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國之南,風颱轉了個髮夾彎。新聞報導嗚啦啦,南方的小鎮水才剛退,緊接著的暴雨,讓人兩手一攤,清理有甚麼用?那平昔是觀光重鎮的沙灘,如今已成漂流木密佈的墳場。又聽聞風颱再度增強了,更東北處還有一個,相互牽引,拉扯,低低一歎,這下可好了,回馬槍的風雨,又怎算?
可北方一座大城,午間才下過場亮通通的雨,那以美國前總統命名的大道,地都未乾,太陽已經出來。變幻莫測天氣裡,路面反射著鑽石般映黃的光輝,魚鱗般光熠熠的,許是太亮了,一輛車匆匆開進了另一輛車,停下的時候整條街安靜了,無聲了,是每當事情壞到程度以後,便引來了平靜。
人們在與光同行,城市悠悠運轉著,在場雨和雨之間微笑。
擁抱明顯的低氣壓,島南島北,兩樣風景。
還有甚麼好報導的,南方的苦痛是北方的慣習,遠遠看著傷痕在三、四百里外蔓延,百貨公司依舊開,少年少女穿著入時的衣服,不陰不晴拜天午後,踩街購物,逛展物色,卻不盡然與美有關。甚麼都發生了,也好像甚麼也沒有發生,只要你不談論。只要你不聽。不說,不言不語。你可以不去在意水利會的誰誰誰拿了賄款是否間接導致了島南的災厄,只因你看到的是人想讓你看到的,不思索,不行走,一台台螢幕框起了張張垂首低眉的臉。
北方的城幾經建設已不再擔憂洪氾進襲,還記得的最近一次大水,傷痕留在十一年前,留在某地鐵站最底層的牆面,淹水高度:5.9公尺。可快步打電扶梯左側行過,踩過了一次次心跳忙亂裡,誰還去看,誰還在意呢。
還有太多重要的事情,是甚麼你不知道的,當然你可以不微笑,不作聲,不穿花裙不跳排舞,不飲酒不嬉戲,關心一杯咖啡好壞,勝過島東豐年祭是保存還是毀壞。你可以不害怕北方的城市會否迎來彼端的惡風驟雨,不必有中心思想,也無須談論方向,交換關於兩大智慧手機品牌廠專利大戰的諸般意見,多於十六年前枉死冤死阿兵哥屈打成招一案,你可以冷靜,更可以冷漠,新聞沒報導的你不知道,報導了的你匆匆翻頁。還期待誰來將誰拯救,怎樣的災荒報應了誰的業障。
都說經濟極壞極差,北方之城沒有跑馬,但舞是照跳,酒水照斟,光速訊號散播的富少與藝人床笫影像許多人對著自己掌心吃吃痴笑。多麼乾淨,無為,不作為可能是不知能有甚麼作為。
也無關乎奢華無關乎價值,無關乎道德無關乎清潔。無有創造,無有生成。
每個人都是烏有鄉自己的掌門人。南邊風颱轉向,髮夾彎一般,不定就把島嶼濁水溪南給掐死了,世界是一樣的安詳。毫不破舊,亦無寒磣,大口飲酒,大把食肉,凍死骨是更北方的傳說,朱門酒肉身處其中聞來必定都是香的。這樣很好,只要活著,蒼白的生活裡繼續看一齣無關痛癢的電影,期待個英雄將惡勢力鏟滅,島嶼在大洋的西方,大洋的西方有兩個風颱相互拖曳。
你可以不理會。可以冷漠,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太陽能產業虧空2200億,如今又要募資佰卅億,追著日頭的人們誰也體無完膚,還是追著一個夢,沒有人問夢久了會不會醒。其實夢是說出來會讓人笑話的,但所有人做著同個夢,夢就變成不必醒的那些說詞。這樣一座島嶼,佰卅億元聽起來,資本市場人士撇嘴說少得不得了,算甚麼,另一廂,二十年資勞工給積欠工資兩億六,啊,卻是資方聳肩攤手,說沒錢了。又能怎算?
大的可以很小,小的可以很大。語言來得迅速,徹底,清潔,都是誰說了算。
曾經相信的那些正在眼前飛快地溶解,滲進水泥堅實的孔隙中間,淘空了哪座地基,肯定無人聞問。觀點無用,意見低微,追問被封鎖了,零核訴求被說成零和的空想,一場演唱會完了人也散了,世界是一樣的安詳。
你可以憤怒,可以寫,可以說,可以不說。你所生存的時代有一個拜天,島嶼以外的風颱回轉來,乘著那風你可以呼嘯,可以刪除並更新,雲會來,雨會來,讓大城捱成世界地圖上微渺的亮點,你所生存的時代彷彿沒有時間,只有距離,安全距離以外的事件哪怕不斷地生成,世界可以不必一樣地安詳。
就是南部才有那堅強的心;在城市裏縱然沒有風災但被比寂寞更淡泊的情緒侵蝕著的可能更容易失去會微笑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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