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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生,宜蘭人。紅樓詩社出身,臺灣大學新聞研究所碩士。現於資本市場討生活,頭不頂天,腳不著地,所以寫字。   曾獲文學獎若干。著有現代詩集《青春期》,《嬰兒宇宙》,《偽博物誌》,《我只能死一次而已,像那天》,《嬰兒涉過淺塘》;散文集《樂園輿圖》、《棄子圍城》、《天黑的日子你是爐火》、《阿姨們》。作品多次選入年度散文選、年度臺灣詩選,以及《七年級新詩金典》、《港澳台八十後詩人選集》等選本。   Contact email: yclou342011@gmail.com

Oct 22, 2007

《給你的,以及其他》

 

 Dear B:



 時間是西元兩千年的九月20號晚上。你不在台灣的第一個晚上,就像生命中最

後的晚餐一樣,讓人孤絕得想要飛奔到你的身邊,依偎在幻想了很久很久的,你

的厚實胸膛,在天亮的時候起身將回憶投入奔流向東海的淡水河,任它再怎樣呼

號也是下定決心不讓它回來了,以後的思念早就沒有意義了,不是嗎?那麼保存

以前的記憶,把它當作引發思念的工具又有什麼必要呢?我賦予回憶的死一個新

的定義:我還活著......



 儘管只有一剎那。



 但是這一剎那已經足以使我勾勒出以後生活的相貌,這樣想的時候,我也就更

加確定自己是存在並被感受著的,因為被你所感受而想要繼續存在,是這麼的單

純,我於是確定了。



 *



 霧都倫敦的濕冷秋天該是什麼一個樣子呢?在遙遠模糊的夢裡,我還依稀記得

自己是這樣幻想的:那兒有風在吹著斜飄的雨絲,任性地打濕所有屬於和不屬於

這個地方匆忙來去的人群。而你是不是已經變成倫敦夜色的一部分呢?在台北呼

吸著悶熱秋風的我,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去作另外一個夢,另外一個關於你最終

歸屬的夢。



 如果,人作夢只是為了完成生命中殘缺不完美的部分,那我寧可那長久以來的

夢不要再繼續下去了。我的靈魂早就在渴血的祭壇上給了你,被撕裂,取其精華

,也因此現在我的軀殼內裡正呈現萎閉的空虛,但這是我的願望啊,我深刻盼望

自己能夠完全地與你結合,能夠隨著你漂流到世界洪荒的角落,是的,即使是失

去使生命繼續的力量也無所謂。



 而我懷有那個夢已經很久了。那夢有一襲霧裡淺紫色倫敦古堡的青苔草香。



 天上的星子總是冷冷地看著我們的悲歡以及其他一些什麼的。有什麼東西可以

比星子還要再更高呢?是夢吧?但你曾經說過,夢到了夢的最頂端就不能夠再上

去了,到時候它會連絕望這世界的意願都沒有,之後從容赴死般不回頭地墮落往

凡塵。於是我的故事似乎就要在此終結。



 如果越洋電話可以稍減一些些思念的情緒,那我一定會讓我們這兩端永遠保持

線上。儘管,一定沒有人可以對未來的事情說「一定」。



 面對台北不眠的繁華,突然想起以前你細心保護我的方式。已經逝去的回憶包

圍著我,讓我很想要跳出窗外摔死自己。老實說,人活在世界上就是不停地決定

與被決定,決定要愛,決定不要愛,被決定要愛,被決定不要愛。決定自己要在

沒有你陪伴的情況下勇敢活著,或者是不要再繼續留戀無味的愛情下去。我只覺

自己過得好累好累,不敢再多想下去。可是我又是這樣的懦弱,結束之前仍然要

貪戀著最後的美好,比如說,你的溫柔。我知道自己只要曾經愛過,就不可能真

正不再愛一個人啊。



 夢跟著生活的軌跡來到這裡,已經是接近頂端了吧。沒有我熟悉的人和語言在

這裡流動,僅有死亡與孤寂交換著彼此生存的心得,而悲傷如我,也就因為這樣

而不再能夠對自己提起任何證據,證明你曾在我生命中出現過。該說的話要對誰

說,還能對誰說呢?我不知道。在這裡,我們的年代已經開始出現被錯置的痕跡

,我們的愛情也在這你選擇的地方,開始被存疑。



 夢底那無溫度空曠無望孤絕的倫敦夜色。



 *



 你是如此明亮而又耀眼,輻射出我所賴以生存的光和熱,照得我總是睜不開眼

睛,無法從容面對你自信高傲的笑。我怎能直視你呢?我怎敢直視你呢?我不是

早就註定只能永遠活在你的背面了嗎?連接近你,觸摸你都已經是不再可能的事

情,那以血淚和心酸生活所刻劃下的咒誓,又有誰能聽見呢?



