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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生,宜蘭人。紅樓詩社出身,臺灣大學新聞研究所碩士。現於資本市場討生活,頭不頂天,腳不著地,所以寫字。   曾獲文學獎若干。著有現代詩集《青春期》,《嬰兒宇宙》,《偽博物誌》,《我只能死一次而已,像那天》,《嬰兒涉過淺塘》;散文集《樂園輿圖》、《棄子圍城》、《天黑的日子你是爐火》、《阿姨們》。作品多次選入年度散文選、年度臺灣詩選,以及《七年級新詩金典》、《港澳台八十後詩人選集》等選本。   Contact email: yclou342011@gmail.com

Dec 11, 2022

——下次去哪兒見啊?



這是兩年10個月以來,我們第一次見面。在羽田機場的入境大廳。

我的班機比他早了大約30分鐘左右。我領了行李,通了關,出到羽田機場的入境大廳,就再多等待一下,也沒有問題的。畢竟已經等了這麼好些時間。其間我和台北的朋友在手機上傳著訊息,瞎聊著,我說,「好像沒有想像中那麼緊張,」十來分鐘後,國泰航空的機組員走出來。我知道,再過不多久他就會出現了。

——然後他從入境出口走出來。他左看右看,我站起身,望著他的方向揮手。他很快便注意到了我。

他走過來。

這趟旅程就這樣開始了。

//

見到面那時候,他的第一句話是,「欸,我們要往哪走啊?」

我在內心笑出來——那些我所預想的,自己會不會忍不住尖叫,哭泣,擁抱,激動的事情,完完全全跟我所預想的一樣,全都沒有發生。在啟程之前,我和他香港的女生朋友聊著天,我跟她說,其實當然還是有點緊張他是不是變成了另一個人,而我,又會不會成為了另一個人?

她說,你別傻啦,W就始終都是W。我好像在手機這邊聽到她讓我寬心的笑聲。

而他,確實始終就是他。

像這趟旅行當中,我們就吃飯,走路。再吃一頓飯。接著再走路。第一天吧,從新宿走到了中目黑的晚餐。第二天,從橫濱中華街走回港未來中心。第三天從新宿走到四谷,再到六本木。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在箱根大涌谷,在強羅公園。而第七天我們從新宿走到日本橋。第八天。走到代代木,到池袋,到銀座。

吃飯,散步。久別不見的旅行像是那每一趟我們所熟悉的旅行,他總是要我走在前面,像最一開始,他說的那句:

「路都你選的,我人都只是跟著。」

每度我領先一段我會回頭,確認他跟緊了在我後方三五公尺的地方。而他會翻開臉,努努嘴,彷彿在說,哎呀,你走啦。別擔心我。

第一天,我跟他說,我們就搭利木津巴士進新宿吧。

//

而出門旅行哪有不吵架的?就是早晚的問題而已。我們直到第七天,才因為我前一天晚上溜出門喝酒,和台灣的朋友鬧到凌晨三點,在酒吧弄得滿身煙味回到房間——隔日早上,他氣鼓鼓地說,羅毓嘉,你以為你幾歲了?還可以這樣喝?我嚴正警告你,接下來兩天你好好休息,都快40歲了不要覺得自己還很年輕。

第七天。我想,這個節奏挺好的。

那時他說——再怎麼喝也要有個限度,我們身體都會慢慢開始出問題,你不要又把自己喝死了。

「哎呀,你走啦,別擔心我。」13年多了,他還是那麼擔心我。

//

第一天從機場開始。第九天,自然也是。

臨分別的時候,他說哎呀你就去晃一晃啦,不要只是在那邊浪費時間。我說2023見呢,我非常確定他始終就像是他那樣地「啐」了一聲,再翻個白眼,像是在說,你不要每次都那麼像小女生。

但——我就是小女生啊。

比較資深的那種。

他說,整個世界很快要重新回到流動的樣子了。世界已經是這個模樣,你不可能抵禦任何開放的聲音,開放的浪潮,很快地世界會回到我們之前所習慣的樣子。在台北晚餐。在東京晚餐。在倫敦晚餐。或許,在已經不太可能的香港,晚餐。

下次見囉。而我終於又開始對於生活能夠有所期盼,我所期盼的,也不過就是每度每度,跟他對坐一桌,叫來一組wine pairing的晚餐。到老,到很久,很久以後。

——欸我們下次去哪呀?






Dec 2, 2022

關於吳怡農,高盛,與Special Situations Group



你各位男士女士這兩天大量重作農婦,吳怡農的帥與壯與當兵愛台灣這些,大家都是看在眼裡的,我就不多贅言。

今天比較引起我注意的,是吳怡農在高盛、投資銀行圈的經歷,在新聞中載為「高盛的菁英部隊SSG (Special Situations Group)自營部門」、「後來離開高盛後加入York Capital Management,後又重返高盛」云云的這段。

新聞沒有多說明Special Situation Group的性質,也沒有多加說明York Capital Management在買方基金圈究竟是從事何種交易策略。剛好我在上一份工作,所負責的新聞路線就有一大部分是跟special situation trading有關,這邊暫且翻譯為「特殊情況的交易策略」好了。就雞婆來跟大家稍微解釋一下,這樣的交易策略到底是在做什麼。

以及,能夠在一家世界級的大手銀行自營部門——也就是該銀行拿自己的錢去交易——擔任special situation部門的分析或交易,究竟是難度多高的一類工作。

//

市場交易中的「特殊情況」,包含了最基本的併購活動、減資、增資、訴訟風險,到複雜一點的企業分拆,組織重整,出售資產等等「企業行動」。而這些行動,想當然爾的,會對於一家企業的「市場評價」構成正面或者負面的影響。而「交易特殊情況」這種策略,就是要在企業做出某些行動之時,全面性地判斷「此一行動將造成企業價值的增加,或者減損,」並且做出相對多空方向的交易決策。

聽起來很簡單。企業併購A公司買B公司一定是1+1>2嘛。出售賺錢的資產當然就是自斷手臂,必然造成價值減損嘛。企業和其他企業有專利訴訟,輸了就是輸了嘛。企業現金減資退款股款給股東就是股東拿回錢,企業滿手現金麥可麥可嘛。

如果股票交易的事情,都可以這麼單純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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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ecial situation trading的重點,甚至不是「這些企業活動本身」。而是「企業活動」在每個環節所面臨的風險:它所聲稱的併購對象,與其企業文化是否能夠成功整合?技術是否真的向買方企業所聲稱的是呈現互補?盡職調查過程中,有沒有任何未發現的法遵與監管未爆彈?它所分割出售的資產雖是目前最賺錢的部門,出售將導致營收與獲利雪崩,但是不是能夠幫助該企業度過未來五年的紅海價格殺戮?它是不是找到了下一個成長引擎?如果遇到企業的兩大股東互相興訟,誰贏了對公司有加分,誰贏了,又是扣分?

