醬醬,就這樣,一年過去了。
一年來除了某些奇異的時刻我並不時常想起你。想起你無非是比如說,吃大麥克的時候想你曾說過,「吃漢堡就是要全部夾在一起,張大嘴巴一口咬下去啊。」而我會把大麥克分層攤開,從最上頭的麵包開始往下吃,一邊告訴你,我總是擔心自己下顎會脫臼,而你回我,「姐,那你還當甚麼專業的男同志呢。」
然後我們笑出聲音,像是分享了一個最好的笑話。
醬醬,想起你的時候我說,活著的人的事情才是最為艱難。
一年來,我們這些被你留下的人各自勉力過著生活,繼續變老,嘗試安慰,試圖拯救,拉開一張張徒勞的網子,接住不知道我們能否接住的那些雨水或岩石,告別某些朋友,擁抱某些朋友,日子是這樣,醬醬。一年來我並不常想起你,而是把許多時間花在其他朋友身上,試著阻止他們墜落。
忙到後來我快垮了。但又不能不。醬醬,你知道嗎,我畢竟是害怕失去的,而你便靜止在永遠的二十五歲。我常常想當時我們是不是錯過了甚麼暗號、甚麼細節。是不是,有些事情本來不會發生的。我不知道。
朋友說,你這作弊的傢伙。
當然。你註定要永遠年輕而一年過去,我們便都老了。
我不確知我們是否真的已經失去你--若我並不時常想起你,是否就不必確認這事情了呢。
只是醬醬,我總感覺你還在附近。會在紅樓的酒水之間,突然從背後跳出來抓住我的肩膀,大聲說,「姐。」然後我回頭,看見熟悉的你的笑臉我會大叫,靠夭啦幹。
那天我們談論你。那些日子我們談論你。像試著縫合一個難以痊癒的傷口,像補救我們那些不被接聽的電話,像是,只要以維繫艱難的生活本身繼續揹著你的影子走下去,就能夠是我們所能夠記得你的方式,證明自己還挺得住這生活的重量,白晝暗暝的折磨,每一場雨天炎天一年就是四季。
你在彼岸,我們在此岸,日子繼續著。
只是你真的已經不在了吧,醬醬。已經一年了。
一月一日前夕我在臉書上說,今年唯一的願望就是希望別再有朋友自殺了。也幸好,五月正是溽暑正要開始的時候,沒有壞的消息,請你在那邊也拉開網子吧。別讓他們掉下去。
今天下午整座天空響著悶雷,若天有閃電,就讓它擊中我吧。
偶爾我想像自己在角塗寫你的名字,在我還能思念你時,也不用太常想起,便不必驚懼於失去你,或將散的雲。
這樣很好,醬醬。一年過去了,我們還在,總會有人選擇甜美的生活,總也有人將手伸往那杯偏苦的啤酒。夏季正要開始,在那忘憂得樂,無痛無傷的所在,如果你看得見我們每天的掙扎,比如說愛闔起拉鍊,影子走過無人的防風林--醬醬,就用你那招牌的機歪的方式嘲笑我們,再安慰我們吧。我們都會聽到的。
醬醬。
No comments:
Post a Com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