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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生,宜蘭人。紅樓詩社出身,臺灣大學新聞研究所碩士。現於資本市場討生活,頭不頂天,腳不著地,所以寫字。   曾獲文學獎若干。著有現代詩集《青春期》,《嬰兒宇宙》,《偽博物誌》,《我只能死一次而已,像那天》,《嬰兒涉過淺塘》;散文集《樂園輿圖》、《棄子圍城》、《天黑的日子你是爐火》、《阿姨們》。作品多次選入年度散文選、年度臺灣詩選,以及《七年級新詩金典》、《港澳台八十後詩人選集》等選本。   Contact email: yclou342011@gmail.com

Oct 31, 2005

2005/10/31

 

I found love, brought it here to stay. oh there's

no place left to go. I'll keep love safely locked away in a case

where no one will know. no one could hurt.

I'll nurture love with tenderness, oh so quickly it will grow

I know I'll need it soon, having no time to spare

but you understand that I'll never let it go

like I'll never let you go.



You'd better stay here.



I've been here, waiting in the dark. here, some call this hell

A philosopher is telling a story. it's far too sad to say

and I am standing here. No tear could tell

how much I am lost.

I've been alone for too long to be burned

by the flame of love, of desire, of you. you oh you're a flame

lighting me up, lighting up my life, my inspiration

my perspiration of loving you seems to be weak.



If I can keep you here with me, I will survive somehow



--I'll save you.

  when you run away I'll turn you.

  so don't turn your back on me, I'll break you

  baby if you'll fall away,

  I'll Kill You



I love you so much, do you love me too?

 

Oct 30, 2005

奈落

 

奈落,就是地獄。



八個大地獄。

地獄大約分為三大類,即根本地獄、近邊地獄、孤獨地獄。



在根本地獄中,又分縱橫兩大類。

縱的有八大地獄,又稱為八熱地獄。橫的也有八大地獄,又稱為八寒地獄。



而我在奈落之底。

在地獄之底,無比孤絕的,孤獨地獄。

 

2005/10/29

 

黃碧雲《七宗罪》



「七宗罪當中,以饕餮為最易,以驕傲為最大。

 好慾與懶惰,是肉身之罪,而妒忌,忿怒,貪婪,是心罪。

 我的生命裡我第一次感到歉疚:為我所為,為我所不為。」



「直至虛無和孤獨將我滅絕。死神又常在我背後拉小提琴。

 我從不知道節制與約束。地獄之門為饕餮而開。」



食色性也,好慾饕餮。幾許日夜過往

我在國家與城市之間流浪,在房間與床舖,在身體與身體的摩娑之間

感到溫度感到飽足。飽暖思淫慾古有明訓所以我並不刻意壓抑。

從不。因為擁抱而要求更多,親吻,進入,潮濕的夢

還能得到什麼



啊是這樣我早已將七宗罪都犯盡。



我為愛情妒忌,無數花刺在我身上心底螫刺著再要我不能轉醒,

也看不清,所以忿怒所以憎惡,無能靠近要更貪婪地索求

其實誰也當不是我所該得到。鄭秀文的歌曲《我應該得到》其實大錯,

沒人應該得到任何溫柔,愛情本當狂暴無以為沉默。愛情本當如此。



一切只存在自己的世界當中,若說溫柔,溫柔是

包容並靜默,不怨,不問,不憂傷。誰能做到呵誰能。



「為我的貪慾:我以為是熱情。

 為我的冷漠與疏離:我以為那是存在的疑惑。

 為我的叛逆與敵對:我以為我之為我,為自我毀滅所完成。

 我以為我思我在,我就是世界的定名。

 我是智慧,是意志,是生命。」



我只是生命,且早將七宗罪都已犯盡。

 

Oct 29, 2005

2005/10/28

 

最好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對我們而言,

愛情不過是引發眷戀痛憫的媒介。



像一座高塔在面前立起啊,是都想要奮力攀爬,

走到最高處,放眼望去卻盡是荒蕪。我說,

既然是最高處了要怎麼期待還有誰在身邊陪伴著瞭望呢。



最好的時間當然已過去了。我和你,若說,我們

如果某個時間點足以使我們正確地相互對待,

不是現在,也不在未來。走過太多的路我們就知道

能夠長遠繼續下去的關係必然不會是愛情。



至於什麼是愛難道我們又能真正明瞭嗎

說不愛就不愛了那樣真的是愛嗎



決定要愛或者不愛。直到現在我再說不出任何與愛有關的辭彙

 

Oct 28, 2005

《Kenji宮澤賢治》

 

你的肺葉輕顫,陳列著受磨難的時間,血液裡頭流動著

殘缺而孱弱的靈魂。生命於你,不過是一道原諒與寬恕的距離



在結核病流行的年代,你以手足感受泥土,胸腔裡枝枒蔓生

每個花芽分岔都是一次傷神。你以疾病餵養憂鬱的花,餵養和你繼承相同血脈的



妹妹Toshi啊Toshi你唱起了招魂的歌,童年的寂寞與疾病相互感染歧異出去

你不停咳著。每次痰裡有血你知道自己就距離死亡更近,書寫污染了文字



更近一步,一步,一步,點起溫暖燭光照亮臉龐竟如斯蒼白瘦削

此時連感傷都已顯得過於頻繁而不可遏抑。儘管你連感傷也要偉岸不凡



當生命隨結核花苞朵朵盛開而敲響喪鐘,你書寫起年輕的遺書

匍伏書桌邊緣你寫了無數字句,寫了,復又抹去。月光照亮是輕微的乾咳



你的疾病磨難生命,而生命磨難著時間。像是一齣被迫喊停的戲

搬演著度過無數風雨的詩句,你不怕雨也不怕風。決定不敗給自己



某個早晨你掬起一把泥土,就聞見安逸的芬芳氣息,結核病已儼然成為隱喻

遠方一曲慢板圓舞一,二三,二,二三,海洋是否將你的肢體定格?



時間是否你殘破軀殼永恆的花床。大限已到,你步出幽暗的天井

戴起帽子穿上黑色風衣,只在背光處留下最後的剪影。噢一曲鎮魂又被唱起:



「花朵啊你們持續綻放,當陽光照亮這結核病流行的年代噢,」你不再問

也就沒有人再說。因為你一直知道,原諒與寬恕竟是命定的主題



在銀河鐵道啟航的夜晚噢...

 
 

Oct 26, 2005

2005/10/25

 

又一個建中學弟死去,如高空流星一般殞落的結束方式

我幾乎要殘忍地想像著,當他從決絕地自樓上躍下

會不會畫出一道漂亮的弧線而終於理解拋物線的疼痛與美麗

而終於理解,生命之於我們是如此豐美又沉重--



我實在不是一個會說場面漂亮話的人

也許當你讀完我這篇文章會覺得我不過是個勝利的既得利益者

但我還是要說,選擇結束,只不過是解決了自己的問題

剩餘的故事,留下的,卻還要說過一千個悲傷的夜晚還說不完啊。



建中是一個多麼優秀的學校,當然,集結了這許多優秀學生

我們再不能以自己以往的優秀表現沾沾自喜

也許我們曾經努力一個晚上就可以輕易站上校排的前幾位

但在建中行不通。怎麼拼怎麼唸怎麼奮力爭取

還是有人用一個晚上的時間就擊敗你微薄的自尊。

那些已經不管用了。已經行不通了。以前

我們所累積的「建中的驕傲」並不是因為建中學生很會念書

卻是因為,我們在建中裡頭學到了比學業更重要的事

建中學生的自信並不只來自於持續領先的升學率

卻是,在升學率之外,我們勇於歌唱,勇於張開翅膀向世界內部探險

當我們累了我們就睡去,然後醒來,

就再得到一些飛行的勇氣。



我們曾經多麼優秀。但那只是因為我們很會念書

來到建中,我們卻更知道,優秀的定義不只在於學業優異

而是我們得以看見自己以往因為汲汲營營於課業而忘記的部份。

--當你還不知道這些,你怎麼可以自私地選擇死亡?

  當你尚未充分領略建中人之所以驕傲的本錢,你怎麼可以結束?

  你的人生根本還沒開始,你就選擇了退縮?



不應該的。課業壓力也許是一個理由,

但在建中這地方,把所有成就歸於學業成績是個錯誤的方向

當年高一的我們忙著玩社團,忙著探索自己與世界

忙著發現以前不經意漏失的風景,

初進建中兩個月的孩子怎能妄言「自己不夠」,

在連世界的本質都還看不清楚之前,就選擇激烈的死亡?



啊是的,畢業這麼久之後我終於清楚明白

以前學長們最喜歡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得到了實踐:

「建中沒落了。」而建中確實。

對死去的學弟而言,建中怎麼可以是學業壓力的來源

穿上卡其制服,我們引以為傲的建中人的自信,

怎麼會被認知為「課業壓力實在太大,我再無法承受」的重量?



建中,怎麼會是這樣,怎麼可以這樣?

 

2005/10/22

 

今年金馬影展的片單,已經劃到位置的。



1106 16:30 見樹不見林

1106 19:00 迷幻天堂



1107 16:30 我的帶衰日記

1107 18:30 誰是卡繆?



1110 22:50 YES



1111 22:50 塔斯魯波的手提箱



1112 24:50 羅伯超high



1113 18:00 尋找愛麗絲

1113 22:10 天堂煉獄



1114 12:10 東尼瀧谷



1115 20:50 鯊皮男與蜜桃女

1115 23:20 彩虹老人院

 

2005/10/26

 

十月二十六號,為了響應偉大政府的網路分級制度,

以及遵守網路媒體自律的精神,我決定為自己的網誌定調。



「這個網誌充滿不健康的文字和靈魂,有病,

 是限制級。所以未成年者請由他人輔導使用。」



這裡是奈洛之底,歡迎光臨。



所以我們除了自律,自律,還是自律。

一如電視分級制度仰賴業者自行在節目播映之前打上「本節目屬於OO級」,

網路分級其實也一樣要仰賴網站業者的自律,

自己的網站內容提供怎樣的資訊服務?網站內容提供指向哪裡的link?

顯然政府不可能在推行制度的同時建立一個審查制度(像電影分級制那樣),

於是adult content的分類標準,parental guide的分類標準,

在在仰賴業者對其自身供應的資訊內容把關反省與審視。



然而弔詭的是,這樣的分級制度能夠發揮多少功效呢?



現在網路使用者多數都是經由入口網站(entrance website)連進網路世界,

例如yahoo!奇摩,例如google,例如yam還有hinet等等入口網站業者,

但是即使這些入口網站本身提供的資訊屬於「普級」,

我們也知道,要接觸adult content其實仍然是非常簡單的:

在google的搜尋列上key in「nude women」可以得到8,430,000筆搜尋結果,

key in「sex」更可以得到218,000,000筆結果!

分級制度僅能消極地避免入口網站提供成人資訊暴露的可能,

然而卻沒有,也不可能消除入口網站為網路使用者提供成人資訊的鍵結。



網路分級制度終究只能,也只會是一個概念而已。

基於網路使用的匿名性與隱密性,網路使用者只要「自願暴露」在adult content之中,

就幾乎沒有什麼辦法可以確實「阻絕」這樣的資訊暴露。

label filter?

那確實是一個好方法,加裝了網路過濾器的父母也許可以比較放心,

孩子相對地比較不可能be guided to the websites labeled with adult contents,

然而當他們「主動尋求資訊」的時候,卻防不勝防啊。



君不見網路情色工業畢竟是網路商機的一大來源,

被動地防堵,搜查,甚至強制色情網站關閉,其實並不能解決這個問題。

在我們的社會文化當中,情色議題一直都是不能拿到檯面上來討論的,

然而為什麼會有「供應」?當是因為「需求確實存在」不是嗎?



