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R。你總是讓我在國文課分心。分心,但專注。
畢竟那已經很久,很久了。我在國文課本的天地邊上,瘋狂也似地寫下無數個你的名字。不可能是什麼課文的默寫,蘇東坡,杜甫,李白,陶潛。而是你,是你令我書寫你名字的最後一個字使我著魔。
那時才明白,魔性都是因愛而生。
但也並不一定。親愛的R畢竟是我傷害了你,當那本寫滿了你姓字的國文課本,在走廊與走廊之間傳遞開來。各種訕笑,耳語,伸出的手指都如蝗災瀰天蓋地而來,我以為荒季已到最底、最底了我說,這不是你該承受的。親愛的R但你知道嗎,為此我又買了一本全新的國文課本,再次寫上你的名字。不同的是,我只在家裡書寫,把你留在枕頭底下,想像你的名字擁抱著我如同我接受你的擁抱。親愛的R。
預言總不會有錯,是的親愛的R,我一次又一次重寫著文字紀事,嘗試把四散的文本拼湊起來,於是我看見駭人真相。我不哭不笑無言無語,仰頭飲盡杯中之水,彷彿你在我座位前方不斷滴落的汗水。
愛逾越了夜暗的紅線,我能夠擁抱你並接受你的擁抱嗎?
人生是如此地緩慢,記憶即使坍塌,也終會有一些斷垣殘壁賸下吧。親愛的R,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呢。我記得很清楚,某次我陪著你去淡水,而僅有我一人的回程路上,鄰座的孩子驚呼著:「有飛機欸,飛機。」我順勢看了一眼,是飛機暗暗割開了 廣闊的天空,流出藍色的血液。在這通往城外與城內的捷運道上,是他看過的第幾架航空器呢。其實並不需要去算了。那不是一架我能跟你一齊共乘的班機。親愛的R。那飛行的異度,也就與我無關。
親愛的R。我的憂鬱來自心靈流沙如緩緩沉落的古井,那裡有光嗎?我是窺天的蛙等待一場雨水,午時前後一刻天明,竟要愚蠢地以為那是世界全部。親愛的R,帶我到任何地方,除了你以外的任何地方。
突然我回想許久許久之前的一個夢。在天母街頭你牽起我的手你問,他們會這樣嗎。他們不會。但這樣很好,若說同步前行:你在這裡,二十二歲,和你同時渡過騷動的青春期。緊緊擁抱時候,正在街頭人潮中心。
夢中你我親吻。吻了許久。然後我醒。
如今我想起這些,又能怎麼呢?早已不再有什麼國文課。我們也不再青春。只是,你畢竟是我修過的一場業障。
彷彿你我能夠重回童真時代。
但不能夠。昔日的典型皆已毀壞,現在我只知道一件事情:我曾那樣喜愛你。直到你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有了妻小,我看著你在臉書上張貼種種幸福的時刻,都能讓我將向晚修成洪荒。在那裏,你是魍魎修羅,留我在彼岸來生。
〈青春國文課堂──給親愛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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