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昨晚朋友說,自己和男友兩人預約洗牙的牙醫診所打電話來,表示「因為器具消毒比較不方便的緣故,」不得不取消他們的預約。
朋友與他的男友是HIV Positive。
好笑的是,他們並不是最近這一陣子才成為感染者。早在四年前初次給該診所處理牙科種種問題的遠遠之前,他們早就是Positive了。病毒量也老早就維持在測不到的水準。早先,朋友的男友還給那間牙科診所開了拔智齒的刀。我問他,牙科診所怎麼會突然去查雲端病歷呢?
朋友說,天曉得。大概就心血來潮吧。
最近當我們討論HIV。有更多人懂得了其實HIV「測不到」就意味著「不具傳染力」,但也有些人,因為「知道這人是HIV+」,就給他們不同的待遇。一間會說「因為器具消毒比較不方便」而退掛HIV Poz的牙科診所,我想呢,最好不要相信它們的器具都很乾淨。
畢竟,你理當懷疑一下這診所的醫生是不是有正確的消毒知識。
二、HIV在人體外的存活能力極差。放進消毒櫃不一會兒就死光光了。更何況是病毒量低至測不到--也就是每毫升不到50隻病毒--的Positive,只不過是看個牙醫,又不是要幫Positive開腸剖肚。況且,即便是HIV Positive的醫療人員,根據世界衛生組織的指引規範,只要連續六個月確認病毒量低於每毫升200隻,就可以回到第一線執刀或其他侵入性的醫療行為,而不會有感染其病患之虞。
缺乏對HIV的認識造成了恐懼。
恐懼正好就是汙名的源頭。
病毒量測不到,連無套性交都幾乎不具備感染力。只要有確實、充分的防護措施--在牙醫台上,就是器械消毒,手套,口罩這些標準配備,牙醫師被病毒量測不到的Positive感染的風險是微乎其微。
有甚麼好害怕的呢?
這種差別待遇,就是讓HIV Positive難以「好好生活」的主因。拒診。退掛。朋友說,他的男友在接到牙醫診所電話之後,想到之後還可能遇到更多更多的不公平待遇,心情不免低落。但朋友說,去想悲觀的未來不會讓路變得更好走。
這家診所不給掛,就換一家吧。「不要以為世界是友善的,有些人只是還沒發現可以對你不友善的理由,」他說。
但我們能不能對每一個人,都更溫柔一點?
畢竟這個世界太危險了。充滿了戟指的語言歧視的光線。除了HIV,我們生活面臨的風險包括校園與職場的霸凌,川普,登革熱,酒駕駕駛。
還有大冰奶。
三、以當前的醫藥科技進展來講,要Positive與HIV共存並不是一件難事。
難的是這些那些如牆垣陷落的惡意,汙名,與不必要的恐懼。當人們說,Positive就是不自愛,就是愛玩,就是嗑藥,就是同性戀的時候,有時則會加上一句,「除了那些垂直感染的、除了那些輸血感染的之外,他們不算,」多麼光明正大,多麼政治正確,多麼磊落。
其實在台灣,垂直感染在良好的孕前篩檢與接生流程的優化控制下,可說已經絕跡數年。輸血感染也透過血源篩檢得到控制。於是,HIV病例就只剩下了那些「不自愛的」,淫亂的,多重性伴侶的。
這樣說起來多麼理直氣壯啊。多麼簡單。
在人跟人之間畫一條線,在我們,跟他們之間,畫一條線。
但這對防疫一點幫助都沒有。衛教知識的傳播永遠是防疫第一線的難題,為甚麼要戴套,除了戴套之外還有什麼方式可以幫助人們免於HIV感染,該如何藉由PrEP或者PEP(暴露前/後投藥)來降低不安全性行為的感染風險,這些,都該被人們所知。HIV在病毒量極低的狀況之下不具備感染力,但歧視與汙名,往往讓一些潛在的感染者不願意接受醫療照護,更進一步成為了防疫的漏洞。
四、你知道你的HIV status嗎?我不必知道你的。你也不必讓別人知道你的。
但只要有不安全的性行為,就應該定期去接受篩檢。
不管你的HIV status是什麼,我希望每個人都能好好生活。不必去問他為何是HIV,而是要問,「你如何讓一個『害怕自己是感染者』的人接受篩檢?」光是呼籲每個人都行得正坐得直是沒有用的。這個社會應該做的,是接受那些有時走歪了,坐跌了的人,都還是在這張網子裡頭,不會一路往下墜落。
讓需要的人得到照護,讓暴露在風險中的人接受篩檢。讓還不知道自己也有風險的人,得到更充分的知識保護自己。不管你是誰,我是誰,他是誰,讓人「好好生活」,這是一個多麼巨大又微渺的願望啊。
如果可以就在這個世代終結HIV……
我們還要再更努力一點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