後的第九個

微雨麗日,dear desperado,你已經,已經不在這裡了

。但你怎麼連我的靈魂都給帶走了呢,從沒有說一聲。



 承諾過你的事情我一定、一定會奮力地去履行,比如只

要你喜歡,請把我的身體也給帶走吧。但是你沒有這麼做

,為什麼呢,dear desperado。而現在連睡眠都讓我覺

得無比恐怖,黑夜之簾低低闔起好像你離去那天閉上的眼

睛,經緯蔓延在原野表面仍無從對照,雨又落下來了,城

裡誰的足尖沾濕,彷彿你是我生命初次涉足而終將離去的

原始土壤帶著一點抒情的意味想念你。dear desperado。



 但那些都沒有了。



 而唯有啊是的,鎮魂,一支鎮魂曲應該要有幾個樂章呢

?dear desperado,我數不清楚你犯了多少罪了。你最

後還留下一本我讀不懂的音樂總譜說要奠祭我,然而此時

正值暮秋孟冬時分霜雨乍凝,牧在枯草之原的牲口是不祭

的它們奔馳,曠野上錦帛是不書的它們鋪陳,你曾經遠遠

地指著星空不是嗎,都還記憶清晰你說,血液點滴是不歃

的誓言,最後的句讀要用骨骸來寫--但你不只消滅了我

的身體剉了我的髑髏以橈骨為筆、以枕骨為觥,你奠酒澆

漿拆折我的人生命運,還要連靈魂都給取走,這難道不是

一種罪,一種我永遠也無法控訴的罪嗎?dear desperado。



 啊,如天之恆般降臨的dear desperado,我已喪失所

有抒情的力氣。隱隱奏起的,你留下的鎮魂曲弔祭的竟是

我四散已久的魂魄嗎?



 想像一方仲春清明的曠野草原,dear desperado,那

曾是你答應要帶我去的地方不是,但我們共舟並行的年華

青春,已經不行了。即使沉默,沉默也不行,如果沉默實

是雷霆驚蟄最高階的泛音--dear desperado,還給我

好嗎,你偷走的東西:我的靈魂、以及那易於觸及卻難以

裝殮的時間。



 dear desperado,請不要以如此的方式,凌遲我。已

數不清你的罪了。我願意放棄審判你的最後機會,那麼,

你願意再愛我一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