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y photo
1985年生,宜蘭人。紅樓詩社出身,臺灣大學新聞研究所碩士。現於資本市場討生活,頭不頂天,腳不著地,所以寫字。   曾獲文學獎若干。著有現代詩集《青春期》,《嬰兒宇宙》,《偽博物誌》,《我只能死一次而已,像那天》,《嬰兒涉過淺塘》;散文集《樂園輿圖》、《棄子圍城》、《天黑的日子你是爐火》、《阿姨們》。作品多次選入年度散文選、年度臺灣詩選,以及《七年級新詩金典》、《港澳台八十後詩人選集》等選本。   Contact email: yclou342011@gmail.com

May 7, 2018

我和這沈默對弈

 
五月上班的第二週,房間冷氣終於不理會電源按鍵,壓縮機轉了一會兒,不轉了。風扇也不動。一年過去了超過三分之一,盼望了整年的夏天開始,而許多事物開始如混沌中的粒子互相交錯,磨蹭,通往停滯。通往毀壞。或許一切都還在運動著——像性別平權的努力,像工作第八年變得稍微資深了,像還沒六月氣溫已經升高到溽暑的層次——生活並沒有等候任何人,留在原地的是不是我們。
 
我不知道是什麼事情在哪兒出錯了,比如我所旁觀的那些事情,一個被黨同伐異玩殘的「性騷擾」。比如,萌萌們蓄意的曲解,令包含科學與知識在內的所有事物,都成為包裝惡意的鬼魅糖衣。
 
我不確定事情為何會這樣。2018年並不是一個好的年份它給我許多失落。而冷氣故障了也只是隱喻之其一。
 
近日的生活我過得並不十分順遂。即使表面上看來它依舊如往常般運轉。今年以來和老爺見幾次面,我們歡好地用餐,繼續在平常去的餐館談笑,飲紅白酒,開啟香檳的「啵」的聲音仍然響亮。晨起的那短暫時光我會在他懷裡窩上一會兒。等他問,「欸我們今天做什麼呀?」工作也是。我起床。我打電話。我工作。解決客戶的問題。再寫一條未公開訊息。我的消息來源們與我談笑,飲咖啡,吃一頓飯。我加班。我睡覺。
 
我睡覺甚至也不再需要安眠藥我應該是已經痊癒的人——那麼為什麼。
 
為什麼我時常感覺毀滅。
 
每個月我回宜蘭。父親的小小農園又綠了一些,結出豐美的蔬菜與果實。酸甜的金桔,甘爽的玉米,南瓜,芋頭,萵苣。醜豆豇豆四季豆如火如荼地生出豆莢。陽台上母親的蘭花過了幾個寒暑繼續開花。九重葛也是。八重櫻,枝垂櫻,也是。其他的那些週末我就與高中同學們聚首。快樂如此真實。但為什麼,這一切還是令我感覺毀滅讓我感覺不真實。
 
冷氣就這樣壞了。毫無預兆就在我加班完回到家撳下按鈕的那一瞬間它決定不理會我。
 
我總是等待著一個又一個的奇蹟,但生活何嘗有什麼奇蹟?就像當時臨危受命飛了趟香港,喝完三杯咖啡然後簡報的那個早晨,生活不斷落下來。而接住它,或者不接,從來不是我們可以選擇的事情。就像這一天,有個人在這一天死去。我們從來沒有接住過的人——而2018年的幾天之前,另一個人說平權的主事者只求還有人能夠祭旗。就像,敬鵬桃園工廠的惡火裡頭有打火兄弟殉職了,隔天的財經新聞標題寫著,「樂迎轉單」。我只想問,你是不是人。你們還是不是人。
 
我還是不是人。
 
以前我以為我很確定但現在我不。飲酒的問題越來越嚴重,去年五月新開的酒吧我已經喝掉了28瓶龍舌蘭酒。這尚且不包括那些在其他酒吧打開的軟木塞瓶那些鋁罐裝的啤酒那些威士忌,我在追求什麼呢?像一隻手,伸向瓷碗裡頭的骰子——啊生活,讓我們再骰一輪,即使生活它永遠會在你已經連飲三輪的時候給你一組BG。生活就是如此,它沒有變得更好,卻也不會更差。
 
那又有什麼。
 
骰子落進碗裡發著清脆的聲響。不一定是我最想聽的。但我毀滅。我的毀滅並不會因為一組葫蘆而被拯救。這才是真的。
 
有些追求真真正正地落空了。我累了懶了癱了。
 
有時也想——世界變成怎樣其實都於我無所謂的。但真是這樣嗎?我還是在乎。在乎自己。在乎另一個人。在乎,更多的人。越是在乎就越是失落。而失落帶來失眠。這個夜晚甚至沒有冷氣。而是的,冷氣是個隱喻。世界是個美好的蜂巢正被一場火焰席捲。
 
還是有失眠的夜晚我問自己究竟是什麼東西在什麼時候毀壞了。
 
問。但沒有答案。
 
我喝完了酒我吃宵夜我準備睡覺我刷牙。我躺平。或許會失眠,但其實也不重要了。今晚依然是沒有空調的夜晚,夏天還長得很,跟朋友相約了的我還沒去到海邊。但我必須去。行程表已經排到七月了,而我不願意失約。
 
只是這樣而已。如此簡單的理由。
 
等我一會。等我把自我的碎片撿回來,即使在此之前,一切仍將會繼續運轉。
 
但會沒事的。讓我安靜一下。讓我安靜,因為靈魂是在寂靜當中最可怕的嘈雜。
 
我將和這沈默對弈。
 
在我能夠再唱出下一首歌之前。







 

No comments:

Post a Com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