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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生,宜蘭人。紅樓詩社出身,臺灣大學新聞研究所碩士。現於資本市場討生活,頭不頂天,腳不著地,所以寫字。   曾獲文學獎若干。著有現代詩集《青春期》,《嬰兒宇宙》,《偽博物誌》,《我只能死一次而已,像那天》,《嬰兒涉過淺塘》;散文集《樂園輿圖》、《棄子圍城》、《天黑的日子你是爐火》、《阿姨們》。作品多次選入年度散文選、年度臺灣詩選,以及《七年級新詩金典》、《港澳台八十後詩人選集》等選本。   Contact email: yclou342011@gmail.com

Nov 4, 2010

〈電影街物語〉


  城市不輕不重浸在薄冷的雨水裡,距離開演時間越來越近,票口前方卻還是蜿蜒排隊的人龍,不免氣急敗壞懷疑這些城市人除了看電影,是否沒別的事情好做了?少年責怪自己為何當初不選在位在信義區的電影院,線上訂票快捷方便。但城市這頭,雖沒有天橋相連的天橋,小店旁邊卻有小店,巷子裡還有巷子,像臟腑血管般蔓生在台北最老一塊現代商圈,就算不辨方向胡走幾步,總會碰到一家戲院的。

  以往未曾預料城市地景改變,看電影,一直選的都是電影街。

  電影街短短幾百公尺,武昌街二段的號數,安放足有五六家戲院,更不講整個街廓,轉頭四望瀰天蓋地罩下來都是電影海報和液晶螢幕強力放送的預告短片。聽說,這卻已是西區幾經起落,蕭條後又再攀升的態勢。九○年代西門徒步區整頓,號稱軸線翻轉,西區復興的時代。

  少年開始在這路頭踩街時,電影街成形都一甲子有餘,光聽大人傳述還是學生那時,電影院之門庭若市黃牛猖獗,說來彷彿天寶遺事,那榮景難以想像了吧,遠得!偶爾少年途經歇業多時的獅子林大樓,金獅銀獅寶獅雙獅那些名字如今聽來像是冥府的守門,除了影展時期,怕也再少人踏進去。穿過鬼氣森然的交叉扶梯,二三樓的電動機台傳來電子器樂熱鬧聲響,對照整幢大樓內部杳無人煙的蕭索清冷,只有加快腳步通過。

  並肩沉入黑暗,年輕情侶平時羞澀的手這時便勾起來了,卻怨懟後頭整排的,是國中女生嗎?對白裡隨便一個無聊笑話,有什麼好笑的!轉過頭去,麻煩妳們小聲一點。又或是前邊另一對情侶,嘩,親得比男女主角還熱烈,怎麼不乾脆去MTV開包廂。看片打啵摸摸,活魚三吃。有時逛街逛過頭,遲到了才摸黑進戲院,找座位路途踩了滿地爆米花碎屑,那倒是世紀之交,美式電影院管理模式引進台灣後才有的事了。

  西門町雖是台北發展最早的現代化商圈之一,與八○年代初開發的大東區相較,卻曾被打得抬不起頭來,電影街當然也不例外。早幾年流行百貨商場和戲院的異業結盟,人潮往東邊去的九○年代,豪華戲院不再豪華,日新也已不新,後來更乾脆賣給東邊來的威秀影城。來來百貨不堪商圈重心位移,驚傳易主,由誠品集團大張旗鼓改組為誠品武昌,許多店開了又關了,一場大火燒掉整幢樓,友朋間耳語著都市傳說,有人目擊幽靈船曾駛到西門町上空……

  討厭,不要嚇人家啦,這樣怎麼專心看電影嘛。

  那就,抱緊一點囉。

  其實多數時候,看電影,為的總不只是電影。反正看過多少部電影演了什麼,怎可能記得?少年也曾在記事本裡仔細貼妥每一張電影票根,錄記情節敘事和趣味,後來電影票全面改為感熱紙輸出,過沒兩年,字跡褪脫,模糊得看不清了,當時坐在身邊的人也已換了不知幾輪。

  有些事情淡了,另一些轉變卻出人意料,西門國賓破天荒將數十年來硬頸不動的全台最大廳改建為三廳的配置,還跨過市民大道在微風廣場經營起影城。當做是西區的逆襲,可以吧?

  三部曲電影不知怎麼突然流行起來,電影街也從善如流徹夜連播的電影馬拉松,六七小時看完再回到街頭已是清晨。少年有些疲憊地閉上眼睛,不知為何,依稀記起曾有一時,戲院外頭懸掛出自畫工手筆的巨幅海報,填滿了武昌街的場景。雖因手繪之故,不免有些失真,那高反差的濃艷色調,卻直到很久很久以後的此時,才幽幽從記憶底層被篩了出來,在初昇的旭日光暈裡頭,漸次浮現。





(2010.11.04中國時報人間副刊。三少四壯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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