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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生,宜蘭人。紅樓詩社出身,臺灣大學新聞研究所碩士。現於資本市場討生活,頭不頂天,腳不著地,所以寫字。   曾獲文學獎若干。著有現代詩集《青春期》,《嬰兒宇宙》,《偽博物誌》,《我只能死一次而已,像那天》,《嬰兒涉過淺塘》;散文集《樂園輿圖》、《棄子圍城》、《天黑的日子你是爐火》、《阿姨們》。作品多次選入年度散文選、年度臺灣詩選,以及《七年級新詩金典》、《港澳台八十後詩人選集》等選本。   Contact email: yclou342011@gmail.com

May 29, 2013

〈今天你開心嗎〉

 
親愛的。在你之前,我曾以為,台北的街道已黯然了,因為我把靈魂都賠給了他們,賠給了所有黃昏,像地平線吞沒了夕陽。像一把鹽灑進海洋,融化了,甚麼也不留下。然後你出現,從海的那一頭遠遠升起,像你只是多看了我一眼,我便把賸下的生命都押給了你,把城市押給你,把未來的航線都押給你。

也不為甚麼,為了你的眼睛,你的笑,眼尾的紋路與皺褶。

然後我有了第二個家,第二座城市,那港,那人,那島。我會迷途卻不需要認路甚至不需要眼睛。

可以不去想,那年的仲夏和今年有甚麼不同,不去想以前的事情以前的人生是怎麼樣,現在怎樣,接下來,我們又會怎麼樣。我想起那年,感覺一切開始得意外又突然,是你把愛的靈感帶來了,又是我們如何信守了彼此的時辰,這樣一路上,我們也不急著趕路,隨時想停,便停下了。親愛的。

又走。走到一半突然轉過頭來,不知誰先發問了,卻都是同樣的問題。

今天你開心嗎?

兩個人,兩座城。蜿蜒的航線青澀的口語,問著彼此,向著彼此,望著彼此。想要確認的無非就是這樣一句話而已。

便這麼幾年了。親愛的。


  *


機場快綫香港站,情人的週末是會結束的,港島的霾害依舊嚴重。即將回到台北的日常之前,我們都是航空路線上那微渺的光點。他說,生日快樂呢,你又在香港吃得很好,真的好幸福喎。而那是我與他共度的第四個生日了,再下個週末,又有人會準時地飛抵台北,他說,他媽的,怎麼常常見到你。

我說,你不開心嗎?

他便笑。

快綫列車出發的倒數時間進入最後三分鐘,我入了閘門,臨到上車前,有股預感從心頭湧上來,像一場突來的大水能把半座月台覆滿了,我回頭。於是我回頭看見他還站在那裡,短的身影,卻長得像是幾年的時間,像是他一直痴望著我,看我甚麼時候要回頭。他站著,明亮的眼睛像重力中心讓我深深陷落。

我咬了咬下唇,小跑步回到閘門處,急急地要他過來,過來。他也懂的。他走過來,也不說話只是翻開了他的右臉頰,我在情人臉上飛快一啄,回家的旅程這才開始了。

直至列車駛出車站前,直至別人都已經離開了,我能看見他一直站在那裡。

他一直在。

世界上,會有那麼一個人,令你感覺過往發生的所有一切,都是為了等待他的到來。

曾有人這麼跟我說。可當時我壓根是不信的,怎會有人覺得這些值得,或者說,該怎麼確定他是正確的?該如何拋棄沉厚的過去,該如何熟習寬慰與約束,如何成為嬰兒,如何再次去愛,像不曾被傷害過那樣?我是不信的。我會搖搖頭,說,這太不可知了。青春的花蕊在我襯衫底下有些片刻與紋路,一度我也爆笑出巨大的喧聲,嘲弄這樣的宣言我會說,指著腳底我說,重要的事物只能在這裡,我們甜美的穹蒼,沒有甚麼未來是可以預知的。沒有甚麼未來。

只是後來,香港,一座唯物之城竟演變成我一半的靈魂。行過台北我城的街景,我內心默念牌招用一種我並不熟悉的語言。

未來是不去想依舊一直來一直來的。

比之幾年以前,終歸是陌生語言的聲韻令我反覆習練,令我漸次熟悉。我閱讀他的名字我書寫,句法行文帶上了粵語的慣習,我們講話在計程車回返的路途,我們繼續講話我說,你開心嗎?我靠著他肩膀,我問他答,他問,我答,台北依然是台北香港也仍舊是香港,兩座城市兩個人。

我確定,兩個城市兩個人,相同時區做此時的戀人畢竟真有可能。

從來也不急著趕路,步伐想停,便停下了。然後時間過去。


  *


親愛的。每個八月都讓我善感,讓我溫暖,是我繼續在這裡忍受著炎夏的泥濘,慶幸兩個人過同樣的時區,緯度,和地理。台北依舊是雨後的台北,而香港的八月也仍是香港的八月,時間過去,城市從不因戀人的晴雨而改變,只是四處的環節都成為你我的歷史了啊,戀人的節慶,究竟能否渡過暗湧和惡水,送達我殷殷的思念?

