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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生,宜蘭人。紅樓詩社出身,臺灣大學新聞研究所碩士。現於資本市場討生活,頭不頂天,腳不著地,所以寫字。   曾獲文學獎若干。著有現代詩集《青春期》,《嬰兒宇宙》,《偽博物誌》,《我只能死一次而已,像那天》,《嬰兒涉過淺塘》;散文集《樂園輿圖》、《棄子圍城》、《天黑的日子你是爐火》、《阿姨們》。作品多次選入年度散文選、年度臺灣詩選,以及《七年級新詩金典》、《港澳台八十後詩人選集》等選本。   Contact email: yclou342011@gmail.com

May 31, 2014

時間還長

 
晚餐的韓國菜還是有些太過鹹辣了。他說,要吃甜品嗎?又逕自說,隔壁街有家很好的義大利冰淇淋。他吃Chocolate Heaven,我則要了兩球,一球荔枝,一球是White Velvet。冰淇淋很快開始在他掌心的甜筒上融化。
 
才遞給他張面紙,他甩了甩手,說不用啦,我有呢。
 
兩個人舔著冰淇淋,一路從蘇豪山坡上走下來。香港一週來,天氣十分襖熱,光站在路邊也能聞到整座港從哪兒腐壞的,仲夏的氣味。他說,真的受不了,我說,是啊,都還沒六月。走在路邊,我想到甚麼,從口袋掏出早上買什物找贖的幾塊港幣銅板,喏地一下塞進他掌心說,給你。他笑罵,他媽的,你這幾天吃晚飯都沒付錢呢。我也笑,說,你來台北換我請你吃飯。
 
他說,七月吧。我說怎麼,見我見膩啦。
 
他說,荷包要休息一下。肚子也是。順手把銅板扔進口袋,他藍色襯衫底下腆著個肚腩,轉眼,兩個人一座城,已踱過威靈頓街口,順手把吃完的甜筒紙巾唰地丟進垃圾桶。
 
在香港一個禮拜,活動地區少得,最西不過西環,再是上環,蘇豪,中環,最東,則只到金鐘。在寫字樓與寫字樓之間走動,再加上快速跳躍的金融指數,港島熱得像整座城都蒸起了點心坊的莽亂蒸氣。先是見了誰,又跟哪家喝了咖啡。再趕赴下一個場所,和對方談話,打幾通電話又寫妥幾則稿子。一日復一日。忙亂兼帶些手足無措的上班時光,突然便明白了,早先他要我別到香港上班的理由。
 
那時他說,到香港工作,你肯定沒時間力氣,寫你自己那些沒人看的鬼。
 
我沒法反對的。這幾天,我無法說上自己喜歡不喜歡香港,在這座唯物之城旅行,和工作,是全然不同的氣味。我運轉得越來越快。越快,越慌。但又節制,穩定。像我們。他說,我就一直來台北看你好了。我說,七月要去哪裡旅行,東京好呢,九月要去歐洲嗎。他嘖了一下,說,時間還長呢。
 
時間還長得很呢。
 
以為週末是過得夠快了,卻沒想到,在港島上班的一個禮拜,也是很快過完。
 
下得機場快線香港站最下層,看板上顯示著,列車一分鐘後將開出。我說,好啦。他說,好啦。我伸出手,非常用力地捏了捏他的掌心,說,我走了。他說,走吧。他站在驗票閘外,遠遠向我揮了揮手。我知道的,兩人的右腕上是三月時我給兩人買定的一對皮手環,左腕上,則是另一對他帶來台北的NIXON手錶。一紫,一黑。我也揮,做出嘴形跟他說,下次見呵。
 
炎熱的七月很快就到了。七月正在前頭等著我們。
 
未來時間還很長的。






 

May 20, 2014

〈比如說,像是晚餐〉

 
一定會有人也提到晚餐的。你想。重要的小事,隨手拈來三五種,記憶發著玉石般的光芒,像記憶深處,每個禮拜你去唱片行確認誰出了新專輯,或守候一部每個人都看的電視劇,立即在買下新唱片或電視廣告的空檔,撥電話給死黨分享那極小極小的喜悅。或許是,你在課本邊緣的出血天地邊上,密密麻麻抄寫著心儀之人的姓名,恍惚度過每個午後的,那些事情。
 
