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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生,宜蘭人。紅樓詩社出身,臺灣大學新聞研究所碩士。現於資本市場討生活,頭不頂天,腳不著地,所以寫字。   曾獲文學獎若干。著有現代詩集《青春期》,《嬰兒宇宙》,《偽博物誌》,《我只能死一次而已,像那天》,《嬰兒涉過淺塘》;散文集《樂園輿圖》、《棄子圍城》、《天黑的日子你是爐火》、《阿姨們》。作品多次選入年度散文選、年度臺灣詩選,以及《七年級新詩金典》、《港澳台八十後詩人選集》等選本。   Contact email: yclou342011@gmail.com

Oct 24, 2012

2012-10-24

 
收攏鎮日的工作,從南港軟體園區離開。時近七點,深秋的日光又結束得越來越早,園區怕已沒甚麼人了。城市如一道鏡廊,萬花筒,又如彩色的默片一般快速轉著,心頭開了口井,車來了,我無聲了,很想去喝杯酒,胡亂發了幾通簡訊,從園區向西行的路上,我乾乾咂著嘴唇,甭開口也知道自己啞著。

裝假著,笑著。兩年多下來,我已變成甚麼樣的人了?

想起那天晚上,人滿為患的紅樓夜晚,揀了空檔和友人踅到後頭小七買零嘴。兩個人過了馬路回來,半閃半躲的腳步,在十字樓的邊上,他說坐著一下吧?我說好。河岸留言透出來橙紅色的燈光遮得他眼睛有些疲憊。他點起菸說,看看這些年輕的同性戀,他們多麼無所畏懼地快樂著。

其實他以前是不抽菸的。而究竟甚麼時候開始,他飲酒的時候會想要有菸,一根根,淡漠地吸著。一些氤氳一些沉默。他說,其實抽菸真的只是擋著無聊。

我說,是。

他指著酒吧說,你看這些人,滿坑滿谷的。年輕的那些,揮灑著一切,他們看起來都好快樂。我說,其實我們也曾經是一樣的。只是事情甚麼時候開始發生變化,是學歷,或者工作,或者社會的連結改變了我們。

他說,或許是吧。或許。沒有人說得準。

認識十多年來,我們其實鮮少問起對方快樂不快樂,那些潛流的悲傷與縱恣的歡好,彷彿都知道了那樣,開始的時候就預見了結局,還沒發生的那些肯定也都在心中搬演了不只一趟,因為認識幾深,更知道詢問快樂與否的問題,淺淺的,碰不到任何重要的地方。

我說,我們以前都是那樣。只是現在不是了。

他說,你知道嗎,我們只是比別人多了一些餘裕與籌碼,比如說我們的學歷、工作、社會位置,出發點比別人前面一些,但我們想要的東西是不是更多了,貪了,欲求了,為了一些看似重要的事情犧牲另外一些,卻怎麼不能像以前那樣單純地快樂?比如說,眼底下那些二十幾歲的人,比我們小不了多少年紀,一個月收入兩三萬,每個禮拜還要出去喝酒玩樂跳舞,那麼無所畏懼。但我們不能。

我說,我們當然不能。想想,二十五歲的我們與他們。三十五歲的我們,三十五歲的他們,到時候我們會在哪裡,身邊會有人離開,一次次築起城市裡的堡壘,再一次次親手將它毀棄。我時常想像自己工作時的表情,冷酷,緊繃,假裝自己非常精明,但那又為我帶來了甚麼,我們都在擁抱自己原本不那麼同意的價值,直到世界把我們變成另外一種人。四十五歲,到時候回望了二十五歲的自己,還能想起當時的快樂嗎?那時,我們還能有同樣的快樂嗎?

他說,我不知道。

其實我們都不可能知道的。

這日我搭著捷運從東往西行了,想著,是要再往下搭一段,還是就在忠孝新生換了車。往西,或往南,不想走台北車站的三層樓,好比我們只能知道自己不要的是甚麼,卻永遠無法確知自己要的是甚麼。那是因為,當我們得到了一些,很快地就會將視線望向下一個更亮的所在。不願停留,那是我所唯一可以確定的。

猶記得,那晚夜色還淺,他丟掉了菸蒂說,我們回去吧。有一瞬間,我很想接著問,如果可以的話,你願意回去那個無所畏懼的年輕時代嗎?但我終究沒有問出來。肯定也是沒必要問的。





 

1 comment:

  1. 這勢必是永恆存在但持續變幻的問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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