看到這裡,你有覺得微微的頭痛的話,這些,就是從事特殊情況交易的交易員與分析師,的每天每天的生活。

而上述的問題,都還可以再擴大到——可能甚至無法量化的,比如說「BenQ買西門子的手機部門因為文化整合失敗而告終,為什麼?」「IBM的電腦部門賣給了聯想,而無論是聯想或IBM,都從這樁交易當中獲益,為什麼?」這類的問題。

這是special situation trading的終極難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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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必須分析每一個你認為「幹這怎麼會有答案嘛」的問題。它必須發現每一個你認為「幹這種小地方怎麼可能會出錯」的關鍵。它必須懷疑「資源那麼多的公司買那麼小不拉機的公司絕不會對它自己有什麼毀滅性的傷害」。

它必須在不可能中找到最合理的可能。並在可能性趨近99.99%的時候,詢問自己能不能看到那0.001%的風險。然後規避那個風險。

然後再從自己剛剛得到的答案中,發現一個新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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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special situation trading的本質。——「我們認為,此一行動將造成企業價值的增加,或者減損。」

而吳怡農在高盛、以及York Capital Management(以多重交易策略聞名於買方基金圈的國際級資產管理公司,當然,special situation trading也在他們的交易策略之中,剛好我在之前的工作,有和他們交手過幾次)的經歷,我認為,是的,他絕對是具備上述能力——分析,提問,深入挖掘,發現新的問題,找到新的解答。甚至有時候必須推翻自己的結論,再重頭來過,的那樣特質與智識的人。

而我認為,他能以立委的身分參與各種施政決策、會造成特定結果的分析與判斷,對台灣,將是一件好事。

畢竟台灣無時無刻都在面臨著special situation。

而他能夠幫助台灣,點出讓台灣更加強韌、美好的那一項選擇。







Dec 1, 2022

今天十二月1日,世界愛滋日。



一、今天十二月1日,世界愛滋日。男同志和愛滋和HIV長年居住在同一個房間,被人喊著同一個名字。近年來,則因為醫藥的進步與篩檢的普及,乃至於「危險性行為」在法律上的定義隨著服藥控制的感染者比例日增而改變,台灣每年的新增感染者逐步下降。

這真是件令人寬心的事情。但部分的污名仍在,科學的進步治療了疾病,卻仍無法治療人心的恐懼與歧視。

恐懼與歧視究竟是怎麼來的呢?

人們對於不了解的事情往往是抱懷恐懼的。而不止HIV——就想想也不過兩年多前,COVID所帶來的暗夜的陰影,那一夕清空的街頭,就因為我們當時對於COVID所知甚少,對於「未知」,讓我們對於接受居家隔離的鄰居頗有不滿,我們做出許多不理性的判斷,其實說穿了,也就是我們害怕。

當時,一咳嗽就覺得自己是不是得了COVID的「慮病」症候群,自然在我們男同志社群當中,早也已經在HIV的歷史當中,演過一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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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兩年多過去了,我們知道了COVID有抗病毒藥物,我們一個個都去打了疫苗。因為我們知道,科學的演進醫藥的進步,讓COVID幾乎成為一種輕症——因為我們知道,只要勤洗手,只要盡量保持個人的衛生,只要我們打了疫苗,成為中重症患者的機率就會大幅度的下降。

於是我們讓經濟重啟了。我們重新回到了城市街頭。我們結束自我的封鎖。我們結束了,對自己與他人距離的封鎖。

因為知識,讓我們不再害怕COVID。

當我們某天早上起床咳嗽不止,我們取來快篩,篩檢陽性,我們便請個幾天假在家休息,知道自己有很大的機率只會是輕症。我們不再害怕,不再恐懼。因為我們知道,不需要害怕,也不需要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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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所以愛滋,應該也是一樣的。十二月一日是世界愛滋日。愛滋還在。我的感染者朋友們還在。還在這個依然有著差異與歧視的世界,而日子過著。日子過去。

想起十幾年來,我聽到愛滋依然不經意怔了一會兒的那些時刻。那陸續聽聞朋友從 negative 到 positive 的故事。

太陽依舊是同樣一個太陽。醫學界肯定只要測不到病毒量,HIV positive 基本上不存在對 negative 的感染力的事實,可是歧視還在,恐懼還在。還是有人在用 HIV/AIDS 作為攻擊男同志社群的劍戟,它在某些時刻依然是我與我的社群的同義詞。

但不是這樣的。它可以是一種隱喻,但隱喻從來無助於防疫。無助於每一個人了解:只要有危險性行為,就有風險。

但我們更應該說下去的是——PrEP可以幫助我們降低性行為感染的風險,保險套可以降低感染風險。即使感染了,現在的醫藥也進不到一天吃一顆藥,或者兩個月接受一次長效的針劑,就可以將病毒量壓制在不會感染他人的程度。

我們還需要害怕HIV嗎?我認為,我們不需要。

因為知識帶給我們力量,知識,協助我們掃除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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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我在《阿姨們》當中,寫了一些HIV的故事。那些我們都曾經憂懼的時代當我們談論HIV。當然我也曾經慮病,誰不是呢。熱線的《愛人的樣子:愛滋感染者伴侶親友訪談故事集》,則記錄了更多的HIV感染者的朋友與家人的故事。

故事主角們被感染者親友告知後,從面對恐懼、擔心、焦慮,如何一步一步轉變,走到不再害怕、學習與疾病相處,或是重新定義愛滋這個疾病的意義,重新思考受愛滋影響(或越來越不受影響的)關係裡更多的意涵。也有受訪者因為對愛滋早已熟悉瞭解,被告知後並沒有恐懼。每位受訪者所分享的轉變或面對愛滋的態度,都極其珍貴,記錄這些關鍵轉折或能夠跳脫汙名壓力的因素,是我們未來扭轉愛滋汙名的寶貴助力。

「愛滋感染者親友的故事,讓我們看到人們面對愛滋時所展現的多層次的情感與力量,也印證了愛滋可以不是帶來關係的斷裂,而是關係的強化與延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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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月1日,是國際愛滋日,同時也是某個我的感染者朋友,他當年開始吃藥控制病毒的紀念日。

他說,「這樣我才不會忘記這個日子。」他說,感染之後他開始積極地運動,學著接受自己的感染狀態,他的身體各項指數什麼膽固醇啦高血壓啦肝指數啦,都因為得知感染狀態之後對於生活型態的改變,而變得更好了。

「我的個管師跟我說,搞不好這就是上天給我的功課,」他說。

我說,說不定是。畢竟,誰不是知道身體有些狀況之後才開始學著善待自己的身體呢?

我的朋友聽了,就笑。說是啊。人總是犯賤的吧。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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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世界愛滋病日主題為「Equalize」,為呼應「平等」這個主題,今年度以「一同舞動 愛無異同」作為口號。

疾管署長周志浩表示,愛滋是人類的疾病挑戰,對社會經濟有很大影響,需要每個人都動起來才能防治 。所幸國內愛滋防治並未受到新冠肺炎影響,今年感染人數下降15%,希望能繼續妥善控制。根據疾管署統計,國內愛滋疫情自2018年開始反轉,已連續下降四年。今年截至10月底新增感染數為888人,較去年年同期的1049人下降15%。

挺好的。

當我們與疾病戰鬥,只有恐懼與歧視,是我們所不需要的。




Nov 28, 2022

選舉完了讓我來說幾個小故事



1) 選舉完了,還是想講幾個小故事。民進黨當然是大輸收陣。大家都有不同的解讀方式,有說民進黨沒收黨內初選機制惹毛地方選民,有說側翼每天敲鑼打鼓吵吵鬧鬧,各種爭議讓人「提不起勁來幫拉票」。之類之類。但我就想說幾個小故事。

就以美國選舉的歷史軌跡來看好了。美國的執政黨,通常會在期中選舉失去兩位數的眾議院席次,在參議院也會掉大約4席。自二戰以來以來,執政黨平均在眾議院失掉26個席次,因為選民試圖抑制總統權力、並且宣洩對於先前兩年施政的情緒。

所以,台灣的執政黨在執政兩年後、堪比「期中選舉」的縣市長選舉當中,因為這些那些的理由輸掉,其實沒有什麼好意外的。

選舉前就有幾個朋友問我,選情如何?我都笑笑說,選不贏的啦選不贏。他們問我完全沒有機會嗎?