網路分級制度可以推行到什麼程度,我仍在等待。

等待它到最後只能,也只會是一個口號而已。

 

嫉妒的花刺

 

嫉妒螫刺。在喧鬧的酒吧裡頭你已經聽不見

聽不見酒精在血管裡頭熱烈沸騰的聲音

他靠近,望向他,名為J的男人

他微笑著意圖如此明顯啊他靠近他。



血液裡頭的酒精使你細細地憤怒起來

他怎能如此妄想著要靠近J,儘管

J從未屬於你。你怎會連嫉妒的資格都沒有呢

其實你知道,名作J的男人已經望破紅塵

除了一些偶爾的插科打諢之外,他不會,也不能做什麼

即使那男孩正在靠近。那男孩正在靠近

啊突然之間他們的距離靠得太近,他們的臉

突破了長久以來你保持的距離

理性兼且安靜,溫柔又和煦

你從未跨越的安全距離。因為你知道你要的J給不起

這許久許久以來你只是守候著他,在一光年之外。



然而那男孩竟然如此輕易地打破了這規矩

當他在人群當中將視線投射過來,向J

你就感到驚慌。他如此大膽。

一下子他就將手搭上J的肩膀,一下

他就耳語呢喃,指著你向J問起:「他是不是你lover?」

你就感到心虛急急否認「不,不是。」因為

你們從未親密接觸,也忘記應該聽聽J的回答

是,或不是。儘管答案如何都該令你心悸

都該令你承受不起。怎麼承受,怎能。

然而嫉妒如此細細螫刺,

他不應該如此貼近,就算J從未屬於你

J也不會屬於任何人你知道。



像自己用力打了一巴掌似地你雙手抱胸,很氣很急,

一直以來你過份保護自己,以致於和男人們

那裏也不能去。當他在微光裡說就保持現狀吧,他說

他不想和你一起到哪裡去。你學不會要求

那些男人們應該要給你的溫柔,所以他們什麼也不給你

你以為只要安靜守候他們就會懂

但你錯,大錯特錯。當你安靜他們就以為你不要

所以不給。Y不給你的J也不會給,再怎麼自溺到讓人心疼

你也只是繼續存在自己的狹小世界裡。



男人們從未走進。也就不會如你所想望

某天牽起你的手一起往世界末日走去



「If I leaned over and tried to kiss you

 would I be wrong after so long to kiss you?

 Would you pretend we're only friends if I kiss you?

 At least I can dream of you're in the scene

 when I kiss you...」

你竟想起那個久遠久遠以前的夢境,所妄念的

J的溫柔如此巨大又憂傷。當那男孩靠近,J只是笑著

也給他溫柔,卻不給他任何再更安靜的契機

所以J終究不會屬於任何人--



你於是繼續觀看著那男孩和J的互動

像觀看街頭的群架一般事不關己

 

Oct 21, 2005

《夢的場所》

 

啊 是的

當我步入夢的場所

一切就像夢一樣變得愈發不清澈,也不透明

粗糙的質感對應我的睡眠

當我步入夢的場所,擁抱床與被單

並且觸摸我自身存在

如此獨立

  曖昧

  抽離



我看見自己坐在床上數星星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

啊,夢裡面

會有誰來陪我安靜地數星星

是你嗎,我的情人

這是夢的場所,但你在我身邊,在我懷裡

我們一起墮落往某個地方

牽著手在鏡子當中看見自己的形體正漸次斑駁,剝落

這時候我想作夢

想要帶著你往天上的粉紅色花床飛翔

那種顏色很柔軟,很舒服,我愛

因此我想要跟你分享

我睡在當中

夢見你

我親愛的天上的粉紅色花床



然後我夢見自己作了一個夢

在夢的場所

在豢養夢的叢林

巨大的樹林將我包圍吞沒

我在其中飛翔自在近似無法呼吸

看見一個徹夜不睡的魚的眼睛正在樹的後方窺伺我

那是魚,是樹,是一個個變形的我的夢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回去夢的場所

在溫暖熟悉的地方我想要夢見自己在作夢

那個夢境也許昏暗然而沉穩

有我最熟悉的床罩被單

那圖案會不會某一天烙印在我身上呢



我正在作夢吧

沒想到夢裡面是我最熟悉的我的書桌

我的課本,我的書,廢棄的夢想當作風鈴垂掛,垃圾

我的校園生活,我的朋友

我的錯過的戀愛

我的明天要交的作業

我的老師

夢的質感原來也這樣現實

我趴在書桌上作夢嗎

這是我的夢的場所

我們用跨越高度,距離,與時間的方式彼此觀望

我們的視線失焦並且虛無



我們擁抱,並且戀愛



擁抱並且戀愛,我們用想像飛行

我們用想像飛行

在夢的場所我們攜手飛向解構與結構的城市

那是一棟建築在我上下左右的密集公寓

我和我的鄰居彼此相愛並且融合

我們一起暈眩一起擁抱

飛行過程當中推倒樓下的垃圾桶因為我們相信

唯有推翻過往才能得到新生



我們帶著愛情往不顯眼的最深處冒險

斬殺九頭怪龍,洞穴探險

我們帶著勇氣和信心作美好的夢

也許,平原的遠方我會遇見一個美麗公主和我談轟轟烈烈的戀愛..



也許,夢裡面還是只有我自己。



也許,夢的場所裡面,還是只有我自己。



也許,在夢的場所作夢的,還是只有我自己。



晚安。

 

2005/10/20

 

「有或沒有,都一樣。」



說出這句話的同時,不過就是自暴自棄的開始而已。



「那一起走吧。」



可是我們都不動。

 

Oct 20, 2005

《花神祭》

 

速度,緩慢,花開花落,春光照亮天際。

以前我們問著肢體啊肢體開闔起落的速度我們說,快

就與時間對抗著,每一個往返的瞬間



可當我們以頭顱為杯觥祭起花神,卻問,一年四季

春夏秋冬季節推移,在最寂靜也最緩慢的移動當中生命來去

風吹起時就看見一隅秋天。低語的是祭詞

高歌的是想望,盤桓在最底最底的,是靈魂還是生命啊

舞起最堅韌無畏的舞步吧--

該說出關鍵的字彙,慢,慢,真慢。火光照耀時連影子都凍結

訴說著最安詳低沉的花卉們永續永生,蟲獸行跡存亡枯榮

連靈魂都睡著了。



一,二。三。二,二。三。

安詳而深沉的低音自樹林底部響起

彷彿濃霧統馭了大地的感官知覺,在鳥鳴、花咲、溪澗之中

偶然透出一陣情緒已經超越的呢喃

已經超越而後不再呼吸嗎。呼吸尚在。



啊當光亮起我們跳起獻給花神的祭舞,那是舞

或者是靈魂的搏動僅是搏動,肢體磨練心性以緩慢對抗時間

千萬流水般過去的時間已經不再重要。

花神怎在意這千年一瞬呢。就慢,再更緩慢些吧

沉靜交融無極輪迴萬千糾葛

激越昂揚貫徹死生--



那是移動,也不是。

是舞,也不是。

卻是祭,一種深層次的內在表達,在空無的巨大回音下來回振盪。

夜的嘶噓連它自己都聽不見。以落葉代替流淚的樹在哭

最後,空無的聲音只有遁入菖蒲與野薑花之間,

訴說著千萬千萬年以後仍然繼續訴說的祭詞



祭詞:

「     相空法諸是子利舍「舍利子是諸空法相

  減不增不淨不垢不滅不生不 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

 意身舌鼻耳眼、色無中空故是 是故空中無色、眼耳鼻舌身意

    死老無至乃味香聲色無」無色聲香味乃至無老死   」

 

Oct 19, 2005

《跳舞之後,天亮以前》

 

當一群夢遊者在闃暗之中

遇見另一個無端夢遊的夢遊者於是

他們說天還沒亮因為

月球根本尚未昇起如同一句又一句

悲傷的喃喃自語在攪動著

爬行著翻滾著在地球上爬行

那樣的話語不停重複



夢遊者以月球為世界中心聚集甚至

自我催眠,他們不知道自己

何以會穿著舞鞋醒在客廳玄關

也不知道何以

自己會以失眠為儀式

抗辯一而再再而三的夢遊

因此

他們不明白自己的腳

怎能剛好套進一雙不認識的鞋然後

跳舞、跳舞、跳舞

或者在陌生的餐桌上和他人

共進晚餐



所以夢遊者們都活在所有

他人夢境的背面且日夜吞食

自戀,迴圈不已



夢遊者們彼此體恤諒解,他們

能夠彼此看穿彼此的不安

尤其當滿月照亮街道

閉著眼睛也不會跌進墓穴的夜

夢遊者們說:

「原來在晚上漫步的是狼,

 不是烏鴉」

並且擔心自己是否曾不經意地遺落一張千元大鈔

有的夢遊者會突然驚醒

渾然不知自己的舞步

早已踏過了國境之南在比太陽

更西的方向亮著



當然沒有一個夢遊者能夠

清楚分辨,究竟

是自己在他人的鞋子裡醒來還是

鞋子

夢遊到他們腳上

 

Oct 18, 2005

2005/08/25

 

 「'Till the day we meet again

 In my heart is where I keep you friend

 Memories give me the strength I need to proceed

 Strength I need to believe

 That life ain't what it seems to be

 Words can't express what you mean to me

 Even though you've gone we'll still a team

 Somewhere in time we'll fulfill our dream......」



寫滿了厚厚的兩本詩,

其中有好些篇章是為你而寫的。



為了稱代心中那個你永遠缺席的位置而寫。



但你從來就不懂,

也拒絕理解那些譬喻借代轉化和象徵的文字,

你的人生似乎沒有太多美麗變化與想像的可能,

卻又充滿對明日的憧憬……



詩在你的生命中有那麼一個地位嗎?



你的一生終究要為了基因的延續

而不停付出勞動和耗盡心力的代價,

而終於一點什麼也沒剩下。



那麼,我寫那些詩究竟所為者何?

你讀不懂我的詩,也就不算重要。



生命中值得歡喜讚嘆者畢竟稀少。

但…總有那麼一些吧?



生命,生命本身有些部分尚算得美好,

遺落在童年,或遙遠而未知的某個地方。



只要死亡尚未來到。

 

2005/09/09

 

you're really great people that I can ever imagine.

You, you. somehow I think of you, sometimes I do

that someone like you is just there, in a proper distance keepin' an eye on me

a kind eye sight reachin' out to me. I feel warmth, I feel gentleness

I feel, it's you, there. here, ever, everywhere

reading through my every word, my loneliness, my sad sad expression

with a considerate concentration watchin' my steps movin'

It's you. it's you givin' me the courage and the bravery to move on

thus making my loneliness not what it used to be before

only you making me not that fragile

you great guys, you all.

Millions of thousands of thanks here cannot express my grate, oh, precisely

and I am thankful. yes I am.

 

2005/09/07

 

今天來談談關於裝飾這件事情,舉例來說

鮮奶油上的巧克力粉和巧克力醬

究竟有什麼實質上的不同,我是說,當然,

對於一個苛求巧克力粉苦澀味到用以調節摩卡咖啡甜味的人而言

巧克力醬的味道或許讓摩卡變得更加濃郁--

然而因為這樣的原因而責備人

會不會讓人覺得稍嫌過火了些呢。我想,是的。

星巴克的摩卡巧克力碎片星冰樂用巧克力醬做裝飾

挪威森林的摩卡咖啡用巧克力醬做裝飾

甚至啾寶和家駿他們都會用巧克力醬畫上可愛的臉臉,真的

很可愛的那種。只是因為規定所以我們不能用巧克力醬

要用苦苦的巧克力粉。對我來說那樣的作法

其實只是依種莫名的堅持而已

今天某人問我是誰准你這樣做的,沒有誰啊其實

不過是今天下午一位小姐跟我說她覺得用巧克力醬比較好看

於是晚上啟仲來店裡的時候點的冰摩卡我就上了巧克力醬

並且暗自覺得其實還滿可愛的

某人竟然問說「你為什麼上巧克力醬」唔

下午的某位小姐說上巧克力醬滿好看的所以我就這樣試試看

真的。「她是來幹嘛的,客人教你怎麼做就怎麼做嗎」

某人是不是覺得那位小姐是來砸店的不是這樣啊

「她是來幹嘛的,」咄咄逼人ㄟ。我瞠目結舌

其實某人自己也會這樣,她自己忘記了。

或者說,一開始我學做咖啡時的摩卡就是加巧克力醬啊

並且根據客人要求的口味在可接受的範圍裏作調整

每一個吧台不都會這樣嗎

奶泡稍多的拿鐵近似於卡布奇諾,或者不要奶泡的卡布奇諾

也就近似於Caffe aulait。她自己也會這樣,當然

我也就跟著這麼做,頓時我沉默,其實也沒有必要回嘴

「不是應該是我說怎麼做就怎麼做嗎」原來只是為了權威

也不是為了裝飾。裝飾。當然也不是為了口味

巧克力粉和巧克力醬的意義

在於「官方作法是這樣的」所以不要變通

不可以,我不被允許,triple Caffe Mocha也不可以做了

查爾斯要的巧克力粉Caffe Mocha也被禁止了

不要extra Lemonade的Lemon Grass Tea也不可以

所以。我以後再也不會make the drink according to the special order

或者我每次都要打一通電話給某人徵詢她的同意

因為「應該是她說怎麼做才這麼做的」原來如此這樣沒錯

我再也不自由,因為我應該要服從權威

不應該順從客人的要求

也不應該淘氣地測試各種自作聰明的花樣

我應該臣服,應該學會徹底地聽話歸順

我錯,對。

所以連自由變化的裝飾從一開始就是不被允許的

我大錯特錯所以我道歉。我道歉

 

2005/09/06

 

其實我覺得並不需要懺悔或者告解,反正

人和人相處本來就是這樣。我們都不能避免地

會用自己對一個人的印象去衡量自己對待對方的態度

至於印象如何,我想

那應該是對方自己應該要去努力經營的部份



網路上如何呈現自己都是個人的自由

當然,現實生活當中的自己和網路形象是否產生斷裂

也就不是我們能夠控制的

所以跟著感覺走就好

這許多年來我們都經歷過太多例證

到最後,還是只要相信自己和對方相處的直覺就好

 

2005/09/04

 

書寫小說,是以文字砌築世界磚瓦的過程

這過程當然可以被一再重構刪修。讓這世界

更加貼近自己想要表達的樣貌

然而寫詩卻不是這樣。

不管生活再怎麼困頓不安,再怎麼對我不友善

在那些冰冷的縫隙中總是會有光亮起

文字就這麼鑽鑽鑽地滲透進來。

觸動我。如此直覺

如此第一時間的書寫啊,如果當下沒能落筆

就別再想寫出一樣的東西。



所以我甚少修改自己的詩

而對於小說,基於它們向外對照世界的性質

我總是很能夠把持著耐心,一次又一次

修葺它們。

 

2005/09/13

 

開學第一天,深刻感受到校園裡頭熱絡的氣氛,

這氣息多半來自新生和大二的學弟妹吧我想。

唯有他們可以位這校園注入如此豐富而繁雜的步伐聲息,

例如我的,已經漸循規律而再踏不出什麼特異節拍了。



不過對我來說至少算是個好的開始,

早上十點的課沒有因為睡過頭而缺席,

應該算是吧,哈哈哈。

 

2005/09/11

 

911。



somebody call 911. and somebody died on 9/11

somebody laid on bricks, and somebody cried

years ago we mourned over death

we blamed. blamed someone that should take responsibility on it

somebody survived but somebody didn't make it right.

world goes on. darkness faded out. But there's still no lights.

