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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生,宜蘭人。紅樓詩社出身,臺灣大學新聞研究所碩士。現於資本市場討生活,頭不頂天,腳不著地,所以寫字。   曾獲文學獎若干。著有現代詩集《青春期》,《嬰兒宇宙》,《偽博物誌》,《我只能死一次而已,像那天》,《嬰兒涉過淺塘》;散文集《樂園輿圖》、《棄子圍城》、《天黑的日子你是爐火》、《阿姨們》。作品多次選入年度散文選、年度臺灣詩選,以及《七年級新詩金典》、《港澳台八十後詩人選集》等選本。   Contact email: yclou342011@gmail.com

Mar 31, 2009

2009/03/31

 
  為甚麼世界上總有人想不勞而獲?是因為覺得別人的時間比較不值錢,或者是覺得別人找的資料會比較有用?比較方便?

  這裡有一批資料好便宜的?

  昨晚發生了一件讓我非常不愉快的事情。我在BBS上抱怨了一陣,在噗浪上抱怨了一陣,還是不能遮斷我當時在多鬆吧台上大爆炸的情緒。但轉個身我又把抱怨文刪去,大約也是因為不喜歡被人看見我不冷靜的樣子。雖想今後希望不要再遇到這樣的人,但還是決定要來把這事說一說,對自己有個交代。

  有個某別校某所的男孩,從網路上聽說了我手邊正進行的研究,遂加了我的MSN--實在是不應該把MSN這樣留在網路上的,但這當是另一回事了--之前打過招呼,說研究有些問題要請教我,這事就這麼放著了。直到昨天,我從多鬆的吧台裡邊轉移陣地到了外邊,正焦頭爛額在擬下個階段的店家負責人訪談大綱,抽了幾根菸喝了幾杯咖啡,沒個頭緒的時候,他丟了訊息來,唐唐突突問甚麼時候可以見面?想請教我論文的事。我一怔,也沒多想,問他啥時間較有空,畢竟以我的時間為主的話就是個沒有時間。訊息來回幾次沒有共識,他話頭一轉,說他的論文也是關於紅樓,大抵要處理地方依附感的論題,但不知道要怎麼定義、界分那個空間。

  我隨手抓了幾個文獻,丟給他,說空間的界分有幾種說法,你要不要自己去找看看?他說,他不知道怎麼找資料。我咦了一下,說碩博士論文網可以找看看「紅樓」相關的文章。他停頓了一會兒,竟又丟回來說可是用紅樓當關鍵字就可以了嗎?找到的泰半是「紅樓夢」。還問,那些沒有開放下載的要怎麼辦?你可以幫幫我嗎?

  這可踩到我的地雷了。

  我不介意、甚至很歡迎別人帶著論題來同我討論。但那從不表示,對方可以一點努力都不做,或根本連最基礎的蒐集資料的工夫都沒有,就只想同我拿我讀的,我認為有用的我認為有幫助的資料。好歹也念到碩一下學期了,連基本「態度」都還沒能養成,我覺得這研究還不如不要做了。如果我今天把我自己可以找到的資料給出去,之後是不是要我幫忙連絡受訪者?講難聽一點,我就是不喜歡想要不勞而獲的人,何況我們根本就不認識。對方來認識我,不就只是想要跟我談論這些事情,所以我之前耗下去的時間,也就是他認為可以省去的時間。

  你不尊重我的時間我的努力,那我也不需要尊重你。

  我只想說,你他媽的連自己要作甚麼都不知道就來跟我伸手要資料--我如何定義空間、如何定義社群、所有這些難道會和你的脈絡一樣嗎?不可能嘛。那你怎麼會覺得自己可以不多念點書就直接拿了無誤呢?

  為甚麼還不去太平洋溺死?
 

Mar 30, 2009

暈眩

 
  如果這是真的,我會情願它是個愚人節的玩笑,但當我知道消息時候,明還不是四月一。明還不是。他丟來訊息說週四晚間有啥地方好去?其實我啥都不知道,問了乃綾,一口氣像喘不過來,情願這不是真的,但又希望一夜醒來他已經在。照乃綾提議回傳了訊息說,Mint吧。但你為甚麼問起週四?想像他在電腦彼端直直一笑,說我週四到。若沒啥地方好去,就訂筆午夜到達的機票了。隨即又回,Mint是個好建議呢,你週四晚上能出門?

  腦袋轟然一響。能。當然。

  回著他訊息就覺得心虛,上回是真格的同學生日,爸媽都在的日子我已許久未曾夜歸,這次得找怎樣藉口?整個兒的聰明睿智都變成漿糊了那樣,杵在電腦前覺得暈眩,時序邁入四月一日時候,我照例開了個玩笑,但知道,線索我寫得太細密就不有趣了。其實我好會撒謊,又在適切的處所露出破綻,人們能讀,讀得出來,那終究是我已走到絕望境地的掙扎。我連戀愛這檔子事都能拿來插科打諢。

  dear desperado,我往常是這麼稱呼他們的。幾天前他問我,看你臉書上寫的紀事,你是個寫手?當然他那時用的是 writer 這字,翻成作家也不真切,就說,是。是。趕緊翻回去看〈雙城記〉穩穩當當貼著,氣急敗壞想他該不會讀到了?往常寫的對象讀完我寫他們的篇章總沒有好下場,又怒又氣自己這麼不小心,塗寫當下還沒翻到他臉書檔案,貼就貼了,也沒想到要取下真是太不謹慎注意……乾笑著回他說,都是日記。他好像比出個大拇指說,寫得好。日記就寫成這樣,認真寫起來要更不得了。他說。

  仍然覺得暈眩。這像是一場玩笑。

  他不知道我還沒準備好,還沒有拿定主意,是要念一首詩,或者同他再飲幾杯酒。要笑,還是要沉。我已經不想再猜測了。我沒有辦法,運氣一向很壞,很背,能得到甚麼能丟棄甚麼,其實也都無所謂了。

  今天訪談完,又累,又倦。在捷運上也找不到把手,晃晃悠悠回了多鬆傳了檔案,打開信箱又收到他隻字片語,講明天幾點到酒店,和朋友約了晚餐是我上回也見過的。又講大概不會再上線,那也就手機聯絡了。他像是自言自語,最後回馬槍冷不防殺出來,問,那就九點碰面吧。

  我連抗辯的力氣都沒有,直愣愣回了,好。

  總只能說,好。
 

Mar 29, 2009

2009/03/29

 


   騎車這幾年,自己究竟在城市當中錯過甚麼。認得的路多了,我在咖啡館、學校、以及商圈之間移動。我認得那些招牌,餐食,勉強可以辨認幾家常去的便利商店,它們貨架的陳列細緻的不同。我走進櫥窗,走出櫥窗,出門前在鏡子前面看自己衣冠楚楚,有的時候懷疑自己也不過是櫥窗裡的其中一個。我不時想著自己錯過了甚麼。這幾年,騎車的時候我戴上耳機,在復興南路,辛亥路,興隆路,萬美街,敦化南路,民權東路,在過橋時隨吉他高音唱起一兩首歌。在下橋的時候剎車。在晴天裡加速,在雨天減速,過彎。我越來越習慣自己移動。偶爾後座有人,我是不習慣載那些不熟稔的人的,因為我習慣同自己說話,習慣可以不說話。

  直到我認識的人越來越少。直到我面對人群竟會感到恐怖的地步。

  可從來也不能說,我已更加認識自己。

  醫生說,或許你可以練習走在人潮的邊緣角落處,練習克服焦慮與恐懼。重新面對人群。我說我知道。知道人群是我一生的功課。

  於是趁著這幾日霪雨霏霏,薄霧一般的雨反正也不適合騎車,便給悠遊卡加飽了錢,重新坐上捷運。稍早之前,調整按壓香水噴頭的力道深度,領口,袖口。如此站我左近的人不會感到刺鼻。至少我希望。我並不擅於處理周身陌生的環境。進出公館站是否有一千次了?還是習慣走到月台的最末端,讓列車進站的風壓拎起我的襯衫下襬。還是習慣戴著耳機。但不能唱歌,不要太突兀,也不要露出憂鬱的表情。雨天。給所有人踩著的地面有些髒,有些濕滑,我只是在那裡站著等待。上學期炤文的報告裡說,捷運站也算是規範了人們的移動空間。點與點之間彷彿並不存在。我想這話對,但也不對。騎車的時候會覺得好像認識這城市了。但我沒有停下這一切就沒有意義。

  我不敢停下。如果我停下我會有幻聽。感覺所有人同時向我走來,穿過我不存在身體。而我不會有痛覺。不會。如果反覆聽著同一條曲子我會感覺安全。穩定。踏實。聽著,直到我無法感受音樂為止。捷運站裡的人很多。聽著他們熙攘來去所發出的各種聲音我會荒謬地感到自我正在消失。我正在消失。失去甚麼是否代表著得到了甚麼?好比我失去快樂,得到憂鬱。一切往負方向幽微地傾斜著。有時也會想要換支3G上網手機,如此我在陌生的地方,還是可以向我不熟悉的網路ID索求廉價的溫暖。 

  即使,我不可能真正認得他們。不可能認得他們的聲音。

 

