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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生,宜蘭人。紅樓詩社出身,臺灣大學新聞研究所碩士。現於資本市場討生活,頭不頂天,腳不著地,所以寫字。   曾獲文學獎若干。著有現代詩集《青春期》,《嬰兒宇宙》,《偽博物誌》,《我只能死一次而已,像那天》,《嬰兒涉過淺塘》;散文集《樂園輿圖》、《棄子圍城》、《天黑的日子你是爐火》、《阿姨們》。作品多次選入年度散文選、年度臺灣詩選,以及《七年級新詩金典》、《港澳台八十後詩人選集》等選本。   Contact email: yclou342011@gmail.com

Jan 31, 2012

PLA贖罪券

 
把玉米拿去生產 PLA 滿足富國消費者「我不用塑膠喔我最環保了啾咪」的贖罪心態,但卻讓糧食出口國內需市場供應不足、且進一步導致糧價上漲,買不起糧食的是最不能自給的國家,這個世界到底怎麼了。

或有人問,這是否就表示贊成使用石化塑膠製品的意思,畢竟玉米可以種植、石油不能再生,把PLA當做贖罪心態,恐怕是過於苛刻了。

我的意思是,用 PLA 取代塑膠製品並非不可行,但我所謂的「贖罪」指的是,當人們「感覺」反正有替代品(且在表面上看來較塑膠更為環保實際上則不一定畢竟會有其他的相關成本)的時候,對於 PLA 、對類塑膠產品的需求,可能「並不會減少」。而我們應該要追求、要呼籲、要推動的,難道不應該是「所有這些東西都應該一併減少」嗎?轉而使用 PLA,會不會只是開了一扇「反節約」的方便之門?所謂「贖罪」,其意在此。我們都在捨近求遠,實際的減排、減量、減耗,會不會,不用繞那麼遠的路?

另一方面,我同意糧食 v.s. 替代材料(如PLA)/生質燃料的問題,絕非一個零和問題。

其中衍生出的複雜變數,光是隨便一想,就可能牽涉到許多層面:當糧食被移作生產替代材料與升值燃料時,其中的利差,可能導致糧食生產國進一步擴大開發農地,反而造成雨林開墾量增,吸碳能力下滑;又或者 PLA 等替代材料在生產、回收、再生產過程可能衍生的其他碳排與環境成本;以及牽涉到國際原油價格上揚,對傳統塑化、燃料油供應鏈造成的成本影響等等,所有這些環節連結在一起,也註定這絕非一個簡單且最佳解的問題。

環境問題、糧食問題、能源問題綰合的結果,不僅對發展中國家的「發展」構成沉重壓力,連帶也衝擊到已開發國家維持經濟穩定性所需投注的成本。不過我要說的是,「追求利益」的動機固然是資本主義推動發展的不得不,但當糧食、水資源問題演變成「生存動機」那一天到來,世界會變成怎樣?反正既得利益的人,只要用更強力的手段捍衛自己所能掌握的資源,就好了嗎?

我要問的其實是這個啊。我們要讓那一天到來嗎?

我還是不知道真正好的方法是甚麼。

發展生質能源/替代材料,就方向而言是對的,不過在實際操作上,勢必要建立一個獨立於資本市場的原物料收購制度,透過跨國合作對有限能源進行有效的分配(不過這時候財團/盤商又會跳出來說你不能左右市場經濟!叭叭叭叭!),簡單講就是一個修正式的自由主義市場。若我們都同意「最重要的事情」是分配、環保、與永續的時候,授權國家與國際組織去對財團做某種程度的權力縮限,或許可以稍微逼近這個理想吧。這真的很難,很複雜,不過人類的腦袋不就是為了解決這些複雜的問題,而演化的嗎?






