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ROB LO, YUCHIA
- 1985年生,宜蘭人。紅樓詩社出身,臺灣大學新聞研究所碩士。現於資本市場討生活,頭不頂天,腳不著地,所以寫字。 曾獲文學獎若干。著有現代詩集《青春期》,《嬰兒宇宙》,《偽博物誌》,《我只能死一次而已,像那天》,《嬰兒涉過淺塘》;散文集《樂園輿圖》、《棄子圍城》、《天黑的日子你是爐火》、《阿姨們》。作品多次選入年度散文選、年度臺灣詩選,以及《七年級新詩金典》、《港澳台八十後詩人選集》等選本。 Contact email: yclou342011@gmai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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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g 31, 2008
2008/08/30
今天是最後一個晚上了。
下了醫生夫婦的車,我就拉著行李獨自走進地鐵站。還
是不習慣走走停停的列車,從 Damen到 Rosemont 幾站的距
離要上四十分鐘--我想念台北,捷運發車前急促的嗶嗶聲
就變成鄉愁的背景音樂,想念我們狹窄的城市,我幾乎不敢
想像若台北也像芝加哥一樣寬敞,我和我的情人們還能不能
夠在那許多轉角處留下吻痕。
但在寫給誰的明信片上我真忘了,我寫,如果台北我城
也有芝加哥這樣雄偉的天際線,那麼人們是否不會那麼容易
憤怒?我不知道。Sears Tower is right there。美國勞動
節大假的週末,芝加哥變得比我所認識的湖畔之城安靜了些
,列車上沒有人說話,牽著單車的騎士在我前一站下了,他
在電話裡講著甚麼,他好像沒有要出城去。
*
計程車司機問,你是日本人嗎?我說我是中國人,更精
準地說是台灣人,他就用中文同我說「你好,」又問你剛到
芝加哥?我說今天是我在芝加哥的最後一個晚上,我在這裡
待幾個禮拜,去了密西根又再回來,明天飛走下次來大概就
是好幾年後了--他說你在這裡唸書嗎?你英文沒甚麼腔調
你聽我義大利腔多重,講一輩子英文也改不過來,我笑笑說
還好,至少在美國行走,人們聽得懂我就非常開心了。他說
你知道嗎我有個中國人朋友在這裡住十一年了,但大概是中
國城害的,他到現在還講不出甚麼英文。
「he speaks nothing English - nothing!」他說。接
著又講,我覺得台灣人和中國人是非常不一樣的。我覺得台
灣來的人,像你這樣,都能很快地融入美國。我說,噢,是
嗎,而我突驚醒自己一個月來在美國的生活,交叉在華人與
美國人的中間,在身體與身體間流浪,在酒精裡浸漬昨夜的
荊棘,而終於要回台灣了。
昨晚吧,或者更早以前我跟林賢璋說,幹我真的很不想
寫論文。也不是寫不出來,只是很難要自己進入那個狀態。
究竟何者是我們的現實?我越來越分不清楚了。
明天我又要跨過換日線回到島國。由日本轉台灣,由島
至島。但在那之前,半座北美大陸還橫列我們足底。
*
而甚麼才是我們的現實?美國一個月像幾年一般長,芝
加哥地鐵在站與站之間移動,我記得這是《黑暗騎士》裡布
魯斯偉恩駕藍寶堅尼狂飆的路段,我記得那河那船,記得最
後一場大樓攻堅的戲碼,在未完工的川普大樓攝製,我記得
他們的臉,當我打開旅館的房門他就說最近好嗎密西根好玩
嗎,我不置可否撇撇嘴叫他進來,一語雙關,然後告訴他我
明天要回台灣了,他說我知道。又問以後還會再來嗎?
我怎麼可能回答。就用喘息給他獎勵一番。
列車在站與站之間移動,久得像永恆。
離開安娜堡的時候江亮霆拍我的肩膀說一路順風,保重
,黃冠傑還是滿臉酷樣。陳家偉從棉被裡露出半個臉說台灣
見,黃雅君第一次跟我說完再見就又再睡著,第二次說再見
的時候又問我,我剛剛有睡著嗎,我說有。再見。掰掰。然
後關上門,想下次見到這些人是甚麼時候了?
列車門打開,有些人上車有些人下車,拎著行李不知道
要往哪裡去的人們,其實我也不是很明白自己究竟身在哪裡
,地域與地域之間的差異好像不是那麼清晰,玫瑰城凱悅就
到了。除了照例同司機說 hey, keep the change 以外,再
多給他一塊錢小費。或許我已經熟悉美國的某種生活方式,
而幾個禮拜以後,芝加哥會不會又成為我的鄉愁--我們在
屋簷底下養成互動的默契,我們在做愛的時候,我們在談話
並拒絕一個擁抱的時候更認識自己,然而我又感到一種無以
名狀的憂傷,畢竟所有這些臉孔都只是過客,我終究要回到
自己的生命裡持續挖掘,持續前進。
落在後頭的人若不跟上來,我也不會等待。生命的列車
也是各有軌道,沒有時間等他們長大。
*
這是我今年在美國的最後一個晚上,拉開窗戶的話,玫
瑰城的夜景就都在腳底。很涼,很靜。我把我的情人交代購
買的品項塞進行李箱並重新理整,熟練地將T恤襯衫捲妥,
回到電腦前繼續寫這篇文章。
我想像明日的晴空,再見芝加哥,再見。
我要回台灣了。我很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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