Mar 28, 2009

2009/03/28


  到了古亭站。一個身材纖細頎長的大男孩上了車。穿著一件鐵灰色外套,眼神非常犀利地轉動。讓人很難漠視他的存在。從脖頸處的膚質肌理看來,大約二十歲上下。但我更快地發現,他面向我的左側耳朵,戴著助聽器。那瞬間,我覺得自己聽著隨身聽像是極嚴重的嘲弄。即使他可能壓根沒有注意到我。他的手指非常自然地垂下,輕輕拍打著大腿。反映某種節拍。--從哪裡來的音樂,又要從哪兒去?是列車在隧道中尖叫的聲音嗎?或者,或者是頭頂上方雨的節奏。 我不可能知道。

  當我想著,那麼他的右耳呢?一個女童揪著年輕媽媽的褲腳,說話,很快解答了我的疑惑。那是甚麼?她問。她伸出一隻手指。我幾乎可以看見那隻手指延伸出去的光線,指著大男孩的右耳。她的媽媽很快制止了她,說不可以這樣指人家。不可以。 

  是,最新款式的耳機。大男孩說。

  他的咬字並不十分標準,像在洞裡同自己說話。那樣的聲音。我非常清楚地看見,他對著女童寬厚地笑了一下。然後他閉上眼睛。手指繼續打著那我不可能感受到的節奏。直到我下了車,大男孩的眼睛都沒有再張開。直到我要繼續出站的時候,一直想著,如果女娃兒的手指探測的是我,我能否那樣安靜穩當地牽起嘴角微笑。我應該做不到。


 

See You When You're 40

 
Dido - See You When You're 40
        lyric translated by Yuchia Rob Lo





想了三個小時,我舉棋不定
怎麼還是這樣,最後仍來到你家
暫時忘記了,應該有更好的可能
以為可以再給你一次機會

以為今晚那些願望會實現
實現的卻是人們的告誡
你總覺得你很複雜又神祕
沒多久卻暴露了你的膚淺
躁動毫無來由,說些瑣碎的話
甚至無法覺察自己比張紙更薄
真實的感覺將你刺穿

人們的告誡總是其來有自
我要走了,趁我還沒改變心意

等你四十再來見我,當你迷惑困窘
就去同陌生人尋求撫慰
失去我之後你裝出悲傷的樣子
因你以為,那讓你看來更成熟

你真的以為,這些悲慘際遇
會讓你看來與眾不同
但若今天我們擦身而過
我不會認出你來
畢竟你沒甚麼特別

是這樣的。我沒時間陪你長大
我要前往下個路口,不再回來
總算知道為何人們一再告誡
「男人與男孩終究不同」
我不會再回頭了 


 

Mar 27, 2009

midnight handwrit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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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riginally uploaded by
羅yc
 
  你還不明白嗎?那一切並無差別。你回去的地方,對我來說並沒有甚麼意義。我不需要你的細節。彷彿我已經看清楚兩座島之間相隔的整片海洋,有波滔起伏,而我不是精衛不能填海。或者,即使我將水飲盡將海填平,你的世界裡真也築不上我們的巢。

  細節就像枯枝。浪起,浪盡。灘上從不留下痕跡。
 

Mar 26, 2009

2009/03/26

 


  氣味。忘記哪兒讀過的文章了,說氣味直入腦髓,掌理情緒記憶的所在。是以氣味總就那麼恰如其分地提醒了記憶存在,一扇木門,一盞薰香。氣味又是會消散的,好像記憶越發模糊,但靠近些,再靠近些,肩頸之間即將消褪的香水。又搭上輛新車,新車味道卻總是相仿,皮件新鮮氣息,坐在那兒呼吸,想起的卻是個久遠久遠以前的情人。卻幸好城市裡頭氣味太多太雜,走過幾個街角,張牙舞爪望街底吐著氣的油煙管。百貨公司的芳香劑。老書店的老氣息。哪時候巷口桂花開,照例是要找不著那葉叢裡的花,卻遠遠知道。

  多數時候氣味與自身有關。與記憶有關。

  有時候,同自己全然無關的氣味,也讓人傷感。

  今天上了捷運,從忠孝復興要往西門去。下班時間的忠孝復興,人從沒少過,車廂關門警示音嗶嗶嗶地響,還有人想上車。其實我已經擺在最靠門口的位置了,眼看西裝男人奔落電扶梯,想他該不會要上,噯,真搶在月台門車廂門都闔上前,硬這麼歪身擠過來。想往後退,卻又是個退無可退,背後整個兒的背包頂著,還縮了縮身,就怕自己手肘要摜到左右女人的胸前。噯。這車擠歸擠,起碼缺德事我是不幹的。總之,男人。

  他肩膀高高寬寬恰就在我鼻翼。一股曖昧的味道揚起。我不能好好辨析,但明又是認得那味道的,卻不該是在這時候,不該在這裡。下班時間的東區,捷運上,不該是。人們晨間噴上的香水早要褪得淡了,遑論那各種品牌花草木樹的沐浴露與香精。奔走整天,汗水氣味是高中生,上班女子頭髮發著油,泥塵髒污,沾在每個人身上,走進車廂,走出車廂。警示音嗶嗶嗶,列車在隧道裡揚起迅捷的風,把一切都稀釋了。

  那時男人接了通電話。他的右手舉起,我很快確認那股陌生又孰悉的味道,究竟何處而來。從他的手腕。他的肩膀。他的肌膚各處。是旅館的味道。廉價香皂的味道。那種,人們拆開包裝,洗過一次,頂多兩次就任其在洗臉檯上軟爛掉的,香皂。六點半,男人身上有香皂的味道。他開口說話,我用極小極小的動作切掉了隨身聽的音源。他說,不,今天你先吃了吧。要回公司了,剛談完事。我這才又注意到,男人根本沒帶著公事包。身上有香皂味道的男人,說他剛談完事。

  我胡亂猜測著自己目擊了甚麼。

  不知道,男人身上的氣味,或許洩漏了一個秘密。而其實我不能好好說出那一切。或許是情慾與命運,帶著我們前往不同的所在。台北車站很快到了,我的目的地在下一站。男人的腳步往車門口又移了移,但其實門口沒有空間了,他的移動不過更遠離我三五公分。當我轉過頭去,男人很快離開了我的視線。但整個傍晚,那香皂的氣味,一直縈繞不去。





 

Mar 25, 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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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age023
Originally uploaded by
羅yc
 
剛剛往圖書館路上覺得夕陽霞影像是一場幻覺,可惜手機相機欠佳,不能盡述。
 

Mar 24, 2009

FREE NIGHT

 



  幸虧今天唱了〈FREE NIGHT〉,好老一首歌,幸虧沒比他老。一週七天,七日循環,上個週二與這個週二並沒有甚麼顯著的差異,那麼這首歌就當作一切的註腳,差不多是已經夠了的。


 

續雙城記

 
  不是沒有過的,追著一句話就到了遠方遠方的城市裡去。

  但總之我是還在這兒。他也沒給我下咒,或我心裡惴惴不安,還有些冷靜自持同自個兒說,這是場盛大的海市蜃樓。別太躁太急,沒摸清楚他底細倒是通徹徹地把自己底牌給掀了。夜已過半,刷了牙,正準備去睡還巴著螢幕不想睡,又收到封信,講他白天得飛,週四回返那城那島。原想回那你怎麼還不早歇息?轉念,不想被他看出我匆匆亂亂筆調,好像深夜,話語聽來總是特別鮮艷濃烈。英文字胡抹亂塗,想到他笑,他嗓音帶南方腔調的他表情。想一想不想了,信也沒回,關了電腦躺到床上看天花板。

  我是那麼容易動心的人。因為一個側臉,一種笑,聲調腔口。彎下腰去拭著被人誤踩了的鞋的姿勢。一個遠方的城一類想像。起心動念我總學不會壓抑自己加速的脈搏。屢戰屢敗,老是壞在太快向對方輸誠。那時同學和女友分手,佯著遷怒到我身上來說,你們這文藝圈會都太淫蕩了,我咦了一聲,但沒法兒反駁,下一秒便長歎說噯我是。那日新聞所天台上春陽普照,光影蕩漾,後來又獨自下樓的時候在樓梯間感覺微微的冷,為甚麼沒有人來給我抱擁?

  今日唱歌會上,同學們儘是修改那些歌詞,就嘲弄了我整身子。

  但我其實並不十分困窘的,硬起脾氣來在蔡健雅孫燕姿排上螢幕的時候,扭扭肩膀哼著鼻孔出氣說,淨是這些新加坡人。滿室都是歡快的空氣。

  歡快的空氣是場海市蜃樓。這回不會特別盛大,又或許足以遮掉半面春陽。換個方向想,南中國海比太平洋是小得多了,幾個小時飛行,他今日航線在我城西邊,如果我看著夕陽的方向,也會是他經過的天氣嗎?前此不久整個台北浸在窸窣淋漓不大不小的雨裡,載著乃綾要上陸橋之前,等了個紅綠燈說,噯,木柵式的雨。兩個來自盆底南端的人就那麼吃吃笑了。自作多情想他可能會讀我日記,也或許不,除卻我和乃綾那樣共同生活過的季節,我要如何形容這樣的雨季。下回他到這兒來雨是怕要換了種態勢的,我不能好好地敘述,我不懂得台北,如同我也不真正懂得那座他生活的城。

  信裡,我想像他語氣,挑起了眉那樣,說他也需要些停頓休息。鎮日鎮夜飛是真累人,終於打開了訊息我一時卻甚麼不知該說,又不能坦坦說我在這裡。該說不該,有些沉重有些輕盈,只好撒個小謊,唱起歌來一步三歎,講,如果能選的話你是要成天關在同樣的室內,或者持續前往不同的地方?問完才發覺這幽微的隱喻他怕讀不出來的。想著,低下臉去。又抬起頭來,繼續寫,現在的我是不能選的。我無從選擇。如同我甚麼話都講不上,只好漫無邊際鬼扯,閉上眼睛腦裡響起是他名姓的發音。

