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情女子俱樂部(1991-2017)。那些年我們帶著標誌了剛滿十八歲的身分證前去那個地下室,給自己和朋友們舉辦盛大的成年禮。
從新公園到芳情,從穿制服的高中時代成為不穿制服的大學,距離也不過就是從台北車站的這邊,到台北車站的那邊。第一次喝醉,第一次釣人。第一次天亮回家,第一次在酒吧跟別人回家。
原本總是坐在DJ台附近的小桌。後來有些人轉去了長桌,「六桌來賓點唱戴愛玲〈對的人〉。」「來賓請掌聲鼓勵。」有的人則進了鐵籠。「Happy hour現在起各種啤酒調酒買一送一。祝您有一個美好的周末夜晚。」以及無止無盡的蔡依林,蕭亞軒,王心凌,徐懷鈺。慢歌時總是哭。哭完了電音下了,又跳。跳到亮燈,喝到昏倒。然後沾著滿身的酒氣菸味回家。
回到家了爸媽還等門。然後你說,「爸媽也是需要訓練的。」像是,爸媽總有一天會習慣,自己的兒子是同性戀這回事。
「外出蓋章。」芋頭杵在那裏。少年有了一張熟面孔,他就罵,「蕭基掰你去哪裡給人幹,這麼久沒來。」其實也有人是這樣,單身時去芳情,分手了,再去芳情。
那些短暫的戀情。
每一個在芳情度過的夜晚總是結束得相同又不同,有時候去吃高家莊,有時吃程味珍。喝完酒的味覺,像是趴在芳情門口大肆嘔吐的那陌生男孩一樣遲鈍。所以要有大量的味精。像生活,有些人總是把自己藏得很深,只有在那人潮洶湧的地下室,他們會說,「在這裡我可以做我自己。」推開那扇門走上那道階梯,有的人恢復成兩個孩子的爸,有的人,則每周帶著不同的人離去。有的人在情海浮沉著,更多的人或許只是不想周末待在家。
曾有一個時期芳情像是我們的家。尤其年初二,回娘家。廣大的男同性戀南北遷徙,除夕、初一,夠了。就回台北。回芳情。怎麼會有這麼多同性戀。有人說。
然後我們慢慢長大。排舞跳不動了。現在流行的韓樂,能跟得上的人變得少了,我們去西門紅樓,我們去 Abrazo。我們去條通。還是喝到天亮。但不再像以前喝完隔天下午還精神奕奕地去逛街。酒豪傳說還是酒女天涯,或許下場都是一樣。
台北可去的地方越來越多,去芳情的人就越來越少。芳情誕生在騷動的九零年代,見證了跨越好幾個世代的成年禮。如今二十一世紀過了快要二十年,它終於可以好好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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