Lights were all out. the world lived

lived on the unfair.

One should not be treat like that. like that.

NO ONE deserved death like that.

somebody call 911 on 9/11. they screamed in vain

they fell down in vain. they could not fly

No one were angels.



The world went on wrong. Skies turned to the usual grey

Days, the city streets are wet again with rain

in the wind, on the winding road,

should somebody call 911...

 

2005/09/15

 

今天的課程都結束了之後,

我一反往常地並不急著離開學校。

卻信步往學校淺緩的山坡,逆著人潮而上也沒有帶著耳機

儘管,耳機一向是我用以隔絕外界聲音的工具

只是單純想聽,想聽聞已經多久沒有試著靠近的,

人群的聲音。



山坡向上步伐向上。逆溯著下課後

洶湧往山下的肩膀們,裡頭是多麼年輕的口語交談

在鼓動,那些大聲喧囂,那些放開嗓子嘰嘰喳喳的音量,

那些躍動的腳步,這些那些,隨著每一次抬起足踝

往山坡上走去,就像曾經正幕幕演映

啊,多麼佳美的青春時光啊

幾個夏天以前,我,和我的朋友們也曾經走在一樣的路途上

一路喧鬧起平靜校園裡沉默的飛塵--

而我的青春已經過去。



過去,就不再回來。

和我在校園裡頭擦肩而過的學弟妹們亦然,

這次錯身,還有多少可以靠近的機會呢



環山道上,槭樹們隨著陣風吹起而沙沙作響,

或說樹們迎向即將來臨的西風,從指尖開始透出淺淺的紅色

這該是血色鮮紅,季節尚未全然到來之前,卻淡。

比之打亮整座校園的夕陽更顯清淺

場景的溫度仍然嫌高。服貼在肌膚表層

當風吹起,靈魂為這夏末的溫度盛開,再吹過

吹得靈魂都老了。



就突然發現,自己竟是現在才喜歡上政大校園。

三年時間過去投注多少眼神在這裡呢

想到這裡我不禁很有一些羞赧。



也無所謂,當時光流過,就順著它走下去吧

環山道上的人潮可以逆溯,時光,青春

卻不行。我知道,挺懂這道理。



於是我匆匆拐彎,步上往傳院的階梯,

迎向政大滿山橙紅的黃昏。

2005/09/17

 

在深夜的公園裡頭,樹影

隨著夏末的晚風而飄搖。風向變了。

不再如白天艷陽高照之時狠狠熱昏所有細胞

對街的大樓頂上電子鐘顯示著00:15,

我在,在這昏暗空寂的公園,信步晃蕩

兼且等待。一些可能,一些不可能

一些即將相遇或者彼此離去的陌生情節啊

我等待,安靜地點菸



右手持菸而左手是思美洛ICE

酒精尼古丁在血管裡奔騰加速,有些頭暈

視線些許迷離,些許曖昧

樹叢裡是不是有什麼人正觀看

看著誰,投射過來的眼神令我興奮而又不安

時光隧道裡斜倚著抽菸的我們多像商品

擺放在展示架上我們物化自己,

紅色背心,卡其色七分褲,深深呼吸吐納之間有人走過

有人咳嗽。有人

飄移經過的同時亦給予奇異的眼神

我們看,窺伺,也被看。並不因此感到罪惡

不需依賴言語我們就這麼給分

外表,膚淺的,生理的純粹官能的分數

加分再減分,因為一雙不合時宜的真皮涼鞋



誰也沒有真正靠近了誰。



光影變幻間人們互相走近又再遠離

心底吶喊著走近些,再走近些

當真走近了自己卻隨即信步離去,因為不相信

有人能夠令我真正地放心。

維持一棵椰子樹影子長度的安全距離

在那之外,我們彼此觀望彼此嗅聞

點燃一些慾望氣息



突然感受到這場所我多麼陌生

未曾踏進未曾經歷的過往,在戶外就著即將滿月的光

突然我想起某個男人的臉龐

腦海裡一下攪亂,一下什麼靜定情緒都給打翻

時光幾度過去我沒能在公司裡度過青春

在這裡,這公園的樹影婆娑底下,我該能補足多少

被所有人同時目為同志次文化代表的時光呢

我想起他,他,還有他。記起他們

跟身邊這些陌生臉孔一樣走過就又離去

進來又出去。令我哀哀地想要落淚呵



風吹起,肌膚表層細細地起了幾許疙瘩

發脹著幾許麻癢。這是,我所擁有的現世

還能擁有多少未來呢

公園裡頭沒見著多少令我沉溺著迷的臉

於是我就離開,趁著酒精尚未褪盡時酩酊地離開

 

《熱天》未完成

 

 這熱天溫度,當她還身處於午后的睡眠夢境中,就已清楚地感受到了。



 夢境,並不像以往那些關於他的故事,關於他的夢魘,令她在清醒時回

想起,就要渾身冷戰展現出個超現實的樣貌。這荒熱午后,清淺睡眠,夢

境如一個種子自天空某處落下,卻開展蔓延在她狹小公寓裡頭,坦坦天光

照耀客廳。溫度和時間卻彷若水銀,極其,極其緩慢地流動著包圍過來,

卻沒有聲音,形成一層液態的膜就貼附她肌膚表層,啊這擁抱裹覆,多麼

溫柔,卻又多麼決絕地隔離了她感受外界聲音的波動。



 她聽不見夢的耳語。以前,她的夢裡頭總是滿滿的聲音要溢出來,過量

以致無能以脆弱鼓膜承接的聲音們,如此嘈雜。可這時她像是聾了再聽不

見任何來自夢境底層的預言。



 挺熱。不用往客廳壁櫥上掛著的溫度計探詢她也知道,這溫度早已高過

了她體表溫度的三十六點五度。夢裡,體溫無法逸散倒也沒怎麼流汗,她

杵著,聽見自己手腕上的脈搏一下,兩下,三下,對應到時間啊一秒兩秒

三秒過去,她安靜地數算著時間,血液血球在身體內側流動,摩娑著血管

壁似乎有著極細微的嘶噓聲音被傳遞出來,就聽見自己。那瞬間,溫度蒸

騰時夢境裡有什麼漸漸變得不太一樣了,鬆軟的單人沙發,木質紋理壁櫥

,二十九吋液晶電視擺放,先鋒牌家庭劇院組。然而它們不動,靜定的場

景之中所有物件都非常熟悉,怎覺得如此遙遠伸出手去也無能觸及任何現

實。這夢底,狹隘寬廣,靠近又遠離。一切都不一樣了。



 她抬起手來看看手錶。時針和分針模糊地倒臥在錶面,邊緣擴散開來,

那匍匐姿態看似靜止。秒針依然在爬行,速度緩慢,啊那些個細細被刻畫

在錶面的刻度們竟能用以對應每次心跳過去的一秒鐘麼。她就放棄估量時

間。時間已不怎麼顯得重要,當房屋裡的溫度繼續升高,終於連時間也要

停下腳步不再固執前行。這夢境,或說,世界,也隨之停滯。



 她杵著,不動。也就漸成為夢境的一部分,而非,主體。



 這荒熱午后,她佇立在房屋中央呆著,呆滯,感覺熾熱溫度點點滴滴附

著在自己的肌膚表層,又慢,包裹她就像許久許久以前他的擁抱。這臂膀

非常寬容,又要她無可抗辯地接受。但覺自己就要隨著這過高的溼度溫度

而融化開去,即將滴落在地板上,躺臥姿態,做個絕望的夢,成為夢的一

部分。從每一根略略分岔斷裂的髮梢開始化為一股黑色的液體,流淌下來

,然後就是眉毛,眼睫,口唇,肩頸,乳房,白淨的下腹部。啊她柔軟而

熱情的下體,也是。這麼汩汩流出些許血色溫柔,那液體,她知道,且名

之為愛的情緒。是愛,關於他的一切。原來愛也隨著肢體融化,肆無忌憚

地從身體內側傾瀉出來打濕一切,卻好像要隨即因為高溫而蒸散,逸散去

。荒熱午后,夢裡,愛誰或愛什麼都不重要了,愛到,令自己極其不幸也

不重要。



 就在黑色液體隨著眼瞼眨動而落下,將要覆蔭視線的最後一個瞬間,她

竟又看見了他。視野漸被黑色膠狀的愛全然遮蔽時,他出現,背光,不知

什麼時候走進她的夢,右手掌心停著鴿子,口裡銜著一朵罌粟花,他寬厚

臉容後頭有個金色光環。他伴著時空中流離的燦爛光線而來,給她留下一

些溫柔就又離去。夢裡,她多麼期待渴望救贖。



 怎樣的鎖,要用誰手中的鑰匙返來打開。



 她化為一灘黑色的膠狀液體,就在熱天午后的床上滿頭大汗地醒來。



 在屋裡游移,要喚醒自己在睡眠裡過於疲憊的身體。陽光熱辣辣地從落

地窗潑灑而下打亮所有。於是皮膚醒來,於是略為水腫的眼睛醒來,於是

胸腔醒來,於是深呼吸就感到一陣高熱氣旋飆進身體內部,灼得心肺生疼

,身體的每條肌肉每個關節每個毛細孔都隱隱作痛。石油般的黑色液體原

是自己在愛情當中鍛冶出的菁華。這熱,這愛,像是慾望,身體的內側外

側都燃燒。



 恍然之間當神智清明,她突就意識到,是的他已經離開。她不再擁有他

。然而狹窄公寓裡,所有物件卻又喧鬧蒸騰出屬於他的氣息:書櫃玻璃門

上,一個他離去時遺落而她未及拭去的指紋,都隨著室內的高溫而重新表

態,重新,散發出些許腐敗的,他的味道。總要她誤認,他還在。



 光帶來溫度,光是亮的。然而溫度並無光亮,溫度黑暗。



 因為黑暗,所以記得愛人的氣味。



 打開電視機就直覺轉到新聞頻道,慘慘的白色螢光幕裡氣象主播正哇啦

啦說著什麼,什麼,太平洋高壓持續籠罩島嶼上空三天內沒有減弱的跡象

超過三十四度的戶外高溫將持續到週末結束......她在屋內,略一走動就

在皮膚表面淺淺地沁出汗水。不過總是將要黃昏之時,儘管溼度一再抬昇

,空氣裡頭侵略性的溫度也緩緩地退散開去。啊,黃昏。如愛情般總發生

在一瞬之間,荒熱午后她從睡眠裡醒來,還來不及認清白日如何隱約,夜

晚竟要盛大地來臨,期間一刻,晝明夜暗,愛與不愛,希望與絕望的轉念

之間,就黃昏。一張眼,天已黑闃。愛情已經離開。



 熱天,唯有當地球自轉到背光的一面,黑暗降臨大地之時,她方能在世

界的影子當中察覺自己。並且感到絲絲陰涼。情熱,冷靜,交替著望她撲

襲而來,她和他的愛情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結束了,她卻在尚未撤離清空的

舞台中央踟躕,腦袋裡些許過往凝定,還不能脫開適才演繹的情節。



 呆呆坐在柔軟沙發上,她從未注意到原來炎炎天候也會讓人慾望,或說

,想起慾望之於愛情的重要性。一道火燄沉默地燃燒,間隔皮膚像鏡面打

光,對應著,裡側外側,伸出手去碰觸就被那熱度灼傷,悶熱,悶痛。神

經末梢險險在鏡子光潔白淨的邊上開出朵小小的花。她以手指觸弄自己,

也就記起他以往暴力而堅定的挺進。多像,第一次當她和他真正以肉體相

互認識之時,她燃燒著,他也是,身體內面所有接觸狠狠燒灼彼此。一路

奔馳向上的路程中她看見他的眼睛,熠熠閃爍的雙瞳裡頭,有火,在赭紅

色的夜暗裡頭點起,就要無由地覺得心動--那慾望高溫,像條紅色的線

一般直直貫往地獄,要她愛,愛與痛,俗世華美,情慾碰觸,啊原來塵世

火燄竟是魔鬼的誘惑。多美,她總記得。



 愛人們在火燄的高溫與灰燼當中緩慢接近,以至於死。



 直至死亡將愛人分開。

 

2005/09/21

 

你們都以為自己可以為別人的生活決定什麼,

但其實你們不。你們根本沒資格。



意見或建議其實都是多餘

你們以為看了我的網誌就可以多了解我一些嗎,哈

以為,我寫給你們看是為了讓你們多了解我一些

你們以為這樣以為那樣所以你們就有了資格嗎



Fuck off。

Fuck off。Fuck you very much。



你們都不願意安靜下來聽是要怎麼了解

我連自己都不了解了你們是能夠了解多少

拜託可不可以安靜一點。拜託

可不可以少對我說一點話



你們可不可以閉嘴。

 

2005/09/18

 

我看著他像我第一次遇見他。那樣。

於是也就感到害怕,像那天五月坦坦的陽光照耀之下

再次愛上。



is it a sin to love again?

is it?