  三番兩次信件來回,講的也淨是那些週身圍繞的瑣事。

  我按了發送,也沒想著要取消,瑣事裡游移的會是天使還是惡魔?現在的我是不能預見的。今晚台北的雨停了。我是希望它就這麼一路停下去,直到夏天來臨。如此瀰天蓋地的幻覺會中止,畢竟這故事若繼續寫下去,反而是顯得太矯情了些。


 

Mar 23, 2009

2009/03/23






  睡得多了
  吃得好了
  胸膛厚了
  心頭沒人來暖著。





Mar 22, 2009

〈模擬大樓〉

 

  樓層繼續生長。
  工地上方已興築了更多的說辭
  鋼筆偶爾寫岔了筆劃
  需要擦拭
  但不必特別耐心
  像女侍清洗你昨日的領巾

  這裡不需要鐘塔但
  需要陽光。在逆光的一面
  投下陰影,讓它指出時間的形狀
  讓誠實的人併肩上樓
  不要更動他們說話的順序。
  「想說些情話,喝些飲料吃些湯
   找到個樹洞,不如
   找到串鑰匙來得安逸。」
  或安置更多電梯。頭顱走在肩上
  不知露台邊緣何時將有颶風來去
  且令我屏息。
  且相信黑夜,有它自身的神性
  雨總會適時在霓虹中降落
  風揀選落葉
  隨意揀出雙說謊的眼睛

  通風井呼吸太多秘密
  不菸不酒但不健康。看那些人群
  上下樓梯,太快進入同一場電影
  急於開燈
  其實他們需要陽光。
  天台無人總是大樓自身的盲點
  往腳底喊著比不上你說出一句
  「愛是盛大的幻覺
   沙漠裡我是個渴水的人,太容易
   移情於一場海市蜃樓」
  讓高跟鞋敲擊階梯
  再不去分辨它靠近或遠離
  樓層,
  還在繼續生長……

  互道晚安的時候,也將踱回生活的
  常軌,但願梯廳裡我能翻找出鑰匙
  深夜偶有驟雨來襲
  那時六樓還有盞燈亮著
  但七樓沒有




Mar 19, 2009

我想要的男友一百條

 
 朋友說,若列完一百條,短期內就可以交到男朋友,
 今晚就試試能否列出一百條。想來不是件容易的事。

01 身高:170-178
02 體重:65-85
03 雙眼皮
04 發達的鬍髭
05 發達的鬢角
06 近視
07 1963-1978 出生
08 大學以上學歷
09 自己住
10 有開車

11 擁有十四公分以上的老二且不能太細
12 聽跳舞音樂
13 至少聽過一張以上的 Sasha
14 至少聽過一張以上的 Sigur Ros
15 工作狂
16 最近一個月看過一本以上的文學類書籍
17 能簡單陳述自己最近熱中的事物
18 偶爾飲酒
19 偶爾夜歸
20 月收入折合新台幣五萬以上

21 有運動習慣
22 至少抽過一次菸
23 有些許的白髮
24 能以三到五分鐘簡述一部電影的情節
25 能說出拿鐵與卡布奇諾與美式的差別
26 到過四個以上的不同國家
27 吃完便當會在水龍頭下將便當盒稍事沖洗然後回收
28 拒絕使用保麗龍餐具
29 早上出門前需要沖澡
30 眼神堅定明亮

31 每天喝兩千西西以上的水
32 喜歡牛肉甚於豬肉
33 知道楊牧、夏宇、羅智成
34 能夠讀完一首我的詩
35 在最近一年內至少進劇場看過一次戲
36 在最近一年內至少看過一場售票演唱
37 冬天一定要吃麻辣鍋
38 能夠簡述最近看完的文學書籍
39 參與過任何城市的同志大遊行
40 能說出HIV和AIDS的差別

41 喜歡百事可樂甚於可口可樂
42 吃披薩一定要配可樂
43 麵食餅類的愛好者
44 至少看過一部以上的蔡明亮電影並能夠說出喜歡與不喜歡的理由
45 有兩張以上的信用卡
46 偶爾發呆
47 偶爾熱情
48 泰半時候是冷靜的
49 開車時會用單手持方向盤
50 說,喜歡我的笑容

51 做愛時習慣關上大燈
52 知道自己的統獨傾向但不談論它
53 能夠談論厭煩這件事
54 能喝兩罐以上的啤酒
55 知道瑞士的語言區
56 喜歡一組以上的英倫搖滾樂團
57 寧可找獨立咖啡館而非星巴克
58 能夠說出 truth 與 reality 的差別
59 未婚
60 沒有子嗣

61 濃眉
62 方面大耳
63 每天都喝茶或咖啡
64 能夠說出自己需要或不需要婚姻的原因
65 知道花式撞球與斯諾克的差別
66 知道美式足球和橄欖球的差別
67 知道網球規則
68 知道十個以上國家的首都
69 能夠欣賞天空與今天的雲
70 能讀完一篇以上我的小說

71 不玩線上遊戲
72 能指認星辰
73 能說出我們需要或不需要同志村的原因
74 能以三種以上的不同說法陳述「時間」
75 有黑色以外顏色的襪子
76 喜歡緊身內褲甚於平口褲
77 對於退休生活已有所規劃
78 能夠說出各種義大利麵醬間的差別
79 到過台灣的每個縣市,即使只路過
80 能夠寫出十六個字以上的句子

81 隨身帶著包包
82 知道KY以外的潤滑劑種類
83 知道行天宮、龍山寺、保安宮的差別
84 尊重一切與他不同的事物
85 聲音厚實
86 擁有肚毛
87 至少擁有一種語言的好看筆跡
88 交過三個以上的男朋友
89 知道些我所不知道的事
90 去過些我沒去過的地方

91 擁有一台相機
92 曾有一年以上的時間寫過日記
93 能夠烹飪出夠兩人吃飽的菜餚
94 喜歡動物
95 喜歡植物
96 曾有過一次以上獨自看海的經驗
97 不喜歡洗碗
98 愛他自己

99 愛我

100 幹我


 但是朋友沒有說,讓別人知道就無效了
 結果我大概還是會繼續單身下去再見掰


 

Mar 18, 2009

雙城記

 
  很快又是我方的回合。他將杯中的香檳飲盡,從我手中接過球杆,隨手將香檳杯放在桌緣。他瞄準的眼神銳利,專注,伏下身去。皮鞋休閒褲與針織罩衫,臀部在背後畫成個漂亮的小弧形。他像是鷹。要把我捕獲。那時他邀我一隊,我說不太會打,他說沒關係我罩你,一掌拍在肩膀上我就棄械投降了。

  我罩你,他這麼說。他總是會進的。我說你太準。他友人乘機譏鬧一番說,新加坡很無聊的,成天也不知道幹嘛只好光上彈子房。又聽說他公司在香港,就問了台北香港新加坡哪個好?他說還是新加坡好,我追打下去那香港同台北哪個好?那台北又比香港好。

  你們這群人都差不多年紀嗎?是,就二四、二五。你呢?

  他說他一九六九,一群人全傻了,喊說這不可能。你皮膚未免太好,不是還有抽菸?他直直一笑說,每天要敷面膜啊。

  其實看不出來,他是不是。我的聰明睿智都變成漿糊。前不久他出現在視線裡,咕溜溜瞄幾下評分給了八,但明又不是典型的菜,不太高,肩膀也不甚寬,但光笑起來他表情神氣,就贏過販夫走卒不知凡幾。真好看的這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一廂情願老覺得他眼睛也往我身上轉,便搶同學的酒來喝了壯膽,站到他附近,看人打球。心頭亂竄,想噯,這異性戀酒吧的空氣也夠怪奇的了。他是,他來幹嘛;他不是,那我站這兒豈不給自己找事?我才點了菸,他轉過臉來同我點點頭,說,你們這一群是同事朋友還是?給同學慶生,念研究所。

  聽他話裡有腔,問你是哪裡人?新加坡,聽得出來?當然。

  對方進一球,但沒連上。很快又是我方的回合。

  眼看袋口老大一個嗆司,我醺醺然說,這球打不進我就不姓羅。但明明幾分鐘前才出了醜,連母球都差點兒沒摸著邊的一球,同學在旁喳呼喊說,那你還是快點想想要姓甚麼吧羅毓嘉,滿室都是快樂的空氣。我回頭見他抽著菸,便大剌剌問說,你姓甚麼?他說姓張。我點點頭,好那我沒進就姓張,心裡想的卻是怎麼又姓張。我眼裡迷迷,校正角度,下了個重手定杆。

  定得準,球進,空心。同他擊掌,他說好,不用姓張了。滿室都是快樂的空氣。

  總太容易移情一座陌生的城。香港也不是沒去過,是喜歡那些高樓屋宇,但愛不上整城喧嘩的口條。盲人指示音無處不在,船舶熙熙攘攘,在維港的夕陽下航行。上禮拜同學才說計畫要去香港,我思索這趟是該去的了。但新加坡卻又是沒到過的地方,他說,該去看看。他眼睛明亮,溫婉,把整間酒吧的光線都給掩蓋。旅行,會是為了一座城,或者為的一個人呢?答案清楚明白,但我真不想承認。我在這裡或者那裡,想沒甚麼差別;但我知道他在這裡,或者那裡,滿城會有不同光景。他問,酒還夠嗎?我轉頭問壽星還要喝不要?女孩兒是喝到快醉,還想喝,拉著長音說要--他說那我們再開。

