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是美國人,」坐在我旁邊的乘客說。「肯定是。都延誤15分鐘了。這種事情我們在加拿大也看過很多。」
「大家好,我是來自美國的記者,一個旅遊作家,今天港龍航空賣給我頭等艙的機票,但上了飛機才跟我說今天這班飛機沒有頭等艙的機位,要我坐商務艙。其實坐商務艙可以,經濟艙也行,但港龍航空欠我一個交代,為甚麼他們賣了頭等艙機票,卻用沒有頭等艙的班機營運,」美國人打開了他的iPhone錄音,在商務艙與經濟艙中間,向所有旅客編派著港龍航空的不是。
「看吧,美國人。」旁邊的加拿大人聳了聳肩。
一個旅客召來空服員,說難道你們不能請航警來嗎?空服員面有難色,說,他是頭等艙的客人。美國人或許看準了航空公司雅不願得罪頭等艙乘客,吃定班機一時間無法起飛,面有得色飲著空服員遞來的水,還在夸夸其言,「今天航空公司賣了票,就有義務提供同級艙等的服務,我買了頭等艙的機票,為何只能坐商務艙或者經濟艙呢?我在美國的媽媽一定不會樂見於這種事情發生,真的很抱歉延誤大家的時間,我願意買啤酒請大家喝。」
「死鬼佬,回美國喝你阿媽的奶吧!浪費時間!」經濟艙後方傳來男人的罵聲。美國人完全搞錯了一件事情。在一班飛往台北的班機上,航空公司與頭等艙旅客之間的票務糾紛,並沒有任何經濟艙的旅客會站在頭等艙旅客那邊。
「離開飛機!你以為你是誰,不要浪費別人的時間。」
「再這樣下去我要錯過我轉乘的班機了。平常遲到5分鐘就不給登機,今天為了這個渾球,我們已經耽擱了35分鐘。被這個傢伙搞成這樣,班機還飛不飛啊?」
「我想回家!」一個清脆的少女聲音,操著不太標準的英文,喊著。
那一瞬間,機艙內靜了下來。
從機艙後方,30排到50排之間,不約而同幾個彪形大漢往機艙出口移動,有白人,有黑人,更多的是華人臉孔,罵罵咧咧地像是已經受夠了這班機延誤的時間。一群人圍了上去,那美國人像是還想抗辯甚麼,「港龍航空欠我一個解釋……」
「你他媽的才欠我們一個解釋,夠了嗎?我們要回家了。」「離開這班飛機。」「下去!」「下去!」「下去!」是啊,你是誰?我們根本不在乎你的書上個禮拜在亞馬遜上架,你是圓是扁,有沒有消費能力可以每個航段都坐頭等艙,他錯判情勢以為自己的委屈可以獲得他人的共鳴,然而所有關於頭等艙機位的宣言,都成為一種將其他乘客推得更遠的炫耀。
我們只是想回家。我們只是經濟艙。我們不是,也不願成為頭等艙客人與航空公司斡旋的籌碼。請你下去。但我們何嘗想到,下一回被航空公司草率對待的,竟有可能就是我們自己?但是此刻,我們只是經濟艙,當機長宣布乘務問題已獲得暫時性的解決,機艙門即將關上,並為相關問題造成的延誤向各位旅客致歉的時候,艙內響起歡快的掌聲。回程的班機這才真正啟程了,即使距離原本預定的起飛時間,已晚了近50分鐘。
美國佬一再宣稱 "I bought a first class ticket" 的時候,其實已經把自己跟其他乘客的階級劃分出來了。如果美國佬不「強調」 first class,而只是說 they don't provide the class I purshased,結果會不會完全不同?
ReplyDelete我在想的是這件事情--雖然內容完全一樣,但聽者的意涵完全不同,這點在操作群眾上的效力是有非常大的差異的。當他說 "I haven't decided should I go to business class or economy class",經濟艙乘客會冒出 "Oh well, we're the economy class ... and he's just a flrst class bitch" ... 或許,只是無可厚非之事。
在一個對群眾說話的場合,「階級感」的劃分、召喚、和建立,這需要非常細緻的操作。"We're the same people who may be bullied by the airlines,"這話聽起來,是不是比"I'm the one in the first class and ignored by the airlines",來得能夠喚起聽眾的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