我想你了。在每一場雨裡,在所有的黑夜,我想你,陪你,念你,等黑雨稍歇,到東方的天開月明。等待事物往晴朗的方向演繹,幾個聖誕幾個新年過去,你淺淺地傳來訊息,說新年了。

沒有你香港好簡單。但世界一樣會轉。但好想你。

我說,我也是。你看到台北的煙花了嗎?

親愛的終歸是時間過去。我們在港邊抱怨無一刻消散的空氣污染,在峽谷裡並肩抬頭看自然的鬼斧神工,愛又是如此玲瓏的工藝,我還不能明確說出自己哪裡變得稍微不同了。只是你總日夜提醒,希望我不憂鬱,希望我作息正常更改我晝伏夜出的習性,是你的壞脾氣阻止我蕪生的埋怨與傲慢,撒嬌吻上鬢角時你說,欸。

我會說,不可以嗎?

你笑笑說,不可以。你不開心就把我甩掉。

總歸是你,笑起來的眼角又令我留戀。令我癡迷。你像是一整篇完整的業障讓我修行,即使你不直視也讓我感覺親暱。

親愛的我喜歡看著你。看你的兩個髮旋你的壞脾氣,我向來不喜歡直視別人的缺點,因為那些缺點往往也是我的。你說,你要賺多點錢欸,你要養我呢。接著又說,你一個字都是兩塊錢。我有些光火,接著又有點沉默,你看見我的盲點我的天真我的自以為聰明,你又摸過來,碰著我的臉你說,怎麼,你不開心嗎?都是你要我看清問題,每天要當一個更好的人。

我們都有許多偏執,卻是這些偏執,讓我學會了吞容。

時常想著,該怎麼形容你。比如你的兩個髮旋,方向不同卻都一樣拙於辭令且不善安撫。髮旋總是越旋越深,髮根初生的扎刺是你的脾性,偶爾氣起來總是很壞,很大,很快變長。總是這樣,你責備我分不清方向。但親愛的。是你有兩個髮旋讓我迷惑,左望或右望,都像旅人彼此尋找,又像鏡子的相互對照。

我想你了。想你的時候,我觸撫自己的後腦杓,想像我也有兩個髮旋同時看山,看海,往左往右,世界都一樣靜好不擔心無處可去。




快樂的時候我卻並不曾忘記,愛有一些事情會讓我悲傷。愛的狀態是,還愛著便憂慮失去,遇見他本來是個意外,生活像一襲荒土那時候,突然有一棵種子落進來,萌生出嫩綠的子葉讓我等著他將子葉舒展開了,等著他行光合作用也令我活轉了,生進光線照得到的地方。在沒有黑暗的地方,兩座城市兩個人,半是迷路,半是困惑。卻如此充滿勇氣,充滿好奇,我們遇見。

那年那週末,見了他,一個恍恍惚惚,飲酒走路流汗的週末。

電影院排隊購票的廊道上灑著水,我看著他額頭滲汗,掏出紙巾,在他前額按了一按。看了電影之後喝幾杯酒,他說一會兒要吃三井嗎,我說,頭次見面我不給人請這麼好的。他說,那下次吧,又像問自己,壓低了聲音說會有下次嗎,哈哈。說了再見,過幾個小時,他說在紅樓,問,來不來?又回到他身邊的週末,繼續飲酒,擁抱,到了新的舞廳,低低地吻。

我們誰也不在乎襖熱的溽暑還有多久。一個晚上,竟像是全世界了。

週末結束前,他傳來簡訊,「我回香港了,你要保重。有空我會再來台北看你。你好可愛。已經開始有點想你。」

有人問我怎會是他?我總記起這簡訊。已經有點想,那時就決定跟了他了。

那是我們在狂喜的心跳中,一直一直期望著的。也因為意外,我更害怕他會意外地離開了,於是我練習,演練那些即將到來的可能。

在愛的時候預習分離,和解時演練爭吵,開始了便預演著結束,讓我們快樂地碰觸吧,讓我再次習練黑暗。像活著的時候演練死。愛著憂慮著,擁有了失去著,像看盡了花開,練習踩過凋零的春泥。

彷彿在健康時演練疾病,相愛時練習毀滅。

一張床,兩個人,我練習側睡。練習枕著手腕,駕馭脈搏它暴虐的旋律。我醒過來,看著他僅有沉眠時尚稱溫馴的側臉,鬢角剃得非常俐落,他薄薄的唇在薄薄的夜光裡,半闔半張,半是明滅。令我有一種衝動,想要吻他。這一吻下去,誰也沒醒來。像是發著一個長得醒不過來的夢。

我想,這樣也好,世界都是給我自己的,同是祝福,同是咒詛。

時間是我們最甜美的佔領。這麼幾年,是我甘願把賸下的生命都押給你,把港與盆地都押給你,把未來押給你。

我們便齊聲老了。


  *


親愛的,已經養成了太鮮明的慣習。我們在白晝通信,在夜晚傳送簡訊。我仍不禁要比較此時此地兩城的差異,我們慌亂辯證的,好與壞的,體制與系統,建設與破壞,我說,我說那樣也不錯。終究是我憑藉著一切能見不能見的光影,我在巨碩的空中苗出了你航班啟程與回歸的路線,我只是想同你說,我思念你。

曾經我為過往的他們所寫就,篇篇章章抒情的頌歌我只是就寫了我說,時間足令人自一切傷害復原療癒,從所有的傾斜當中找回生命的準衡。但可能不是的,我的療癒都是為了你。為了不後悔認識你,為了渴望更長遠的時間像條河把我們送走。

為了你,我是變得更成熟或者更脆弱了?

