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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生,宜蘭人。紅樓詩社出身,臺灣大學新聞研究所碩士。現於資本市場討生活,頭不頂天,腳不著地,所以寫字。   曾獲文學獎若干。著有現代詩集《青春期》,《嬰兒宇宙》,《偽博物誌》,《我只能死一次而已,像那天》,《嬰兒涉過淺塘》;散文集《樂園輿圖》、《棄子圍城》、《天黑的日子你是爐火》、《阿姨們》。作品多次選入年度散文選、年度臺灣詩選,以及《七年級新詩金典》、《港澳台八十後詩人選集》等選本。   Contact email: yclou342011@gmail.com

Mar 13, 2009

2009/03/13

 
    若不是天氣變壞,我大概會在研究室睡一忽兒。
  若我在研究室睡了,醒來發現又下起雨來,我大概又
  會再放醫生一次鴿子。但眼見天氣開始壞去,烏鴉鴉
  的雲當頭罩著,吹落捲捲的風,無人走廊上稍微走動
  都覺得寂寥。生怕自己很快又要拿憂鬱複製出更多的
  憂鬱。趕緊離開。中午吃的海膽什錦蓋飯撐不了多久
  很快餓了,最近生活變成一本海膽之書,從東區到內
  湖,從內湖回到學校,機車後輪彷彿漏著風,即使是
  最最微小的路面凹凸鈍鈍震盪,震得我想吐。噁心。
  已是壞得不能再壞了,這天氣。滾滾的風,颳得人遍
  體鱗傷。而面對著心理衡鑑師,我甚至說不上來自己
  哪兒在疼。

    我越來越分不清楚了。

    好像前兩天,作的那個夢。我明明認識他的,也
  知道他根本不是牙醫,但在夢裡頭那盤裡裝滿成堆的
  白粉,我胡亂拿信用卡研壓,亂了套跟他說「愛我,」
  他笑笑,擁抱我的時候陰莖兇惡地勃起。但他甚麼也
  沒有做。只是淡淡說,「下午五點,在診所?」我便
  悠悠醒來。夢淡得像幾個禮拜前的牙疼,如此已很遠、
  很遠了。

    樂復得要我不再憂鬱,卻也奪去了我的快樂。我
  彷彿活在一整個巨大的平面,眼看遠方似乎有一條模
  糊的,黑色的線。但當我走上前去,伸出手要碰觸它
  的時候那平面被不知何處來的力量給折疊起來,臉對
  貼著足心,我是活在紙上的畫像。我無臟腑無氣血,
  說不出自己今天好不好。人群是我重要的功課,他們
  要我順從,又要我往不同方向走去。我說給一盞燈放
  在我前頭,如此當我向前,影子會向後,影子會越來
  越清晰。

    雨又再度降下了。今天我不知這是否一場適時的
  雨。好像,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為了見醫生一面而
  決定今天不再缺席。我不知道。診間門給推開,我側
  了側身往裡頭看,醫生坐在那裡他濃郁的眉毛,髮鬢
  之際帶著風霜歲月肌理。我知道他雙眼皮沉厚厚眨著,
  我知道的,門再度關上。門打開,陌生女人走出來而
  下一個就是我。醫生坐在那裡他筆挺白罩衫裡頭穿件
  鐵灰襯衫。我坐下。低頭瞅著自己鞋尖,也就看見他
  油亮皮鞋他褲腳西褲中間拎一段黑襪。醫生問我最近
  好嗎,我彷彿活在一整個寬闊而巨大的平面,診間明
  亮但突然覺得燈光晃了晃,我一陣昏眩說不出話。擠
  出笑容--其實我是需要浮木的,即使隨意地抓住甚
  麼都好--說,最近有好一些。跟甚麼時候比起來呢?
  我想不起來了。

    彷彿只是隨意地回答著那樣,我儘量裝作狀況改
  善的樣子,我儘量大方地分享最近發生的事。或至少
  裝作最近真有甚麼事情發生。一天寫個三五百字,約
  訪,我對陌生人寬容對自己寬容,整個晚上洗五六次
  臉,我不知道,醫生坐在那裡他有些肚子,一把厚短
  下巴他闊的臉型。他聽我說話他快速地鍵入病歷,看
  著我眼睛他眼神非常寬容地投射進來,我不知道,我
  不知道。

    我越來越分不清楚了。下午在內湖三總同心理師
  講的那許多話,好像都不作數了。關於我戀父,我和
  我情人們的對等戀愛與不對等的關係,我的一切,當
  我又回到汀州三總小小的診間裡,醫生坐在那裡白袍
  上繡著他的名字,他黑色領帶隱約斜織班痕幾道。若
  不是天氣變壞我不會在這裡,若我不是壞的。但我又
  發現了更多、更多壞的可能,盤算著要長久出沒,就
  別允許自己痊癒。

    我沿著邊邊角角走著,走著,即使不知道自己要
  去哪裡,過幾個禮拜五又可以再度看見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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