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確定是哪兒看來的笑話,說今年中國國內的網路不再能夠用去年那個算式偷渡六四事件。因為今年已經是六四第二十八年了,去年大家都在網路上算數學,今年只能是一個不等式,未來的日子則將距離那個恆等式越來越遠。
去年的算式是:8 + 9 + 6 + 4 = 27。八九年六月四日,二十七年。
已經二十八年了。
二十八年如果有小孩研究所都已經畢業上班了但中國還不是一個民主的國家。尚且不是一個能夠自由談論自由的國家。但為何我們還要談論六四、談論坦克人,談論不存在的鎮壓不存在的死亡是如何地真實,即使我們從未真正記得?不存在的犧牲人數。不存在的毀壞的家庭。不存在的,逃亡的異議人士。
早上問了他,今晚你會去維多利亞公園嗎?他說,或許不會,今晚得好好煮一頓飯。有些事情,放在心裡,許多年了也已經很好。
時間的魔術有時讓人遺忘,遺忘是最偉大的魔法。但也是這遺忘的時刻讓人麻木。讓人每年每年記得自己的遺忘。每逢六四我總是記得剛認識那幾年,他下班後會到維多利亞公園,邊罵罵咧咧說,六月的天氣都是這樣。然後拍幾張照片給我。那些白色蠟燭點亮整作維園,人們唱著歌,他說,他說。人們唱著歌捧著蠟燭照亮二十幾年來的黑夜。
但時間是令人麻木的偉大詭計。
漸漸人們會不知道要談論甚麼該談論什麼可以談論甚麼。漸漸人們沉默了。而這就是他們要的他們想要時間遺忘。他們想要遺忘時間。讓時間令人們遺忘。
所以我們為何要不斷翻出相簿裡頭那張坦克人的照片。為什麼。
為什麼台灣要追求轉型正義,要追究白色恐怖。要記得二二八要尋求對於一場沒有加害者的人禍的平反。為甚麼要民主,為甚麼要堅守言論自由的底線,為甚麼要抗爭要吵吵鬧鬧要上街頭要與警察對峙。為甚麼要繼續談論那場不在這片土地上發生的悲劇?為甚麼要記得六四,要說,我們不會忘記、不能忘記?
因為故事必須要傳承下去。因為會有一個中國人,像我那位來自中國的同事,去年六月,第一次走進維多利亞公園參與最為大型的民主集會。因為他會說,原來這是民主。
原來這是自由。
「無論政府多麼致力於不讓人民知道掩蓋的真相,發生過的事情,就是發生了。」事情並不會因為不被承認、不被討論,就不曾發生。雲煙消逝尚且意味著曾有雲氣煙塵積聚於此,況且,我們還在記憶它,還在談論它,還在每一年的這一天按下計數器,提醒彼此,六四已經二十八年了。
只是歷史繼續在天安門缺席著。倘若,我是說倘若,台灣終於願意與中國對等地坐下來談論關於「未來」的可能,那必須要是中國願意談論它確確實實的「過去」。
「先別提九二共識了。你知道總統直選嗎?」你知道婚姻平權嗎,你知道言論自由嗎。
那天朋友說了一個笑話。
「一個中國很好呀。只是我們是比較gay的那一邊。」
我們必須要是比較誠實的那一邊。所以我們會記得六四,並繼續在這裡與那裏談論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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