多麼輕而易舉。突然我記起遠遠的天邊

他的臉,原來不曾忘記。而我已有所改變

我生命中的缺失遂得以完成

 

雷肯G《不陽剛的同志遊行》

 

from bbs.kkcity.com.tw

看板:MOTSS全國連線板

ID:lacanG



不反對所謂陽剛的男同性戀自己出來搞遊行,只是拜託他們不要動用同性戀

和酷兒的資源,既然覺得陽剛可以戰勝一切,請自己去搞一套活動出來

水男孩每年在那邊撐也撐的很辛苦



想陽剛又搞不出個東西,怕東怕西的,有種你們就想話題、想花招壓過Sissy啊



我覺得男同志最丟臉的地方就是只會在私底下裝man、裝酷

真的要比Man又比不過人家(T)



說真的,隨便找個T都比只會耍嘴皮子的男同志來得有出息啦、有行動力



所以呢,拜託這些陽剛Gay,以後所有的抗爭請走第一線、請爭先恐後、當仁不讓

資源是要自己爭取來的,自己要耍剛強,就要自己去搶場合來表現



什麼都不做,還要人家闢一個位置給你們,讓整個遊行不C,拿出一點行動力



試問,你們這些人到底參與了什麼,連想個陽剛的口號和活動標題都不知道吧?



說不定,什麼都不要裝,人家還是以為我們在扮裝,然後呢?又躲起來?

這種提議實在是糟糕透了



寫文章不用形式嗎?辦活動可以不要有主題和特色嗎?

具體闡述一下什麼叫做不C和陽剛,希望明年你們這些人真的可以來搞一個形式

不要說社會看同性戀有多陽剛,讓同性戀看同性戀有多陽剛比較重要啦

 

作業《獅群》

 

  獅子。



  牠們是非洲莽原上的狩獵之王,並且作為食物鍊最頂端的消費者,其生理上

的優勢足以令牠們在草原上無往不利世代繁衍。正如眾人所知,健壯肌肉,銳利

的犬牙,強而有力的趾爪與下顎,狩獵時奔跑的爆發力非常強大,柔軟而具有韌

性的脊骨使牠們在高速奔跑追逐獵物時維持良好的平衡,黃棕色的被毛給予牠們

在經常因乾旱而呈現漫漫黃橙的草原上良好的保護色,以及出獵時安靜潛伏,不

被獵物發現的可能。



  牠們冷靜而兇猛,冷靜,因為牠們的獵物諸如蹬羚,斑馬,長頸鹿,以至於

牛羚等草食性動物,全都天生具有敏銳的觀察力與高度警覺性──為了在莽原上

求取生存,牠們必須如此──而獅子若要出獵能夠成功,勢必得冷靜地匍匐等待

在草叢中,等待最好的機會來臨,當牠們從發難,從草叢中如迅雷閃電般躍出,

方能一擊中的。牠們同時也凶殘,作為最高級的消費者,若不能在出擊之後以殘

忍的方式咬住獵物的咽喉,給予獵物窒息致命的打擊,這些只以新鮮肉類為食的

猛獸,將無法得到足以維持整個群體生存所需的物質。獅群冷靜,獅群凶殘。獅

群躲藏,獅群獵殺,靜若磐石,動如疾風。獅群確實具有王者風範。



  然而最重要的是,獅子之所以能夠在莽原這個時而極端乾旱,時而極端潮濕

的環境之中順利登上食物鏈的最頂端,並且維持千萬年不墜,不曾被殘酷的環境

給淘汰,這其中的秘密訣竅,來自於牠們嚴格穩定的獅群社會結構。一個獅群當

中的成獸幾乎全是雌性,而僅有少數的雄性,再加上一部分上處於成長階段的幼

獸,如此組成了一個結構嚴謹而完整,約十多隻獅子的小群落。



  雌獅生育,維繫整個族群持續繁衍的可能,並且她們負責每一次的獵殺,以

三到五隻雌獅為單位組成的獵殺小組,從不同的方向安靜地接近獵物,包抄,圍

殺,給予其死亡。當獅子從獵物的咽喉處抬起頭來,以嘴邊牙間的鮮血宣告獵物

死亡之時,這死亡且就成為獅群生存的能量。當眾人以為獅群出沒之處只代表莽

原上有死亡黑幕將降臨,當母獅身邊有了幼獅,她們卻也有著動物界中最慈愛溫

柔的一面──雄獅對於獅群,除了播下雄性的DNA,讓母獅懷孕傳遞遺傳基因

之外,竟是不負任何責任的──因此母獅們在群體當中,除了狩獵,也同時以生

育撫養幼獸為己任,並且這責任並不只限定於自己生出的幼獅,而是擴展到同一

群體當中其他母獅所生的未成年獸──當母獅在莽原黃昏的涼風當中出獵,她所

生的小獅子也就受到群體中其他母獅寬廣無私的照顧,授乳給其他母獅的仔獸,

並教導牠們狩獵的技巧,以成為未來草原上最強壯兇猛的肉食性動物。獅群當中

的幼獸並不只受到「母親」的照顧,而是同時也接受其他「母親們」的關愛。



  母獅對幼獅的慈愛並不自私內斂,反而是這推己及人,對其他母獅所生幼獸

的態度,令他們的群體生存能夠長保穩固安定。



  獅群作為草原最高階消費者的這些特色,對照我所出生成長的家族,也絲絲

入扣。儘管背負了羅的姓氏,然而從小到大和我最親密,維持最良好親屬關係的

家族竟是來自於母親一側的,游姓。外婆所生的四個姐妹,正如獅群當中的母獅

一般,給予我們這些表兄弟姐妹最無微不至的照顧,以母親為中心所輻射出去的

親屬網絡裡頭,表哥們和我,以及我的親生姊姊,從小就是非常要好且親密的玩

伴,我們同時受到母親的大姐二姐和小阿姨的疼愛──都住在台北市區的四姐妹

們組成一個緊密相連的小小群體,除了血脈的相關鍵結,這樣的家族關係也建構

起足以保證我們這五個表兄弟姐妹都能夠安全成長的穩定環境。



  小學時候,當身為職業婦女工作忙碌的大阿姨和我母親出門上班,二阿姨二

話不說,便肩負起每天中午為還在唸國中和國小的表哥們,我姊,還有我送熱騰

騰現作便當的任務──二阿姨不分晴雨的付出,令我在某次班上同學因為訂購的

便當不衛生而集體食物中毒的事件當中,成為少數逃過一劫的班級成員之一。再

舉例來說,某次大姨丈和阿姨都要因公出差海外,二表哥和小表哥就暫時寄住我

家,免去阿姨姨丈人在國外,卻仍要為了孩子們的人身安全擔心掛念的必要。最

好的例子,莫過於晚婚的小阿姨七年前生了小孩,小表妹就理所當然地成為整個

家族投射關愛的核心,從她牙牙學語以至現在進入小學,成長的過程當中就像同

時有四個慈愛的母親給她關愛──這從她口中喊阿姨們「大阿姨媽媽」「二阿姨

媽媽」和「小阿姨媽媽」,可見一班。



  阿姨們和我的母親,正如獅群當中的母獅一般,在職場工作上都是強悍而幹

練的女性,但當她們換下女強人的套裝回到家庭當中,卻又同時付出最溫柔慈祥

的愛。我的三個表哥,我和我姐,還有小表妹,就是在母親的姐妹們這樣無私的

付出之中順利成長,直到現在大部分的我們都已經成年,「阿姨媽媽」們卻並不

曾停下對我們的關心照護,這令我們都放心,小表妹當然也會像我們一樣,走在

一條平穩的成長之路上。

 

2005/09/22

 

在那個荒熱的午后,她杵在房屋中央呆著

呆滯,感覺溫度點點滴滴附著在自己的皮膚表層

但覺自己就要隨著這溼度溫度而融化了。

從髮梢開始化為一股黑色的液體,然後就是

眉毛,睫,口唇,肩頸,乳房

啊她柔軟熾熱的下體也是,這麼汩汩流出些許血色的溫柔

是愛,是愛。原來愛隨著肢體融化,

這麼肆無忌憚地從身體內側傾瀉出來。這荒熱午後

愛什麼都不重要了,愛到,令自己極其不幸也不重要。



你神經病,他這麼說。恨恨地咬牙,伸出手指來

指著鏡子裡頭他自己的影子。就罵著,痛罵

愛,必須愛到令對方極其不幸才能這麼停止,可他做不到

還愛不到位她就離開,融化了,打從他掌心滑溜開去

變成一種黑色膠狀的液體。那荒熱午后過去

當他打開小小公寓的鐵門看見她灘在地面上那時,他叫

想喚醒她,急切地。嘿回來好嗎

你好個神經病是左眼或右眼見到鬼麼。不是,不是的

她離開了他,用這卑劣方式

甚至沒能提醒,他曾如何卑劣地傷害了她



就不愛了,他不再愛。不試著找回

愛得極其痛苦極其不幸又為什麼要愛,他能給

能給什麼,給她愛,卻永遠不能真正勇敢地全面理解她

這荒熱天氣的溫度就像一個啟示,又像一個詛咒

她脫了開去不再回來。

他一邊流淚邊把那灘水用拖把清理乾淨,

這樣他永恆地失去了她,或愛,他聞見啟示,啊真不能愛了



於是理解到這城市即將在溫度之中逐漸毀壞,

而他們的愛情也是。他們已經。

 

2005/10/04

 

手傷漸漸癒合,拆線之後傷口肌膚淺淺地綻放

裡頭透出一層紅潤的顏色,恍若心跳似地搏動著。

線頭穿過的地方仍然有著幾許黑點

兩個一對,在傷口切開處的兩側排成五組,

如此安靜而沉默地對望著。



傷口已經接近完全癒合,內層的組織完美地生長出來

然而外側的傷痕卻無論如何去除不了。

我沒有辦法,在傷害過後還要它一點痕跡都不留下

這當作是記得的線索,每每望去,就想起

當時血液如何熱情四射地從指尖奔放而出令我頭暈目眩

如此要人為之昏眩的疼痛啊我總記得。

最後變成怎樣不去計較



一個漂亮的疤,或者,指尖竟什麼也沒有留下

下次用上切菜刀時總會暗自心驚,還要

繼續下去。傷害,被傷害,

於是如此以身體記憶著每一次的疼痛每一次的蒼白

或者血紅怎樣也好。我有疤



以疤痕提起每個瀕臨遺忘的曾經,過去

就不再那麼容易受到傷害。





 

2005/09/29

 

Y,
我要,以理性與節制去理解,我們這樣的關係。







 

2005/09/27

 

track list



01 Deepsky - Talk Like A Stranger (Markus Schulz remix)

02 Andain - Beautiful Things (Markus Schulz remix)

03 David West - Carrier (MPX remix)

04 Medway - The Bassline Track (Luke Chable remix)

05 James Holden - Horizons (Way Out West mix)

06 Sattva - Echo of Silence (Way out West remix)

07 Murk - Dark Beat (Original Twisted mix)

08 Dark Suite - Dark Sweet Piano (Wally Lopez remix)

09 Delerium - After All (Satoshi Tomiie Dark Path remix)

10 Skinny Monkey - Heavy Vinyl (Kasey Taylor & Luke Chable Remix)

11 David Morales - How Would You Feel (Promo Vinyl version)

 

