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人們談起溫州街,會想起什麼?
可能是李渝《溫州街的故事》,可能那棵加羅林魚木正放肆地盛放,蔓延出低矮日式宿舍的圍牆,花開之勢如滂沱慷慨的春雨。可能是溫州辛亥路口那瑠公圳潛流唯一的遺址,或者許多台大教授,從日治時代至今所有那些無論人煙有無的賃居之處。是幾年前文化創意單位沸沸揚揚,意圖重振溫州街町風華的溫羅汀復興活動串連。都好。
騷人墨客駐足來去,人們說溫州街,說這街區大概是台北市咖啡館密度最高一段次,文藝青年,文藝中年,甚至文藝老年罷,在那間間享樂而憂鬱的咖啡館,落地窗內掛有薛格瓦拉,羅蘭巴特,與寇特柯本的巨幅海報,巧妙地定義了咖啡館主人的品味與追求。冰櫃裡,來自比利時或者德國的啤酒招啊招,拉開櫃門便積聚了一層薄嫩的水滴,沿瓶身滑下。那位童山濯濯的文學院教授課後來到,喝的就是要海尼根。都好。
新生南路86巷和溫州街交界,環顧四周,彼時尚有TU,杜鵑,Lane86,而今安在哉?Cafe Odeon和現在差異不太大,雪可屋咖啡茶館還照樣是幾盞昏昧燈檯,店主人鎮守吧檯謠傳他脾性不慎好,點單最好飲料品項是珍珠奶茶,當是不愧它茶館之名吧。只是TU杜鵑店面皆已易主,反而屹立不搖是三個配菜幾十元的焢肉便當店,當然悄悄漲價幾次了。都好。
租賃街上,彷彿所有事物都有保存期限。
營業到十二點前後的咖啡館紛紛拉下鐵門,煙霧氣味隨著燈光滅去而遁隱。溫州街的宅第成為一座座孤島,懵然有電視的聲光作響,但不能辨悉它來自哪個方向。接手的是小酒館,街還沒睡,那裡會有神婆操塔羅樸克,或某人星盤言之鑿鑿,說起二零零六年運勢有吉有凶。準嗎?都好。換酒一杯,再喝。
那是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應當在中午營業的咖啡館,十二時十分還未拉起鐵門,熟得門路的人客撥通電話,就能喚醒住在樓上的店主人,探出頭來按了遙控器,隨即先進了店去覓得老位置坐著,揀了早晨送達的報刊隨意翻閱,順便代向門外探頭探腦陌生客人說,噯不好意思,店內還未灑掃整理妥當。後來筆記型電腦侵佔了咖啡館內的風景,書架上那一落落米蘭昆德拉,村上春樹,甚至連九把刀都不再有人翻閱了,店主人在吧檯後面眉頭微皺,講起來有些氣悶,說怎麼有人問為何不訂壹週刊?路人走進來第一句話便問,你們有提供無線網路嗎?店主人搖搖頭說,沒,沒有。路人遂說,噢,這樣。轉頭出去了。
說,噯這些現代人。咖啡機蒸汽管噴頭嘶嘶作響,問喝什麼?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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