 

Jan 28, 2012

〈文字獄〉

 
  他們盤查你的辭彙裡有沒有不滅的燈火
  召來比較牢固的字句砌成四條邊線一間房
  將你放在裡邊而自己冷冷站在外面
  命你給出最艱澀的三個動詞你說
  思考,論辯,批判只是冷僻但並不困難
  還不如抵抗,鬥爭,革命你說
  靜默這個辭原坐在你的旁邊它怵然蛇立
  為何你不戴上它那蒼白的臉

  把你和自由銬在一起你就自由了嗎
  焚燒你的熱情你感到那溫度了嗎
  熾熱是無聲的而冷靜有一種內在的嘈雜
  信念啊它在窗格外高懸你伸手
  如何引頸也越不過的疆界彼端是引誘與墜落
  花蕊吐露時間蜜裡溢出自己的窄房
  兵火與吆喝一齊從雲端落下
  弈一盤棋局勝敗已寫定你的名字

  他們反覆盤查你的身體。確保你已吐出
  你所喜愛的詞彙比如說歷史,比如說
  記憶。他們指著太陽升起的位置他們說
  那是西方但你說,不
  他們就在你眼前折斷別人的小指
  他們刑求每個日期要你相信日子越過越少
  折磨每條血管裡流出的辭彙
  只能緊緊靠著彼此生起微渺的火焰

  你用堅定妝點你的眼神他們便堅定地毆打你
  若你還有信仰折磨你就成為他們的信仰
  他們持續搜查你的靈魂
  斲斷詞彙並燒毀非法增生的細胞
  黑夜裡他們發現你將道德刺在掌心
  就砍下你的雙手,把你的左手接回右腕
  右手則接回左腕他們笑著說讓你留下雙手
  同時也把凌遲與疤痕留下

  該如何策劃你的理想與逃亡
  他們用牢固的字句構成四個邊一間房
  你住在屋裡你與影子嬉戲你書寫
  窩藏從牆上刮下的泥屑
  用自我的碎片捏成一尊完整的黑暗
  只有你無聲的演奏你的衣角
  他們守著你守著一樁共有的罪行
  你是座監獄困住他們困住你還是你自己




 

Jan 21, 2012

〈水仙〉



  水面的倒影瀲灩的臉
  我全都看過
  表情變幻可是自我的衍生
  還想端詳順流的夢
  但我不曾能夠
  止住那些臉一張張消逝

  黑色的鱗片在腳踝邊生長
  包覆我以時間,以
  歲月,以冬日的生存
  但我不是引頸盼望那人
  我只是終日垂首
  讀解他們給我的名字

  請擁抱我。若我含苞暗香
  若我度過冬天請摘取我
  讓我片刻離開水湄
  夜深得沒有任何星光
  給我以風景
  讓我再去記認許多的細節

  記憶飄擺如一條河
  河的對面一無所有
  薄霧晨露可是同一件事

  它們為何總如此沉默






*聯合報副刊。2012.01.20。
 

Jan 19, 2012

〈My Mo!Relax Moments〉

多鬆咖啡(Cafe Mo!Relax, 2004-2012)要歇業了。一轉眼,八年時間過去,萬物齊漲的租賃街命運,改變了甚麼沒有改變甚麼。

來了又去的客人換了一批又一批,自有其更迭的頻率,店門口餵養的街貓隻隻長大,有的還來,活著,更有些死了。歇業前夕,原貼在咖啡機後頭牆上,勞勃狄尼洛在計程車司機裡兩手插袋的海報已先揭下了,看著那煞白空蕩的牆面,我有些激動,原來原來,真的有些東西是可以這樣撕下,留出大塊空白,以後不知怎麼去填它。

從2004到2012年,八年的時間可以成就甚麼呢?

落腳在多鬆是偶然的插曲,2004年間溫州街挪威森林整修,咖啡館少年尋得另個立足之處。一日炎夏午后,老闆笑臉盈盈走到桌邊,問,要不要來打工?根,就這麼扎下了。從對咖啡機一無所知到能煮杯還行的咖啡,奶泡細細綿綿,我們溫軟的人生都在這裡,咖啡館人生其實好簡單,有時燈下讀書,寫字,大聲談笑,飲過多的咖啡也不怕失眠,有時則喝酒,失戀時在吧台上安靜地流淚。

地下室的鳥人劇團演過十日談,一場現代的啟示錄,也是拍過蔡健雅雙棲動物MV的地下室,後來幾隻貓住過,更後來的後來,人們少下樓了,養著一屋子空闊黑闃的地下室,變成一座熱鬧咖啡館她也有著黯面的臉。