2005/09/26

 

醫院的消毒水味。很重,像是要把人吞沒似地嗆鼻

我在櫃檯檢完傷之後被分進第四級急診病患

護士將我切傷的手指換過乾淨消毒紗布

我就安靜地坐在急診室裡等待手術房排序,要進行縫合



這半個小時裡頭我看見

一個腸胃炎以致於腹瀉脫水的女孩走進內科急診室又走出

躺上病床給掛上一瓶忘記名字的點滴,一個

頭不流著血似乎挺嚴重外傷的老先生被急急推進急救室

後來來了個中年男子和幾個交通警察著惱交談

還有幾個年輕小夥子我想應該是交通事故吧

聽著好像是小夥子們沒注意到騎著腳踏車從巷子裡出來的老先生

就撞上,幸好是在萬芳醫院不遠處很快就送進來

一個從樓梯上摔下來的中年女人打上石膏從外科急診室被推出

她先生在旁邊給著安慰



有些人徘徊死亡關口,有些人求取生理的慰藉

有些人受了傷如我,有些人病,有些人被推進推出

有些人還維持著起碼的清醒



然後就輪到我也忘了注意時間過去多久

我走進外科急診室,護士叮囑我躺上手術床把受傷的左手安放

當年輕醫生拿碘酒棉球往傷口上擦時簡直要痛到飆淚

不過也好這樣代表我的神經沒給切菜機切斷不用做顯微手術

更痛的竟是打麻醉針啊一針扎下指尖像是再被切傷一次

就麻,又痛,麻藥怎地發起這麼慢

羊腸線在醫生手裡從我傷口穿進又鑽出漸漸失卻痛感

我幾乎覺得我要失去這隻手指頭的頂端了



然後我就失去了。完全感受不到傷口正被縫合

不過這樣也好,痛與不痛之間寧可不痛

雖然知道麻藥退去傷口將繼續咬嚙我的神經



我寧可選擇短暫的疼痛禁止。

於是包紮之後我得到一個很大的中指

但它不中用。


2005/10/17

 

oh baby I would like to wake up, and make love

make love to you if i had you. I would touch you so much

but I'm not allowed to do. you know me so thoroughly that

what I hate is to wait, but in this case I'm patient.

I'm waiting, longing, loving you so

I'm discreet, I'm not weak, I just need the moment



Demon says secretly next to me,

"He wants me, he wants me not

I want everything he's got"



On one hand, or, the other hand, we are friends

but still my mind wanders if it is so.

Through side streets and alleys, I just keep growing fonder

oh babe, to stop me is not easy, just like you can't stop a lion from hunting

I'm focused, I won't miss, there's no control of some things

When I lose control may I kiss you

oh would you pretend that we're just friends?



If I leaned over and tried to kiss you--

after so long to kiss you hey babe, would I be wrong?

Would you pretend that we're only friends if I kissed you?

If I'd kissed you, oh at least I can dream of you

in a scene, when I'd kiss you



I'd kiss you because I miss you.

so much.

 

2005/10/16

 

If the lights are fading, I might be stuck in this hole

and if, if the night is coming

don't be worried, oh, time is on your side.

time is not pushing you down, and not cost a concern

it's on your side



Come on, oh my star is fading, and I see no chance of relief

I know, I am dead on the surface but screaming underneath



But time is on your side it's on your side.

no need to pay attention or cost you a while to look

you're going to win oh you. it's you

gave me a deaf secret and then turned back on me



time is on your side but not mine.



you're pushing me down

 

2005/10/13

 

track list



01 Conjure One - Center of the Sun (Junkie XL remix)

02 Blue Tonic World - A Wonderous Night (MV mix1)

03 Duran & Aytek - Futurehope (Original mix)

04 Kane - Rain Down on Me (DJ Tiesto mix)

05 Andain - Beautiful Things (Gabriel & Dresden mix)

06 Iio - Kiss You (Frank Bailey Extended mix)

07 Iio - Smooth (Airbase mix)

08 Paul Oakenfold - Zoo York (Leama & Moor mix)

09 Kristy Hawkshaw - Fine Day (James Holden mix)

10 Reina - Forgive (Valentin Club mix)

11 Madonna - Drowned World (BT & Sasha remix)

 

2005/10/10

 

October 10th。



只在口頭上運行的光輝十月啊我們並不因之而驕傲

當我們走過金色年代,這島國最蓬勃或最蕭條的時代都已過去

這島,這人,這些個陽光普照的日子

當時間轉過正午,於是雲朵飄過遮蔽光亮

島國的時代已經過去,從泱泱大陸移轉來的名字被忘記

被政治的意識形態代換以近似自由書寫的胡言亂語

是的我們都在說,都在表達

表達恐懼表達沉默表達被征服被統領的憂心忡忡



誰灑下的鮮血換來這日子以之為記呢我們忘了

猶如一種集體的失憶,我們彼此餵飼以空洞的呼喊

枯竭思考無能稱代宣言裡頭的理想國,噢理想國,多麼遙遠

像天邊的太陽。夸父追日也好我們一天一天向理想邁進

而島國的名字卻被壓在公文書卷的最底最底我們不再想起

不再想起,就忘記



島國的人民都只剩下一張嘴巴

日夜呼喊,日夜呼喊。

 

2005/10/08

 

茶几上明年的農民曆,幾個日子被紅色蠟筆圈起。

我即將離開,且無法說出任何話語。男人從未靠近。

 

Oct 14, 2005

《情場如商場:班雅明做愛計畫》

 

應該要學會自己填滿寂寞的時刻,而不必說話。應該要

習慣不藉助對話而能抵抗城市裡的空白。



城市太大而希望太少,我們左右尋覓張望想要找個落腳的地方。

所以我們愛啊,說穿了,愛的不過是自己



過於在意而離開,享受短暫碰觸的快感與高潮

所以不能再靠近而沉默,而和一百個人做愛,而寂寞



我們歌,我們落淚,我們陷入城市的第一千零一種公式

應該要學會面對自己虛妄的時刻。不戀愛而沉默,不安靜而做愛



不願意安於沉默的時光我們於是高潮,一起,和誰,飆升出去

請上鉤好嗎,當我搽上完美的香氣換上完美的裝束請你過來



在床與身體之間流浪,在放逐與命定之間流浪

所以選擇,所以被選擇,看,被看。所以愛所以背叛。



應該學會說出愛,而不是,只會做愛。當眼睛睜開,在無光的夜晚

連一隻街頭的流浪狗都感受到被愛的渴望了。多麼渴望



習慣一種習慣,而習慣別人的溫度氣味,那是習慣卻不是愛

當我們走回到最起點的那個房間,死亡或愛情,都在



所以知道了愛情的真貌而死去

所以知道了絕望的沉默而做愛



城市夜暗的微光街頭上我們做愛,彼此邂逅的可能請進來

在這裡或那裡。我們做愛,用力地,用力地。做愛

 

Oct 11, 2005

《在結核病流行的年代》

 

那個時代,結核病儼然成為隱喻

他們以肺腔餵養憂鬱的花

細弱咳血時就目見天堂

結核病敲響死亡的鐘聲也帶來

書寫,與不凡的感傷--



在鄉間老家陰涼潮濕的院落裡

他們想像,一個轉身

也能打起光亮

喚醒幾十年前植下,在天井最底處

童年的寂寞不知何時竟已發芽

他們書寫,軀殼裡頭結出一只只精緻的花苞

餵飼以思念,以憂患

澆灌出憂鬱的金色花朵盛開



遠方一曲慢板圓舞

一,二三,二,二三



花朵枝枒蔓生,每支分岔都是一次傷神

匍伏書桌邊緣他們寫了

寫了復又抹去塗銷。他們探詢

關於結核病作為隱喻的線索

觸到最底,最底

啊,是死亡帶來無盡的自我想像

在結核病流行的年代

它們不輸給雨,也不輸給風

因為花朵持續綻放

當陽光照亮



院落裡他們又再咳出了血。

那時,連感傷都已顯得過於頻繁

當結核病儼然成為隱喻

他們安靜死去

他們睡

在康復前未能成就偉岸的死亡

 

Oct 8, 2005

《誠品的背離》

 

 收到轉卡申請書的時候著實令人錯愕。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身

為一個資深的舊制會員,我竟被誠品背離了。



 將生活卡與愛書人卡整併,附帶在信用卡上,對於誠品來說確實

是個好方法--不再有書店和商場分散的會員消費資料待整理,取

消了消費累計機制後,持卡人也不需再孜孜矻矻計數自己今年的消

費是否累計一萬元,在誠品所有的通路消費,當也可以得到最大效

益的優惠--然而誠品,作為一個台灣社會上最具中產階級性格代

表的品牌,是不是忘記了什麼?



 手中的愛書人卡,卡面的有效期限是到民國九十七的十月,記得

當初拿到這張卡片是九十年的事情,而約莫上個月吧,我在敦南店

服務台查得的累計消費額是兩萬四千多元--也就是說,我手中的

這張卡片裡頭已經有了九萬四千多元的消費累積。而這些,我投注

在誠品的金錢所代表的,並不只是我在書店與音樂館消費所得的實

體商品,也不只是在誠品消費所換取的,一座城市的中產階級象徵

符號,而是,我對「誠品」這個品牌的忠誠。



 忠誠。



 四年來,誠品優質的服務態度與採購眼光,為我開啟了一道知識

與品味的大門,在書店裡閱讀的環境氣氛是如此美好,在音樂館裡

頭又能找到許多有別於大眾品味靡靡之音的音頻,是這樣,我不必

在乎坊間的書店通路是否標榜「X準書店:台灣最便宜的書店」或

「金X堂銷售排行榜」等等,也不用在X瑰唱片架上為了一張老爵

士而遍尋不著--是這樣,我知道只要走進誠品,我理當可以得到

我所想要得到的,與知識音樂對話的可能。



 是這樣,四年來我進出誠品無數次,買書,買唱片,消費一些中

產階級的幻想,我對誠品何等忠誠。甚至暗自竊喜著今年年底之前

眼看著九萬多元的累積額度即將屆滿十萬,我就要順利地成為誠品

的終身會員--



 可我被誠品背離了。就在,誠品決定取消消費累計額機制,轉而

認定「誠品認同卡」的持卡人為「誠品的終身會員」。



 從信箱裡頭拿出誠品寄來的信封,拿出轉卡申請書時,一下子我

竟然呆愣。我對誠品的品牌忠誠,即將和他人一視同仁了,我四年

來那些喜孜孜進出誠品的喜悅(而不是貪圖多一點的折扣而晃進X

準書局或政X書城),我的累積消費額度即將要被取消,要被抹煞

,要被視為不曾存在了。填好表格寄出之後,我即將得到一張我其

實並不那麼需要的信用卡,即將要被半強迫性地將丟失卡片的風險

負擔從五十元調漲到信用卡掛失的一千元了。我即將要為了繼續握

有那通往誠品幻想的開門咒,而被半強迫性地持有一張信用卡了。

我即將要失去,曾經和我的閱讀聆聽習慣如此貼近的品牌之間,那

極為死忠,甚至帶著一點戀愛想像的連結了。



 從會員卡到信用卡。而且近乎耳語似的被秘密地告知,「這是你

繼續身為誠品會員資格的唯一途徑噢,」因為九萬四千多元的消費

累積是如此尷尬,而消費累積也只計算到十月底,這當口,我幾乎

不可能在一個月內購買五千多元的書與唱片,就為了提前得到終身

會員的資格。(噢是的,這樣被半強迫性地『擁有』一張信用卡,

是多麼令人感到不舒服啊)



 這一切似乎可以有個完美解答:誠品和大眾銀行的企業合作圓滿

成功,我申請轉卡,得到一張暢行誠品通路的信用卡,並且成為誠

品的終身會員--可是,誠品是不是真的忘了什麼?



 這樣的感覺很不好。當自己的品牌忠誠(儘管這忠誠度以消費額

度為形式表現出來,)經過了四年不墜,卻在即將邁過關卡之前要

被歸零(或說,重新整理?),無論如何對我而言都不會是太令人

快樂的經驗呢。



 從經驗上來談,為什麼許多信用卡都要有集點回饋?為什麼航空

公司要有哩程累計?為什麼衣蝶百貨即使有了自己的認同卡,消費

點數累積還要繼續並行?因為「消費累計」這玩意看似老套,但卻

是建立消費者的品牌忠誠度很重要的一環--我在這品牌已經消費

了多少多少噢--這樣的宣示表達了什麼?表達了消費者和企業形

象之間的密切鍵結,這絕非單純的「回饋」或「折扣」所能簡單涵

蓋的問題,而是,這樣的累積也宣示了消費者如何展現自己對「品

牌形象」的認同--而誠品不正是一個,以「建構品味形象」為長

處的企業嗎?弔詭的是,現在誠品竟要取消消費累計,這不也可能

連帶地削弱了消費者「累積額度」的忠誠度嗎?