親愛的。當音樂開始時,你看著我。

當音樂繼續,我們跳著舞,架著手肘,排開了那些擋著我們去處的陌生人,像是絲毫不在意他們一般地吻。像每一對戀愛中的人而我像一部歌劇當中亦正亦邪的主角,我的成長是你帶領我認識人們賴以生存的現實,提點我注意的狡猾險惡,當音樂結束時,我仍因為你,而感覺安全。

同時,我的脆弱也源於你,我害怕想像自己未來如果失去,那麼,我是否又將成為一個人了……

此時此刻台北又是雨後初晴,一切緩慢美好。

於是確知了愛。愛是,當我談論你,是愛讓我變得溫柔,變得軟弱。

當我一再演習沒有你的場景,像你只是少看了我一眼也令我憂懼。親愛的。是透過那些一再失去的夢境,我才確知自己有多麼恐懼那即使只是一丁點的,「我們總有一天會分開」的可能性。因此,當我回到這個世界,在現實裡,我會握住你的手,我會緊緊抱住你,也請你不要輕易地離開我。

今天你開心嗎?





 

May 28, 2013

〈接下來盛大的夏天〉

 
春季總是雨霧瀰漫,你想到日前新聞的嗚啦啦,南方缺水,荒旱,若邁進夏天卻恐怕又有颱風悠悠進來,雨是這樣,不患寡,患不均。乾季之後緊接著的暴雨,讓人兩手一攤,清理有甚麼用?平昔是觀光重鎮的沙灘,又將成為漂流木密佈的墳場。

不過台北,一年不分四時,飄著輕重不一的雨水,那以美國前總統命名的大道,地都未乾,太陽已經出來。變幻莫測天氣裡,路面反射著鑽石般映黃的光輝,魚鱗般光熠熠的,許是太亮了,一輛車匆匆開進了另一輛車,停下的時候整條街安靜了,無聲了,是每當事情壞到程度以後,便引來了平靜。

人們與光同行,城市悠悠運轉,在場雨和雨之間微笑。

擁抱明顯的鋒面與低氣壓,島南島北,你不知怎麼總是兩樣風景。

你想還有甚麼好報導的,南方的苦痛是北方的慣習,遠遠看著傷痕在三、四百里外蔓延,百貨公司依舊開,少年少女穿著入時的衣服,不陰不晴拜天午後,踩街購物,逛展物色,卻不盡然與美有關。甚麼都發生了,也好像甚麼也沒有發生,只要你不談論。只要你不聽。不說,不言不語。你可以不去在意水利會的誰誰誰拿了賄款是否間接導致了島南的災厄,只因你看到的是人想讓你看到的,不思索,不行走,一台台螢幕框起了張張垂首低眉的臉。

北方的城幾經建設已不再擔憂洪氾進襲,還記得的最近一次大水,傷痕留在十二年前,留在某地鐵站最底層的牆面,淹水高度:5.9公尺。可快步打電扶梯左側行過,踩過了一次次心跳忙亂裡,誰還去看,誰還在意。

還有太多重要的事情,是你不知道的,當然你可以不微笑,不作聲,不穿花裙不跳排舞,不飲酒不嬉戲,關心一杯咖啡好壞,勝過島東豐年祭是保存還是毀壞。你可以不必有中心思想,也無須談論方向,交換關於兩大智慧手機品牌廠專利大戰的諸般意見,多於十六年前枉死冤死阿兵哥屈打成招一案,可以冷靜,可以冷漠,新聞沒報導的你不知道,報導了的你匆匆翻頁。

還期待誰來將誰拯救,怎樣的災荒報應了誰的業障。

都說經濟極壞極差,北方之城沒有跑馬,但舞是照跳,酒水照斟。多麼乾淨,無為,不作為可能是不知能有甚麼作為。

也無關乎奢華無關乎價值,無關乎道德無關乎清潔。無有創造,無有生成。

每個人都是烏有鄉自己的掌門人,南北島嶼兩個世界,世界卻是一樣的安詳毫不破舊,亦無寒磣,大口飲酒,大把食肉,凍死骨是更北方的傳說,朱門酒肉身處其中聞來必定都是香的。這樣很好,只要活著,蒼白的生活裡繼續看一齣無關痛癢的電影,期待超級英雄將惡勢力鏟滅。雨水續落,接下來是盛大的夏天。

