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y photo
1985年生,宜蘭人。紅樓詩社出身,臺灣大學新聞研究所碩士。現於資本市場討生活,頭不頂天,腳不著地,所以寫字。   曾獲文學獎若干。著有現代詩集《青春期》,《嬰兒宇宙》,《偽博物誌》,《我只能死一次而已,像那天》,《嬰兒涉過淺塘》;散文集《樂園輿圖》、《棄子圍城》、《天黑的日子你是爐火》、《阿姨們》。作品多次選入年度散文選、年度臺灣詩選,以及《七年級新詩金典》、《港澳台八十後詩人選集》等選本。   Contact email: yclou342011@gmail.com

Dec 16, 2006

紅樓詩社

 

  第一名。名符其實,但得來不易的第一名。



  自建中畢業之後頭一次這麼高度地涉入學弟的詩

歌朗誦市賽,這麼常在閒暇時跑回建中(即使所謂『

閒暇』其實是強把所有忙到快要被鬼抓走的行程硬生

生排開,或者在上下課、上下班間偷得一點細碎時間

,)在科學館地下室、或者資源大樓五樓拉開椅子碰

撞的巨大聲響,瀰漫的,卻是一些責無旁貸的情緒。



  有時我問自己,一天就這麼二十四小時,扣除掉

必要的睡眠,等著我的戰場應該是研究所與GRE,

還有總在最後一刻冒出來的翻譯,為什麼騎車出門思

索半晌,目的地總是建國中學?



  問自己,時間遠遠地跑在我前頭,彷彿少到無法

實踐任何承諾的緊湊行程當中,我還是寧可往返於公

館政大與建中之間,和情人的親吻已經遠在四天以外

了,為什麼,紅樓詩社總在取捨之間成為最後且確定

的選擇。



  想起當年朗《將進酒》時,那個生澀的自己。和

家豪、威年、梅愷並肩的隊形,子豪的眉毛一挑就是

半座舞台那樣高,耀廷眼眶之深如月色冰冰,乃至於

和9字頭學弟們一樣毫無經驗的青澀嗓音還帶著一些

稚嫩無可名狀。文政學長在前橫眉豎眼,台上的我們

就嚇掉一地雞皮疙瘩,俊菖學長冷刻的批評總是適時

警醒不知死活的單細胞生物。振翔學長說,「讓他們

念《將進酒》就好像讓小孩穿大衣,」比之校內初賽

的〈青春期〉或〈李白傳奇〉都更深厚無法探詢的瀟

灑寒涼。



  而流轉,什麼時候離開建中的時間較之建中三年

已漫漫消逝了,不曾忘記的是校慶完隔天資源大樓足

邊持續集合的一群,不曾忘記四海包子店適時的補給

,學弟們一年一年地來,我開始有一些臉龐與姓字對

不起了。



  《將進酒》讀完,再是《詩的遊藝會》,再是《

對話》,無論委婉、激烈、或痛切,詩不曾離開我們

不曾言謊,朗誦的節奏聲韻牢牢烙印在那些咖啡館窗

口寫就的字句,哪怕繡口一吐,豈止半個我城台北騷

動叛逆的青春期。細碎如綿綿絮語或豪氣干雲長嘯的

發聲練習,一首首少年之詩誕於木桌案前,傳遞在莊

敬樓與教室之間,記得,至軒學長在社辦縈樑三日不

絕的共鳴,記得珀源學長張口低吟,滿室靜謐唯聞空

氣凝止如水銀瀉地--記得自己盛放於筆記本上的金

色瑪格麗特,紅樓文學獎榜單上密密填滿的姓名。



  詩之溫柔,詩之繾綣。詩之敦厚飽滿,又俐落如

台前傑文學長一個開門亮相。詩如態度,我二手靈魂

彷彿扎根在紅樓二樓學到如何誠實對待自己的聲情、

身體、步伐,如何不經排練而能接上昀佑世鐸隨意的

起句,又如何把所有靈光乍現的詩句,鏤刻在思緒自

課本邊緣滿溢出去的空白之處。



  我怎麼能說《青春期》之巨大華美,不是奠基於

紅樓詩社所向我開放的寬闊眼界,怎麼能說〈自傳〉

試圖關照整個世代的野心,不是來自紅樓詩社時刻迴

響的「我敢」?



  詩,讓夢想做得無限大。



  於是,某天早晨醒來在浴室裡唱歌,氣釀丹田竟

似自然而然,許諾自己時刻寫作的決心或許不能讓愛

情變得輕而易舉,但只要我敢,就什麼也都無須害怕

了不是?舉手投足,自呼吸相連至經脈骨脊的動作也

像是有了眼睛,連走路都帶著節奏起伏。



  今日世鐸一句:「毓嘉你考上研究所,明年就是

學長頭了,」哪怕研究所連個影都沒有,擔負起傳承

的責任,確實無從規避。



  一兩個禮拜以來,看著小朋友們從毫無身形,亂

步台上聲響雜沓,從胡鬧飆升破音,彆扭的手臂緊夾

身側,表情生硬當他們在台上移動我會懷疑:那是不

是滿台的百鬼殭屍夜行。但伸出手去壓迫他們臍下三

指處,呼吸,發聲,但鬆開他們脖子背脊髖胯乃至於

肩胛顎骨,但一再擺出姿勢他們仿學,後退時讀誦的

字句押印在腳步--我說:「你們這些大男生是小媳

婦嗎?」其實心裡想的是,開一點,再開一點,上了

面光打白的舞台,世界都是你們的。你們的全部動作

肢體與聲音將無所遁形,但也唯有這麼走上一次,詩

才會真正在你們的生命裡留下無可抹滅的回音。



  領著學弟們前往舞台的路途很短,但卻長得彷彿

以自己當年賽前急奔的心跳跑上一天也過不完似的。

我說不要緊張,但指掌與鍾翰相握,手心沁汗,我看

著他們十六、十七歲的臉,好像理解了那時學長們所

有氣結、所有急躁究竟所為者何。



  然後,「感謝這百無聊賴的人生,」詩句穿越整

座禮堂直直射入我的胸膛,我突然領悟,只要這些學

長學弟都還在,詩與生命都在,「還需要什麼具體的

連結?」感動無以自抑的眼淚奔流在世鐸的臉頰。於

是我知道,聲音,合。只要這群人站在一起,哪怕困

頓哪怕太多等待征服的戰場在不同的階段迎面襲來,

詩,會給不安的靈魂,一個安定的居所。



  第一名。得來不易,但名符其實的第一名。建中

並非勝於那些如天籟的嗓音,也不因為精緻整齊、收

放劃一的編排,而是因為詩,讓我們的精神靈魂,有

了足以撼動人心的力量。



  啊,是的,若詩曾在我們最徬徨無助時候點亮黑

裡的月暈,若詩是我生命中最不可替代的一種聲音,

之所以選擇,回去,也不過是希望與學弟們分享那般

喜悅。雨夜裡與老師閒談,我說,「我生命與紅樓詩

社相關的時間,已逾三分之一。」沉重若輕飛行,如

果我說話裡帶著一種包容,一種果敢,一種堅強,那

必定來自建中,必定來自紅樓詩社。



  我愛紅樓詩社。

 

No comments:

Post a Com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