 啊,我真的很在意四年來的忠誠,要被這樣片面地中止了。



 啊,我真的很在意我即將拿到不那麼必要的信用卡。



 啊,我真的很在意把卡片弄丟,將要付個壹仟元而不是五十元。



 對啊我真的很小家子氣,在意這麼多其他人應該不會在意的,雞

毛蒜皮的「感覺」。



 所以我想我應該還是會乖乖填好轉卡申請書,貼上我的身分證正

反面影本,在附卡申請人欄位填上我弟弟的姓名資料,封緘,寄出

,然後在二零零六年啟用我的誠品信用卡,繼續享有作為誠品會員

的種種優惠。



 但是,也請誠品在企業合作/卡友整合的過程之中(而且竟是如

此倉促啊,)不要忘記了,誠品販賣的除了書籍唱片以及林林總總

富有品味與設計感的實體商品之外,更是廣大誠品死忠消費者的,

「感覺」啊。

 

Oct 5, 2005

《熱天》修訂

 

 老記得,那些關於他的往事如黑幕般撲倏倏蓋下,往她襲來莫能禦之時

,總是帶著某種略帶侵略性的溫度,燒穿軀殼,潮濕的溫度像夢魘的黑水

滲進,灼燙她。



 這陣子的氣溫更顯得非比尋常的熱。自從他離去,她一個人枯守著獨身

的頂樓公寓,當太平洋高壓在氣象預報當中被宣告將持續籠罩,她在這,

這裡,現在,就逃不開去閃躲不了高熱侵襲。熱天。荒熱午後陽光普照,

城市就被照亮,拉開窗簾望出去就是玻璃帷幕大樓滿滿地立在盆地裡,在

陽火底下放射出萬丈光芒,定定地佇立如此釘死她的命運。



 這熱天,她哪兒也沒去。怕走上街頭望見那些櫥窗裡頭反映出自己的身

影,就不得不想起他曾經說過的話語。看著妳有時就讓我害怕,像在凝望

鏡子裡的我自己,或說,我的背面。他說。她真怕,從玻璃鏡面看見自己

也像看見他,看見自己一再重複無可躲閃的思念。



 溫度卻直直逼迫而來,沒出門,室內的高溫直叫人昏昏欲睡。



 挺熱。不用往客廳壁櫥上掛著的溫度計探詢她也知道,這溫度早已高過

了她體表溫度的三十六點五度。高溫又帶著潮濕的午后,體溫無法逸散倒

也沒怎麼流汗,她杵著,聽見自己手腕上的脈搏一下,兩下,三下,對應

到時間啊一秒兩秒三秒過去,她安靜地數算著時間,血液血球在身體內側

流動,它們摩娑著血管壁,似乎有著極細微的嘶噓聲音被傳遞出來,就聽

見自己。



 就睡罷,當她陷身午后的睡眠當中,再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溫度侵襲

,像他曾帶給她的過往。他像火,她夢見。現實和夢境逐漸相互溶解,什

麼時候竟要她分不太開來了。



 這荒熱午后,清淺睡眠,夢境如一個種子自天空某處落下,卻開展蔓延

在她狹小公寓裡頭,坦坦天光照耀客廳。溫度和時間卻彷若水銀,極其,

極其緩慢地流動著包圍過來,卻沒有聲音,形成一層液態的膜就貼附她肌

膚表層,啊這擁抱裹覆,多麼溫柔,卻又多麼決絕地隔離了她感受外界聲

音的波動。這時刻,熟悉的空間裡頭她怎地聽不見夢的耳語。以前,她的

夢裡頭總是滿滿的聲音要溢出來,過量以致無能以脆弱鼓膜承接的聲音們

,如此嘈雜。可這時她像是聾了再聽不見任何來自夢境底層的預言。



 那瞬間,溫度蒸騰時環顧四週,夢境裡有什麼漸漸變得不太一樣了,鬆

軟的單人沙發,木質紋理壁櫥,二十九吋液晶電視擺放,先鋒牌家庭劇院

組。然而它們不動,靜定的場景之中所有物件都非常熟悉,怎覺得如此遙

遠伸出手去也無能觸及任何現實。這夢底,狹隘寬廣,靠近又遠離。一切

都不一樣了。夢底啊夢底,久立著也就漸次融入那世界。她抬起手來看看

手錶。時針和分針模糊地倒臥在錶面,邊緣擴散開來,那匍匐姿態看似靜

止。秒針依然在爬行,速度緩慢,啊那些個細細被刻畫在錶面的刻度們竟

能用以對應每次心跳過去的一秒鐘麼。她就放棄估量時間。時間已不怎麼

顯得重要,當房屋裡的溫度繼續升高,終於連時間也要停下腳步不再固執

前行。這夢境,或說,世界,也隨之停滯。



 她杵著,不動。如此漸成為夢境的一部分。



 這荒熱午后,夢境裡頭,她佇立在房屋中央呆著,呆滯,感覺熾熱溫度

點點滴滴附著在自己的肌膚表層,又慢,包裹她就像許久許久以前他的擁

抱。這臂膀非常寬容,又要她無可抗辯地接受。但覺自己就要隨著這過高

的溼度溫度而融化開去,即將滴落在地板上,躺臥姿態,做個絕望的夢,

成為夢的一部分。從每一根略略分岔斷裂的髮梢開始化為一股黑色的液體

,流淌下來,然後就是眉毛,眼睫,口唇,肩頸,乳房,白淨的下腹部。

啊她柔軟而熱情的下體,也是。這麼汩汩流出些許血色溫柔,那液體,她

知道,且名之為愛的情緒。是愛,關於他的一切。原來愛也隨著肢體融化

,肆無忌憚地從身體內側傾瀉出來打濕一切,卻好像要隨即因為高溫而蒸

散,逸散去。荒熱午后,夢裡,愛誰或愛什麼都不重要了,愛到,令自己

極其不幸也不重要。



 就在黑色液體隨著眼瞼眨動而落下,將要覆蔭視線的最後一個瞬間,她

竟又看見了他。視野漸被黑色膠狀的愛全然遮蔽時,他出現,背光,不知

什麼時候走進她的夢,右手掌心停著鴿子,口裡銜著一朵罌粟花,他寬厚

臉容後頭有個金色光環。我仍然想念妳,他說。她說,安靜地,我也是但

你不知道你從不知道。我離開是因為我將過於愛妳,他說,說不愛就不愛

了那真的是愛嗎。我不知道。她說,然後當自己的聲音被棉質沙發吸納進

去兒瞬間消逝的同時,他也就消失。他伴著時空中流離的燦爛光線而來,

給她留下一些溫柔就又離去。夢裡,她多麼期待渴望救贖。



 怎樣的鎖,要用誰手中的鑰匙返來打開。



 她化為一灘黑色的膠狀液體,就在熱天午后的床上滿頭大汗地醒來。



 在屋裡游移,要喚醒自己在睡眠裡過於疲憊的身體。陽光熱辣辣地從落

地窗潑灑而下打亮所有。於是皮膚醒來,於是略為水腫的眼睛醒來,於是

胸腔醒來,於是深呼吸就感到一陣高熱氣旋飆進身體內部,灼得心肺生疼

,身體的每條肌肉每個關節每個毛細孔都隱隱作痛。石油般的黑色液體原

是自己在愛情當中鍛冶出的菁華。這熱,這愛,像是慾望,身體的內側外

側都燃燒。然而這頂樓公寓裡,所有物件卻又喧鬧蒸騰出屬於他的氣息:

