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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生,宜蘭人。紅樓詩社出身,臺灣大學新聞研究所碩士。現於資本市場討生活,頭不頂天,腳不著地,所以寫字。   曾獲文學獎若干。著有現代詩集《青春期》,《嬰兒宇宙》,《偽博物誌》,《我只能死一次而已,像那天》,《嬰兒涉過淺塘》;散文集《樂園輿圖》、《棄子圍城》、《天黑的日子你是爐火》、《阿姨們》。作品多次選入年度散文選、年度臺灣詩選,以及《七年級新詩金典》、《港澳台八十後詩人選集》等選本。   Contact email: yclou342011@gmail.com

Mar 24, 2017

我們沒有選擇沉默

 
去年同志遊行的周末,我和姊妹淘們從紅樓廣場酒酣耳熱地出來,幾杯酒當然是不夠的,幾個人風風火火跳上了計程車,跟司機說:去林森北路條通。
 
車的外頭,正有幾十個男同志鶯啾燕笑地,打行人穿越道前頭過去。
 
那司機突然開口,說今天好像是那個甚麼同性戀的遊行,到處都交通管制。我們說,是啊,遊行人還滿多的。他說,這些同性戀吼,實在是金胎歌,不知道系底幹嘛、講那啥結婚,同性戀就同性戀,結甚麼婚!這不合天理啦。男的就是要跟女的,女的就是要跟男的,同性戀,真正是無正常唷。
 
成都路往中華路的路口紅燈,像一個世紀那麼長。一車子人陷入整個世紀的沉默。
 
總算等到綠燈,車開了。我說,其實同性戀啊,也沒礙著別人,他們要結婚就讓他們去結啊。如果說遊行,台北交通管制的地方也沒少了,繞點遠路,沒事的啦。
 
司機搖搖頭,說,不正常的東西,是看了讓人感覺就奇怪欸。
 
男的跟男的女的跟女的,這不對啦。
 
坐在前座的朋友轉過頭來,同我們後座的人說,那個誰誰誰和誰誰誰之前是不是說要去美國做代理孕母,你們有沒有聽說最近的消息?我說,沒有啊,這一陣子沒跟他們見面了,想起來他們也在一起好多年了,要帶小孩,還是要趁年輕,過了四十五再帶小孩,想來會很辛苦吧。那個誰誰誰,和誰誰誰,當然是兩個男人的名字。
 
然後我們說了幾個黃色笑話。我們又談了另一個誰誰誰的分分合合,那些情海浮沉的往事。我們沒再講出「同性戀」與其他的同義詞。我們只是談著,那些同志實實在在的生活。
 
司機沒再說話。
 
像是挑釁。然而卻更像是,其實我們不過是延續了酒桌邊上,那些同性戀友人之間平常天南地北交換情報的話題,愛與慾,性與承諾,男的與男的,女的,與女的。我們的聲音很大。我們大笑,大笑裡藏著刻意的刀鋒。那計程車沿著忠孝西路往東開,嘲鬧的氣氛裡頭,隱然有著對峙的緊張。
 
西門町到林森北並不遠,計程車跳表也就是百來塊的錢。
 
我遞錢給司機,說大哥謝謝,零錢不用找了。那司機接下了錢,還是沒有說話。
 
我們下車。
 
朋友說,那司機終於知道我們是同性戀了,幸好他沒有把我們趕下車。另一個朋友則說,如果中途被趕下車,我們可以另外招一台,這樣還比較便宜。一群人沉默了一秒,然後爆笑出聲。幸好台北是一座還可以拿這件事情開玩笑的城市。幸好,我們沒被真的趕下車。幸好我們沒有選擇沉默。
 
在條通跟其他朋友碰了面。講到這事,朋友問,這是歧視嗎?
 
我說不。那是司機的言論自由。
 
然而那句不正常、那句胎歌--那司機本著他的心說出來的話語,也正是一條刺怎樣也挑不盡的秋刀魚,卡在我們生活的這裡與那裡。婚姻不是必需品。但平權是。沒有人活該被這樣形容。胎歌如何,不胎歌,又如何。日子會繼續,生與死,病與愛,承諾可能崩毀,但新的關係也將從廢墟裡生成。只要日子繼續。
 
我們就在這裡,所以你最好接受這個事實。
 
或許真正的平權永遠不會到來,但我們要繼續往前走。我們一群姊妹淘轉進了條通,夜暗的巷弄前頭的路途尚不知是長是短,至於要怎麼走下去,就喝完了這杯酒,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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