你可以不理會。可以冷漠,大事化小,小事化無,還是追著一個夢,沒有人問夢久了會不會醒。其實夢是說出來會讓人笑話的,但所有人做著同個夢,夢就變成不必醒的那些說詞。

曾經相信的那些正在眼前飛快地溶解,滲進水泥堅實的孔隙中間,淘空了哪座地基,肯定無人聞問。觀點無用,意見低微,追問被封鎖了,零核訴求被說成零和的空想,一場演唱會完了人也散了,世界是一樣的安詳。

你可以憤怒,可以寫,可以說,可以不說。你所生存的時代有一座春天,雲會來,雨會來,讓大城捱成世界地圖上微渺的亮點,你所生存的時代彷彿沒有時間,只有距離,安全距離以外的事件哪怕不斷地生成,世界不必一樣地安詳。

像這樣的天氣,暮春氣溫幾度修正,乍暖還寒裡,春雨落了,又落。生活像一彎長長的隧道讓人遲不見終點的微光。你漸漸地看不見了。走出戶外街景裡,楓香與九重葛,才剛冒出新芽,卻彷彿日昨的凋落讓股市指數下彎再下彎,打幾通電話,明知是一年伊始,枯槁的市況,話頭都還沒開對方已急急關上門,不,已經沒甚麼好說。

你怔了一怔。

已經沒有甚麼好說了的,是你,還是他?

即便天氣轉熱了,市況淡了,眾樹開始冒出新芽,卻還是有甚麼讓你踩過了它會忠實地碎裂開來,像你。你們。一只啞著的喉嚨,仍在發出聲音。過了幾個季節,有時想問自己,生活如果必要選出個片刻而它有聲音,那是甚麼呢?

或許是一襲落葉舖成的路吧。那是孤星,冷月,十二點。夜的更夜,黑的更黑。只是夜再靜,生活啊,只要有人走過去,就會發出非常細微但確實的碎裂聲。

不過此時三四月,落葉已掃盡,繁華的百花將會一路開到荼蘼。

接下來,更盛大的夏天就要開始了。





(國語日報/作家精選)
 

May 27, 2013

2013-May-28

 
我憎恨夏天。絕不因為那融化一切的氣溫,也不因晴空萬里,偶有浮雲;恨不因風而起,不因欠乏及時的暴雨。直是因為城裡的溝渠,在炎陽曝熾之下翻出種中人欲嘔的氣味,特別是在鄰近食肆,市廛,攤商的那些,直落入水溝裡頭的廚餘和菜葉,老湯煮水由膩膩,滋生著自己一種地底的生命。

走過,薰人的氣味厚厚,往鼻腔裡浸漬來,像嬌豔陽光底下還舖張開一襲襖熱的氣醚。

我恨那腐敗著的氣味時常令人設想,是城市吞食了過多的甚麼,未及食畢的夢以及其他,以及更多的浪費與揮霍,以致發酵,以致酸臭,以致,眾人掩鼻而過心頭想的,啊你又胃食道逆流了嗎?

吉胃福適,不能搞定。想嘔但嘔不出來,悶著。

偏又是這涼冷的市況在最盛大的夏天摜壓,一切靜止了下來。

類股輪動之間,證券市場的資金行情恐將告終一片風聲鶴唳,台灣GDP成長率不保3,次世代iPhone何時上市供應鏈等了又等,等了,又等,Intel Haswell鎖定行動市場可另一廂Microsoft等於承認Windows 8是場失敗的豪賭……如此靜穆,肅殺,發言人繞了個彎子說,那年簽妥的長約今年要換,照這市場態勢看來,明年,不曉得會否些機會……

如此的夏天。新聞圈內也一片哀鴻遍野,要寫甚麼好,或沒甚麼好寫,寫甚麼不好,不好的,該怎麼寫。反芻舊資料,也像發酵,一些酸臭一些腐敗,逆勢而為的這些,究竟有甚麼價值。掏空了自己的胃,吐出更多的酸水壞水臭水,我不知道。其實我還是不知道。我過分聚焦在生活的拖磨,割裂,和分化,可這樣的夏天走過水溝蓋也讓我嗅到自己內在的崩解,還想同生活本身多要一點甚麼,但它已經滿了,容不下我再多給自己留下迴身的空間。

是以我憎恨夏天。夏天能給我們的太多,可是能留下的,卻是那麼地少。午餐後我在街頭滴汗涔涔,感覺內心脆弱的部份持續融化成一灘泥濘也似的,靈魂剩下這樣一點點了,把今天的新聞寫完了,人也慌了,誰都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好。



May 22, 2013

我更在意甚麼是散文

 
或者說,散文是甚麼?

前天,讀及黃錦樹老師〈文心凋零〉一文,亦零星見到一些留言與迴響,或因黃錦樹立論於「抒情散文」之為「真」,它的力量往往來自這份安份,因此所見回應泰半圍繞著散文應該、或不應該真實或虛構的老路子。不過稍想了想,黃錦樹一文以「抒情傳統」提及了文類的界限,但萬一,我是說萬一,當代的部分散文創作者不再以「抒情傳統」的傳人自居,那更根本的問題,會不會是--

我們「現在」該如何定義散文?