我說,至少台北,陳時中真的不太可能贏。



2) 這兩年多的防疫措施,我的好朋友裡頭,就有一位是牙醫,一位是機師。一位是長期對於陳時中在衛福部長任內推動許多近乎不可能任務的規定而diss陳時中,表達早就不可能投他(當然他是有意識地根本沒有出門投票,而不是去投給其他陣營)。

機師朋友,則是在漫長的防疫戰爭當中,始終站在物流的第一線,載著貨飛出去,載著貨飛回來。然後對民進黨設定的「即使在外站也必須全面檢疫」限制了人身自由規範非常不爽。機組人員在防疫出現問題時,被許多台灣人叫罵「破口」,承擔這些,讓我的朋友說出:「哥此生不投民進黨。」

而他們僅僅是過去兩年間生計受到部分影響的,社會頂峰的專業人士。如此亦不難想像在營生資本較不充裕的一般民眾,在這兩年多之間累積的防疫疲勞、營生無措,會用怎樣的方式去投票。

真的不難想像啊。期中選舉,就是一次壓力宣洩的方式。



3) 迄今依然對於當初桃園為何不直接讓鄭運鵬選,感到難以理解。



4) 每個人都是一票。每一票,它背後所蘊含的意義,對每一個人都有著不同的重量。

有些人會因為希望城市變得更好而投,有的人是希望執政者獲得教訓而投。都很好。民主就是這樣,每票等值,「票多的贏,票少的輸」,韓國瑜講對了。如何爭取到最多的票,最終還是要回到——如何把人們從疫情以來這兩年多的鬱悶心情釋放出來。讓台灣成為一座值得我們驕傲的國家。



5) 也幸好民主。我們可以繼續觀察這些當選者的作為,是否符合人民的期待。民主從來就沒有什麼效率可言(他老師的四年投一次總統算什麼效率?四年換一次縣市長算什麼效率?),但民主比的就是氣長,比韌性,比誰能夠更有彈性地面對未來的變局。2018年我們崩潰過了,也是民主的制度讓我們有修正自己選擇的權利。

我還是相信台灣。蔣萬安,你要好好當我們台北市長喔。我好期待曾獻瑩質詢你台北市性平教育要怎麼延續、推動的質詢呢。

啾咪。^__^

Nov 24, 2022

我支持18歲公民權



入夜的台北下著大雨,我在前往麵店的路上。街角處,一個男孩給我遞來一包面紙,說「請支持18歲公民權」,我接過面紙,跟他說我會的,加油加油,辛苦了。

轉過街角,看見另一個男孩也在派發著一樣的面紙。他站在便利商店的門口,明亮的燈光,照著他年輕的、充滿膠原蛋白的皮膚,是那麼對未來充滿了希望的臉孔。

他遞出面紙。路過的忙碌的疲勞的大人們,有人收下,有人則繞了開去。

我途經他所站的位置,他向我遞出面紙。

我說,剛剛那邊已經有人給我了。謝謝,我會投支持票。你好年輕啊,是高中生嗎?下雨天,好辛苦呢。

他笑著說,對呀,我16歲,高一。不會不會辛苦啦。

謝謝你支持18歲公民權。他說。

我說,這是應該的。我們才要謝謝你們,願意站在這裡。他有點害羞地笑了,說,真的謝謝你。然後他向另一個人遞出手中的面紙,被對方搖了搖手,拒絕了。

我很想跟他說,16歲的你之後可能會經歷許多的快樂與幻滅,但你一定要記得,曾經在你16歲的夜晚做過的這件事。這是未來18歲的你,20歲的你,都會感到驕傲的一個夜晚。

十一月26日,公投請支持18歲公民權。

Nov 15, 2022

寶瓶文化與我的六七小事



從2010年的《嬰兒宇宙》算起,跟寶瓶文化合作眼看著12年過去了。大概就真的是阿姨了,最近腦子裡突然浮起幾件關於這八本書的大小事情,記錄一下:

1 ) 《嬰兒宇宙》的第一版是在2008年整理完的。當時陸續寄給幾間出版社都沒接到回音,就寶瓶的亞君客客氣氣回了我一封信(可惜當時所用的email服務已經停止,撈不到那封信了),大意是說寫得挺有意思,但這些、那些的地方,可以再斟酌斟酌,然後若後續能夠拿到國藝會的補助,可以再來跟寶瓶討論出版事宜。(簡單講,就是被亞君退稿啦!XD)

2 ) 為了亞君所說的「這些那些」,我花了一整年時間重新思索《嬰兒宇宙》,後來在2009年拿到補助。但事實上,這版的《嬰兒宇宙》,只有大約三分之一的詩,是原本我放在2008年版裡頭的。

3 ) 每隔一陣子,亞君就會來問我說,「最近寫了什麼東西?」我就整理整理,自己錄了文章篇目,編好順序章節,交給寶瓶。後來的幾本書,包括《樂園輿圖》、《偽博物誌》、《棄子圍城》,寶瓶都沒有動過我提出的編排。只有因為「可惜我們一本書實在放不下那麼多篇章啦」而割捨小部分的作品。XD

4 ) 《我只能死一次而已,像那天》,原本我規劃的書名是《政治粉餅》。亞君覺得這標題的溫度跟這本詩集不太契合,希望我再想一想。於是我就從〈你會來我的葬禮嗎〉那首詩裡頭,取了「可是我只能死一次而已,像那天一樣」這句,作為新的書名。

那年,香港爆發了佔中抗爭,寶瓶就在書的封面,放上了一頂黃雨傘。

5 ) 《天黑的日子你是爐火》的發行日,是老爺生日前夕。然後老爺一直到現在,拍照都還是很喜歡擺出他在《天黑的日子你是爐火》封面上的那個姿勢。(真老派。我喜歡。)

6 ) 後來,〈政治粉餅〉作為《嬰兒涉過淺塘》的序詩,在中國不存在的六月4日當天發行。

7 ) 《阿姨們》的發行日,是2022台北同志遊行的週末前夕。亞君傳訊息來提議封面拍照放許多毓嘉阿姨的構想時,我正在跟老爺聊天。老爺說,「既然書要叫做《阿姨們》,乾脆就放很多個你個阿姨在封面上好了,」這是什麼恐怖的同步率。

8 ) 很久很久很久以前,亞君在臉書的某則回文說,「毓嘉是寶瓶的寶,請其他出版社不要來染指,哈哈。」

這就是嘉有姨老,如有姨寶。這樣的意思。(好我說完了)

Nov 1, 2022



時間剛過七點,忙了一整天
陰冷下雨的這台北的鬼日子啊
最適合坐在路邊麵店攤車的吧檯座位
要一碗麻醬麵,骨仔肉湯
隨意地切點蘿蔔,花干,油豆腐
感受麵鍋的熱氣從腳邊竄過來

