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說「我們」了

　

　他不是諮商師，為何他說「你」的時候總說「我們」。



　他也不是我情人，我們睡在同張床上不過幾次，總要騎過

民權大橋到達那裏手中還有他的鑰匙，但既然錯過成為「我

們」最好的時間，就不要再貪戀記憶，亦無須相濡以沫。



　他說，「hi，my lovely boy。」



　他說，「we should get together some other time。」



　＊



　最近突然懂得披星戴月的意思。輸入密碼推開新聞所大門

，總會回頭看一下天空，看哪些窗子還亮著，有無人影晃盪

出沒，若有人比我更遲離開，不可免地就感到欣慰－－然而

他們是否同我一般寂寞呢？不是聽說女人飛往西雅圖處理甚

麼，設想著，她與她的男人隔一道海洋，又聽說兩個人其實

個性南轅北轍，其實……但亮燈的窗戶不是她那扇，如此我

是否猜測太多了？



　而那時的星辰，而那時的月亮……



　昨天回到研究室就說，天空像乳牛，一塊塊堆垛的雲，月

在雲的後頭，飛機畫過天空，除了光，沒有留下甚麼。



　今天的風向卻變了。



　上回一頓晚餐還未用畢，我被他突如其來要求嚇得棄甲而

逃，原來他還在想「我們」的事，但他不知道我在意的事，

關於「他們」。今天風向變了，沒有陽光沒有雨，雲挺厚的

從頭頂押下來他說，這天氣我們該多穿點衣服。我們。我們

。我們。好比跨過那橋，過那隧道，我又將再度讓他擁入懷

中，我終於要寬恕他對我的不公平，我終於要完成那個他一

直以來的夢，終於要……今天晚上沒有星星，看不到路。



　研究室裡，點一支海風氣味的薰香，彷彿我又回到那個海

邊，又看見他們。



　天台上，我抽一支薄荷味道的菸。涼涼，冷冷，想著冬天

不過如此而已罷，可以思念，可以不要，可以擁抱自己，可

以不要。可以再與更多更多人做愛，可以不要；然後可以分

開，可以不要。



　生活忙碌並不使得自己更好過一些。昨晚我做了一個夢，

前晚，我做了一個夢，再更之前我做了許多個夢。它們全都

指向悲傷的地方，峽谷與荒原，與河流過的地方我在那裡洗

滌自己骯髒的身體腳踝，當野薑花的味道傳過來我知道他走

近了，他說，我們晚餐要吃甚麼呢。當我說出甚麼，他點點

頭然後離開我，他離開我。身邊是潺潺的水聲與花香，最後

連花香都終於消逝殆盡，搴舟中流兮不復還……我離開研究

室的時候，天空是黑色的，它深深陷落。



　沒有一扇窗是亮的，除了我的寂寞以外，沒有人亮著。



　我亮著，是的我亮著自己的寂寞，但沒有人從樓下走過，

沒有人抬頭，沒有人看見我。



　於是當他再度走向我，滿滿的陽光、花朵都已同季節遞嬗

一同毀壞，我覺察到「我們」之間的關係已經不會再回到當

時的模樣了，就在他面前脫下褲子，開始打手槍。



　＊



　今天，他又說「我們」了，但他不是我情人。



　我已不再妄想著與床有關的事情，同他睡覺同他說話，同

他吃飯，同他生活，都不保證哪天我們可以得到幸福，看似

既遠又近的那些幻夢泡影啊……我騎一條平常不會走的小徑

穿過夜暗的校園，看著一扇又一扇冷冷的窗，一個又一個僅

能依稀辨認的，屈在桌前的側影，只有這些陪伴我快速通過

已切換成黃閃燈的路口。



　只有這些……他要我病又不允許我痊癒，生活確實狹窄，

在柏油路上行過的里程很少，在校園裡繞啊繞的，自助餐快

要打烊能揀的菜色也少，我棄，我病，我無藥可醫。



　……那我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