  歡快的時光流動,偏又想他說今天到,出差,明天就走。

  整個夜晚是都醉了。夜晚邁向終結,換過名片來一看,姓沈。我質問你剛不是說姓張?他哈哈一笑說,騙你的啦。又看公司地址在花園道的寫字樓,我記得非常清楚,從中環整排大廈足底漫步過去,抬起頭來,港島的天空是場盛大的海市蜃樓。

  整個夜晚是場盛大的海市蜃樓。

 

Mar 17, 2009

2009/03/17

 
  其實很想好好地說些話
  但我已經不能輕盈為之
  很想碎念
  吃些東西吃些湯
  又再睡了午覺抽了根菸的午後持續
  打幾個噴嚏鼻頭像水龍頭般出著水

  我一如往常地在開始打字前
  取下我的手鍊它裡頭
  是顆錶心但沒電許久
  就當它是
  手鍊,純粹的
  手鍊,我今天又再修整了嬰兒宇宙的編目
  出版遙遙無期再這樣下去
  八成真的要搞個預購募款
  接受兩個邀約
  再度前往西門町訪談
  其實我累極了我根本
  不像自己想的那麼堅強然而聽說
  身邊的人最近過得不好
  強顏歡笑苦中作樂說
  「幸好我去年秋天就分手了
   也算是一種
   引領流行時尚尖端」
  說話的時候我笑著
  但笑完我很快坍塌

  行事曆總是遠遠走在我前頭
  很快排到了四月中旬的程度
  時間壓縮我呼吸
  我生存,除此之外
  也別無其他我持續
  更動自己的順序
  並成為自己的盲點我看得見別人看不見自己

  努力盤整著自己的生活
  我的壓抑與規律,一切
  看起來活生生血淋淋的字句中間
  留存惡魔
  惡魔存在細節之中
  我們所習以為常的那些正是
  我們所要對抗的那些
  彷彿在夢中呼喊了很久
  吃了道冰品名喚
  「憂鬱的熱帶」
  但到最後我甚麼都沒有吃到如此算是
  真的讓人憂鬱了我是如此容易憂鬱的
  一點都不陽剛甚至
  也不能算是典型的
  C貨,娘粉娘粉走在學校裡頭的
  C貨,每天每天
  花枝招展搬演著我的疼痛與
  話語,很想好好地說些情話
  找到了一個樹洞
                                                                                
  便那樣說著說著,說到
  啞了就喝些飲料喝些湯
  抽完根菸
  轉身又是赴高中同學邀約的時刻

  訪談完回返信義計畫區的路上
  我特意選擇了遠離逛街人潮的
  外圍
  工地吊車仍在緩慢地移動
  還有一隻狗
  牠的右前腳
  沒有了,一拐一拐走著
  我沒有停下自己不忍的
  腳步,幾棟大樓光影摺疊成
  漫天的海市蜃樓
  如何我愛我恨我疾行往南的路上
  愛是一場盛大的幻覺
  吃了蛋糕飲了酒又再飲酒
  撞進彈子幾顆此時我看他
  就站在那兒看著

  整個晚上像一場盛大的海市蜃樓
  我們說了許多話我們
  互道晚安的時候
  即將踱回生活的常軌
  如果在沙漠中我不是渴水的人
 

Mar 16, 2009

我的廣告夢

 

當代新聞議題講座心得

2009.03.10 孫大偉演講


  有一回在雜誌上看到的廣告人訪談--或許也是孫大偉吧?我記不得了--談到「廣告為甚麼這麼貴?因為廣告是把我看過的風景喝過的咖啡,我的傷痛與快樂,濃縮在三十秒內讓閱聽人感受到,所以你說廣告是不是值得這麼貴?」當時我深受感動,幾乎要覺得成為一個廣告人要是我人生的重大目標了,創意、廣告、整合行銷傳播,聽起來多麼幻美絕倫,要人深深沉陷,那些光影那些快速流過的力量、時間、與金屬。大四那年,我陸續選了些廣告系的課程,報考研究所的第一年,選了政大廣告所。當時以些微之差落榜,我還為之悵然了好一陣子。


  但如今看來,卻不能不說是件好事。


  孫大偉說,「廣告創意事實上不違販賣的本質,溝通的對象是大眾,而非小眾。」這話對極了。而我們同時也不應該忘記,齊格蒙˙鮑曼早就說過的,「大眾是本能、無知、懶惰的。他們並不喜歡克制衝動。」換言之,與大眾溝通要使用的是最淺白的語言,勾起他們接近本能的反應,拿最簡單的去交換衝動。第二次準備研究所考試,我在打工的咖啡館真正認識了生活當中的第一個廣告人,他聽說我打算再度報考廣告所,就皺起眉頭同我說,「這不是一個有深度的行業,或者說,這行業裡頭的聰明人,追求的不過是用笨蛋的口條說話,學久了,連要怎麼說聰明的話都會忘記。」他這麼說讓我震懾。


  也是那年吧,林元輝老師在報導文學課上,說了「身為新聞記者,絕對不能忘記要有一顆纖細敏感的心,」我突就覺得,這一切的道理都是相通的。我往常書寫,追逐、觀察、描繪所有那些,試圖表達的時候卻不能不誠懇。我必須專心傾聽別人的故事,看一個女孩在練習室中盤腿屈膝,然後隨一段音樂翩然起舞。如此我知道,舞會帶來跌躓與扭傷的腳踝,而不只是純粹的美麗。不只是浮光流影。我聽聞別人吞食非法藥丸的歷程,然後想起自己成長當中,所得到的、所失去的,我不及體驗的那些快樂。恍然自己與愛人分離時,城市裡所有街角都烙印著詛咒般的記憶--而這些喜怒哀樂,難道都只是為了呼應「廣告的價值」嗎?我開始質疑著當時讀到、並深深撼動我的那句話。


  我畢竟不希望自己的人生,以某種對價關係血淋淋地出售。


  我會有偶發的眼淚,有幻覺,戴著耳機走過人群摩肩接踵的中間而寂寞,捧著情人的臉頰相吻,曾為一場散場電影屋外的雲色呼應人生在世,各有所命;情入膏肓,終爾有言。都是一樣的。當語言本身作為情感與喟嘆的載體,反覆演練塗寫,竟是要為了征服「自己」鉅碩的人生,而非將一些連自己都可能不相信的事情,強加於「本能、無知、懶惰的」群眾。寫作,是為了對抗一切的終將消失,而廣告的本質卻是歌頌終將消失的那些。我所相信的生命本身,與廣告是則悖論。我慶幸著自己想得更清楚了,如此可以距離廣告越來越遠。


  於是我來到了新聞所,讀了一年多,正開始我論文的工作。我真正想為自己所相信的那些人、那些事,做點甚麼。說起來這大約是文人的驕傲吧,但我知道,對我自己而言,有力量的文字必須能超越「瞬間」而留存,不能只是三十秒鐘。是這樣的。

 




Mar 15, 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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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G_0007
Originally uploaded by
羅yc
2009-03-15
第十一屆台北文學獎頒獎典禮
我和徐嘉澤
 

Mar 14, 2009

2009/03/14

 


0314 Sat. 1700 小妞
0315 Sun. 1900 Steve
0317 Tue. 1930 小葵
0318 Wed. 1900 阿學
0319 Thu. 1330 騙人布
0320 Fri. 1400 虎咪



 
今天的訪談順利結束與談人是個二十二歲的
小妞(他綽號就真的叫做小妞)新竹人其實
我很開心第一筆訪談就是由非台北人來分享
他與紅樓與主流同志與台北我城的各種愛恨
交織以及爆自己朋友的料--而我想是的所
謂的同志生活就是從那些極細微之處堆疊起
來我傾聽我願意傾聽這是我們生活我們的城。

加油!羅毓嘉



 

碩士論文/深度訪談邀請函

 
台灣大學新聞研究所碩士論文/深度訪談邀請函


敬啟者:


  您好,我是台灣大學新聞研究所碩士班學生羅毓嘉。目前正進行西門町紅樓廣場的同志市民空間研究,誠摯地徵求受訪者參與。 


  甚麼時候,習慣讓一個美好的夜晚在紅樓廣場開始,或在廣場結束。近幾年,我們在街上看到同族的夥伴們越發驕傲昂揚地走著。我們會說城市的風向正些微地轉變。如此台北是否一座「安全」的城市了?我們總回憶不起來,又彷彿目擊、參與了它的發生。想把紅樓與同志的歷史分開,不是像把味道洗掉的那麼簡單。你我來去於紅樓底下,都在為我們所浸潤的同志文化史,寫下新的一頁。 


  本研究將試圖探索,台北同志的生活經驗,如何將紅樓南廣場打造成今日的模樣;而這個廣場,在被同志所使用、命名、甚至進而「佔領」的過程中,有沒有可能反過來,也建構出台北同志文化的社群新認同與生活風貌?另一方面,紅樓廣場作為公共空間,提供了同志個體/社群的互動場域,在「主流文化/次文化」的抽象空間中逡巡、流動、游走的機會與屏蔽,是否也使得異性戀社群和同志文化,以公共空間為橋樑,在此處交會、浮現? 


