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十這天,放假很好。但跟海外朋友聊到為什麼今天放假,還是不得不承認,跟小時候比起來我沒能那麼坦然說「是我們的國慶日」了。
小時候,對啊小時候十月十日理所當然地是國慶日。
但年紀越大,越覺得那個憲法上仍稱的國家,和我所認同的地方,中間頗有些曖昧的彆扭。一方面當然是因為中國,另一方面則是許多諷刺的事件在這個國家發生比如說這個國家誤殺掉了一個以「國慶」為名的年輕男孩,以及,旅行的時候,各國的移民官若不看護照封面的「Taiwan」,往往膝反射般問:「你的簽證呢?」
慢慢地覺得,中華民國當然不是中國。台灣,自然更加不是。小學習作簿上的要當個堂堂正正的中國人已經成了個笑話——畢竟真正的中國人都在抵制NBA的同時、堂堂正正地去看盜版NBA串流了——今天是中華民國的國慶。但是,台灣的呢?
台灣還沒。我不免想著,是什麼事件發生了讓我與我的世代,漸漸覺得中華民國有著尷尬的位置,而稱呼自己「台灣」,並不是一件不妥的事情、甚至值得驕傲?上回一個德國朋友問我,「你的世代,是什麼時候,開始稱呼自己『台灣人』的呢?」
我說,老實說我不知道。
我的朋友們,有的出生在純正的外省中國認同家庭裡頭,有的則是跟我一樣,光看著身分證上的「籍貫」欄就自然覺得自己不過是個出生在台灣的中國人,許多人要直到出國唸書、工作之後,接觸了世界上其他不同的血緣與認同的人之後,才發覺:台灣就是台灣。
那麼其他人呢?一九九九年七月,李登輝提出「兩國論」。短短二十年間——約莫就是一個世代的時間吧——改變了一切,同時進行的文化的自由化、多元化,以及對法治社會的信任與信仰,作用在我的世代身上,卻不可免地產生了某些內外在的扞格。
法理上的中華民國還是在這。我們的護照上的中華民國還是在那。然而在我們的認同當中,中華民國不再、不會、更不能是中國。我們對青天白日滿地紅的旗幟感到美學上的尷尬,對於黨國依然一體那個時代發生的人權悲劇比如二二八比如白色恐怖感覺痛恨。我們越是記起了一些事情,越覺得,中華民國所背負的那些東西,並不全該是值得慶賀的。
只是歷史仍然運轉著——會有什麼時候,這塊土地能真正以台灣為名,開展它新的一頁呢?(或者,大家來公投,回歸那個歷史上真正首次在台灣設立管轄政府的,荷蘭?)
那天在吃早餐時,德國朋友查了Wikipedia,邊瞪大了眼睛說,「真是複雜。台灣好像曾經屬於許多國家,又從未真正屬於任何國家。」
「You were Dutch, you were Chinese, you were Japanese, and now you're Chinese... again?」
「No, we are Taiwanese.」我說。對他眨了眨眼。
他就笑出聲音來說,對,台灣人。
大家假期愉快。台灣、中國,一邊一國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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