 我不知道人是否有權利對生活中大量的無奈感到悲傷,但是對於生命以及愛情

過多的認識,讓我在成長的過程中感到不快。



 人總是這樣,總是在算計著「能夠擁有什麼」以及「實際上擁有什麼」,但悲

哀的是,人們只不過是命運和時間的借用者。就連我們慾望和死亡的方式也一樣

是被設定,被預期的。人會被自己的謊言蒙蔽,看不見生命的真實面,看不見愛

情在生命中實際佔有的重量,看不見愛情對一個人的毀滅性,看不見現實與虛幻

愛情之間的實際距離,竟如此寬廣。



 現實與愛的距離在我心中冷漠地延展開來,漸漸地,我不再能夠單純用十五公

分的尺去測量那八個時區三度空間的隔閡。看著照片中你的笑容,想像著你電話

裡富有磁性的聲音,一切的事情竟然用這麼令我熟悉的慢動作在重播,在撕裂。

心口上的那道傷痕,在自以為稍微痊癒了之後,又悄悄地被你的離去撕裂而滲出

血來。於是我終於明白,那距離,不只可以用在丈量已存在於我們生活以及心中

的事物,也可以創造某種我們所憧憬的悲傷生活。在那樣的生活方式裡面,我們

可以將現實中的不滿足,透過想像和反省來超越自己的平凡脆弱。儘管會受傷,

會有一點點難過和不堪,但是,很美。



 那距離,僅是一種儀式,為了珍惜自己的感情而創造出來,優美做作的儀式。



 你我之間的距離。等待與你碰面時間的距離。



 *



 如果這就是真正的愛情那我只有認了。如果這就是真正的愛情。



 *



 我留在這裡,失去了你的台北街頭對我而言已經沒有任何繼續逗留的誘因。秋

日午後的台北人潮籠罩著黑白片的復古風格,片頭到片尾瀰漫著無盡的淒切和空

蕩,巨大的場景中央,只有我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沉默來去的人影中,睜大眼睛

妄想要看清楚天上閃耀的星子。空氣在面對我冷漠眼神的同時,無聲地以慢動作

停格的姿態碎裂。那種破裂的形象,是那麼地接近和你最後擁抱的午後地鐵,有

浪漫的故事在飄著,也有暴力血腥的故事敲擊到我的臉頰。



 現在,我的世界和你的世界只剩下CNN的世界氣象報告和社會新聞會勉強有

所牽連,這樣想起來,似乎還是有一點值得安慰的部分,但是我冷漠的臉龐卻不

會因為這樣而能夠快樂開展起來。因為我還是看不到我思念慾望著的,住在遠方

陌生都市的你啊。倫敦的冬天應該會下很多很多讓人愁苦的雨吧?於是我又開始

幻想著一片雨雲,把雨降在倫敦百萬人共用的天空上,在你撐的傘上。



 我感覺到在台北的蒼茫灰色天空之下,屋頂上的每個呼吸都像我一樣沉重著。



 我多希望自己可以在都市的高牆之間,在陽光升起,照耀到忠孝東路彼端的同

時和你一起大喊著:你好嗎?我很好。你好嗎?我很好。你好嗎?我很好。....