  這項研究計畫,需要您的參與。同志作為消費者、或消費者作為同志,看似微小的種種行動,正是累積起這些改變的動力。若您本身經常在紅樓一帶的店家消費、與朋友相約聚會談天、甚至只是偶爾到那兒走走晃晃,都請不吝與我聯絡,我將安排時間,與您進行約一至二個小時的深度訪談。您的寶貴經驗,將有助於建立紅樓同志文化生活圈的歷史記錄──基於研究需要,訪談過程將全程錄音,但訪談資料將以匿名方式紀錄,請不必擔心您的身分會因接受訪談而曝光。 


  每一個「你」的經驗,對於這份研究來說,都是同等重要的。只要您願意與我分享故事,都歡迎您與我聯繫。 


  平安、健康、順利
敬祝


台灣大學新聞研究所
羅毓嘉
PTT/ PTT2/ KKCITY:yclou




Mar 13, 2009

2009/03/13

 
    若不是天氣變壞,我大概會在研究室睡一忽兒。
  若我在研究室睡了,醒來發現又下起雨來,我大概又
  會再放醫生一次鴿子。但眼見天氣開始壞去,烏鴉鴉
  的雲當頭罩著,吹落捲捲的風,無人走廊上稍微走動
  都覺得寂寥。生怕自己很快又要拿憂鬱複製出更多的
  憂鬱。趕緊離開。中午吃的海膽什錦蓋飯撐不了多久
  很快餓了,最近生活變成一本海膽之書,從東區到內
  湖,從內湖回到學校,機車後輪彷彿漏著風,即使是
  最最微小的路面凹凸鈍鈍震盪,震得我想吐。噁心。
  已是壞得不能再壞了,這天氣。滾滾的風,颳得人遍
  體鱗傷。而面對著心理衡鑑師,我甚至說不上來自己
  哪兒在疼。

    我越來越分不清楚了。

    好像前兩天,作的那個夢。我明明認識他的,也
  知道他根本不是牙醫,但在夢裡頭那盤裡裝滿成堆的
  白粉,我胡亂拿信用卡研壓,亂了套跟他說「愛我,」
  他笑笑,擁抱我的時候陰莖兇惡地勃起。但他甚麼也
  沒有做。只是淡淡說,「下午五點,在診所?」我便
  悠悠醒來。夢淡得像幾個禮拜前的牙疼,如此已很遠、
  很遠了。

    樂復得要我不再憂鬱,卻也奪去了我的快樂。我
  彷彿活在一整個巨大的平面,眼看遠方似乎有一條模
  糊的,黑色的線。但當我走上前去,伸出手要碰觸它
  的時候那平面被不知何處來的力量給折疊起來,臉對
  貼著足心,我是活在紙上的畫像。我無臟腑無氣血,
  說不出自己今天好不好。人群是我重要的功課,他們
  要我順從,又要我往不同方向走去。我說給一盞燈放
  在我前頭,如此當我向前,影子會向後,影子會越來
  越清晰。

    雨又再度降下了。今天我不知這是否一場適時的
  雨。好像,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為了見醫生一面而
  決定今天不再缺席。我不知道。診間門給推開,我側
  了側身往裡頭看,醫生坐在那裡他濃郁的眉毛,髮鬢
  之際帶著風霜歲月肌理。我知道他雙眼皮沉厚厚眨著,
  我知道的,門再度關上。門打開,陌生女人走出來而
  下一個就是我。醫生坐在那裡他筆挺白罩衫裡頭穿件
  鐵灰襯衫。我坐下。低頭瞅著自己鞋尖,也就看見他
  油亮皮鞋他褲腳西褲中間拎一段黑襪。醫生問我最近
  好嗎,我彷彿活在一整個寬闊而巨大的平面,診間明
  亮但突然覺得燈光晃了晃,我一陣昏眩說不出話。擠
  出笑容--其實我是需要浮木的,即使隨意地抓住甚
  麼都好--說,最近有好一些。跟甚麼時候比起來呢?
  我想不起來了。

    彷彿只是隨意地回答著那樣,我儘量裝作狀況改
  善的樣子,我儘量大方地分享最近發生的事。或至少
  裝作最近真有甚麼事情發生。一天寫個三五百字,約
  訪,我對陌生人寬容對自己寬容,整個晚上洗五六次
  臉,我不知道,醫生坐在那裡他有些肚子,一把厚短
  下巴他闊的臉型。他聽我說話他快速地鍵入病歷,看
  著我眼睛他眼神非常寬容地投射進來,我不知道,我
  不知道。

    我越來越分不清楚了。下午在內湖三總同心理師
  講的那許多話,好像都不作數了。關於我戀父,我和
  我情人們的對等戀愛與不對等的關係,我的一切,當
  我又回到汀州三總小小的診間裡,醫生坐在那裡白袍
  上繡著他的名字,他黑色領帶隱約斜織班痕幾道。若
  不是天氣變壞我不會在這裡,若我不是壞的。但我又
  發現了更多、更多壞的可能,盤算著要長久出沒,就
  別允許自己痊癒。

    我沿著邊邊角角走著,走著,即使不知道自己要
  去哪裡,過幾個禮拜五又可以再度看見他了。
 

handwriting.


handwriting.
Originally uploaded by 羅yc
 
MISC. in my life
 

Mar 12, 2009

〈本事:同志書寫〉

 
〈本事〉




  這幾年來,我一直在書寫當中碰撞著自我、分割著自我。好比一篇簡單的敘事不可能道盡普世皆然的道理,我是羅毓嘉,男同志,我父親的兒子,我情人的情人,研究生,在高雄出生在台北長大的宜蘭人。所有這些。我的頭髮是黑色的,在美國的時候我是一個亞裔少年,我喜歡壯漢。每天都持續變老。身高沒有很高,也算不上很矮,我喜歡購物而錢總是不夠用。慾望讓我痛苦,不能滿足的慾望更是。

  我在書寫當中對抗著、陳述著、並試圖扭轉我所直視的醜怪現實,但這麼多年來我逐漸發現,無論再怎麼寫,生活永遠大於文字所能掌握。

  昨晚我又寫了一首同志詩了。但那其實是我一直以來試圖閃躲、規避的目錄。我當然是同志,但鯨向海曾說,「不見得需要具體的同性性行為指涉,只要是描繪同性間的愛慕情緒,對於同性體貌的細緻欣賞,對於同性間互動的親密滿足,而可以與異性戀情感進行類比者,皆可以列入此類範疇。」那麼說來,身為一個同志的我--作為作品中所有的「他」的對仗存在--寫出來的所有情詩,難道都是清晰鮮明的、無法拒絕被定義的同志詩嗎?

  但那樣只是又一次落入性別二分的窠臼而已,即使「標籤」所畫分的我者與他者,是認同政治的基本必須,但從書寫上,我卻想要從根本上去反對這層「定義」。畢竟作品當中的「我」從來就不是我的全部 ,惟有「拒絕被定義」,自我方得以完成。忘了是甚麼時候,有人讀了我的詩,說「毓嘉你的文字很陽剛。」但過沒幾天,又有人說「你的陰性書寫幻美絕倫,」我會笑著回說,但這不就是我嗎--他們會搖搖頭,說真難捉摸。這指向了定義的不可能、粗暴畫分的不可能、以及,最重要的,試圖敘述本質的不可能。

  我突然意識到,這樣「分而不同、同而不分」的困境,也正是我處理性別政治議題時,不可能簡單規避的問題。並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樣,能夠輕盈地越過那條自己給自己畫出的界限。

  這不就是我(們)嗎?

  我從不能好好地描述自己,因此要將自己切成千萬斷片,從這裡開始,或者從那裏,一切會不會有所不同?微分自己,最後退到極遠極遠的山坡上頭,觀望整個兒世界的具體圖像。我的詩向來並不避諱色情。也不閃躲情色。慾望一直就是我的母題。但在超越了自我認同的困頓、同志次文化、污名與壓抑之後,身為一個「男同志」或「同志」或「男人/孩」,或身為一個「人」的差異,究竟是在哪裡呢?或許,作為「同志詩人」這件事,是連自我詮釋權都付之闕如的。當我在小說中想像並且塗抹出一則則女體的幻象、當我在散文中虛構自己的理想戀情、當我蓄意地誤用性別人稱,前往一個「我」不曾真正到達的地方,事情會有甚麼改變嗎?