我的麵來了,巷子底正傳來垃圾車的音樂聲
那時有個三十來歲的大男生蹓達過來
跟老闆要了一碗乾麵,粗麵
說要外帶
老闆娘問說,啊你今天不用倒垃圾喔
看來也是個住在附近的常客吧
大男生說沒啦,忘了
走下來才聽到垃圾車咧
想說就算了,星期四再倒就好了

老闆娘那時候啐了一聲
夭壽那你廚餘放到星期四不是要臭死了
等一下八點二十分
承德路那邊還有垃圾車啦
大男生說,咦承德路哪裡啊
老闆娘說,就承德路往北邊一個巷口
你等等吃完麵散步出來還來得及

大男生還在發懶
說上樓吃完麵就懶得下來了啦
這個天氣
廚餘再放一天應該也還好吧

這時隔壁麵攤的老闆娘
冷不防地加入戰局
想必是聽到廚餘要放到星期四這件事
沒有一個阿姨可以接受吧
一定是這樣的
隔壁麵攤的老闆娘說
九點鐘赤峰街那邊還有垃圾車啦
廚餘喔,今天要倒就倒一倒啦
你媽不是每天中午都有煮
不要等到星期四啦

「可是赤峰街好遠欸」大男生還在抵抗
「哪有遠!」兩個麵攤的老闆娘
這時候自然而然形成同一陣線
廚餘是不可以放的
想要把廚餘再放兩天
更是不可原諒

「你待會吃完麵我就去按門鈴」
「八點20承德路喔」
大男孩的麵這時候也煮好了
他就說,好啦,好啦
等等我會下來倒廚餘啦
這是一個麵攤的阿姨們聯手
再次拯救了世界的故事

準備吃晚餐
真是最幸福的一件事了

Apr 20, 2022

與病毒共存:你的心,準備好了嗎?

 
陳時中今天說,「疫情將大規模展開。」這是台灣本土病例單日錄得近2400例的日子。有些企業再次展開分流上班,街頭上下班的人潮或許少了些。但餐廳依舊開,有些人依然在健身房揮汗,上班區域午餐時間的小吃店,還是人滿為患。
 
有那麼一瞬間,我真的要以為,台灣已經全面性地接受了「與病毒共存」的未來了。
 
你準備好了嗎?接下來的故事大抵會是這樣的:你我身邊會開始有同事、朋友、前幾天跟你碰杯喝酒的人確診。你會被匡列。被要求自主管理。你的生活會不可免地受到某種擾亂,會必須在上班時間接到電話就去接小孩回家下課,然後全家快篩。或許,你會成為確診的那數千數萬「統計」當中的,之一。或許。

會有各種或許,各種不確定。
 
 
//
 
 
今晚去運動。蹲了幾組百來公斤的move。我問教練,你們從業人員還需要每週做自己快篩嗎?他笑笑說,打完兩劑疫苗之後就不用了。而他準備下週去打第三劑疫苗。他又說,哎呀其實我們上課全程都戴著口罩,其實應該風險算低,日子還是要過。
 
我跟教練說,香港,明天,四月21日,是睽違了三個多月之後,香港食肆終於可以開放晚市的日子。是香港健身房可以重新開啟的日子。是當地本土疫情「終於」降至單日六百多人之譜,這樣的日子。花了三個多月。據悉整個香港包括統計之中,統計之外的感染者約莫在兩百萬之譜,佔全城人口約莫3成左右。
 
教練挺驚愕的,說,三個多月不能開的健身房,那從業人員的生計怎麼辦?
 
去年台灣健身房全數關閉也不過兩個月時間。他說那時候自己等於完全沒有收入,心慌。真是慌。
 
但也沒能怎麼辦。
 
然後教練說——可是永遠不開也不是辦法。這時,他說的是台灣。他說,「你不覺得這樣每天一兩千一兩千的感染數字,還是太慢了些嘛?」說穿了,很簡單,我們必須有許多人被感染——如果用保守一點的紐澳感染人口數比例,大概是300萬人左右,而激進一點的設算方式,拿香港來說,則要700萬人感染,才算是達到Omicron wall之後的階段。
 
有許多的我們必須被感染,然後這個社會,才有康復的本錢。
 
「或許台灣也就趁著Omicron衝一下,然後就有開放的本錢了。」現在說出這樣的話,算是樂觀,還是悲觀呢?
 
老實講我真不知道。
 
家裡有高齡老人的人或許不能同意。家裡有兒童的,或許不能同意。這疫情,就是考驗著我們對於交出「自由」這件事情能夠到什麼程度的思索與辯證。考驗著封閉國境與經濟發展的技術拿捏。考驗著我們,「可以自私到什麼程度」,乃至「願意為保護他人放棄自己的自由到什麼程度」,這樣的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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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時中今天說,「疫情將大規模展開。」而這些日子,我也開始陸續聽說有些朋友,中了。在家休養。那也沒什麼。歐洲的美國的朋友早就給我們演示過一遍。希望疫情發展得再快一點,讓台灣跟世界在產業在旅遊在「生活」上重新接軌;也同時希望,疫情發展得再慢一點,讓今天甫出爐的兒童疫苗接種指引,可以照護到更多還沒有機會接種疫苗的孩子們。
 
快一點,這樣生活就能完全恢復正常了。慢一點,讓快篩試劑的普及化像那時候的口罩國家隊一樣,得以支援快速成長的感染人數。
 
這些想法都對也都值得我們拿捏。但最終最終,台灣總是要開放的。即使不是今年,也必須是明年。
 
大半個世界都回到2020年一月的「那個狀態」了。
 
我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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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這一年我們打了許多劑疫苗。我們習慣了在吃飯前用酒精噴一噴自己的雙手。我們習慣在大眾運輸與公共場所戴著口罩。我們如此順從。因此尚能保持康健。我們之中,有許多人的身體已經為遲早要到來的Omicron wall準備好了。現在的問題已經變得非常簡單——我們的心,準備好了嗎?
 
不害怕,不恐懼。相互照顧。準備好,為居家隔離照護的確診家人與朋友,送上所需的物資。等待他們康復。或許,也等待自己確診的那一天,接受他人的照護。
 
如果我們準備好了,那答案或許已非常清楚。
 
從2020年二月就被按下pause的時間啊,總歸是要重啟的。
 
無論過程與結果如何,讓我們一起把這段路走完吧。
 
 
 
 
 

Apr 5, 2022

不急:序皓瑋《小敘事》


皓瑋在臉書上傳訊息給我,邀請我幫《小敘事》寫一篇小序。在這封訊息之前,我們臉書對話的時間停留在2011年,是他尚在新竹高中就讀時,甫出版《嬰兒宇宙》不久的我,應竹中校刊社之邀上了一篇訪談。而他傳來訊息致歉,說因行政程序云云,出版的校刊大抵會遲個幾週寄達。

當時我回了,「哈哈,不急。」

之後校刊自然是收到了,我在訪談裡頭談了什麼,迄今卻再想不起來。

於是逾十年的時間過去,皓瑋成長為一位作品文明、優雅而具風格的詩人,我則在工作的磨耗之間變得對世界漸趨冷淡,當年皓瑋眼中的那位青年詩人而今究竟去了哪裡?或許遇見了今日的我,他會想問「那兩人不曾相見/如果因摺頁交錯也只會詢問:/「你是來自封底還是封面?」(〈閱讀〉)