記憶如此瑣碎,溫潤,你巴不得每樣都挑揀出來像分辨鑽石真假的珠寶商,仔細確認,是否每筆記憶都經得起檢視。
 
可晚餐太過經典。一切都沒得與它比拚。
 
老歌所以經典,就是因為不死。年歲漸大,你不再逛唱片行,甚至也少看電視。過去的死黨如今不知道去了哪裡,某天你知道過去暗戀的男孩現在過得不好,他們的電話可能換了,可能沒有,你還記得對方家中答錄機的俏皮語氣,但無所謂,你只是不再撥出同一支電話號碼。
 
你不再和以前一樣。但你還是吃晚餐。每一天。
 
有些日子你甚至會吃兩頓晚餐。
 
時常,晚上七點多,或許更晚些的時刻,你只是把臉浸在一碗湯裡,看麵湯裡的油沫聚合又分開,拿筷子戳著油泡,破壞它們的表面張力,把滷蛋的蛋黃攪碎了弄濁一碗大骨湯但不去喝它。或許。你就著快餐的免洗餐盤,撿拾著顆顆青豆,玉米,胡蘿蔔丁,你總在下班之後散落一地,必須把自己的碎片仔細拼起,儘管不知道是否有些靈魂,給你遺落在哪個快步走過的街角,在自助餐店的自助湯鍋底下,永遠撈不起的蛋花紫菜。你撈了又撈,老只有蔥花。
 
只有大骨那無肉的梗概,撈起來,嘆口氣,又放了回去,像人生,像你自己。
 
只有自己一個人。美國名廚Julia Child說,「每天至少要有一次,和好朋友聚在一起,吃些好吃的東西。那是人類生活的真諦:享受人生。」
 
每天至少一次,太過奢侈,豪靡。
 
世界的真相是你下班時往往不多也不少,自己一個,晚餐時間,想起早上在辦公室同事們抱怨近來市區抗議人潮眾多,下午則窩在洗手間裡看臉書上傳來學弟妹們在抗爭現場面紅耳赤的照片,你何嘗不想拯救世界,但對著一碗麵,一只炸雞腿,飯粒偶自湯匙邊緣滑落,黏在你的襯衫下襬,每天晚餐時間你卻連自己都無法拯救。
 
當然不可能的。點餐時你總想有什麼可以總結這一天。但不可能。非常偶爾的時候你甚至吃麥當勞。想起那年的台北車站館前路麥當勞,你們倆甫在佳佳唱片購得了限量版的日盤唱片,大冒險一瞬間,走到櫃檯前說,請給我牛肉麵和小黃瓜。他嘩的一聲爆出大笑,拉你的手快步跑開,你對他說,你這壞人,心想,壞人總是長命百歲。這時你還是一個人,吃完了牛肉麵,還要把小菜盤底的蒜頭丁搜刮乾淨。
 
那真是非常重要的一件小事。
 
一定會有人也提到晚餐的。你非常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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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y 16, 2014

On Vietnam

 
電視上,報紙上,台商都說自己無辜受累。導火線是中、越矛盾,真正骨子裡爭的是勞資絕對不平等的戰爭。哪個不是為了越南更低廉的勞動力才來這裡的。外交部還在想要印貼紙保台商,就是沒看清楚問題本質。本質就是,台商請陸幹管理越南工廠,苛刻的勞動條件早就已經引起不滿,中越海權之爭只不過是點起火來如此而已。
 
在平陽的工業區,只要不是中國的工廠,台灣,日本,新加坡,美國,德國,都好。每間都掛上自己國家國旗,好像急著說「嘿,我們跟中國不一樣,我們跟妳們是朋友,別討厭我們」但真的不一樣嘛?或說,越南的經濟情勢是國際資本一手造成,對管理者的仇恨可能有國籍,但資本的剝削可是沒有國籍的。
 
近年愈來愈多台資工廠裁員,或提供更苛刻的勞動條件,勞資雙方積怨,才是這次騷亂擴大的主因。老實說華人老闆,不敢說是全部但很大一部分是,對員工很苛刻。對東南亞勞工那種「他們就是比我們低階嘛」的歧視心態更藏不住。

你說人家排華之前,可能要先看看自己到底把對方當什麼來看,才有比較的基準。
 
「無辜」受災?
 
不敢說全部,但有些可能是無良的果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