..可是這樣的幻想竟然已經變成了一種奢望。只因為我不懂得好好把握彼此擁有

的時光,使我和你以陌生的姿態在台北街頭相遇,然後又像陌生人一樣分開。審

視往事,只會讓自己的心情變得更加透明不能假造。我在我的心底看見了一個微

帶涼意的台北街頭。



 微冷。



 當我問你:「愛情能怎樣被鑑定呢?」的時候,我用的是生命中最荒蕪的語言

,在探尋你內心的真實。是啊,真實。每個人心中都有用以測量人生方向的準衡

。從第一次看見你到正式喜歡上你以來,我就已經找到了自己所信仰的真實,我

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以後會變成什麼樣子,會變成你所希望的我的樣子。也正由於

這樣,讓我感覺和你分開簡直是剝離了生命的一部分一樣,痛,也許是像剝離了

層層堆上去的僵硬記憶所產生的疼痛也不一定。



 但是慢慢地,我發現,在美好的生活中出現了一些情緒,攪亂了原本可以更平

靜的故事,爭執和痛苦隨著巨大的距離產生,為什麼會這樣,我不明白。地球上

有那麼多的人活著,在茫茫人海中相遇並相愛,是很困難的一件事情,而我竟然

因為不能滿足而蹉跎了甜美的時光──當你往我的心裡更走進一步,我會更擔心

有一天你終會離去,人都是這樣的,難得擁有過美好,便貪心地想要更多。因為

貪心,更害怕失去。而我也因此永遠學不會灑脫,學不會輕盈對待事情的方式,

把一切都看得太重的結果,是使自己受傷。



 分開竟然是這樣讓人心酸的一件事情,真的,我從頭到尾都不知道這樣的情節

會發生在我身上。早就告訴自己不可以為感情流眼淚,但是我怎麼抵擋得住這決

堤的孤絕呢?我才不相信,一個人的眼眶可以強壯到在這種情況下鎖住眼淚。



 我希望我永遠都不會懂,愛上了一個人竟然是如此地令人心痛......



 人們這麼孤單地在世界上活著,究竟是為了證明什麼啊?



 *



 我很清楚在自己身體裡面流動,一不小心加速摩擦就要迸出火花的是什麼。情

慾。對你的和對自己的情慾。不但慾望你的身體,更渴盼你的心最終會是我的。

但更令我直覺到恐怖的,卻是世界在瞬間變得不一樣了,儘管變得怎樣我不十分

清楚,只是感到被遺棄流放到一個全然陌生,沒有愛情的國度......早上起來看

到陽光就讓我想哭,因為有一個絕望的念頭在心中成長著,今天又是這樣,等不

到你,等不到你的......



 對你的愛越來越深,不知道該怎麼辦?果然像生命中前兩次錯愛的經驗一樣,

我尚未明白你對我的意義,便殘忍地要畫下句點......我不像你,能夠在不該愛

的時候收好自己的感情,我只能秉持著自己微薄的信仰,糊裡糊塗地被你遺落的

氣味吸引,如此信任地,完全把自己的心交給你......於是最令我痛苦的就是,

直到理性的你把對我的愛監禁了,我還不明白,還把最熱情熾焰的心往你的逃避

上貼去......我不像以前一樣否認自己的脆弱,卻變得太在乎愛的定義。我不願

意將愛隨便說出口,天知道,我竟然已經沒有機會再付出我濃郁的愛情......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悲哀了嗎?)



 人最大的悲哀,其實是失去了曾擁有過的最大慾望。



 *



 我趴在凌亂的書桌上,把過往的時間凝止,並寫入回想的日記,彷彿有個你在

眼前笑著。一個過去的我,一個過去的你。稍不留神,就會斷了往日共有的記憶

。但我還不願意承認。走七公尺到廁所洗澡刷牙吹頭髮,再走七公尺回到自己的

世界。躺在床上聽音樂,等待黑暗還有夢想的到來。現在的窗外是一襲濃冽而均

勻的夜色,在夜裡兀自閃著光的,怕是永遠睡不著的台北街頭吧?也許幸福本就

是我捏造的方向,在認定的範圍之內都可以稱作幸福。範圍以外的生活或愛情,

被歸類為不幸。可接受的,不可接受的。還有,被迫接受的。



 而在那其中的我,十分幸福啊。



 你知道你對我所開啟的,不僅只是一段無盡的旅程而已。我正在你設定的旅程

中渴盼追尋著些什麼呢?我試著以詩的形式去貼近一個人,去紀錄,甚至是編造

一段愛情的傳說,試圖以心的交集去突破你那扇閉鎖的窗扉,於是,這被命名為

「流浪」的旅程竟然存在得理直氣壯,存在得那樣自然唯美,在我生命上留下了

一枚痕跡。只因有一個固執的人因你而深深感動,為這絕美無可取代的流浪落下

苦澀又甜美的淚水。



 只想大聲告訴你,不管那未來路上的菩提是否會為我們的故事傷感,無論路邊

的小花會不會開出美麗的故事,我確認自己已經找到了最真實而令人感動的,愛

你的唯一理由:



 還是喜歡你,好深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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