讀著皓瑋這些17歲到27歲寫就的詩篇,我會好奇得想問他——你的生活是由什麼組成的?想想那年的訪談我只是自顧自的講,我當年也從來沒問過,你喜歡楊牧嗎,或者夏宇。影響你最深的詩人是誰呢?客觀陌生,主觀親密,而我們都是自己的陌生人。

或者因為別人,我們才成為自己的陌生人。

那些詩裡頭,充滿各種年輕的辯證:關於自我的存有,他者的地獄,邊界,扞格,與意欲為人所知為人所喜為人所愛的衝動,然而我想皓瑋大抵想過這樣的問題,在一個掀手翻落酒杯的瞬間「也曾經出現過這樣的紕漏嗎?/關於在那之後/佯裝無事/繼續生活的種種/⋯⋯/儘管那時的你,很可能/已經是我發明的陌生人/而且正在散步」(〈候車蜉蝣〉)

訊息前一晚,我們在西門一間夜暗的酒吧相遇。陌生的人們啊,正在喝酒。

其實我已喝得很醉了,而他興奮地同我說,自己的詩集即將在2022年出版。他說,不知道是不是能請你給我這本詩集寫篇序,詩集的內容主要是關於⋯⋯

他想繼續說下去,我則大著舌頭跟他說,把稿子寄給我吧,讓我讀一讀。畢竟關於詩,不要解釋太多。然後我給我們兩人各買了一個shot。他晃了晃手上的Gin & Tonic,還想說些什麼,我把shot一仰而盡,他則好像猶豫著。

我說,喝吧。(然後他就被擊沉了。真是抱歉啊。)

現在想起來,那天的皓瑋就是個熱切地寫著寫著,期望被讀懂被理解的人——而寫詩的人,誰不是渴望著追逐那些明白的可能,炫目的可能,隱微的可能,以及,理解充其量是不理解的總和的,那樣子矛盾的集合體?誰不是「空房間裡一個人唱著歌/一個人躺著,溫水煮開了/不知是誰的此生/逝去的時間皆用去成就他人」(〈橋豆麻袋〉)?

而過去這十年間我跟皓瑋在臉書上保持著禮貌的距離,像那些詩中幽影般來去的人們,愛著的恨著的,更多的是幻象一般閃現的,他的記憶裡頭——那好些個「你」。十年可以改變許多事情,讓處男變成浪女,讓港城掀覆,讓島國浮起,而廣袤的世界啊,「世界彷彿曾有兩片臉頰與一道縫隙/可以讓手指陷進去/觸碰那顆複雜的心/令閃電落下,帶來雨水/⋯⋯/也形成一點點脂肪與線條/用來與酒精分離/讓他得以認識邊界/以及性別」(〈懷人〉)。

性別,或者性,我特別喜歡這本詩集裡頭那些靉靆的慾望,那些成年與未成年之間的頓悟,自剖與無論是不是假意偽裝出的瀟灑——「我和他不停錯過/最後也就真的變成/那種以為睡過/就足以渡過的朋友」(〈絕對悲傷相對浪蕩〉),或者純愛的淫蕩畢竟都是「關於你/我仍像是個老兵/每夜細心上油保養一種無名的兵器/在燈下,戰火臨前的寧靜/只有蟲鳴會耐不住共鳴/安官來驗/對你/我不是輕易走火的那種槍械」(〈游擊革命指南〉)。

我喜歡那些關於繁殖的〈小敘事〉——「這些年雨始終沒有落下/天氣晴朗/我們相睡了多年/沒有後嗣」,又或者〈日常II〉「黑暗的房間裡/身體發出了螢光/往事錯落有致/雨後的蕈類/釋放出它們的後代」;那是成長的證明是一個詩人向內自省的暴君在征伐著的刀火兵戎。只可惜「有些關係而我無法參透,它們排列/宛如密教星座,影響著我的每日命運/出門與返家的路線,手提袋重量,是否會在/同一時間地點遇見他等等。也許/有些事情我怕我真的忘記,所以我們只好/避不見面,也就不必記得彼此,但我很可能也/從不曾真正認識過你」(〈備忘板〉)。

一個詩人之後的作品,是不是都在重寫著自己的第一本書,我不知道。但一個詩人的第一本作品,往往都是往自己內心深掘而去,於是才能看見自我與世界的分野,自我與他者的地界,在經過那些對「你」與「他」抒情的篇章裡頭的辯證,才能清澈看見每一道關係的真實。

雖然我們似乎從來不確定什麼是真的。

皓瑋的《小敘事》裡邊,無論是肉感而純情的〈六月〉,聖潔而滿盈毀滅的〈玫瑰經〉,甚至於頓悟於情慾的〈浮生〉與〈顯密〉,都在體現著「有一種紀律到了頂點/就分岔開來/一個成為宗教/一個成為色情」(〈化緣〉)的真理。

或偽真理。

詩人都是指物命名的人——皓瑋肯定是知道這點的。

希望每個遇到這本詩集的人們啊,都能夠看到這樣暴露與自持的慾望,看著皓瑋與他的敘事者「在他的絕望中/他一遍一遍覆述他的日常生平」,而我們「懂得凝視那個段落/像一個識字的人」(〈誓言不再沈迷寫詩後的第一首詩〉),如同他在後記當中所陳述的:

「可以翻到這裡,看看作者如此費盡心思究竟想講些什麼。」

只要有誰能夠讀到這裡,其實也就不急。不急於認識誰,不急於完滿自己。不急於解釋。畢竟我們得要「提醒你注意/那些人們稱之為死的/只是詩人正在不停滿足/關於他們永無止盡的/隱喻的興趣」(〈記事〉),別急。正因為「是的,只有你在夜晚/擺放罐頭原諒我/明天是生活/依然吝於給我一小包貓糧/日子是小瓷盤空了見了底/但你還在/明天是取之不盡的愛」(〈日子〉)——

只要能接著寫下去,有沒有答案,也不急著現在知道。

Mar 24, 2022

〈你還沒去過基輔(我也是)〉

你還沒去過基輔

還沒在十一月的獨立廣場

女神張開雙臂的腳底下

特警隊員緊緊握住的槍管

瞄準愛人的心臟

我還沒去過基輔,你也是

而有人不曾離開基輔


我還沒去過基輔

還沒對誰說出訣別的語言

貓在燃燒的屋頂間跳躍

犬在泥淖與雪地裡

細微地溶解

你還沒去過基輔對吧

許多人,在基輔流下了鮮血


你還沒去過基輔嗎

想像在那裡

有許多的愛人共有秘密

有許多的愛人想像秘密的微小自由

還想張開雙臂

再聽你說一次——少年時代

所聽過的那些:

「成為一個保護國家的人」


樹與火都是生的暴力

橡膠彈與催淚盒與雞尾酒的對峙

暴力是有極限的嗎?或者暴力之

沒有極限

我們艱難地想著

基輔,不無可能


我還沒去過基輔,你也是

二月的別人踩過了他們的身體

二月的坦克去過了基輔

我們想起那個

沒能離開基輔的少年

他躺著了,一天之後

他稍微冷卻

漸漸變得溫柔

Mar 12, 2022

明明是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男同志


前幾週吧,進電影院看《時代革命》之前,我和朋友坐在戲院左近的小酒吧,就聊著。那幾天,適巧也是俄羅斯大舉入侵烏克蘭的日子,我們當然會這麼想:如果俄羅斯可以入侵烏克蘭,那麼中國當然也可能入侵台灣。如果,如果那一天到來,我們可以怎麼做?