  我的朋友曾經說,他的矛盾就是他的一致。我要說,我也是。

  一直都不願意被定義、被命名、被劃入某群某群人中間,但當我同人們說話我又知道,我根本無法真正拒絕這些。因此我要繼續書寫,讓誤讀成為一種可能,讓文字成為一切可能的發生。

  或許是這樣的--我終於明白了,其實我不必急於為自己命名。我的身份存乎於我談話的對象。我是同志或我不是同志其實都並無所謂。我是男是女,是亞利安星球人或月光美少女戰士,慾望都會燒灼著我。城市燒灼著我。日常的規律燒灼著我。我與家人又近又遠,夜歸時父親坐在沙發上,他冷峻的眼神燒灼著我。所有這些。我所談論的事物燒灼著我,而書寫就是自我療癒的手段。「我」是一切與我無關又相關的事物所堆疊起來的--那正是我曾想要將第二本詩集命名為《雙》的原因--我在這裡或我不在,我是或我不是,一切並無差別。我和世界對話,我是一個人,詩與人的關係、詩與世界的關係、人與世界的關係,只有這些是高於一切的準衡。好比那時不知在何處讀到的文章,「身而為人的認同,可不可能是超越一切身分、階級、種族、性別而存在的?」

  書寫存乎一心。我的一致就是我的矛盾。

  表面上看起來,我逃了一大圈又回到原來的地方,但我知道不是這樣的。即使這個「位置」註定了某種解讀的角度,但我可以安於這個地方,鋪排出更多誤讀的可能。由是書寫會繼續,敘事會繼續,而書寫本是眾說紛紜,一則又一則關於「自我」的鄉野傳奇,會繼續下去。

  是這樣的。




Mar 11, 2009

〈厄夜叢林〉

 


      --dear desperado,為了忘記你
        我可以前往任何地方。



  有些事是知道得太晚了
  我覺察溪澗在黑暗中湧動,敲打
  岩石發出各種激烈的聲響
  若有人聲
  「張開一些,再
   張開一些……」讓我們
  如天蠶蛾般張開觸角
  試圖攔截彼此逆風散發的生的氣醚
  那刺鼻的芬芳
  那些激盪的聲音與煙霧
  像一潭極深極深的沼澤包覆我們
  今天終於不想再獨自處理憂傷的
  勃起,也不必
  抒情。
  如果真有那麼一個地方
  我會願意前去
  讓枝葉摩娑,讓蛛網攫獵我的翅膀
  再張開一些,讓我看清楚你的胸口
  彷彿是深夜的井底
  水聲已越近,越響
  越近……




 

Mar 10, 2009

〈模擬市民〉

 
  在人潮最多的街角張貼布告
  兜售情人,或他犯的一個錯
  把握時間
  同陌生人交談,但不要過份溫柔
  總有人獨來獨往
  像笑容裡突兀的缺牙

  想一想那樣的城市
  每個人都有各自的說辭
  紅燈即將結束,便朗誦昨日的氣候
  說處方箋嘈雜,說公車老過站不停
  人格袖手旁觀也不用再提
  「等待是一種美德
   雨季即將結束
   又有新的鐘塔很快立起」
  拿鞋尖在紅磚邊緣畫條線
  可以煮茶水給路人喝
  更或許已放到涼了

  九重葛在夏季繁衍,道路
  不分季節持續繁衍
  剪去冗枝冗句即將在深夜裡搬遷
  每個人
  都有各自的身世
  像是影子遮不住鞋子,遮不住臉
  「但誰不會犯錯呢
   便利商店販賣人們的並不需要
   不需要習於現狀。」
  人們四處遊戲,人們
  年輕的時候更加尖銳
  沒有甚麼新的值得讚嘆,沒有
  舊的必須毀棄。一個人的午餐
  是校正孤獨的基準

  在錯拼的輿圖中找尋彼此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說辭
  種樹前該先灑水,或者去一趟海邊
  等白晝裡發現
  這裡仍有些多的影子

  想一想那樣的城市……
  在罰單逾期之前街景已恢復大半
  你想你是個實際的人
  並不會讓自己等得太久
  在綠燈轉黃轉紅之前,在轉播車
  到達之前
  人群就在線的這頭
  你不真正認識他們





so-called Life


so-called Life
Originally uploaded by 羅yc
 
in the Lab.
that's how we spend our typical evening. LOL
 

Mar 9, 2009

2009/03/09

 
最近在BBS上的文章標題居然都是以 [打諢] 為標題
那我乾脆來分享一下昨日在FR上頭約炮的糗事好了
千挑萬挑挑到一隻 178/74 的漢子而且顯示為 large
於是我就很有骨氣地照例丟了訊息寫著 wanna fuck?
過了五分鐘我上完廁所抽了菸就收到了對方訊息回覆

   「哈囉,小帥哥笑起來很好看哦
    你在拓峰首頁的文章我有看到
    很感動」

然後我就不知道該怎麼回他了FR之旅只好不了了之


=====================================


寫詩寫一寫寫不出來索性繼續分享糟糕的事情
今天多鬆上班下午來了三個少婦操日語哇啦啦
她們點了一輪酒說話談笑越來越大聲很快喝完
就又點了一輪喝開了以後笑容表情更生動活潑

等到她們買單離開我就衝著背影說

     「好可愛哦她們而且想到
      可以被日本人幹就覺得
      好優」
 

〈她坐在樹下整個午後〉

 


  怪手四處裁剪那天
  她坐在樹下整個午後,樹
  逐漸給修剪成理想的樣子
  他們說明年
  樹會復甦。
  她坐在樹越來越少的
  影子裡,春晚雲氣積聚或許
  打了個雷她肩上
  有枷鎖。說,他們強加了這些
  要她與樹同生共死。
  死。她說得非常堅定
  「那麼請告訴我
   妳如何與樹同活百二寒暑?」

  「妳肚子不會餓嗎?」
  坐在樹下整個午後,她沉默
  縮了縮身子

  入夜後那裏已沒有陰影了
  這時代不太適合貞女烈士
  轉播車很快要來
  說一切情節將繼續前進



 

Mar 7, 2009

confession:

 
    對不起,我沒有待到最後。

    對不起,我好像搞砸了。如果知道街上有那麼
  多人,我可能就不會出門了。但我不知道,所以我
  還是走出門看到一大堆嗚呀呀人群,心情變壞,走
  進麥當勞,心情變壞。我沒有穿上粉紅色的襯衫,
  因為我今天不想穿牛仔褲,我也沒有把粉紅色襯衫
  帶給同學,而是給了他一件白底粉紅條紋的POLO。
  我早該知道那不是粉紅色的。進了台大,杜鵑花開
  開落落,被雨水打散著的那些橫陳其實不過就是擤
  了鼻涕的衛生紙。我望著校園裡的高中生,止不住
  惡氣咕噥,看,看也要考得上才行。幹。心情很不
  好,似乎又搞砸了,坐在人前吃漢堡喝可樂,他們
  問,你要不要畫油彩?

    不要啊。那你怎麼沒穿粉紅色?

    不要啊。幹嘛這樣?

    我反社會。

    天知道那個理由有多爛,但我真的只是找不到
  藉口。我不是故意穿和大家不同顏色的上衣,也不
  是故意不畫一個彩色的J,更不是故意一個人坐在
  旁邊醜著臉說,「不要啊,」我太喜歡你們而不能
  不來到現場,但我會害怕,如果我穿上了一樣的顏
  色我轉過身來會看不到我自己。

    對不起我沒有待到最後。對不起,我還是為了
  同一件小事耿耿於懷。

    我是不是又搞砸了?
 

Mar 6, 2009

樹下的女孩

 
  怪手來裁剪校園那天
  她坐在樹下。整個午後
  我看她坐著不動,樹逐漸
  修剪成
  理想的樣子。
  他們說明年春天樹會復甦。

  她坐在樹越來越少的
  影子裡,我看雲氣積聚
  恐怕要打個雷
  她執意要坐在影子裡頭
  但夜即將來臨哪容得下
  影子
  她說她是受害者
  指著肩膀上的枷鎖說,這是
  他們強加給我的。我眼角濕潤
  遞給她剪刀
  說剪了它吧,不過
  一副紙糊的銬
  她搖搖頭,說常人都以為
  樹是不會死的
  但她與樹該同活共死

  死,她說得非常堅定
  「那麼請告訴我
   妳如何與樹同活百二寒暑?」
  她沉默
  縮了縮身子

  那裏已沒有任何陰影了
  我告訴她,這時代不適合
  貞女烈士
  轉播車很快要過來
  妳肚子不會餓嗎?
 

Mar 5, 2009

2009/03/05

 
    聽聞今天是驚蟄?又聽說春雨降落的時候有
  雷,但我埋身屋宇底下偏戴著隨身聽甚麼都沒聽
  見的,錯過親臨今年第一聲雷的機會,我還有多
  少東西是低首時錯身了的?我不知道。也不可能
  知道。在噗浪上聽貓貓貓貓說,我寫出了她想說
  不敢說的東西,如此我不是一個人扛著那些。但
  除此之外,我成天塗抹這些那些骯髒污穢又不神
  聖的知覺,能夠完成甚麼呢?

    我連自己都救不了。

    好不容易把文獻回顧理到一個段落,剩下細
  部修剪,那會像今天停車場上被去盡了枝葉的榕
  嗎?要把自己移到哪裡去,或者,其實我已準備
  好了要在原地枯萎。想到這裡我就感到沮喪。我
  沒法兒好好講清楚自己現在的感受。進研究所這
  一年多來,我改變了許多,但沒換的是一整口壞
  脾氣壞個性,走進人群的時刻我會害怕,害怕自
  己下一秒就要縮成很小很小的果核,如此能不被
  傷害。聽聞今天是驚蟄?有鳥倉皇地飛過新聞所
  的樓頂,是否又一隻貓攫落牠任意地翱翔,回到
  樓梯間剝除每一莖翅羽......每次往頂樓的路途
  都像再度目睹現場,好像,有隻枝細的鳥爪非常
  憂傷地從羽毛堆中伸出來,抽動著,想抓握住那
  筆看不到了的,天空。

    雨還下著嗎?或者已經停了。

    半枚月亮安安靜靜從雲中探出來。街景已經
  恢復大半,卻又好像正嘲笑著我的憂鬱我的迷惑,
  我的,身在這裡。晚了,但不想回家。晚間和洪
  盼盼一輪夫夫吃了火鍋,席間我察覺自己的話越
  來越少,原應是歡悅的吃食卻不讓我真正快樂。
  我像一顆不能回頭的星辰,正隨著重力拋擺加速
  遠離我自己。

    明天又是回診的日子了,我不知道該向醫生
  說甚麼。病況繼續惡化。擔心自己將在診間痛哭
  失聲,擔心自己又將錯過幾部電影,幾次擁抱,
  我拒絕別人的理由是因為我必須拒絕自己。如此
  逼向「無」的地方,會是我最後的存在。
 

consumer society: under the shade of Objects

 
 