書櫃玻璃門上,一個他離去時遺落而未及拭去的指紋,一只他閱讀間隨手

夾上的書籤,廢紙回收堆裡頭一些紙片寫著他的字跡--這些,那些,所

有過往,都隨著室內的高溫而重新表態,重新,散發出些許腐敗的,他的

味道。啊這些味道多麼鮮明清晰,要她誤認,他還在。



 恍然之間當神智清明,她突就意識到,不是這樣他已經離開。



 愛情已經離開,徒留夏日溫度可供辨識依賴。



 打開電視機就直覺轉到新聞頻道,慘慘的白色螢光幕裡氣象主播正哇啦

啦說著什麼,什麼,太平洋高壓持續籠罩島嶼上空三天內沒有減弱的跡象

超過三十四度的戶外高溫將持續到週末結束......她在屋內,略一走動就

在皮膚表面淺淺地沁出汗水。不過總是將要黃昏之時,儘管溼度一再抬昇

,空氣裡頭侵略性的溫度也緩緩地退散開去。啊,黃昏。如愛情般總發生

在一瞬之間,荒熱午后她從睡眠裡醒來,還來不及認清白日如何隱約,夜

晚竟要盛大地來臨,期間一刻,晝明夜暗,愛與不愛,希望與絕望的轉念

之間,就黃昏。一張眼,天已黑闃。



 她說,光。夢裡的他就是光,光帶來溫度,光是亮的。



 然而溫度並無光亮,溫度黑暗。因為黑暗,所以記得愛人的氣味。



 熱天,唯有當地球自轉到背光的一面,唯有當孤獨居住這黑暗溫度降臨

統轄的國度,她方能在世界的影子當中察覺自己。並且感到絲絲陰涼。情

熱,冷靜,交替著望她撲襲而來,她和他的愛情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結束了

,她卻在尚未撤離清空的舞台中央踟躕,腦袋裡些許過往凝定,還不能脫

開適才演繹的情節。



 她呆坐在柔軟沙發上,發現自己未曾注意到原來炎炎天候也會讓人慾望

,或說,想起慾望之於愛情的重要性。一道火燄沉默地燃燒,間隔皮膚像

鏡面打光,對應著,裡側外側,伸出手去碰觸就被那熱度灼傷,熾熱,刺

痛。神經末梢險險在鏡子光潔白淨的邊上開出朵小小的花。她以手指觸弄

自己,更深一些,更敏銳一些,也就記起他當時暴力而堅定的挺進。多像

,第一次當她和他真正以身體相互認識之時,她體內一道極高的泛音在燃

燒,他也是,身體內面所有接觸狠狠燒灼彼此。一路奔馳向上的路程中她

看見他的眼睛,熠熠閃爍的雙瞳裡頭,有火,在赭紅色的夜暗裡頭點起,

就要無由地覺得心動--那慾望高溫,像條紅色的線一般直直貫往地獄,

要她愛,愛與痛,俗世華美,情慾碰觸,啊原來塵世火燄竟是魔鬼的誘惑

。多美,她總記得。



 愛人們在火燄的高溫與灰燼當中緩慢接近,以至於死。



 直至死亡將愛人分開。



 一個瞬間她寧可他是死去了而不是離開。儘管死亡也是某種形式的離開

。但如果他病,他死,那時候她會在他身邊,卻非如此孤獨守候。啊我在

,我將永遠都在你身邊,她說。直至世界末日來臨。直至她再也無法忍受

這火燄高溫燒灼炙身的疼,窗外,這城市也漸漸拉下了黑濁的天幕。她抬

眼望去,啊這廣袤的無邊天色之底,竟是夜晚霓虹紛亂地再燃燒起來,恍

恍在眼下打亮,城市,當她嗅聞到他的氣味殘留也就更像地獄。



  她彷彿也就記起,他離去那天,空氣裡頭也一樣有著極高極高的溫度,

一直緩慢而堅定地滿溢出來。溢出來,像一道黑色的泉水瀰天蓋下,覆蓋

蔭蔽整座城市的光源,他離開,一下背身關上門,不打開,也不回轉來,

她一個人怔怔站定在公寓的中心覺得世界也就隨之關閉。什麼也不亮了,

什麼也不再令她感到有何所謂。《創世紀》第一天,祂說要以光為晝以暗

為夜,於是時間一分為二有了明暗之分,光帶來熱而黑暗竟是如此寒涼,

當他從她的世界裡走出去,這溫度就斷裂,不再有光,卻暗自熾熱著是以

每次炎熱的夏日總要她不由自主回想起那天,那天。他回轉過去的背,最

後消失在門縫合葉之間的細碎黑影,他,在她的肢體屈折之間留下了記憶

就離去。



 火焰越燒越烈,她裡面。照亮半具身體,另一半卻又冰冷。



 她總記得。以前他在,他來的時候總是熱天午后,帶著個燜熱微笑說這

天氣怎地老教人火氣上衝,沒道理要被氣溫影響心緒。當他說起了,熱,

她就變得清涼,澆熄他裡頭的火,他若是普羅米修斯帶來了火,她就是地

上塵世不知炎熱為何物的凡人。他炎炎燒起,她就被點亮。有時候她想這

些荒熱天候是否正隨他而來,他走到哪裡就點燃所有,她咬著下唇要他進

來,給她,給她一段烈焰旅程。他的心是莽原上野火燒竄過的溫潤土地,

她就是一棵等待發芽的樹種,落在他上面,細雨過去,也生了根,就再拔

除不了。



 記得那時候的他,那時候的她,他們。當他說話她就安靜聆聽,接受所

有話語他對她,背光的輪廓裡頭隱隱透出,他的溫柔對她。



 他說,讓我陪伴妳等待。他說。當我生病時很希望有妳在,他說,看著

妳有時就讓我害怕,像在凝望鏡子裡的我自己,或說,我的背面。他說,

若我是火妳就是冰,我給妳溫度,然後我就會熄滅了,我害怕。他說。那

個沒有鴿子在公寓頂空飛翔的早晨我想起妳,怕妳有一天將不在。有時候

我以為妳就是我自己,或許我會離開那表示我已經不是我自己。他說,我

以前從不知道自己。我曾經想要和妳結婚,和妳,之間有一個生命。等我

老了以後,他說。但後來知道了,愛絕對和婚姻無關。妳期望的人我知道

,除了我以外,不一定是我,他說,某一天妳覺得戀愛了,和我,也就是

和妳自己。



 那時他留下的氣味指印全都小心翼翼地收起,押印身體,在抽屜,心的

最底,以為過往如夢如此清醒地一幕幕演映。幽暗的熱度蒸騰,這實在不

是個挺適當的時刻回去。



 荒熱之中,愛情殘存的枝枒都枯萎了。



 曾經看進去以及被看進去的瞬間已經枯萎。



 她蹲坐在客廳裡頭,沒開上燈就往窗外看出去,這城,霓虹變幻間有一

些熟悉的東西正以極其微妙的姿態扭曲著,很深邃的紅色紫色藍色綠色黃

色橙色像是電視遙控器切換頻道一樣,天空的顏色,被某種力量某種思想

給切換著,這時想起了神秘。其實她也不是不知道他去到城市的哪個角落

,只是不知該不該,要不要再去追索,他曾經給她光和熱,現在,他的熾

烈燃燒,又是給了哪個生命當中無光無熱的陌生女子。在那些近乎凝止的

一個又一個片段掠過窗前時,還留著風乾的指紋也都不作數了,寫下個不

存在的地址寄出,等待退件等待,心裡早已查無此人的書寫默念。呼喊過

千百次的情緒不再值得執念。不再,不該。



 有些過去,過去之後就可以丟棄了。但是有些,就像偶爾在炎熱的天候

裡就不經意被喚醒的部分,卻怎麼想丟卻丟不掉。比如說記不清楚的夢比

如說諾言,比如說趴在公寓陽台窗口塗抹生澀唇齒相依的詩句,比如說,

愛,比如說曾經說好要一起去看的海色夜景,比如說他的鼻樑角度他的鬍

渣,臉,唇,器官,熟悉的口音他聽的CD他看的電影--所有足以召喚

的憑依之類云云,想要猛拍腦袋將它們全都驅趕卻辦不到。多麼卑微,多

麼畏縮。彼此拉扯碰觸擰痛的時光。



 一具枯骨從灰燼當中站著,從關節裡長出花朵馨香,註明了給自己。



 時光之河奔流而來還來不及記住的一路過去。



 這夜如此,黑,夜暗的時間推移不知道已經過了多久。她開始想哭。然

後走進廁所抱著馬桶開始劇烈地嘔吐。從胃袋最深之處挖掘出他所有遺留

的細胞,過往,瑣事,她吐,深夜的溫度裡頭漸漸有一種腥臭圍繞。腐敗

的她,腐敗的她的過去,和他。



 平常都是熱天,今天下午竟然下雨了還真大,他說。我要。他說,時間

不多了,我正在全然地成為妳,我的溫度正在下降。妳幾乎不可能同時看

見太陽,月亮,以及星辰。他說,我們都以為我們知道愛,但我們並不。

我們,他說。在我們之間的生命可以這樣渺小,渺小到即使不真正存在也

可以探尋到,就不再重要。我承受不起妳,他說,所以有時就想要失縱,

或者離開,要妳以為我不在了所以你可以得到救贖。但我會回來,帶著光

和火,帶著鴿子,罌粟。他說,我背後有光。也許愛,也許不愛,都好。

那麼就愛罷,愛誰或愛什麼都不重要,愛到,令對方極其不幸也不重要,

他說。



 他說,我和妳,最終的戀人是我們自己。於是用力地彼此逃離,用力地

愛,然後憎恨,在無望的天明哭泣再哭泣,點起一根菸探問,你要不要我究

竟要不要。她激切地問,問他,問自己。



 突然覺得臉上微微發癢,伸手碰觸竟是熱熱地流下眼淚。她睡去。



 她醒來。房間裡的光度陡然升高,早晨幾點,夜晚倏忽過去,陽光溫度

安靜穿過了透明的玻璃窗,降落在窗邊的地板上,閃亮亮地往暗沉的室內

爬行。依然是熱著,這溫度,這城。她坐在床沿搖擺雙腳,空氣中浮游的

塵埃被攪動,看它們迅速地在氣旋之中迴轉。又想到那黑色膠狀的液體,

她將成為那模樣,知道他某一天也許還會回到這裡來,她笑。她知道。那

時候他若看見她已經變成他,變成一股毫無性質的黑色溫度,他回身過來

就要面對著鏡子中的自己。你神經病,他這麼說。恨恨地咬牙,伸出手指

來指著鏡子裡頭他自己的影子。就罵著,痛罵。愛,必須愛到令對方極其

不幸,令自己極其不幸,才能這麼停止,可他做不到。



 不知該如何傳達的愛總是過於用力,還愛不到位他就離開,因為他怕,

有一天他們的愛情將令他變成她而她變成他,一邊是熱一邊是冷。於是她

在他帶來的熱天溫度當中融化,黑色的她打從他掌心滑溜開去,膠狀的液

體。那荒熱午后過去,當他打開小小公寓的鐵門看見她灘在地面上那時,

他叫,想喚醒她,急切地。嘿回來好嗎。雖然我們都知道愛,或以為知道

,回來。妳是我的背面。妳好個神經病是左眼或右眼見到鬼麼。不是,不

是的,她離開了他,用這卑劣方式,甚至沒能提醒,他曾如何卑劣地傷害

了她。



 離開之前戀人們相互瞪視的眼神像獸。瞳仁當中有血絲,有淚。妳別再

問我要不要了要的究竟是妳還是我,他也激起了一點怒氣淋漓。看不清自

己掌心攤開裡頭有的是什麼,是她,還是黑色膠狀的液體,那又要如何去

給。



 就不愛了,他不再愛。不試著找回。



 愛得極其痛苦極其不幸又為什麼要愛,他能給她,能給什麼,給她愛,

卻永遠不能真正勇敢地全面理解她。她多麼思念,多麼渴望著和他成為鏡

面的兩側。但他不能,無能承受這樣的自己。這荒熱天氣的溫度就像一個

啟示,又像個詛咒。她脫了開去不再回來。這樣他永恆地失去了她,或愛

,他聞見啟示,啊真不能愛了,然後他就離開。



 如何愛,如何被愛,他們在愛情的路上即將成為彼此。她和他,一直一

直彼此錯身交會,仍然擺出無盡側身的姿勢--



 他將一邊流淚邊把那灘黑色用拖把清理乾淨。於是她,透徹地明白,理

解到這城市即將在溫度之中逐漸毀壞,而他們的愛情也是。他們已經。

 

Oct 3, 2005

天空裂開的顏色

 

儘管時間推移,這城市的天色無論晨昏晝夜

只是顯現出淺薄的天裂之色。如同這裂空的詛咒似的

從你甚至尚不知道何謂男人之時

就遇見一個又一個男人。



太年輕,如此你無所傍依。

是以這些愛情註定了勢將逝亡



即使宇宙當中有千萬個地球在運轉,你知道

卻也無法拼補成你所渴慕期望的

那完整的天空。沒有人能夠複製天空

給你,當你緩慢而小心翼翼地接近他們

他們憐惜只因為互相憐惜,像是憐惜年輕時的自己

如此專注,緩慢,溫柔

朗朗的天空破碎時你聽見眼淚在紀念堂的廣場蒸散去

細弱雙臂支撐不起整座城市夜晚的霓虹

燈亮,就心慌。當男人開始穿衣

你安靜等待他們離去,然後關上燈火在黑裡啜泣



給,受,歡愉疼痛,某天你學會舞動

是偶然發生的一件事情你認見自己的身體美好

髮與髮搓揉之間,臉與手與背膀,你舞。

騰躍落下,拉開筋骨非常暴烈的力道你真是專注

你跌,你躓斷踝骨。不哭,汗水滴下

冷冷地痛著。那時候

美麗與身體一切都也轉而真實



是遠古的記憶就被喚醒,在你真正遇到之前

你知道自己遇見他,曾經。浮華世界

滿滿全是惡魔的誘惑,你堅持著要跳完

可他們其中卻沒人想看。他們。

他們活在你的世界之外所以天空就裂開了

即使多麼堅持驕傲地跳完,跳完,當世界結束你依然

冷靜自持地運轉著。

像地球,像天空



你的身體上開了一個洞。從自己裡面看見

當天空亮起那種裂開的顏色

光束從裡頭滲漏出來你看見看見看見

他,他,他們。都在笑著盯視



才知道你以生命所承載的希望與幻滅

對男人們而言,不過如斯淺薄。

 

Oct 1, 2005

《熱天》

 

