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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生,宜蘭人。紅樓詩社出身,臺灣大學新聞研究所碩士。現於資本市場討生活,頭不頂天,腳不著地,所以寫字。   曾獲文學獎若干。著有現代詩集《青春期》,《嬰兒宇宙》,《偽博物誌》,《我只能死一次而已,像那天》,《嬰兒涉過淺塘》;散文集《樂園輿圖》、《棄子圍城》、《天黑的日子你是爐火》、《阿姨們》。作品多次選入年度散文選、年度臺灣詩選,以及《七年級新詩金典》、《港澳台八十後詩人選集》等選本。   Contact email: yclou342011@gmail.com

Nov 22, 2015

他們掌心對著掌心

 
公車對面座位戴帽子穿牛仔外套的少年,他另隻手牽著鄰座白襯衫少年的手。

窗外落著十一月季風的雨,我坐定了位置便將雨傘靠在胯間,玩起我的手機。敦化幹線走走停停,煞車間那傘突往對面座位那對少年傾過去,他伸出手來抓住我的傘,我抬起頭來說,謝謝。他說,不會。這才看見他們掌心對著掌心,暖暖熱熱,城市突來的東北季風也終止了。

戴帽子穿牛仔外套的,不知甚麼時候開始跟電話彼端的女朋友視訊起來,光用一隻手抓著電話嚷,我跟北鼻要去東區吃飯了,好餓喔。

白襯衫轉過頭,說是小巨蛋啦,小巨蛋不是東區。

戴帽子的說,你管我,那裏也是東區。

那戴帽子的講起話來旁若無人說,好想喝酒喔。歡快的音量帶著一點明亮的酒意,電話那頭,女孩子想必是問了說,去哪喝,喝什麼。戴帽子的說我甚麼都喝啊,但威士忌妳不可能喝很多耶,那個太嗆了。上次我在錢櫃才喝了這樣就大睡,什麼歌都沒唱到。戴帽子那個邊講還邊用拇指跟食指比出短短淺淺的深度。

這時話題一轉,戴帽子那個問電話對面的那女的,說是妳現在跟亮亮怎麼樣了,還是在搞曖昧嗎?女的想來是不置可否,戴帽子那的便再嚷了起來說,妳不要每次都找這種賤男人,賤,男,人,妳知道嗎?跟我們學一下啦。話講完把電話鏡頭轉向那個白襯衫,說,來北鼻跟她打個招呼,三個人對著一支電話,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想來他們是從中和一頭上車的,或許這雙手始終都是牽著。

戴帽子那個講完了電話,眼看白襯衫那個不斷玩著手機遊戲,便把手臂挽了過去,指著螢幕說你快把這金色道具打下來。又嗔,到哪裡了啊,好久了喔,看了窗外又看了白襯衫的手機屏幕說,講這麼多次你還是不會玩,笨耶。你才笨。最近天氣變很涼,你又不穿外套出門,那白襯衫伸手往戴帽子的大腿一抓,說你會借我穿外套呀。

才,不,會。戴帽子那個扯了扯自己牛仔外套衣角,說才不會。話聲還沒落,先把臉挨了過去。

敦化幹線晃晃悠悠,行經國北教大,白襯衫那個突然說欸你學校到了啦還不快下車去上課。牛仔外套回嘴說,你白癡喔,週末上什麼課啦。不用上課是我要陪你啊。

我要陪你呀。

大概是說到陪伴這對少年同志便說欸我們來自拍一下,兩個人擠起臉做出惡作劇的表情,眉不是眉眼不是眼,嘴也不是嘴的,我背後座位那對男女忍俊不住,噗哧笑了。戴帽子那個就說,好了好了人家在笑了,讓我看看照片。想是連拍了幾張,戴帽子的說唉唷這兩張好醜刪掉啦,白襯衫就說,不會呀你怎麼拍都好看。你少在那邊。

我在那邊你在這邊。哼。少年們小狗般話語對峙,偏生是甜往心裡去的。白襯衫說,好啦刪掉刪掉,不過呢--那我趕快把照片傳出去LINE叫他們備份。你很賤耶。戴帽子邊罵邊捏緊白襯衫掌心,話題又回過頭來說小巨蛋怎麼這麼遠啦,我好餓,等一下要吃什麼。

白襯衫臉,伸出手來輕拍著戴帽子的下巴說,你可以在吃到飽點滷肉飯啊,他們的滷肉飯超好吃的。
 
靠,昨天才吃滷肉飯你很讓人傻眼耶。戴帽子的說。白襯衫說,逗你的啦。

這時車過敦化南路,對面驥園川菜的紅招牌映入眼簾,戴帽子的說,嘩那是什麼餐廳感覺很厲害,那字是念「季」嗎?白襯衫說,你有事嗎,那就是「紀、元」啊,又拿起手機立馬上了網路查了,說哇靠價格好像也很厲害。只好以後賺錢了再跟你去吃,戴帽子的說,唷,以後賺錢,唉啊我好命苦啊,還要等你以後賺錢不知道要等到民國幾年我都要老死了--軟綿綿的語氣,聽得人酥,聽得人暖,還有人活該在他們對面坐個公車都要被閃。

這敦化幹線的司機我是熟悉的,上班時間下班時間,我也是這樣一路往敦化北路去。司機每次踩下油門啟動車輛都說,扶好。

車窗外十一月的冷雨森森地下著,我彷彿看見了甚麼光光熱熱的,從夜暗的台北街頭亮起。卻也沒有別的,不過是一座太平盛世的城市裏一對少年戀愛了。戴帽子穿牛仔外套的,和白襯衫少年他們當真當真是相互扶持著,直到車過敦南誠品,我在市民大道口下了車,戴帽子穿牛仔外套的少年,他另隻手牽著鄰座白襯衫少年的掌心手臂,無一刻放開他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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