明明是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男同志,甚至也都沒當過兵,說起拿到槍第一時間說不定是會把槍頭抹油往屁眼裡頭塞的(還嘖嘖一下說,這直徑沒有6公分),那樣的一個男同志的笑話。

所以,怎麼辦?我們能為台灣做什麼?

我說——如果台灣陷落,如果台灣陷落了而我們仍活著。我們就去街頭巷尾去網路上,散佈那個「關於只有在台灣男同志社群才能講得如此道地的黃色笑話。」那個笑話本身,就已經足以界定中國、台灣之間的民族的疆界。把「對民族的想像」,劃分開來。因為台灣是自由的,這個笑話才得以成立。

朋友似懂非懂。

//

走進戲院——這些問題好像便不那麼重要了。那是香港人的「勇武」,也是香港人的「和理非」,彼此照顧著彼此的傷口,彼此捍衛著彼此的肉身,一個手無寸鐵的大媽衝上去質問,你怎麼這樣打人呀你的牌照幾號啊人家都還只是孩子啊。不問勇武,不問和理非,那是香港民族想像共同體的生成。

說起來是如此地諷刺:97以降,中國政府所對香港管治的一切所作所為,都是在試圖抹滅「香港人」的主體性——儘管早在97之前,香港人,早就稱自己是「香港人」了。反分裂國家法,不斷推遲延宕甚至被沒收的真普選,罪犯送中計劃,乃至最最最新的,港版國安法,這一切,都是要香港人噤聲。不要說話。

在自由的網路世界裡建立一堵自我審查的長城。

然而這樣一座圍牆又是如此地脆弱。那樣地脆弱來自於香港人們對於自我認同的堅定:他們守護的,不只是一個個在街頭拼搏的「勇武」,不只是一台台「私家車」從被圍封的校園裡頭接走「我的仔、我的女」,他們守護的,是香港作為一座城市她應該擁有怎樣的精神,應該在高壓的暴政之下做出怎樣的回應。暴力是一種回應。非暴力也是。然而非暴力走到了盡頭,任何形式的「革命」或許就顯得如此水到渠成。

我常常想起那樣的畫面:兩百萬港人上了街了。救護車通過的時候,人群如摩西分開了紅海。令救護車通過。這樣的公民社會,這樣的公民素質,絕非朝夕所成。

上班族的中環,在午休時間安安靜靜在皇后大道上採買了午食,然後,高舉右手,沈默地行伍。那樣的抗議也是一種沈默的力量。一種,be some kind of water的選擇。沒有誰比較對,沒有誰比較高尚。沒有大台。每一個人,都是香港人。

這是「香港人」在數十年前開始稱自己為「香港人」時所始料未及的。

這就是香港想像共同體邊界形成的時代。

//

說個笑話吧:極度倚重交易公平性與法規確定性的國際金融交易,在中國的黑手底下,也變得扭曲而歪斜。

近日受到俄羅斯與烏克蘭戰事影響,鎳價近日飆升超過300%,令沽空機構無貨平倉,香港交易所旗下的倫敦金屬交易所(LME),竟然史無前例宣布三月8日的「所有交易不成立」並無限期停市、擬修改沽空規則,容許沽空機構延期平倉——而這一切,都是為了挽救中國鋼鐵巨頭青山控股「無貨沽空」可面臨多達2000億元虧損的窘境。

無信,無義。無規則可循。這就是現在的中國。

而牠正在把香港變成與牠一樣的金融流氓。

//

看完電影了,我哭得亂七八糟的。彷彿是2019年的那一切創傷記憶都完全回到身體裡來的哭泣。但事實是——你可以毀滅香港賴以為生的一切公平制度,箝制它的自由,打擊它的政治參與,可以用中國巨大的經濟量體把它吸附成一個「不過是南海邊另一座微不足道的海港城市」,但是你不能消滅香港人。

他們會在世界各地繼續傳述著香港的故事。香港可以毀滅,香港人不會。

就像——那天看完電影,我跟朋友說,我們去喝酒吧。必須喝。在前往酒吧的路上我們又說了幾個關於汽油彈、防毒面具、和爬溝渠的非常政治不正確的男同志笑話。意思是一樣的:肉身可能消逝,精神必須永存。

時代,始終都是由革命者在定義的。

香港加油!

Mar 8, 2022

為烏克蘭祈禱

 今天下午主持了一個小小的會,跟業務部門簡報過去幾週亞太股權資本市場的變化,還有接下來幾週的展望。能講什麼呢?戰爭。戰爭不僅僅只是讓全球指數全盤皆墨,投資人對市場的冷淡反應,也讓新發行企業為此卻步。

印度政府原先計畫,要在三月底前完成對印度國有保險公司(Life Insurance Corporation of India)釋股5%,藉此達成國有財產活化目標,終於在本週一確認推遲了。該案涉及資金美金87億元。日本的第一家純網銀SBI Sumishin Net Bank,原本也規劃要在今天展開籌資路演,涉資美金約11.25億元。案子自然也踩了煞車。

都停下來了。投資銀行家們要發行人再等等。投資人則兩手一攤,話講得很白——當天上掉下來的是刀子,你千萬不要用手去接。

講到這裡他們就笑。笑起來苦苦的。

我說,其實,亞太股權資本市場過去幾週表現十分不好。舉個例子吧,上週的第一上市也不過就錄得了4個案子,總募得資金1.21億美元。這是怎樣的概念呢?你知道嗎,平常金額低於2億美元的案子,我們是不看的。

「接下來的幾週,幾個月,大抵都會如此。」

飛彈啊。砲擊。坦克車。巷戰與哭泣的兒童。接下來的幾週,幾個月,大抵都會如此。

但這不是我們能夠抱怨的事情——我們要做的,其實是祈禱那些不斷往烏克蘭土地上落下的飛彈停止。祈禱烏克蘭的戰事即將停止。同時,找一兩個你信任的機構,給烏克蘭捐去金錢與物資。因為我們跟烏克蘭站在一起。我們跟自由站在一起。

在這個時候,我們先不要去想資本市場的話題。

讓我們為烏克蘭祈禱。為世界和平祈禱。

一陣短暫的沈默後,一位同事說「Rob,謝謝你說出這些話。今天,這對我們很重要。」那麼,我們今天的會議就到這邊吧。謝謝大家一起為烏克蘭祈禱。





Feb 28, 2022

和平到來之前的黑暗



今天是228和平紀念日。雖然公眾假期是休息的日子,雖然台灣各地的你我或許都在享受著白晝的陽光,但我們不要忘記為什麼會有這個假日。我們不要忘記,「和平」這兩字所承載的重量,以及在和平的天光到來之前,那許多許多的黑暗。

這幾天的高雄,在台灣燈會的高流與衛武營雙主場建物上,打上了藍黃的燈光。

遠方有戰事,有墜落的戰機與直升機。有死去的士兵在荒原上的殘肢。而七十五年前的台灣,二二八之後的三個月,國民黨政府與台灣人民之間的治理衝突演變為大規模的武力鎮壓,大量臺灣籍人士遭到逮捕、槍斃或失蹤。

那是和平到來之前許久的黑暗。

昨晚在衛武營的音樂會,接連著〈化為千風〉、〈世界恬靜落來時〉,以及〈伊是咱的寶貝〉幾首曲子,在暮冬的高雄草地上讓人爬起雞皮疙瘩。我不禁這麼想著——如果警察在此處徹夜鎮守,就不會有人輕易地把國家偷走了嗎?如果有人竊走了昨夜的星光你會和他戰鬥嗎?