 這熱天溫度,當她還身處於午后的睡眠夢境中,就已清楚地感受到了。



 夢境,並不像以往那些關於他的故事,關於他的夢魘,令她在清醒時回

想起,就要渾身冷戰展現出個超現實的樣貌。這荒熱午后,清淺睡眠,夢

境如一個種子自天空某處落下,卻開展蔓延在她狹小公寓裡頭,坦坦天光

照耀客廳。溫度和時間卻彷若水銀,極其,極其緩慢地流動著包圍過來,

卻沒有聲音,形成一層液態的膜就貼附她肌膚表層,啊這擁抱裹覆,多麼

溫柔,卻又多麼決絕地隔離了她感受外界聲音的波動。



 她聽不見夢的耳語。以前,她的夢裡頭總是滿滿的聲音要溢出來,過量

以致無能以脆弱鼓膜承接的聲音們,如此嘈雜。可這時她像是聾了再聽不

見任何來自夢境底層的預言。



 挺熱。不用往客廳壁櫥上掛著的溫度計探詢她也知道,這溫度早已高過

了她體表溫度的三十六點五度。夢裡,體溫無法逸散倒也沒怎麼流汗,她

杵著,聽見自己手腕上的脈搏一下,兩下,三下,對應到時間啊一秒兩秒

三秒過去,她安靜地數算著時間,血液血球在身體內側流動,摩娑著血管

壁似乎有著極細微的嘶噓聲音被傳遞出來,就聽見自己。那瞬間,溫度蒸

騰時夢境裡有什麼漸漸變得不太一樣了,鬆軟的單人沙發,木質紋理壁櫥

,二十九吋液晶電視擺放,先鋒牌家庭劇院組。然而它們不動,靜定的場

景之中所有物件都非常熟悉,怎覺得如此遙遠伸出手去也無能觸及任何現

實。這夢底,狹隘寬廣,靠近又遠離。一切都不一樣了。



 她抬起手來看看手錶。時針和分針模糊地倒臥在錶面,邊緣擴散開來,

那匍匐姿態看似靜止。秒針依然在爬行,速度緩慢,啊那些個細細被刻畫

在錶面的刻度們竟能用以對應每次心跳過去的一秒鐘麼。她就放棄估量時

間。時間已不怎麼顯得重要,當房屋裡的溫度繼續升高,終於連時間也要

停下腳步不再固執前行。這夢境,或說,世界,也隨之停滯。



 她杵著,不動。也就漸成為夢境的一部分,而非,主體。



 這荒熱午后,她佇立在房屋中央呆著,呆滯,感覺熾熱溫度點點滴滴附

著在自己的肌膚表層,又慢,包裹她就像許久許久以前他的擁抱。這臂膀

非常寬容,又要她無可抗辯地接受。但覺自己就要隨著這過高的溼度溫度

而融化開去,即將滴落在地板上,躺臥姿態,做個絕望的夢,成為夢的一

部分。從每一根略略分岔斷裂的髮梢開始化為一股黑色的液體,流淌下來

,然後就是眉毛,眼睫,口唇,肩頸,乳房,白淨的下腹部。啊她柔軟而

熱情的下體,也是。這麼汩汩流出些許血色溫柔,那液體,她知道,且名

之為愛的情緒。是愛,關於他的一切。原來愛也隨著肢體融化,肆無忌憚

地從身體內側傾瀉出來打濕一切,卻好像要隨即因為高溫而蒸散,逸散去

。荒熱午后,夢裡,愛誰或愛什麼都不重要了,愛到,令自己極其不幸也

不重要。



 就在黑色液體隨著眼瞼眨動而落下,將要覆蔭視線的最後一個瞬間,她

竟又看見了他。視野漸被黑色膠狀的愛全然遮蔽時,他出現,背光,不知

什麼時候走進她的夢,右手掌心停著鴿子,口裡銜著一朵罌粟花,他寬厚

臉容後頭有個金色光環。他伴著時空中流離的燦爛光線而來,給她留下一

些溫柔就又離去。夢裡,她多麼期待渴望救贖。



 怎樣的鎖,要用誰手中的鑰匙返來打開。



 她化為一灘黑色的膠狀液體,就在熱天午后的床上滿頭大汗地醒來。



 在屋裡游移,要喚醒自己在睡眠裡過於疲憊的身體。陽光熱辣辣地從落

地窗潑灑而下打亮所有。於是皮膚醒來,於是略為水腫的眼睛醒來,於是

胸腔醒來,於是深呼吸就感到一陣高熱氣旋飆進身體內部,灼得心肺生疼

,身體的每條肌肉每個關節每個毛細孔都隱隱作痛。石油般的黑色液體原

是自己在愛情當中鍛冶出的菁華。這熱,這愛,像是慾望,身體的內側外

側都燃燒。然而狹窄公寓裡,所有物件卻又喧鬧蒸騰出屬於他的氣息:書

櫃玻璃門上,一個他離去時遺落而未及拭去的指紋,一只他閱讀間隨手夾

上的書籤,廢紙回收堆裡頭一些紙片寫著他的字跡--這些,那些,所有

過往,都隨著室內的高溫而重新表態,重新,散發出些許腐敗的,他的味

道。啊這些味道多麼鮮明清晰,要她誤認,他還在。



 恍然之間當神智清明,她突就意識到,不是這樣他已經離開。



 打開電視機就直覺轉到新聞頻道,慘慘的白色螢光幕裡氣象主播正哇啦

啦說著什麼,什麼,太平洋高壓持續籠罩島嶼上空三天內沒有減弱的跡象

超過三十四度的戶外高溫將持續到週末結束......她在屋內,略一走動就

在皮膚表面淺淺地沁出汗水。不過總是將要黃昏之時,儘管溼度一再抬昇

,空氣裡頭侵略性的溫度也緩緩地退散開去。啊,黃昏。如愛情般總發生

在一瞬之間,荒熱午后她從睡眠裡醒來,還來不及認清白日如何隱約,夜

晚竟要盛大地來臨,期間一刻,晝明夜暗,愛與不愛,希望與絕望的轉念

之間,就黃昏。一張眼,天已黑闃。



 愛情已經離開。她不再擁有他。



 夢裡的他就是光,光帶來溫度,光是亮的。



 然而溫度並無光亮,溫度黑暗。因為黑暗,所以記得愛人的氣味。



 熱天,唯有當地球自轉到背光的一面,黑暗降臨大地之時,她方能在世

界的影子當中察覺自己。並且感到絲絲陰涼。情熱,冷靜,交替著望她撲

襲而來,她和他的愛情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結束了,她卻在尚未撤離清空的

舞台中央踟躕,腦袋裡些許過往凝定,還不能脫開適才演繹的情節。



 她呆坐在柔軟沙發上,發現自己未曾注意到原來炎炎天候也會讓人慾望

,或說,想起慾望之於愛情的重要性。一道火燄沉默地燃燒,間隔皮膚像

鏡面打光,對應著,裡側外側,伸出手去碰觸就被那熱度灼傷,熾熱,刺

痛。神經末梢險險在鏡子光潔白淨的邊上開出朵小小的花。她以手指觸弄

自己,更深一些,更敏銳一些,也就記起他當時暴力而堅定的挺進。多像

,第一次當她和他真正以身體相互認識之時,她體內一道極高的泛音在燃

燒,他也是,身體內面所有接觸狠狠燒灼彼此。一路奔馳向上的路程中她

看見他的眼睛,熠熠閃爍的雙瞳裡頭,有火,在赭紅色的夜暗裡頭點起,

就要無由地覺得心動--那慾望高溫,像條紅色的線一般直直貫往地獄,

要她愛,愛與痛,俗世華美,情慾碰觸,啊原來塵世火燄竟是魔鬼的誘惑

。多美,她總記得。



 愛人們在火燄的高溫與灰燼當中緩慢接近,以至於死。



 直至死亡將愛人分開。



 直至她再也無法忍受這火燄高溫燒灼炙身的疼,窗外,這城市也漸漸拉

下了黑濁的天幕。她抬眼望去,啊這廣袤的無邊天色之底,竟是夜晚霓虹

紛亂地再燃燒起來,恍恍在眼下打亮,城市,當她嗅聞到他的氣味殘留也

就更像地獄。



 她彷彿也就記起,他離去那天,空氣裡頭也一樣有著極高極高的溫度,

一直緩慢而堅定地滿溢出來。溢出來,像一道黑色的泉水瀰天蓋下,覆蓋

蔭蔽整座城市的光源,他離開,一下背身關上門,不打開,也不回轉來,

她一個人怔怔站定在公寓的中心覺得世界也就隨之關閉。什麼也不亮了,

什麼也不再令她感到有何所謂。《創世紀》第一天,祂說要以光為晝以暗

為夜,於是時間一分為二有了明暗之分,光帶來熱而黑暗竟是如此寒涼,

當他從她的世界裡走出去,這溫度就斷裂,不再有光,卻暗自熾熱著是以

每次炎熱的夏日總要她不由自主回想起那天,那天。他回轉過去的背,最

後消失在門縫合葉之間的細碎黑影,他,在她的肢體屈折之間留下了記憶

就離去。



 火焰越燒越烈,她裡面。照亮半具身體,另一半卻又冰冷。



 她總記得。以前他在,他來的時候總是熱天午后,帶著個燜熱微笑說這

天氣怎地老教人火氣上衝,沒道理要被氣溫影響心緒。當他說起了,熱,

她就變得清涼,澆熄他裡頭的火,他若是普羅米修斯帶來了火,她就是地

上塵世不知炎熱為何物的凡人。他炎炎燒起,她就被點亮。有時候她想這

些荒熱天候是否正隨他而來,他走到哪裡就點燃所有,她咬著下唇要他進

來,給她,給她一段烈焰旅程。他的心是莽原上野火燒竄過的溫潤土地,

她就是一棵等待發芽的樹種,落在他上面,細雨過去,也生了根,就再拔

除不了。



 那時他留下的氣味指印全都小心翼翼地收起,押印身體,在抽屜,心的

最底,以為過往如夢如此清醒地一幕幕演映。幽暗的熱度蒸騰,這實在不

是個挺適當的時刻回去。



 荒熱之中,愛情殘存的枝枒都枯萎了。



 曾經看進去以及被看進去的瞬間已經枯萎。



 她蹲坐在客廳裡頭,沒開上燈就往窗外看出去,這城,霓虹變幻間有一

些熟悉的東西正以極其微妙的姿態扭曲著,很深邃的紅色紫色藍色綠色黃

色橙色像是電視遙控器切換頻道一樣,天空的顏色,被某種力量某種思想

給切換著,這時想起了神秘。其實她也不是不知道他去到城市的哪個角落

,只是不知該不該,要不要再去追索,他曾經給她光和熱,現在,他的熾

烈燃燒,又是給了哪個生命當中無光無熱的陌生女子。在那些近乎凝止的

一個又一個片段掠過窗前時,還留著風乾的指紋也都不作數了,寫下個不

存在的地址寄出,等待退件等待,心裡早已查無此人的書寫默念。呼喊過

千百次的情緒不再值得執念。不再,不該。



 有些過去,過去之後就可以丟棄了。但是有些,就像偶爾在炎熱的天候

裡就不經意被喚醒的部分,卻怎麼想丟卻丟不掉。比如說記不清楚的夢比

如說諾言,比如說趴在公寓陽台窗口塗抹生澀唇齒相依的詩句,比如說,

愛,比如說曾經說好要一起去看的海色夜景,比如說他的鼻樑角度他的鬍

渣,臉,唇,器官,熟悉的口音他聽的CD他看的電影--所有足以召喚

的憑依之類云云,想要猛拍腦袋將它們全都驅趕卻辦不到。多麼卑微,多

麼畏縮。彼此拉扯碰觸擰痛的時光。



 一具枯骨從灰燼當中站著,從關節裡長出花朵馨香,註明了給自己。



 他說,讓我陪伴妳等待。他說。當我生病時很希望有妳在,他說,看著

妳有時就讓我害怕,像在凝望鏡子裡的我自己,或說,我的背面。他說,

若我是火妳就是冰,我給妳溫度,然後我就會熄滅了,我害怕。他說。那

個沒有鴿子在公寓頂空飛翔的早晨我想起妳,怕妳有一天將不在。有時候

我以為妳就是我自己,或許我會離開那表示我已經不是我自己。他說,我

以前從不知道自己。我曾經想要和妳結婚,和妳,之間有一個生命。等我

老了以後,他說。但後來知道了,愛絕對和婚姻無關。妳期望的人我知道

,除了我以外,不一定是我,他說,某一天妳覺得戀愛了,和我,也就是

和妳自己。



 時光之河奔流而來還來不及記住的一路過去。



 這夜如此,黑,夜暗的時間推移不知道已經過了多久。她開始想哭。然

後走進廁所抱著馬桶開始劇烈地嘔吐。從胃袋最深之處挖掘出他所有遺留

的細胞,過往,瑣事,她吐,深夜的溫度裡頭漸漸有一種腥臭圍繞。腐敗

的她,腐敗的她的過去,和他。



 平常都是熱天,今天下午竟然下雨了還真大,他說。我要。他說,時間

不多了,我正在全然地成為妳,我的溫度正在下降。妳幾乎不可能同時看

見太陽,月亮,以及星辰。他說,我們都以為我們知道愛,但我們並不。

我們,他說。在我們之間的生命可以這樣渺小,渺小到即使不真正存在也

可以探尋到,就不再重要。我承受不起妳,他說,所以有時就想要失縱,

或者離開,要妳以為我不在了所以你可以得到救贖。但我會回來,帶著光

和火,帶著鴿子,罌粟。他說,我背後有光。也許愛,也許不愛,都好。

那麼就愛罷,愛誰或愛什麼都不重要,愛到,令對方極其不幸也不重要,

他說。



 他說,我和妳,最終的戀人是我們自己。



 她突然覺得臉上微微發熱,伸手碰觸竟是癢癢地流下眼淚。她睡去。



 她醒來。房間裡的光度陡然升高,早晨幾點,夜晚倏忽過去,陽光溫度

安靜穿過了透明的玻璃窗,降落在窗邊的地板上,閃亮亮地往暗沉的室內

爬行。依然是熱著,這溫度,這城。她坐在床沿搖擺雙腳,空氣中浮游的

塵埃被攪動,看它們迅速地在氣旋之中迴轉。又想到那黑色膠狀的液體,

她將成為那模樣,知道他某一天也許還會回到這裡來,她笑。她知道。那

時候他若看見她已經變成他,變成一股毫無性質的黑色溫度,他回身過來

就要面對著鏡子中的自己。你神經病,他這麼說。恨恨地咬牙,伸出手指

來指著鏡子裡頭他自己的影子。就罵著,痛罵。愛,必須愛到令對方極其

不幸,令自己極其不幸,才能這麼停止,可他做不到。



 還愛不到位他就離開,因為他怕,有一天他們的愛情將令他變成她而她

變成他,一邊是熱一邊是冷。於是她在他帶來的熱天溫度當中融化,黑色

的她打從他掌心滑溜開去,膠狀的液體。那荒熱午后過去,當他打開小小

公寓的鐵門看見她灘在地面上那時,他叫,想喚醒她,急切地。嘿回來好

嗎。雖然我們都知道愛,或以為知道,回來。妳是我的背面。妳好個神經

病是左眼或右眼見到鬼麼。不是,不是的,她離開了他,用這卑劣方式,

甚至沒能提醒,他曾如何卑劣地傷害了她。



 就不愛了,他不再愛。不試著找回。



 愛得極其痛苦極其不幸又為什麼要愛,他能給她,能給什麼,給她愛,

卻永遠不能真正勇敢地全面理解她。她多麼思念,多麼渴望著和他成為鏡

面的兩側。但他不能,無能承受這樣的自己。這荒熱天氣的溫度就像一個

啟示,又像個詛咒。她脫了開去不再回來。這樣他永恆地失去了她,或愛

,他聞見啟示,啊真不能愛了,然後他就離開。



 他將一邊流淚邊把那灘黑色用拖把清理乾淨,於是她透徹地明白,理解

到這城市即將在溫度之中逐漸毀壞,而他們的愛情也是。他們已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