或許--無論身為作者、或者讀者,我都該先試著回答這個問題,乃至接著去問,何謂我心目中的散文的真實。

左思右想,我好奇的是,何以一篇文章(特別是在文學獎場域、那以『單篇』為單位,孤懸於作者之外的篇章)得以成立,那麼為何,當它們集結成冊之後會變得如黃錦樹所言,「一旦看得多些,就發現有些不對勁」的感覺。其實也不只吳柳蓓,早先我讀徐嘉澤《門內的父親》時也有類似的、那跳躍於台灣島嶼四處的父親的重影,以及想及作者時的「那不是他/她」的困惑,究竟何來?

回到散文。其實不僅抒情散文,散文再下去細分,或許還能分出歷史散文、意識流散文、大散文、小說式散文、私散文、微散文(哈哈)……不一而足(上面的分類都是我胡謅的)。「散文」,就某種寬鬆的定義來看,這個文類甚至只是某一些「不被歸類的文章的集合體」,但我們是為了「甚麼」而將它們定義為散文?

我會這樣想:散文的界限,正是作者以「敘事者我」在文本當中折射、描繪出的「作者我」的認知與感官邊界。

因此歷史散文是作者我藉史實與人物的揣想表意的成品,因此,大散文是作者我重返整個時代現場的結晶,因此私散文可以只是夢囈……因此,抒情散文正如黃錦樹所說「那一絲純真之心、真摰的情感、真誠的抒情自我,它和世界的磨擦或和解」。更重要的是,透過這種「邊界」來看待那些與作者我身分全然不同的「敘事者我」,文本本身其實也只是傳達了作者在某種狀態、在某種想像、或許透過某些調查、揣摩、與談話之後,或創造或空想或借用或轉嫁的--對那一角色的認知與感官「邊界」。

是的,我說的是「也只是」。它「也只是」。

不能、不會、也不應再多了。

黃錦樹說,從文學獎的情境最容易看出問題的實質。是的,在文學獎的場域當中(沒錯,出問題的總是文學獎。為何總是文學獎?),那些散文可以「令老實的評審讀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就是因為若作者對某一題材有深入的了解、關懷、或有巨大的想像力,或許並不難以寫出一篇「感人至深」的「散文」。但也不能再多了。它的邊界,就只能停留在「單篇」的地步了--那正是為甚麼,我們面對一本虛擬了自我的「散文集」(或說,創作集?)會感到不安、感到荒謬、或甚至感到憤怒。

問題始終不該是「朱自清的爸爸拿了一袋橘子或蘋果」是否真實。而是,在一篇散文為它自身所畫下的邊界,是否能夠說服人。倘若,在一部散文集裡頭,那些變幻的雜亂的時而左時而右的「我」,竟「只是」被如同一次次的課堂小考裝訂起來,便說自己是期末報告了,那當然惹人生氣。

當一本書有了它自身的邊界,能否服人,端看它內裡所收集的文本,能否顫巍巍地立起了,成為一個立體的人,一部立體電影,一段有血淚的歷史,一個整體,或者,它只是一張張平板的面孔。其間高下,讀者自有權量的準衡。

固然,我完全同意黃錦樹所言,「抒情散文以經驗及情感的本真性作為價值支撐,文類的界限就是為了守護它。」但事實上我更同意的是,後來的寫作者繼續以虛擬身分進入「散文獎」比賽是不可能禁絕的。

每篇散文甚至都可以是真實的。但就讓那些「獎散文」留在「獎」的裡邊吧。那是它們的「真實」,的邊界所在。

它們「就只是」在文學獎的場域會令人目眩神迷,甚至感受到一派虛擬的幸福或悲傷或摩擦或和解的「甚麼」。就只是。它們不能、不會、也不應再多了。讓它們留在那裏,這樣很好。

身為作者,我依舊期望能更拓展寫作時「自我」的邊界,而作為讀者,或許我們更應該挑剔的是,作者若將這些「獎散文」集結、並意圖構築出一個更大的東西更寬闊的邊界(而『不只是』一本書一冊集子一落A4的紙),我們會期待,或許更應該盯緊了,它們串起必須能成為一個新的整體。

那才是真正能說服我的東西。



 

May 14, 2013

〈島之歌〉

  在黑鮪魚出沒的海域
  輻射的夜晚能否令你溫暖
  在還能卜筮的年代
  當鳥的頭骨落入了塵埃
  該怎麼閉眼走過黃昏的稜線
  該怎麼出聲數到十

  繼續濬深無法灌溉的溪圳吧
  如何生存若我們為生存說了過多的謊言
  袪除疾病同時為它鋪妥安穩的睡床
  島嶼有一個夢:
  如果還能靠港
  如果在暴風圈的港灣