消費社會:在「物」的天空底下


消費是捍衛文化以及使之成形的主要戰場

                 --Douglas & Isherwood1979: 571


這是一個消費社會。我們走進店鋪,走出店鋪。百貨公司,商場,量販店。我們拿起各種商品,反覆揀選然後帶走它們,或者將它們放回原來的地方。商品呼喊著滿溢出來。我們選擇,今天要到哪一間咖啡館,喝哪兒進口的咖啡。今天要吃甚麼,我今天穿的樣子適合走進那間餐廳嗎?這是公平交易咖啡豆,或者不是。我們穿上新衣,或許將舊的丟棄。生活似乎充滿選擇充滿變化。惟一不變的原則是,我們掏出錢包,帶走或得到我們所渴望的。無論我們需不需要。消費是現代社會主要(但並非唯一)的文化場域。而且,由於資本主義不斷地開發消費工具(means of consumption),消費文化在現代社會的發展更是愈加地活躍(劉維公,2001)。


「消費」可簡單地定義為基於求生存、便利或舒適之生活目的,使用或消耗商品財務2Mark Jayne2006, 4-5)梳整消費的操作型定義,指出消費是:


 「人們透過商品或服務的選擇、購買、使用、再使用與丟棄的過

  程(Campbell, 1995),表達自我認同、標誌個人所屬社會團體

  的特質、展現秀異,與確保社會參與的實踐體系(Warde, 1997:

  304)。消費成為人們對建構、經驗、詮釋、使用空間與地方意

  義的重要方式(Urry, 1995)。


整體而言,正因為消費是「社會關係與論述的複雜領域,其焦點為商品的銷售、購買、與使用Mansvelt, 2005: 7),」消費、生產與社會的關係,從來就不是單向的。它不應該只是單純的物質/精神的二元對立。消費可以同時是異化與救贖,可以同時區分差異並促進同質化(differentiate and homogenize),「消費」的一致就是它的矛盾。它儼然已成為二十世紀後半葉以降的大敘事(grand narratives)。消費地點的多元化、商品與勞物交換的體系日益成熟、消費財與資訊流動的擴張,凡此種種讓「消費」日漸取代了「生產(與生產體系的矛盾)」,而成為後/現代社會的主要趨力(Corrigan, 1997;轉引自Mansvelt, 2005: 2)。人類的消費活動已不只是被市場供需與價格所決定,也不是完全基於心理的需求與滿足、甚至刺激與反應模式來行動 ,而是透過消費行動維繫自我與生活場域的持續建構(劉維公,2001);Robert Sack1992)即以織品(loom)比喻消費世界,以商品的性質、意義、與社會關係等抽象認知為線,而人們在消費商品時便將這些元素與個人經驗混合,編成具備現實與幻想、本真與抽象意義的「織品」。


Jean Baudrillard1990; 1996; 1998)從文化符號學的角度切入,將「消費」的意涵從經濟學與心理學的領域解放出來,直指符號意義的過剩生產,乃是當代人類社會生存的基本社會情境。Baudrillard主張人們慾求的、看見的、消費的乃是「符號」而非「商品」(signs rather than commodities),他的消費文化論述致力於證成「要被消費,物品本身必須成為符號」的命題,消費的目的是消費符號,消費商品的生產,則是在創造符號的價值,由是,消費行為在結構上受制於符號(constraint of signification);而在社會-經濟-政治層面受制於生產(constraint of production)。在消費社會中,商品的符號價值,已經遠遠超出它本身的使用價值與交換價值。在Baudrillard 的論述中,並非資本主義的生產結構創造了社會階級的貧富之別,也不是商人告訴消費者「你不滿足」,所有這些都是被「消費體系」本身所定義的,關鍵在個人,而非集體。消費體系正是透過區分「消費行為」的高下貴賤,來維繫它本身的運作。消費就是消費社會的惟一原則。George Simmel1978;轉引自Mansvelt, 2005: 11)即悲觀地認為,物質與非物質「商品」客體文化(objective culture)的快速成長,以及人類對於物質文化的充分掌握,將導致社會文化的悲劇3Alan Tomlinson1989: 13)也曾犀利地指出,「主張『商品都是我以勞力換取的工資主動購買的』,因此『選擇商品』的自由是『自我』的自由,那麼對那些沒有能力消費的人們而言,難道他們就不配擁有自由了嗎?Baudrillard對於消費文化的未來有著Simmel類似的看法,亦悲觀地認為「消費者」的主體性將在消費當中消解、甚至被符號產製過程中無所不在的擬象困縛,終於導致整個社會與其生產的符號共同內爆而終結。在「物」的天空底下,一切原始的、現代性的邊界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曖昧不清的新的邊界。然而,這種說法將個人的主體性放至過低的層次,並無法充分解釋在發達資本主義體系當中,消費者如何主動地介入商品/符號意義的解讀、確認、與再建構。


隨美學化、品牌化與標準化的生產過程,繽紛多元的商品乍看之下提供了差異的選項,實際上,卻正對原先物理上、地理上具有不同特性的消費場域進行著去差異化(de-differentiation)的工作,而這種情況,也隨著全球化去領域化(de-territorialization)進程的發展而更加鮮明(Mansvelt, 2001)。有學者便認為,隨著全球同質化對原先具備差異特色的地方進行再殖民的工作,在地性的財貨將被源自西方、或承載了西方文化符號的商品給取代,地方性的文化差異性與多樣性因此遭到侵蝕(Howes, 1996;轉引自Mansvelt, 2001)。但「概括論之」的敘事不可能全然無誤地適用所有地方,若因此而預言一個跨地域的超全球市場即將形成,則不免是低估了個人與社群評估、使用商品,並對之進行價值選取與符號意義的內化過程中介入的程度。克里歐化4Creolization)的典範即指出,「人」同時作為文化的生產者與接收者,乃是主動、具創造力、並具備歷史經驗性的角色,在接收來自西方的文化與商品符號過程中,能夠選擇性地挪用文化元素,創造出適用於地方脈絡的價值意義(Howes, 1996: 2;轉引自Mansvelt)。另一方面,Homi Bhabha1994;轉引自汪琪、葉月瑜,2007)則認為,在後殖民的文化語境中,混雜(hybridization)開啟了西方/中心/殖民者、地方/邊陲/被殖民者雙方以外的第三空間,消除了中心與邊陲的界線、與其他二元對立式的文化傳遞模式,在這個空間中,文化的組成份子得以相互轉換,是對帝國權勢進行鬥爭的場域,試圖去除帝國主義論中「被殖民者僅能被動地接受影響」的線性邏輯;Pieterse1995;轉引自汪琪、葉月瑜,2007)更認為,「混雜」動搖了長久以來先驗地被視為本質性的、國族性的、種族主義式的文化概念,透過混雜,有助於觀察者在「想像上」跨越國家、民族、階級等等概念中僵固的二元分立。


現代人的社會生活被消費商品所密集地籠罩著,固然,文化中介者(cultural intermediaries)為產品創造了符號價值,提供當代資本主義重要的獲利基礎,但在商品行銷的過程中,消費者無論是否被迫,也都不曾真正停止與商品所傳遞、所承載的符號意義進行互動。超全球化也好、克里歐化或混雜也罷,這些想像世界圖像如何被商品、符號與文化的加速傳遞給重新塑造的方式,都必然存有獨特的同質過程經驗與特殊主義(Mansvelt, 2005: 172),生產與消費網絡對文化產生的影響,不光是內容改變了甚麼,而是透過各種「交換形式」的變遷,人們得以用更多的方式與他人溝通彼此的差異,並進一步將自身納入整個符號交換的體系。


Alan Tomlinson1989: 29)指出,若將商品的社會意涵分作功能-整體生活風格-獨特生活風格-品味鑑賞等四個層級,其重要性的排列,隨現代性/後現代性的生成,逐漸從階層狀轉而破碎(from hierarchy to fragmentation),由尖頂的金字塔形,逐漸轉為整體生活風格與獨特生活風格引領風騷的紡錘狀。劉維公(2001)認為,正因為文化符號與經濟體系的相互交纏、膨脹,個體在消費歷程中要滿足的已不是經濟面與心理面的需求,而是透過消費行為來實踐生活美學,建構生活風格,一方面培養出固定的消費/行動模式,同時也透過生活風格與其他個人或團體的差異,來展現個人的秀異(distinction)特質。Featherstone200765-69)稱此現象為「日常生活的美學化(aestheticization of everyday life)」,隨著文化工業興起,富設計感的消費商品擴散,並使得大量文化「符號」廣泛地進入大眾生活的同時,藝術、美學感受、與日常生活之間的邊界便遭到消解。


