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說,新世代面目模糊。人們說後現代,後浪潮,玩詩世代。資訊高速公路尚未完全建成,群眾已經在真實與虛擬之間瀕臨內爆。我屬於八零後出生在都會的一代,城市是我們終極的樂園,網際網路則彷彿通往無人知其是否存在的,烏托邦。似乎,對我的同代人而言,家國歷史的傷逝比不上美國超級英雄電影令人沸騰,殖民遺緒的矛盾,也比不上消費文化絢爛奪目。我們在週末呼朋引伴喝酒聊天,或者是趕赴一場電音盛會,趕赴迷幻和速度,趕赴狂歡和金屬,這廂我們喊完愛與和平,又再走進教室,裝腔作勢討論後結構主義和想像的共同體。
消費世代,享樂世代。我們張揚旗幟,但我們面目模糊。
一九九五年,我的家庭搬遷至台北。剛好躲過交通最黑暗那幾年,經歷台北捷運開始通車,記憶裡台北自信又風光,那幾年,差可稱為台北我城的青春期了。十五年過去,我也過完了自己的青春期,再次座落於研究室窗前,跌斷腳踝然後康復。台北股市萬點對我而言已是前世的夢境傳唱,既遠又近,電視裡,人們在白晝歌頌信義計畫區地價新高,在黑夜裡攜手抵抗SARS和流感瀰漫……
然而城市本身不只是戲劇的場景。城市將它自身搭建成路徑,讓人們踩踏而過。一零一曾經是世界最高樓,很快又被上海杜拜的樓給趕了過去。我的同代人被貼上草莓的標籤,當我急切地想要捍衛我自己,才發現我不可能將自己割裂於這座城市的偉岸與卑微。我沒有讀過很多書,但看過很多的書名,捷運一年通一條,但截至目前為止我還沒能沿途每站都去過。城市街道像蛛網經緯,而真正將所有這些編織起來的,卻是在其中行走的千百萬種故事。
接下來一系列書寫當中,我意圖描繪的既是城市,也希冀能從中拼湊出我親愛的同代人群像。三十歲未滿的書寫者,漫遊者,夢想家,與說書人們,呼吸著道聽塗說的都市傳奇,偽科學,精神病,暴露在滿佈致癌物質的飲食與空氣,打開電視然後關上,然後又再乘著遙控器繼續旅行……。
我們是二手世代。我所知道的,大多數都是別人所說。只願許多年後當我談起台北,能不必說,我們彷彿想不起來。
這廂我們喊完愛與和平,又再走進教室,裝腔作勢討論後結構主義和想像的共同體(羅毓嘉,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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