  在黑潮流過的屍首旁邊
  總還有些東西與生者相連
  比如說槍聲,比如說堂吉訶德
  他的矛和他的風車
  槍口對準了輪椅
  槍口對準推輪椅的女人

  是甚麼濡濕了枕邊的安眠
  誰還在等待一次脈搏
  像等待一個可能的回答
  戰爭的前哨曲是石灰的眼淚不斷滴落
  當我們恨著別人
  當一把槍瞄準了自己




 

May 13, 2013

〈可是我沒有〉

 
人老起來,並不是從外表開始的。而是從氣味開始。年老的味道,從他身上滲出來,飄散在每一個黝暗的房間,在肌膚之親的瞬間,提醒我們,將我們佔領。他的毛孔,髮絲,呼息著,介於乾燥與潮溼之間,像深秋一場雨悠悠飄落在滿地楓香的枯葉堆裡,從每一個蒙昧的皮膚的皺摺間滲出來。那氣味無關乎死亡,甚至無關乎腐敗,而只是,老的氣味。當然我知道沒有誰是不會老的,也沒有甚麼事情,是不會變的。

是他教了我這些。

那晚,他捏了捏我的腰,說,你為我跳一支舞吧。

那是我的後青春期,把青春過完,跳盡,飲盡,就沒有了。來不及的部分,當然也不可能再過一次。是他教了我這些道理,卻也是他,在酒醉時變回一個天真的小孩,蠻橫地問我,他是不是第一名。他的話語充滿縫隙,他的才能不被看見。是他意圖違逆時間,是他擁有了桂冠,卻又因業界的攻訐讓他在迷茫的片刻要一個男孩給他肯定,他走過的路,也不知能否有甚麼痕跡。

那不是我青春的森林,兩個人共抽一根菸,任風吹散了我們,想要回頭的時候,卻聽見他說,不,別往後看。

我還是回頭了,眼見世界空無,一座荒城。我們的魂魄化成片片紙花灰燼,後悔沒聽他的囑咐,放眼儘是野火燒盡了春草,生活本來無歌又無詩,我僅有的小聰明,並不能領誰通過那些段落,看似平淡,卻其實困頓的段落。

如果可以我應當讚美他。應當安慰他。可是我沒有。

青春期時候的我,曾天真地以為只要持續地寫,總有人會聽聞我的吶喊,會有人擁抱會有人愛我。卻其實不。並沒有一種書寫,能讓自己以外的人幸福。可當時我太年輕,無法明白,生命的弔詭則在於認識他又是因為我的一本書,我的第一本詩集在咖啡館的書架上等著被翻閱被拾揀,等待愛的可能,像一個鍵盤上的詩人,不斷搏鬥、質疑、咒罵、辯證各種形式的存在,而他突然將我帶回去,他說,你寫得挺好,可是,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愁苦。

那些年,我懵懂地寫,懵懂地衝刺,懵懂地愛,懵懂地索求。懵懂地愁苦著,假裝我真有那麼深厚。直到我撞見他,他年老得安靜,年老得平穩,年老得像一堵牆,也是他,安靜得趨近終點,安靜得,讓我難以抒情。

接起電話,共鳴低沉的「喂」屬於他。他說,我是……

我說,我知道。他便不用再說下去。

電話那頭他說他正在飲酒。他說,生活就是讓酒精把自己敲昏,隔天再用菸把自己打醒。我說,是嗎。

他便笑了。

他說,你還不明白。你這孩子。

然後我們見面。那是深冬的夜晚,在他城北的別墅,他趨近,我遂不可自抑,彷彿,再更早的冷靜自持都是謊言。槭樹紅得漫山好像我的心臟已被穿刺,幾條溪澗在匯流之前,滿滿的都是脈搏,都是溫度。斟兩杯套了可樂的Johnnie Walker黑標在夜晚沉溺,擁抱如此熱烈,語言卻如此冷靜。

他問,為何你總是眉心深鎖。那年冬天溫度格外寒涼,他拉橫了嘴角,笑開的臉,注意到他膝蓋一則烏青,問,怎麼回事?他也不回話,伸手在我膝蓋上游移,講,噯,年輕果然不一樣,不一樣,到這年紀手肘膝蓋隨便一碰就瘀青久久不癒。他說話,鼻息裡有舊棉被的味道,話頭又回到我膝蓋大腿,他濃厚的眉毛,輕輕跳著。

他有一種年老的味道。從他的肚臍眼,腋下,乳頭,嘴唇,灰撲撲的氣味飄散出來,混濁而滿盈渣滓。像他的白髮,像他的頂上漸涼。

我們相互陌生而僵硬地碰觸,頂撞以至於疼痛,我在他面前就著Keith Jarret的音樂,不問節律,不問風色,跳起來。他便稱讚我。冬夜山上,酒醉的迷茫與清澈之間,風吹著他院裡雜草荒蕪皆顯得冰冷。動作突然停止的時候,我很想問,不敢的是我,還是你,他卻反過來問我他瞇起眼說,你為何看起來如此悲傷……

彷彿那是我們之間唯一可確定的事情。

回程,計程車駛過半座城市,我關上車門,他在車裡比出電話的手勢隱隱然彷彿在說,「打給我。」是嗎。早先,查檢許久房屋各處門戶有否緊閉時,他問起的話。他說,近日的案子,和一部講述少年的長篇小說有關。他說,你的年紀是接近青春期的,要不要來幫我?然後壓低了嗓子,又說,我在想,你是不是願意當這房子的主人……

他還期待什麼呢,他那時期待什麼。

是嗎。我猛然想起,他是問了一個問題,還是兩個?