物/人關係的改變,也影響了消費者認知自我在社會關係中的「位置」。Bernard Cova1997: 299-300)指出,在後現代狀況下,商品勞務的迅速流動讓消費行為成為個人體驗世界的重要管道。商品圍繞個人的程度越強,個人就越不需要其他穩固的社會連結,個人的社會連結越罕,則依賴商品來建構生活情境的狀況也就越發根深柢固,一種自我中心的後現代個人主義(ego-centrated postmodern individualism)於焉成形。然而社會性並未真正被捨棄。相對於個人主義往個體中心匯聚的認同形式,個人透過消費文化建構、投射於「物」的認同,在資訊流通更加通達的狀況下,把隱而不顯、面目朦朧而有著同類別「商品5」認同的個人,凝聚為後現代部落postmodern tribe)。有別於現代性意義論述下的「社會」結構,後現代部落不再仰賴血緣、地域、宗教與儀式等元素連結個人,而是透過資訊與情感的共享、新的道德信仰、或者--更重要的,類似的消費實踐形式--來完成身份與社會結構/部落的想像(Bauman, 1992: 157-158)。後現代部落具備流動的、沒有涇渭分明的疆界、不一定屬地(of space/ place)的特質,而貫串其中的正是「符號儀式」的反覆操演與交換,Mike Featherstone2007)便指出,這是消費文化中商品作為拜物儀式的回歸,商品/消費行為承載了情緒和社群共想的感受結構,讓後現代個人得以重新整合儀式、商品、與生活美學,並對之進行操演與超越。但究其根基,符號才是後現代部落真正的核心命題,儀式不是。


消費主義隨資本主義全球化而擴散,一方面為跨越地域的同志文化帶來互動的可能,另一方面也帶來了更多具象、可見的商品符號,取代原先顯得曖昧不明的「地方社群性」6,成為同志群體認同的重要元素。對地方文化造成了「必須接受霸權文化輸入」的壓力──當身體、服飾、配件,乃至於呼應種種「展演」的行為已成為了消費文化的戰場,東南亞、加勒比海、中南美洲等後殖民國家內部的區域同志文化,也就在這波媒介/商品全球化的浪潮中,所呈現出各種對男性身體形象的再現、虛擬、以及想像,而受到了深刻的影響(Altman, 1996: 85-87)。固然,在行銷學家(Haslop, Hill, and Schmidt, 1998)的眼中,同志族群的消費能力是一個人人皆欲搶食的大餅,但同志社群的地域關係往往並不固定、也沒有其可明顯辨識的歷史脈絡,這種「單靠著性別認同形塑」的社群,消費行為的屬性往往隨著情境與偏好而有很大程度的差異;但這也正是同志社群所具備的利基,正因為「重點不是我們是誰,而是我們做了甚麼,」消費者若將自身投射於某個後現代部落,則社群也將成為鼓勵消費者以風格與消費行動表達自我、展現認同的重要趨力(Fugate, 1993: 48;轉引自Haslop等人, 1998)。


然而單單將個人視為投入消費行為以獲得差異、進而建構自我的消費者主體觀,又未免失之扁平。即使個人透過購物與消費「表演」其社會認同,背後的身體實踐、空間性與歸屬感(relatedness)等自我反身的過程,也都在消費決策與商品的使用中扮演重要角色(Mansvelt, 2001: 99)。Lunt & Livingstone199224)即主張,消費行為的心理歷程讓人們得以建構認同、形構人際關係、並且透過「物」來框架並區認事件的意義。


Miller1997: 45, 轉引自Mansvelt, 2005121)也認為,消費行為不僅顯示了消費者所欲展現的「社會關係」,更進一步表現了消費者如何表示「存在」的認知模式。不可否認的,從裡到外,「身體」是個人社會體驗的重要場所,誠如Mike Featherstone1982: 1)所言:「在消費文化中,身體是快樂和表現自我的載體。苦行般的身體勞作帶來的不再是對靈魂的救贖或更健康的身體,而是得到改善的外表和更具市場潛力的自我。」消費牽涉了自我與他者邊界的形成,而在人們的互動過程中,保持外表、形象、營造良好印象,就成為人們日常生活中不得不著力之處(Goffman, 1972;轉引自Featherstone, 1982);借用Jacques Lacan的鏡像理論來談,人們在與周遭他人的互動經驗與意見交換當中,透過「他人的眼睛」來看見自己,經過各種不同階段、層面、來源的鏡像反射,反覆修訂、辯證、體現、定位自我,並進一步落實在消費與身體的工作。Featherstone1982)認為,傳統的價值和道德觀念受到市場的影響,逐漸淡薄散去,人們越來越依賴「消費」來展現個人休閒、嗜好與品味,社會經驗的實踐與購買行動的關係,因此更加密不可分。到「某個地方消費」代表著某種特定層級的外表與品味,不完美的身體被視為不正常的身體,人們必須透過更加嚴格的身體管訓與控制,來展現自身的社會資本--當然,也是透過「消費」來改變。在後續的論述中,Featherstone更進一步指出,布爾喬亞階級在日常生活美學化的社會歷程當中著墨最多,「文明社會」對自然「低等」的身體(包括體態胖瘦、髮式、衣著、氣味、汗水、甚至是情緒反應)進行各種規訓與控制的手段,可說是透過種類益發多元的消費商品而獲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Featherstone, 2007: 79)。


消費改變個人、改變了社會關係,也深刻地改變了當代城市空間的樣貌。隨重工業佔經濟整體比重下降,符號經濟拆解了福特主義(Fordism)講究效率與功能掛帥的指導原則,城市中,製造與設計產業不再惟「工業」為尊,而開始轉向生產「供縉紳階級(gentrifiers)使用、維持特定生活風格」的產品(Zukin, 1998: 825-828)。城市不再是單單圍繞著「生產結構」而建造的空間,功能取向的空間營造策略不再受到特別的偏愛,標準化的建築與商品已成昨日黃花,取而代之的是富含設計感與各種文化符號的混雜結果。城市已不只是商品的集散地,而是符號產出的地點--那正是「符號消費」所打造的後現代城市外觀(Jayne, 2006: 58)。而在微觀的空間層次上,當代都會的地景,向是被從不停止的社會行動所「產製」出來,不同的空間使用行為--而非功能--定義了空間在社會意涵上的差異。這導致了城市空間的碎形現象(fragmentation),正如同Michel Foucault在〈Of Other Space〉中提出的「異托邦(heterotopias)」概念,城市的空間被分割,被設計成為滿足社會理想分工體制的樣貌,當空間功能被行動細緻地劃分到極致,即成為烏托邦的實現之處。所有的真實空間,同時呈現在城市當中,相互競爭、甚至獲得社會意義上的翻轉,形成了一些處在「其他場所外部的」局部空間(Rushbrook, 2002: 185)。作為空間與社會意義的橋接處所,消費行為提供了個人據以經驗「城市生活」的強力面向。消費空間作為個人進出的實體空間,也是生產社會意義的場所,Robert Sack1992)曾針對百貨公司、量販商場、主題樂園等各種提供大眾消費功能的場景進行分析,主張這類地景串接了私人空間與公共空間的現實,讓大眾透過消費與購買行為滿足幻想,由是,人們「越消費就越能表現自我(Sack, 1992: 153」,但Sack主張「消費能克服後現代狀況中的異化與失向(disorientation)」的論點,卻也因為「消費本身便具備異化的特質」而備受質疑(如Warf, 1994;轉引自Mansvelt, 2005: 58)。


無論如何,Sack的論述點出一個長久在(生產的)政治經濟學中隱而不顯的重要論域:「消費」的政治性。商品與商業文化的研究,向來是挑戰消費/生產二元對立的重要領域(Mansvelt, 2005: 157),作為文化、生產、經濟、消費的交集之處,消費的空間政治實際上便包含了「人們在日常基礎上互動」的意義,而消費空間受到生產-消費鏈的影響,其配置成型的過程也必然隱含著權力運作的軌跡。消費行為跨越空間,便讓商品鍊與生產環境的互動過程得以跨越地域存在,也影響了不同地域的個體/社群。而知識在消費的空間政治當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消費者透過消費行動(買與不買、到哪裡買、如何買的決策歷程)來對生產-配送-消費的權力結構作出回應--就這個層次而言,「消費政治」的定義為「對日常生活條件的控制權力」,換言之,消費者對此政治結構的抵抗、服膺、或順從,正是透過其「消費能力」所能發揮的經濟效應,來展現其消費行為的主體性(Hartwick, 1999: 1183-1184)。由於同志空間乃是同志社群娛樂、社交、表達認同的重要社會空間,在一些針對同志空間進行的研究中,即發現同志社群透過集中挹注消費,來表現其對維繫同志村落存在的支持(Haslop等人,1998)。而「消費」本身亦成為空間中促動服務供應者、消費者、商品生產者互動的複雜過程,新的空間意義與風潮,從中源源不絕地生產出來--即有論者主張,前往同志酒吧與俱樂部消費,可被視為一種「個人認同」的表現形式,而也同時是同志個體所浸淫其中的「次文化」本身(Haslop等人,1998)。




1轉引自劉維公(2001)。〈當代消費文化社會理論的分析架構:文化經濟學、生活風格、與生活美學〉,《東吳社會學報》第十一期,頁113-136,台北:東吳大學社會學系。

2網路教育部國語辭典。

3Simmel稱此一客體文化悲劇狀態為「omnia habentes, nihil possidentes」,意思是說:現代人以為自己的文化擁有一切,但事實上卻是一無所有(轉引自劉維公,2001)。

4或譯「混合」、「混血」。

5在當代消費文化社會理論的脈絡下,文化必須是商品,商品也必須是文化(劉維公,2001),符號與商品的意涵相互浸潤,此處所言的「商品」並不必然是具體的物,而包含了所有形式在消費社會中供個體「消費」並投射認同的對象。

6 在當代消費文化興起之前,同志社群欠缺可供集體認同的「符號」,而使得地方性社群處在「集體不現身」的曖昧狀態之中。僅能透過如酒吧、三溫暖等特定場所,或特別妖冶(camp)的個體來辨視其他同志的存在,而使得跨越地域的「共同體」認同遲遲無法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