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arration

　

　　前年夏天，海邊。



　　夏天當然是適合海邊的，適合一群朋友換上五顏六色的海灘褲、泳褲，赤著上身往海灘走，帶手提音響與很多很多手啤酒，胡亂橫陳，說些黃色笑話說些八卦，當浪碎在沙灘上我們就跳進海裡，然後一同在最高潮的時候大聲笑出來。



　　但我不知道，我們只是肆無忌憚地快樂，為何他們要阻止我們。



　　或許因為我們清一色半大不小男孩，我們身邊沒有比基尼辣妹。或許因為，我們的笑聲往往比他們高了不只八度，話語裡頭充斥「為何交不到男朋友」、「為何獨守空閨」，他們可以清清楚楚辨認，我們是同性戀。



　　他們走過來的時候，說，「你們這群幹屁眼的臭gay是在吵三小？」手上提著喝了一半的啤酒罐，他們走過來看見我們驚愕地回頭，他們說，「你們這些不男不女的gay砲，是在吵三小啦？」那瞬間，快樂給海風捲散，我們全醒了。一個朋友站起身來同他們說，「甚麼？」，那支給刺青手臂揮動的啤酒玻璃瓶，碎在我的朋友臉上，朋友倒地時血滴在沙灘上，好像黃昏顫抖的浪。我沒有意會到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前一分鐘還在因為朋友說的低級笑料而花枝亂顫，這一分鐘，我已經伸出手去把他們其中之一掀翻在地，抄起折凳望他胸口摜。這究竟怎麼回事，國中畢業以後我不曾和人發生過肢體暴力，但我很生氣，依稀記得，回過神來之前口中喊著「肏你娘的異性戀了不起嗎打人很對嗎入你老母……」直到我被另一個朋友拉開，而他們的挑釁也因聞聲趕來的女孩們而撤退，兩邊回到橫眉怒目的對峙。



　　警察很快來了，針鋒相對的音頻，被開上沙灘的警備燈消解得幾乎聽不見。



　　聽完事情經過警察居然同我掛彩的朋友說，「帶你回去包紮，息事寧人吧，」然後同刺龍刺鳳帶著比基尼辣妹上海灘的他們說，「別再惹事，回去了。」朋友說他要去驗傷，要警察把這些事情記錄下來，但警察只是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警察只是說，「你們這種人，以後還是別在沙灘上太囂張吧。」



　　警察只是說。



　　事情就這樣結束了嗎，警察很快來了事情就很快結束，開始得莫名，結束更是讓人不知所措。我很難想像，都二十一世紀了，性傾向帶來的暴力居然還會在台灣出現，是因為台北市的文化氣氛讓我太安逸於這一切了嗎，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