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時間總是不曾站在你這邊。很多年了。
已經很多年了。很多年來你嘗試告訴他們你已經真的對於二元分野的任何事情感到厭煩。你嘗試告訴他們,除了男女,除了一零,除了踢婆之外,這世界上還有很多人不能被語言歸類。很多年了他們彷彿有一些了解但有些時候語言如此貧乏有些時候他們的簡單問題還是那麼地艱難。
很多年了。畢竟那些過去的時間就像一座寬闊的牢房拖著整座島嶼的人們,用他們最習慣的方式最熟悉的道德評價你。指摘你。有時他們擁抱你。但在這長遠的時間裏頭那也不過是他們僅有的少許的溫柔而已。那些過去的時間裏頭,他們喜歡二分,喜歡非黑即白,喜歡非藍即綠,喜歡男女各有男女的樣子。喜歡支持同性戀的就必然是同性戀為何異性戀要去為同性戀說點甚麼呢。
很多年了。他們喜歡一個簡單的答案比如說:誰是夫,而誰又是妻。你答不出來。
很多年了你成長。你從一個高中生成長,你進入大學,或許沒有。你讀了研究所,或許沒有。你有一份工作,或許沒有。有,或者沒有。也是一種二分法。簡單,乾淨,說得清楚。但說不清楚的那些,比如說有人白天上班時被幹,晚上則幹人;比如說,有人白天上班時被工作狗幹,晚上還喜歡繼續被幹。都很好。但說不清。為何你喜歡。或許也不用解釋,這樣過了許多年了。
所有人都是性別的共犯像欺凌娘娘腔的男孩像規範著女生要有女生的樣子的馬尾要有水手服短裙要化妝端莊並且賢淑。但男孩不可以。很多年了你學會隱藏已經很多年了。
有時候他們看到不男不女可男可女的你,他們發笑,他們覺得好奇。
但時間久了他們仍不免會問:「所以一就是老公零就是老婆,踢就是比較像『男的』而婆就是比較像『女的』的那個。」很多年了你試著解釋其實並不是這樣的只是語言的匱乏讓人們不得不這麼指稱這無限的世界。你翻白眼。你耐心解答。你又翻了一次白眼。
你想他們並不是故意的。但時間並不站在你這邊。
你開始變老。你也不知道這些事情的改變,究竟算是「快了」還是「畢竟慢了」。身邊開始有人死了。熬夜開始會累了。你想台灣民主化也不過二十多年的時間,性別運動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許多年了讓台灣再前進一點。台灣的民主化想不到會衝得這麼快。但又太慢了白色恐怖死去了許多人。再往前一點,二二八,就是明天了明天那麼地近距離二二八又遠了一天。
快,或者慢,該用誰的生命去丈量呢?葉永鋕的,還是何祥與王天明的。二十多年也已經是一整個生命世代的,而二十多年,已經長到夠你給幾個朋友送葬了。許多年了。
真的已經很多年了你不想再等下去了。但可能你這輩子也等不到,沒有關係,讓台灣再死去一個世代可能會更簡單一點。只是下一個世代你想的是,給他們擁有不被歧視的自由,立一部法律,告訴每一個人「並沒有人會因為性取向的不同而不能做某件事。」讓每一個人站在光譜上擁有一個獨特的色號。每個獨特的色號都將被使用,畫成一幅叫做「台灣」的臉譜。
台灣是個自由國家,只是它年紀很輕,很短,但又偏偏已經許多年了。
不知道該怎麼等。不知道該怎麼說。
他們甚至要用一部法律,把這些都送回原地。那個夫與妻的時代,大家都不分了他們還在夫與妻。
天啊。這麼多年了。
時間總是不會站在你們這邊的。不要再慢了。不能再等了。沒有人想到會這麼快,也沒有人想到,最後的這程,會這麼地慢。你很想用最髒的一句髒話去謾罵時間。但沒有時間了,把自己撿拾起來所有的碎片都有獨特的顏色。不是灰階,沒有空白,你會有一張自畫像它等著被所有人觀看它的臉孔叫做台灣。
台灣它流著眼淚笑著許多年了。台灣它笑著痛哭也許多年了。時間從未站在你這邊,或許就從這個立法院會期開始改變。
不要再讓那麼多人等待更多一年又一年。
時間從不等人的。就是現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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