當拒馬遮蔽了黎明的陽光,如果能攔下每一年的雨水,當河流仍是河流,而電廠依然是電廠,會有什麼新的生命從那些毀滅當中升起嗎?音樂會結束那時候,新聞推播上則傳來普丁宣佈俄羅斯的核武準備工作升級的消息。他瘋了嗎?或許沒有。或許他是最理智的人,準備做出最危險的決定。

而和平那麼難得。又如此脆弱。

當我們談論和平的時候,當我們看著俄羅斯入侵烏克蘭,當我們看著這幾天上映的《時代革命》,當我們談論汽油彈的英文Molotov's Cocktail來自俄文,當我們看著也不過幾年前,香港的青年學生們用自製的汽油彈抵抗黑警的攻擊⋯⋯

當我們談論今日的烏克蘭與俄羅斯,會不會是明日的台灣與中國,國民黨之流還在談著「入侵者」與「被害者」非能輕易界定。說起來,跟國民黨七十五年來將二二八事件淡化、抹去,將談論真相視之為分化、對立、動亂源頭的態度並無二致。

握有武力的侵略者,握有部隊的鎮壓者,說「是因為受到挑釁我們才會動武」,這就是義理上的虛無。然而,他們的拳頭,槍彈,坦克與人民的鮮血,卻很實際。

今天是228和平紀念日。我們不要忘記為什麼會有這個假日。

我們要記得「和平」與其背後一切犧牲的重量。不要忘記,今天民主的台灣走過了二二八,走過了白色恐怖,走到了這個時刻,我們要記得那歷史深處的一切黑暗。

因為記得,我們能夠永遠選擇與弱者站在一起。

與烏克蘭站在一起。與香港站在一起。與我們自己,站在一起。










Feb 16, 2022

一切變成數字日子繼續在過

 2020年二月15日的晚上,我在倫敦Gatwick機場托運了行李,走進航廈的候機室。第一件事情,當然是尋找酒吧。那時,還不知道接下來十三個多小時的航程,會是其後兩年時間,我唯一能夠搭乘的國際航班。

當時,酒吧的小哥給我點了酒,大約是循例一般,問著「Travel alone? Going somewhere?」

「Home.」我說。

那時候當然也不會知道,這杯The Botanist Gin & Fever Tree Tonic,會是近兩年來最後一杯在台灣境外喝的酒。

//

兩年了。國界封鎖的時間像是給我們這一代人習以為常穿梭疆界的生活方式按下了暫停。兩年的時間對我們來說或許並不長,或許,也不過就是從三十幾歲,變成了三十幾歲。五十幾歲的人,變成五十幾歲。然而時間暫停這件事情是可以被習慣的嗎?

兩年以來我竭盡全力懷疑自己——或許我們都是——我懷疑自己所擁有的這份工作,每天上班下班,接電話打電話,回答著我亦不十分確定的問題,看著市場典範的轉移,等待著下一隻黑天鵝飛進無涯的池塘裡掀起過幾日就會平息的漣漪。當初有這份工作其實都是為了他。

他說,你要有一份好的工資,有一個你討厭的工作,讓你下班之後就可以完全不去理會它。

然而當國境關閉這與病毒的無止盡的賽事延長又延長,我們再不像往常那樣三兩週就出現在同一家餐廳的吧台上說笑,開始我會懷疑:這是我所希望的嗎?此前我曾經說,關於生活他不曾安慰我,因為他本身就是安慰。

但若無法見面,彷彿連這樣的說詞對自己來說都變得像是個蒼白的謊言。

兩年了。世界巨變著。

那日聊天的時候我跟他說,雖然這日子實在是太奇怪了,但至少市場讓我們有些不錯的財務回報,如此就覺得,好像還行吧。

他就笑。笑起來也不知是真。還是只是想要給我些安慰。

苦中作樂本來就是必須的。如果苦的時候,還不能有些笑的理由,那麼世界還是趕緊毀滅吧。

//

日子過著過著,歐洲許多國家逐漸開放了邊境。兩劑三劑疫苗接連打了,感染數還是觸目驚心地高。從量變,到質變,幾年間,一萬多的累計感染數在台灣已經讓人逐漸麻痺,也不過去年而已,印度一日的感染數三四十萬我們感到沈重,今年呢,美國一日高達九十萬的感染,我們說,噢,Omicron wall。

然後一切都變成只是數字。日子繼續在過。

如果不只是把感染變成數字,日子要怎麼繼續過下去?

美國的朋友們回報著訊息,我感染啦,家人感染啦,朋友感染了。我痊癒了,家人痊癒了,朋友們,也都痊癒了。當然,也有些人死了,那大概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大概,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日子還是要繼續過下去的。

//

而即使是嚴守最縝密邊境封鎖的日本,也在今天決定要逐步鬆綁邊境的管制了。有時候我想,如果為了見到他,就這樣把邊境打開吧。世界變成怎樣或許都不關我的事了。

原來CLAMP的《X》說的,就是這樣的心情。

因為未來還沒有決定好。但如果你有一個最重大的願望,得用世界末日去交換,你會怎麼選擇呢?

我的答案,大概會是比較自私的那一個。

但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

今天和媽媽聊天,媽媽說,住樓下的阿姨說她快七十幾歲啦,邊界再不開,以後要出國也玩不動了。阿姨們像是說了一個笑話。又苦苦的。還有那個誰誰誰,兩年沒見到孫子,再不見面,也抱不動囉。家庭的聚合離散,如此簡單,如此艱難。這兩年,許多人轉個身,沒了,說好下次的見面,也就沒有下次。

有時候,對一些人來說,是那麼小的願望而已。

理智上可以那麼簡單,但也只能等待。

而等待總是讓我們感到毀滅。

//

我一直記得,2009年的那個夏天。他在海的那邊傳了訊息來,說,遠距離不是很簡單的事情,但我會努力做到。我會一直等等等等等著你。

我們一直都好努力了。我也一直等著你。

直到能夠再見的那一天我會讓你點三杯vodka martini,讓你喝到變成一個小孩,連400公尺的距離我都會同意你的任性讓你搭計程車。讓你隨意地說沒有要跟我結婚。然後窩著我說,「好啦,羅毓嘉,你喝醉了。」

一切都會沒事的。

直到我們能夠再見面的那一天。我也會一直等等等等,等著你。

哎。真是,我想你了啊。真是想你了。

讓我喝一杯吧。Dear W。




Jan 26, 2022

下一個交易日就是買點

牛年封關了,中央社新聞報導「每位股民平均賺55萬元」,超過平均的額手稱慶,低於平均的捶胸頓足。

好我覺得還是認真說一下,不必搥胸頓足啦,覺得自己股票賺不到錢的人,有一大部分是因為沒有設定好自己的操作策略,另一個關鍵則是,太貪心。你看人家年化報酬率25%、30%覺得好棒棒,但人家都已經在實現獲利了你才去追,不套牢你套誰?