我無法記得了。更無法確定,我何以如此害怕他的問題。我還不明白,青春過完就沒有了。不知該不該回頭。他沒有再打電話給我。久遠以來,和他之間什麼連結也不剩也就能夠,安靜下來,在冬天前夕溫暖地珍藏,該早結束了,那時短暫熾熱的靠近都已消退,和他之間的巧合絕非易與,已用罄所有運氣,誰先放棄也就不再重要。

我應該打電話給他可是我沒有。我應該讚美他,可是我沒有,我們應該相愛,可是我們沒有。多希望是我做了錯的決定,但不願真的承認。但隱隱然我知道的,再如何躲閃也還是會想起,像許久以後的那日,台北早晨的天氣如何陰霾,接近中午卻突然晴朗,在電影院裡,我就坐在他後頭。

許多故事在螢幕上行進著,我卻為他的後腦杓,感覺顛沛,感覺浩歎,像他是我終究尚未修竟的業。

我記得的那些話語,已經陷在青春期末端的泥淖再拔不出了,戲院外是夏雷震震,午後的雷霆,這幾年來他所剩無多的髮亦都白了。我想我是處於不願過完的後青春期,第一本題為《青春期》的詩集,對他來說可能只是源於好奇,那些詩,像是喉嚨的一根刺,等待一支箝子。無論青春或後青春,大概都是離他很遠、很遠的事情了吧。

出得街頭,看見他沒撐傘在路上走,箭步幾個走到他旁邊,沒帶傘?

啊,是你。

是我。近來好嗎?

算不上好,也不算不好。他說,不過我都有看你寫的文章,真的好厲害,有內容,又有文字煉金術,比之前進步好多。而且,你又更有自信,又更會撒野,有男初長成得好漂亮。

然後,他瞇起眼睛,像要確定甚麼似的問,那時候,你為什麼沒有打給我?

我便笑了。笑得讓自己想哭。

我們的聰明,從來也沒有讓我過得比較快樂,那也是他教我的。我仍是那個眉心愁苦的男孩總是睡不著覺,卻已把我的青春都給用罄--告訴我, 事情以後會變成什麼樣子,在那條用鉛筆畫的直線上頭,我是不是變得越來越像你了?

我一直記得他。我一直送他到了捷運站,卻不能在他到達反方向的月台時,給他一個有禮的擁抱。他笑著,在我側腰輕輕拍了拍,於是這件事情很清楚,明白了,就這樣吧。他沒再要我跳舞。他把我的靈魂取走,卻把我的身體留下來,讓我無魂無魄,游移人世。而後,事情又會變成甚麼樣子,變成雨天炎天的遇合,周遭的眼神如何看我們並肩一把傘,寬闊地離去。是他的問話,讓我覺得罪孽深重。如果有一件事是重要的,我應該試著挽回,可是我沒有。

於是我身成塵埃,無始無終。無生無死,無憂無樂。無無明,亦無無明盡。無老死,亦無老死盡。

而我終於在捷運到來前的兩分鐘,環抱自己,痛哭出聲。

他就是我的業,我勢必投落全部生命來換取的,他的氣味,聲音,臉孔,他的老與我的不再年輕,薄弱的記憶裡邊,必然會有一些事情忘記了,好比,他也沒有再打給我。後來我又再為他寫了幾首詩,一些散文,甚至是小說。我寧可它們足以籠罩我的過去、現在,以及未來。

我知道的。當年的錯過,是已一路到底了,穿越時間的迷陣,我寫過的詩變成了對自己的嘲弄。是他,安靜得要我難以抒情,又傾斜得難以療癒。

別往後看,他說。

我應該聽他的話,可是我沒有。而當我真真切切想起這些,卻已經來不及了。





 

May 11, 2013

〈合宜住宅〉

 
  有人偏愛樹海。有人適宜
  海濱隨時吹來淋漓的風
  有人介意格局多些
  有人割開心房讓別人住進來
  有人鍾愛背對背的酣眠
  三月的瓦礫
  仰望巨大的吊車

  有個順從而勤奮的愛人
  有穩定的電壓與燭光,關於生活
  有人傾向毀壞
  與替換
  看看它背後還有些甚麼
  有扇門的鎖匙鬆開了
  有人習慣在密閉的房間和她一起
  而她會交給他甚麼未來呢
  四月的老樹
  不適合發展的體質

  有人偏愛穹蒼
  有人安於尚未張貼的檄文
  愛與住居,微小事物的來去
  有人認為不講話的拒絕比較禮貌
  六月的少年
  別著胸花
  別著他者的靈魂

  有人鍾情院子裡微弱的星光
  有人清洗一地的碎瓷
  還有幾個人共用一支針筒
  有人坐在空無傢俱的寬大公寓
  可是世界啊世界
  豈只是存在於此時此地
  十月的少年
  正步踢過廣場




