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國多雲的天氣裡,航班逆著風出發了。很快地班機爬升到雲層以上,正午的陽光直直烈烈舖張在雲層上頭,靠窗的座位我試圖分辨方位,但不可能,直視雲層陽光我將視線轉回機艙內部,卻瞠眼不能見。那堆垛的白雲層層疊疊,反射回來的陽光熾熱,通透,而又冷澈,截斷了我全部的目光。
這原來就是雪盲。
航班接近香港,慶幸是一襲清潔通透的空氣,我往下看去幾乎可以分辨中國銀行大廈,IFC,九龍城,汲水門大橋和青馬大橋。拉開一些來看是港島,九龍,青衣,大嶼山。當我以為自己開始認識這座城市,雪盲的萬呎高空,其實我並未曾看清自己立足,滑行,出發的地方。
只是,我在這港這島,也並不需要認得路甚至不需要眼睛。
情人肩膀在我左近而他有體溫掌心。從太古到跑馬地,從天后到銅鑼灣,從中環到SOHO,在車站在計程車在酒店28樓的空中,我可以不辨南北東西只要認得他的身形,城市裡我是盲的旅人,愛情裡我是盲的奴隸。情人說,你這個笨蛋,蠢才。我瞇起眼睛說,吻我,因為我已經是了。彷彿在他的照護當中進化幾個月,讓我失去了視覺,粵語的聽覺好了一些,身體碰觸也更有默契然後他吻我。我也吻他。有點潮溼,有點溫暖,整個週末港島是晴好的天氣。
他說如果是你結婚,你不會只想要收到一個錢包吧。
於是我們在城市各處尋找著項鍊,耳環,手鍊。拿起一組,端詳了又再放下。其實我是看不見的,我只是感覺著他的感覺,他稍微皺眉我便說,這不好。他微笑我也不見得同意的,我說,我們再看看。好像我的姊姊也是他親人一樣,他比我更認真。而我只是想要待在他身邊,讓他帶著我走過櫥窗與展示櫃,飲兩杯酒,再模仿多兩句粵語。
他說這太貴了。我說是,不可能買得起。
他說,你買什麼給我作聖誕禮物?他又笑了,說,你沒有品味的。
我知道時間越過越快,而情人們的時間其實越過越少。轉眼十二月,港島北方一些的地方可能會開始下起大陸冷氣團的雪。很快,我降落的時候也將不再能認出這城市的各個地標。只是我知道他會在,地鐵站的出口,或者乘著計程車從島的那頭來到這頭,看到人群側臉裡頭的他,或者後腦杓上有兩個髮旋的他,我會告訴他,兩個髮旋代表脾性很暴躁很壞,而他會說,對。他會說,我是壞人,我要把你甩掉。然後我們便再親吻。
也不論是在城市的哪裡而我們並不十分在意。
情人的週末很快結束,回家的航程接近目的地,正好是島嶼的黃昏時刻。航線東方,雲海之上,幾座三千公尺高山矗立,赤裸的岩層在夕照中竟陳列得像海中之島的行伍了。夕陽霞光在東方的地平線上給散射出紅黃綠藍的光譜,粉彩一般,對照半空之上冰藍的月色,竟又已經是接近滿月的時刻了嗎?然而這樣的情景只是天上有,很快機長廣播,目的地天候陰涼,班機沉落降入島國多雲的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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