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明早有晨會,這突發的夜晚便這麼草草結束了。
ZigaZaga吧台上,兩個人漫不經心坐著,聽著愛爾蘭樂隊嗚啦啦唱。一首又一首,創作曲,拷貝曲,熱的,冷的。飲幾杯酒,指著樂隊說,是唱得不錯可惜服儀嫌隨便了些。我不置可否,答腔說可以再熱烈一些的。話頭即將隱沒在漸高漸響的音樂裡時候,一陣香水氣味,過濃了些的花香調性,直直愣愣扎過來,回頭一看幾個中年女人兩兩成伍,燙起上個世紀的髮式,化著上個世紀的妝款,連表情整一個都是過份復古了。他朝我霎霎眼睛,知道他有話要說,耳朵湊了過去。找生意的,這些女人。
我說,我知道。正想著一樣的事。
看你這年紀,倒是見過世面了。我二十四歲的時候,在幹嘛呢?
我嘻嘻一笑,說我十八歲就出來混了。他倒是逕自數算起了求學那段日子,在幾個島國之間走動,二十四歲才剛要負笈英國,鎮日就知道喝酒,撞球,去了些地方旅行。話頭還是回到我身上,說像你這樣的作者,該認識多些人多些事。多寫些有趣東西。這晚夠我寫的了。自知有些矯情,便沒說出來。他竟又提到我之前印書的事,大約是瀏覽過我部落格,一口酒還沒喝下去直想他恐怕話裡有話,胡亂接著,又覺得兩個人還沒熟到甚麼程度,有些問題是不好坦白了問的。
早先,約定時間還沒到,他傳了簡訊來說Barcode今天包場,不營業。想他是已經在樓底下望著,捷運列車剛停妥我快步跨出車廂,邊出站邊回簡訊,十分鐘內到。腳步沒踏穩,險些在扶梯口跌個狗吃屎。唉。不適合我的星期四,匆匆收了雜什物事奔進捷運,想今晚哪兒都沒開,大約剩下Barcode一個選項。跑過最後一個紅燈,就見到他嘴角上揚,直飛到了屋頂頭上去那樣笑著。說,噯你平常忙的,卻又找了個週四要你出來,真不好意思。回說沒,沒那回事,事情做一做沒興致了,出門走走也是好的。沒那回事。
談話之間,話語幾次中斷,我想他是知道自己迷人之處的。沉沉的側臉,又有著非常明亮的目光。他彷彿可以看盡所有世間人物,語句上揚的口氣,回過頭來稱讚我這人彈性十足,到哪兒去都難不倒我似的。
說穿了年輕人嘛。有甚麼好怕的?到哪就到哪了。
又再道歉,說ZigaZaga這晚連他都覺得像老人院了。我說哪兒的話。也該是哪兒都去看看,好與壞的,光與暗的,其實我都碰觸過都經歷過。只是單兵役一件事,噯,煩得。他說要當多久?十一個月。那還好了。是啊,但還是煩。之後就要去美國了吧?順利的話。兵役前想再出去走走,便隨口提了六月底要去香港一巡的事,他點點頭,說記得打給我,帶你去蘭桂坊見識見識。又講,你還沒去過新加坡吧?新加坡,看起來是管得甚嚴了,但有條街,那些雞分批分價站著,大概是那城最黑最壞的地方了。你要來,我領你去。不能只是看好與壞的,要看,最好與最壞的。
我突然有點想問,那你呢?你有最壞的一面嗎?
或許他話語中斷的瞬間,背後也有些秘密。但我不忍追問。其實也不應該。
說是明早有晨會,這突發的夜晚便這麼草草結束了。臨上計程車前,他張開雙臂說今天很高興見到你,但我有些遲疑,最後還是只伸出右手去同他握了一握,掌心當中,一股暖暖熱熱的力氣傳過來,這夜晚沒喝多少,卻還是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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