事實上,每個投資人都應該認清的事實是:投資只要跑贏定存都是賺,你的資產就是會比前一期多。

沒看清楚這點,每天追著人家往上,你就是會直接往生。

沒那個酒量每天在那邊跟人家追酒尻shot,也是會直接往生,是同一個意思。沒那個屁股就不要吃那個瀉藥,隨便一檔金控股票的殖利率都比定存利率高,覺得賺不到錢你幹嘛不把存的錢拿去買金控股票?沒本錢還嫌人家殖利率4%太低,想在股市賭博幹嘛不去買彩券刮刮樂就好?貪念一起,賠錢只是剛好,借錢all in沒虧到要跑路就算幸運。

相對於個人有限的資金,市場的資金是無限的。所以永遠不要覺得自己「少賺了」,有賺就是贏,賺贏市場的人只有造市者。如果你沒有相對於散戶無限大的資金,想賺贏市場多數時候你只會大輸。

不融資,不放空,不當沖,乖乖上班buy and hold,每天都可以睡得很好。

另一個很重要的觀念是:股票是約當現金。只要選擇穩健的標的,沒有遇到系統性風險的狀況下,快速以流動性換回現金的成本是相對於保單、儲蓄險、(綁約型的)基金類產品都來得低的。

十年期的回報率怎麼算都是直接把閒置資產丟進股市(重申:請選擇成長型、穩健型或景氣循環型企業,不要去追那些妖股鬼股神經病套牢活該股)就好了啊,想都不要想每天睡覺就好。重點是,也不要再問哪時候才是買點了,長期投資,下一個交易日開始就是買點。

希望大家牛年都有賺到錢,虎年也繼續賺到錢。啾咪。




Jan 19, 2022

〈當你身在這座入境大廳〉

 在擔任2021年紅樓詩社「拾佰仟萬」贊助計畫的評審時,讀到了《入境大廳》這本書——我幾乎要尖叫出聲。這就是我的朋友們的故事。這就是。

《入境大廳》。也是這本書第一篇文章的篇名。確確實實存在的,倫敦希斯洛機場的入境大廳。偉棻是從台灣出國了呢,還是?讀下去,才發現,偉棻在英國住了幾年,在機場的入境大廳等待自己從台灣來的家人——她是「此方」,家人是「他方」。倫敦的入境大廳,是要迎接家人進入偉棻所生活的國度。而那是一個聖誕節。有一對老夫婦,也在那座入境大廳,等待他們旅居國外的兒子,「回來」英國。

這是個多麼美妙的換位關係——我們多多少少都有在台灣各個國際機場「接機」的經驗。但在海外的機場,的入境大廳,等待家人,等待一個「家」的想像從遠方運行而來,那樣的經驗,有多少呢?

偉棻的《入境大廳》,寫的就是這類各種「既是在這裡(香港、萊斯特、美國)」,「又不在這裡(台灣、香港男友、一樣旅居國外的他國學者)」的人生。那麼細細織織,筆法如此溫柔老派,講香港公寓的窄仄可以從講香港公寓的一盞電燈開始。講美國的移民生活,講了美髮師金的故事,這些都見微知著,都好看。講萊斯特的超市與咖啡店店員與她互動,那些極微小極微小的,關於生活的細節關於季節變換的顏色,構成了一組完整,溫潤,的「他方」影集。

而我尤其喜歡的是,偉棻並沒有試圖完全「混入(blend in)」那每一座她生活過城市的文化。而是在回到台北的時候——用了一個「極為台北人」的方式向計程車司機描繪了某個地點。

她說那就是「我們自己人」會用的語彙。

因此與其說這本《入境大廳》乃是旅行之書,不如說,是「人生安放之書」。

說到安放——疫情關係,你有多久沒見到那些旅居海外的友人了呢?

我在高中時代結交了一群非常要好的朋友。每個人所學都不同,或許基礎科學,或許財務金融,或許生物研究,或許工程。命運使然吧?或者是囿於生活與台灣就業環境的限制,許多的他們,在大學畢業後赴海外求學。有的是在研究所時代往國外的學院深造,也有的,是在台北工作幾年之後受公司派駐海外,一住就是五六七八九十年。

當然也和這些朋友在世界各地見面。我們旅行。或我們回家。我自己的工作時常往返台港兩地,幾週幾週的時間,夠長,也夠短。

卻也常常想,如果旅行不再是旅行,如果對這些朋友而言「回來台灣」僅只是一年當中的某個逗號,而「回去那邊」才是真正現實生活的起點——「抵達」究竟是什麼呢?而我們的每一次「出發」又是要前往哪裡呢?

我們常這麼問。

你有沒有過——在旅行了許久之後在某張床上驚醒的惡魘——尖叫著我現在到底在哪一張床哪一座城哪一個國家哪一座大陸⋯⋯而「家」是哪裡?「出發」去哪裏?「回來」?

又有什麼地方可以「回來」呢?或許,對我們這整個世代而言⋯⋯

偉棻的《入境大廳》透過無止盡的打包、起飛、落地、搭車,採買,收取網購,拿出鑰匙,擰開家門的鎖頭那一個瞬間,那個「到家」的瞬間⋯⋯

當你來到《入境大廳》的時候,就已經成立了。

Jan 18, 2022

不同計程車大哥們ㄉ善意

 不同計程車大哥們ㄉ善意:

1)

大哥:「你住公館呀⋯⋯台大宿舍嗎」

某歪:「呃不是,前面那個紅綠燈停就好」

大哥:「別擔心車資,差一點零錢不用啦」

某歪:「⋯⋯謝謝。」

2)

大哥:「你住公館呀⋯⋯台大學生嗎」

某歪:「呃⋯⋯不是耶我台大畢業很多年了」

大哥:「騙我的吧,一定是台大學生吧」

某歪:「我年紀都可以當台大老師了」

大哥:「喔!教授好!」

某歪:「⋯⋯謝謝」

3)

大哥:「老師你很早回家耶!」

某歪:「⋯⋯?」

大哥:「你們台大學生哪有十二點就回宿舍的」

某歪:「我年紀大了不堪喝啦」

大哥:「哈哈哈猜對了你果然是台大老師」

某歪:「⋯⋯謝謝」

謝謝各位計程車大哥們不嫌棄

我想一定是因為車內燈光昏暗的原因

謝謝大哥行好事說好話





Jan 12, 2022

第三劑疫苗就像在開車

 莫德納第三劑,我以為我會沒事的

但是我太天真了

我懷疑我在開車而且我也有證據


打完這第三劑的頭24小時

我覺得就跟AZ一樣啊就去睡覺嘛呵呵

又覺得有點失落好像沒能參與到什麼

集體記憶一樣的副作用

什麼被卡車撞什麼國道連環車禍

別說是卡車了

我真的有在路上嗎

這裏連一台計程車都沒有好嗎


今天早上起床很快樂地工作了一下

就在那個我想要叫Uber

的那個moment

來了,來了,卡車緩緩地駛過來了喔耶

等等,它沒有要駛過啊嘶它是從我身上經過

就是字面上ㄉ意思

它經過了我

用時速一公里的速度

將我輾過


卡車司機大哥在那邊喊著

「我要來囉」

「要輾過去囉」

「開上你的腳囉」

旁邊還有一個阿姨大聲地喊

「來~再來~再來~」

然後我就去睡覺了


原本以為卡車已經離開了

起來吃個午餐之後

司機大哥竟然又倒車回來輾過毓嘉

「後面有人啊」

我內心焦急地大喊

旁邊那個阿姨也一樣熱情地喊

「來~再退~再退~再來~~~~」


我好累

不要再開車了啊大家

希望大家都身體健康週五愉快

然後明天要補班

週六也是一台卡車

將我們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