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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生,宜蘭人。紅樓詩社出身,臺灣大學新聞研究所碩士。現於資本市場討生活,頭不頂天,腳不著地,所以寫字。   曾獲文學獎若干。著有現代詩集《青春期》,《嬰兒宇宙》,《偽博物誌》,《我只能死一次而已,像那天》,《嬰兒涉過淺塘》;散文集《樂園輿圖》、《棄子圍城》、《天黑的日子你是爐火》、《阿姨們》。作品多次選入年度散文選、年度臺灣詩選,以及《七年級新詩金典》、《港澳台八十後詩人選集》等選本。   Contact email: yclou342011@gmail.com

Jan 21, 2010

Queering Cosmetic Surgery


  七零年代的孤臣孽子[2]行走新公園的荷花池畔,阿青老鼠小玉彼時不過十餘歲已嚐盡世間冷暖;八零年代有肉身菩薩[3]度化五年級眾生,當「六年級都已經出來混,」說起三十啷噹歲竟「已經是很老、很老了」;到了九零年代愛滋瀰漫城市,荒人[4]彷彿與世界相互離棄,尋找色情烏托邦之路勢必危殆。新世紀伊始,搖頭花[5]開,紫花[6]凋落,然而,若往光亮處看,即使是朱天文筆下的荒人,也終於會體認肉身難得,為了頂住遺忘,書寫仍要繼續。但殘酷現實世界裡,人人會老的警句揮之不去,卻是老T要搬家[7],如果中年男同志的居處是無偶之家往事之城[8],當青少年哪吒[9]長大,飛揚跋扈體態豐美的年紀過去,甚麼時候失身給誰都已想不太起來,走進新的生命週期,早晨醒來是看見自己益發老了的男同志,驚愕鏡中那人怎老得再認不出來的男同志們,還是要回到只有自己的肉身戰場上頭。

  官方訂定的老年為六十五歲,然而女同志四十歲就改稱歐蕾(old lady),在男同志交友板上,年輕同志則清楚明白寫著「拒老」,而所謂的「老」不過是年過三十五,可見得同志社群對於老年的想像,與異性戀社會顯然有著巨大的差異。這差異的背後,是真實的同志生命在原已小眾的社群內部,再次切分出更細微的次級群體。台灣當代同志運動近二十年,當年的青年同志如今已步入兩鬢花白的年紀,同志諮詢熱線協會以「看見老年同志的歷史,便是看見未來的我們[10]」為理念,成立了「老年同志工作小組」,開始針對台灣公共衛生與社會福利政策中長期遭到漠視的老年同志權益而發聲。

  Raymond Berger1996)曾謂,當同志研究在學術領域當中日漸增加,研究主體仍始終偏重青年同志群像,老年同志作為族群當中看不見的少數(unseen minority)。老化,既是社會狀態,是心理狀態,更因為肉身老去直截衝擊影響到的是個人連接社會與自我這一管道的狀態,而使得「老化」過程勢必也存乎於身體的狀態,沈志勳(2004)即指出,面對老化議題,中年男同志除了考量退休生活、病症照護、以及伴侶關係等層面之外,由於男同志文化向來對外型有著較高標準的要求,使得中年男同志對容顏老去抱持相當程度的焦慮,感受到因為身材、外貌、性能力降低而面臨的「價值」危機。弔詭的是,無論是針對同性戀或異性戀主體的老年人研究,則更偏重老年生活中,包括家庭或親密關係等社會功能聯結的議題,在此同時,對於性以及身體認知的研究,卻可謂付之闕如。在此處,老年同志的身體存有與身體經驗被忽視,成為同志研究領域中一顯著的缺角,延續Judith Butler1993)針對女性主義學界漠視「身體」的提醒,生理性別的「物質性」,也就是身體之存有,為何會僅僅被理解為文化建構物的承載者,而它本身卻不是一種建構物[11]

  身體作為人感知社會與自然處境的中介,也同時受到各種情境的影響與塑造。誠如Mike Featherstone1982)所言,在消費文化中,身體是快樂和表現自我的載體。苦行般的身體勞作帶來的不再是對靈魂的救贖或更健康的身體,而是得到改善的外表和更具市場潛力的自我,」男同志個體普遍對於身材與外表有著較高水準的自我/社會要求,男同志對於外觀改造的投入程度顯得比異性戀來得更高一些,當身體成為一種社會性自我實踐的計畫,它「未完成」的本質便促使人們透過改造(work on)身體,藉以補充個人的身份認同。同時考量到中年男同志可能面對的老年負面刻板印象與年齡歧視(ageism),當美容醫學科技持續演進,透過美容手術(cosmetic surgery,包括除眼袋、眼尾去皺、拉皮,乃至各種『微整形』療程)來延緩,抵抗,甚而逆反肉身老化自然過程的一切企圖,在中年男同志的聚會中被提起,已不再是什麼禁忌話題--流行歌手高唱「美麗極限/愛漂亮沒有終點/追求完美的境界/人不愛美天誅地滅[12]」,社會對美容手術的觀感越加司空見慣,選擇躺上美容外科手術椅的中年男同志,也日漸增多。

  但中年男同志所要追求的,只是違抗地心引力讓皺紋消失,或者守住快速後退的髮線而已嗎?「並不是怕老,只是怕醜」是迷戀青春的原因還是結果?美容手術召喚中年男同志的魔法裡面,除了害怕失去外在吸引力的焦慮之外,是否還藏有別的原因,影響了中年男同志坐上手術椅前的決策歷程?對男同志而言,美容手術如何改變了他們對身體的自我認知,身體的「回春」是僅止於肉身皮相,抑或是竟能如乘坐時光機一般,同時逆轉了中年男同志面對自身的老化態度(attitudes towards ageing)?

參考文獻

Berger, Raymond M. (1996). Gay and Gray: the Older Homosexual Man. New York: NY-Haworth Press

Butler, Judith. (1993). Bodies that Matter. Bodies that Matter: on the Discursive Limits of “Sex”. New York: Routledge p.27-56

Featherstone, Mike. (1982). The Body in Consumer Culture. in Theory, Culture, and Society. 1982:1, p.18-34

-沈志勳(2004)。《中年男同志的老化態度與老年準備初探》。國立政治大學社會學研究所碩士論文






[2] 白先勇(1984)。《孽子》。台北:遠景

[3] 朱天文(1990)。〈肉身菩薩〉,《世紀末的華麗》。台北:三三書坊 頁49-72

[4] 朱天文(1994)。《荒人手記》。台北:時報文化

[5] 大D、小D(2005)。《搖頭花:一對同志愛侶的E-trip》。台北:商周出版

[6] 徐譽誠(2008)。《紫花》。台北:印刻

[7] 趙彥寧(2005年三月)。〈老T搬家:全球化狀態下的酷兒文化身分初探〉,《台灣社會研究季刊》,第57期。頁41-85

[8] 陳俊志(2005)。《無偶之家,往事之城》。

[9] 蔡明亮(1992)。《青少年哪吒》。

[11] 若把男同志社群當中普遍的肌肉崇拜視為他們將自我身體的物化態度,則很容易聯想到馬克思的新型唯物主義思想。在這脈絡底下,被改造了的不只是客體,甚至客體就是改造過程本身。更有甚者,客體/身體的物質性經過歷時性的改造實踐過程,就不再只是靜止的存有,而是在改造行動裡反覆定義,確立,構成。

[12] 蔡依林(2003)。〈看我七十二變〉歌詞。新力發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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