May 10, 2013

有機體

 
有機體。我想天地初生,太古濃湯裡頭,如果已經有顯微鏡可以觀察,生物還沒有演化出生物的外貌,初始的時候,那些細胞蠕動,延展的鞭毛,往彼此延伸向對方探索,生的混沌,無秩序的狀態。那是舞。一開始,穆哈.莫蘇奇讓舞者在地面上遊走,碰觸而後分開,無法預期的手也是觸角,往天空延伸,往水延伸,像極了單細胞生物時有的遇合,時動時靜,然後舞這樣開始。

我願用胞器來理解《有機體》的舞蹈語言(而非編舞家自陳的『源自織品』)。穆哈.莫蘇奇取消了舞作裡頭作為社會線索的符碼,取消人之所以為人的、可供辨識的特質,讓身體只是身體,也因此有機體「們」退回去,退回到身體只有動作,甚至沒有眼睛,只能靠眼點分辨明暗的時代,是以舞,眼點、纖毛、觸角、神經線,往彼此靠近,擁抱,爭鬥,彼此吞食。

一切從太古濃湯開始。胞器原本也是個細胞,然後與別的細胞合為共生的整體。演化,演化,然後演化的終點是什麼?突然舞者褪去緊身衣,穿上了裙子。舞台上用燈光黑格創造出框架與邊界。秩序開始生成,生存的競爭,也有舞者炫技的速彈,衝出框架然後退回來,像是我們生活當中徒勞無功的那些嘗試,細胞們緊跟著彼此,持續演化,變形,然後成為什麼新的東西。

然後只是光。只是暗。混沌而不可預測的,複雜,像雪花的每個角上還有角還有角,不斷分裂出去,自成一個系統。我想那是最終的寓言了:取消符碼,取消身體,取消意義的嘗試,取消文化的歧義,那些街舞的身體於是和東方的身體彼此抵達,取消了邊界取消了明與暗,最後整座劇院成為一個巨大的細胞,我們都是今晚的胞器。我們一齊站立鼓掌,成為整體的部份,多麼暢快淋漓。




May 9, 2013

Lady嘉嘉同名專輯

 
她的名字是Lady嘉嘉,她美麗,性感,潑辣不可方物。她是你引頸期盼多時的人。是的,令人喜愛的Lady嘉嘉終於來了。她的第一本電子書《Lady嘉嘉同名專輯》現已上架!

當然還有人會問,她是誰。她是Lady嘉嘉,台灣土產的美麗花瓶。有一份右派的工作,有個左派的腦袋,想要嫁入豪門,更想要這個世界的愛,是公平的。

她是Lady嘉嘉,她美麗得是個花瓶。但嘉嘉聰明得不甘於當個單純的花瓶,她是正義的台灣真女人,她是每一個人的高中同學,她的名字是Lady嘉嘉。

即使世界並不總是美麗的,還有嘉嘉一直陪著你。《Lady嘉嘉同名專輯》即日啟售,售價僅69元。


編輯推薦:

這張《同名專輯》收錄Lady嘉嘉的12篇文章,散見於網路媒體與作者的部落格,再加上一篇沉寂半年後復出之作。

文章重新編成兩輯。輯一「警棍捅到ㄎㄧㄤ」,談城市的性感、健身、夜生活,酒與音樂,也談警察如何違法臨檢,在在不把男同性戀公民當人看。

輯二「白眼翻到鬼島邊」,Lady嘉嘉關注時事,戲謔論政,帶您用娘炮男同性戀觀點,重溫2011年以來的重大社會議題。編輯在篇章開頭附上事件本末,體貼您的記憶。事件本末也附有超連結,便利您更貼近資料。

是的,娘不娘有差。娘炮挑戰塑化劑風暴中「雞雞變小」的陽剛恐慌,直言揭穿執政黨「尚待凝聚共識」的緩兵之計。美牛、證所稅到反媒體壟斷,本身是OL的Lady嘉嘉,或許恰好道盡也領薪水的你,最看不慣卻敢怒不敢言的心情。



 

May 7, 2013

〈直到六月夏荷開滿〉

 
  三月流蘇,四月木棉
  榖雨無言而柳風無絮
  此刻人間四月是行將終結了
  立夏前
  我為你疊起冬衣,疊起
  我們厚重的愛情

  此間秧苗初插,萬物蓊鬱
  蔥蔥的五月都是我們的錯遞
  陽光落如麥芒
  如何確知雨後生百榖
  直到六月夏荷開滿
  一雙眼看著雀榕都寬衣
  別去張探荼蘼的花事
  留待冷雨淋漓時,再讓
  該落的去落
  該凋的去凋

  誰能愛得比鳳凰花輝煌
  愛的短長只消一個季節吧
  是你把相思給穿妥
  卻把釦子都落在這裡
  跑跑跳跳入了秋
  燒著燃著
  遮過了都冷了




(2013.May.07 中國時報人間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