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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生,宜蘭人。紅樓詩社出身,臺灣大學新聞研究所碩士。現於資本市場討生活,頭不頂天,腳不著地,所以寫字。   曾獲文學獎若干。著有現代詩集《青春期》,《嬰兒宇宙》,《偽博物誌》,《我只能死一次而已,像那天》,《嬰兒涉過淺塘》;散文集《樂園輿圖》、《棄子圍城》、《天黑的日子你是爐火》、《阿姨們》。作品多次選入年度散文選、年度臺灣詩選,以及《七年級新詩金典》、《港澳台八十後詩人選集》等選本。   Contact email: yclou342011@gmail.com

Oct 8, 2016

從男孩路到青年公園

 
那被暱稱為「男孩路」的路上,有一所中學。在男孩路五十六號的地址,既是南海路的諧音,也是每個男孩的生命當中,成長、遲佇、卻步,又再前進的旅途。

每當男孩中學的下課時分,捷運車過中正紀念堂站,十六歲,浮動且熱,發著青春的臊,男孩們鹹魚一般擠進捷運列車,每個毛孔都散出費洛蒙。

你閉住氣。隔開他們的氣味。隔開自己。

甚麼時候開始,你感覺自己跟那些男孩距離越來越遠。

你學會用止汗劑,體香膏,你挑選襯衫,紮上領帶,十多年了,衣櫃裡那襲制服已經泛出了黃斑。你成為大人,想起十五歲的自己。二十五歲的自己。再過少許時候你要三十五了,到時候你會在哪裡,身邊會有人離開,一次次築起城市裡的堡壘,再一次次親手將它毀棄。

你工作時的表情冷酷而嚴峻。工作就是生存──你竟然已經這麼想了──假裝精明,假裝瞭解一切,還在男孩路的時候你說:說謊最重要的就是先騙過自己。這句話多麼聰明。但時間過去,那為你帶來了甚麼?比如說,你終於擁抱了自己原本不那麼同意的價值,直到世界把你變成另外一種人。四十五歲,到時候回望了二十五歲的自己,還能想起當時的快樂嗎?那時,還能有同樣的快樂嗎?

卻彷彿捷運隧道遠端那彷彿有光的場所,你也記得自己曾如此無所畏懼,內心深處的快樂都是真實的──你記得自己堅定地信仰著甚麼,那你並不明白就已經相信的東西。男孩路上,曾有個男孩在夜暗的街燈底下,他邊走邊哭。

但為了甚麼理由你已經想不起來了。

不願想起某些事情也是成長的一種樣貌嗎?

你卻關心起別的一些事情。比如說一把傘能否撐住竟夜的黑雨。比如說明天的氣候。比如說,哪顆鏡頭,正對準了成群翻越圍牆的耳朵。男孩路上有人的故事不斷遭到改寫,刪修,有書籍被投入火焰,有創造,亦有毀滅。

可是你整日開著電視在煩惱著些甚麼呢?十六歲的男孩們,好像穿上制服便穿上了全世界。如今,你即使藉著網際網路串連了全世界,卻好像無法擁有任何東西。快樂淺淺的。悲傷也是。越來越少憤怒。更多的是在下班後的路口,空空地站著,想的不過是今天晚上吃甚麼。你寫下。也不寫下。

過了三十歲逐漸習慣毀滅。時間像一台巨大的夾娃娃機,從你裡頭,取走一個又一個信念。但把你留下。你拍打著那壓克力或玻璃的隔間,在業火的灰燼之中收到一張張明信片,寫著你的名字,這才發現了季節它原來正在變換著。

你早就不再是男孩了。

「我發覺這將是衰老的徵兆:想像著未來的時候,不再像一、二十年前那麼快樂了。」

男孩路有終點嗎?

畢竟男孩們終將長成男人,南海路呢,則斜斜地抵達新店溪畔那座偌大公園,搖身一變,改叫青年路,最後則蜿蜿蜒蜒,在那河堤的灰牆邊,停了。

這隱喻大概是當初給道路命名的人們,所始料未及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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