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怡慧領著托盤,步下通往地底的梯階。一步。一步。
帆布鞋劈啪響。麥當勞地下室明顯空曠。沒有窗的地方就沒有天空。鎮日乾爽,沒有雨也沒有太陽。林怡慧並沒有發現她沒能完成的妝,浮起一股濕氣。林怡慧把自己摔進座位。壓扁收在後口袋的菸盒子。另一邊口袋是鑰匙,扎著。如果她開始吃,薯條這時仍冒著煙。打開漢堡包裝紙會有起司沾黏。林怡慧會拱出門牙把沾黏的起司刮除下來。林怡慧只是坐。側著臉。她還沒開始吃她並不常吃的麥當勞。甚至沒有拿起任何一根薯條。
隔壁桌西裝男人面前攤著一本書,頁數停在那裡。不動。過了起碼十分鐘有。或二十分鐘。或更久。男人只是盯著相同的頁數,拿右手支著下頷,當各種可能的時間經過,男人的鬍髭彷彿都要在雨中生長起來。如果林怡慧在看他,她的眼神會落在男人的手錶領帶皮鞋甚至是襪子。看他的公事包扁塌塌的,假牛皮表層裂著細微的口子。沒有電腦也沒有文件夾。或甚至沒有筆。或者他和她其實沒甚麼不同。麥當勞的空氣非常明快地旋轉著。林怡慧並沒有在看他。林怡慧的瀏海披掛下來。
西裝男人轉過頭來。林怡慧眼神並沒有落在男人周身任何地方。
男人又慌慌張張把臉塞進書裡去,像一個卡住的按鍵,一個按下去便再沒彈起來了的逗號。是翻了頁,頁數繼續停頓在新的一頁。男人是個逗號,逗號,逗號,逗號。林怡慧打開包裝紙,小口小口啃著漢堡。是冷掉的漢堡。林怡慧不常吃麥當勞,更少吃薯條。薯條吃了幾根不再吃了,當然也不再冒著熱氣。林怡慧啜飲可樂。可樂杯身早已結了層濕薄的水氣,水珠緩緩滑下。滴落。林怡慧站起來,拖著鞋底,拿著用完的未用完的食物走向垃圾桶。垃圾桶前的地面,給許多許多人的鞋底抹出了污漬。林怡慧劈哩啪啦把整個托盤一股腦塞進垃圾桶。西裝男人抬起頭,又低下去。成為麥當勞空曠地下室的一個句號。如果林怡慧買了麥當勞到研究室吃,她會仔細分類,把紙盒紙袋紙杯資源回收。她會在資源回收之前,把紙杯裡餘下的可樂冰塊沖洗乾淨。林怡慧今天沒有去學校。
在垃圾桶前,良久。林怡慧成為一個垂首的人形立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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