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五的時候我問他,噯你這個生日的週末要做什麼呀?他說,晚上就和朋友們吃個飯,接下來的幾天,就休息休息。
一轉眼,上回見到他已是我們歐洲旅行的最後那天。當時,誰也想不到,也不過就一個半月之後,整大半個世界火燒一樣的武漢肺炎疫情,會燒得人們無處容身。遠端工作。國境封鎖。視訊會議。強制隔離。郵件往返。一切的一切變得無比超現實,卻又無比現實。
六個禮拜未見。十年多的時間來,這樣的時間間隔已是絕無僅有,可封鎖的時程還在延長,看不到終點的計時加賽,總是讓人心慌。
他說,這不是世界末日。
然後一年過去,明天將是他的生日了。
其實這一年又一年過去,我們並肩見證著整個世界的改變——人們改變著時代的同時,又何嘗不是也被時代所改變著。目擊台灣幽微的痛楚成為龐大的敘事,同志社群中一切形下的愛恨成為的形上的法制的部分,我們一起歷經了三次總統大選眼看著台灣逐漸靠近我們理想中的那個國家的樣子,這所有一切,跟他一起。
這次的武漢肺炎,如此形而下的生與死,帶來的卻是無比形而上的,對愛的痴迷執著,對情的反覆思索。我每天進出公寓,回到家便用肥皂刷著雙手,一天一天,看著國際旅遊警示逐步提升,想的無非是,四月看來已不可能。五月並不樂觀。那麼六月如何,七月呢?再就是八月了。
氣溫上升的時刻他說,希望熱天氣會有所幫助。我猜測著,他想說的是,希望我們可以早些見面。但他沒說出來。
希望我們可以早些見面。但我也沒說出來。或許,也沒有必要。
那天他傳來一個線上的訴願連署,說是要把COVID-19武漢肺炎給「正名」為CCP Virus,中國共產黨病毒。我順手填了,又轉傳給朋友們。我說,可以,這很有趣。他說,不安的世道,人們總是要想辦法給自己找些樂子。
「係我,」於是,也可以用我不熟悉的腔調說起今日的天氣,拿你的語言講相異的街道相左的詞彙,同一句台詞還在反覆——
「你會唔會同我齊走?」
或許吧。而疫病的時刻,我也沒有其他的話了。日子這麼過著。相遇那年。簡簡單單的一個男孩遇到了一個男人,也沒想到事情變得如此尋常,而不尋常。只不過是把生活過下去,就這樣了。那時的自己呀,誰知道呢。
從他的39, 40, 45, 然後明天他即將要滿了50歲。他總是嚷嚷著說羅毓嘉你不要每次都寫那些沒人看的文章,可他罵罵咧咧的時候嘴角掛著笑意。我常說,其實全世界也只有一個人可以這麼對我。而愛情啊,總歸是權力的接受和給予,容許他這麼做,也就是我僅有的溫柔了。
下次什麼時候見到你呢?我想你了。真是。
同我齊走吧。
To your 50, and still fabulous. My dear W. 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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