我想,咖啡館總是默默承接那些失意的人生。多鬆之前開著夜班,也就領受了夜班的作息,午后人原是不太多,做翻譯的,當記者的,學生蹺課的業務偷閒的,靜靜來,靜靜去,直要到入夜,多鬆還是巷子裡惟一店家的時期,昏黃的燈光讓夜行者都有了停駐的理由。養著一窩咖啡因中毒的,酒精成癮的,抽雪茄的,還能唱首咖啡與煙的和諧小調那時候,失業的自由的作息日夜顛倒晨昏難分的人,啊他們後來都去了哪裡。

只是時間過去,時間過去。

其實咖啡店開門營業與打烊,鐵門拉起鐵門降下,沒有甚麼人真正留下,憂鬱歡好的咖啡館,我知道,人來,人去,我習慣這個。而即使是貓,多鬆開始是小鮪魚的領土,牠離開後出現了母貓帶著幼的,幼的長大變成小的,再是成貓,也有的,不及長大就死去了。憎惡貓群的城市住民,在咖啡館前那貓食碗裡摻雜了毒鼠的餌藥,突然覺知這個世界還是有著惡意。

交會在咖啡館的靈魂也是,原本看著類似的方向逐步演變為分岔的人生,聲響改變,氣味改變,我在吧台裡隨音樂跳起的舞步說著的黃色笑話,也是在多鬆學會收束,出版了青春期,有的事情也可以不用再提。

我不能夠真正盤算,細數,那在多鬆度過的時間。

然而,我還是想問一個最重要的問題,誰能告訴我--長大是怎樣一回事?

是一間咖啡館草創期,老闆獨自頂著全班撐起一間店的意志,是那些在多鬆完成了論文的鳥兒們飛離了一時的巢穴,是因為週末夜晚玩得瘋了,在週日早班打盹而後學會了節制。是靈魂先前柔軟的部份逐漸僵硬,牢固,還是,慶幸自己出了吧台還能與門口那桌固定的朋伴們嬉笑打鬧,偶爾的偶爾,也談論嚴肅的口條。

我不能探問清楚,多少個雨夜我開心或難過,獨自撐傘離開多鬆,穿過泰順溫州街回家的短途。而無論從哪個話題開始談起,我所有寫下的字句,都僅能充作這八年時光的補遺。

一間咖啡館要歇業了。

最後那些人,在四散之前,相互詢問接下來去哪裡。

彷彿我們都成熟地了解,開始必然有結束,每個問題都能有個完滿的解答。如何追溯八年的時間,如何用這些時間,確知時間足以改變一個人,一個街區,甚至一整座城市?

人們可能只是坐著,讀一本書,打一場連線遊戲,翻譯一本書,寫完一首詩。收拾了,離開了,很快地夜幕即將降臨,人們會飲乾最後一瓶酒,在另一間咖啡館相遇。

師大夜市已不再瀰漫食物的香氣,逐步被五彩的衣影遮蔽,那些我不再能夠看透的龍泉街景,就留在咖啡館即將拉下的鐵門後方,留著。把一個街廓,留給一間不再打開的咖啡館,記憶裡包藏著我煮過的千百杯咖啡,成功或失敗都自有韻味,啊,我仰首飲畢在多鬆的最後一杯single espresso,文章寫到這裡,告別的時刻它正在接近。

這是一個逗點,是分號,過了這個段落,還有的事情繼續書寫。

啊只是只是,多鬆咖啡,我必須告別但我將會思念。

即使我會找到下一個落腳的座位,適合我斜倚假寐,適合我伏案書寫,但當一切都沾染了記憶的悲歡憂喜,我不只是告別一間咖啡店,不只是告別妳,不只告別了泰順街六十巷二十號,而更是我記憶中,最瘋狂又最溫暖的時代。像那橘色的小小牌招,並不張揚,只是安安靜靜亮著,為每個進來的人而開。







 

Jan 13, 2012

〈少年與他的動態視覺〉



冨樫義博的漫畫《獵人》第306到307話,主角小傑在和嵌合蟻王護衛軍尼飛彼多的戰鬥中,許下極端強大人類肉身無法承受的誓約與制約後陷入無止盡的昏迷,直到第330話為止,仍未能清醒過來……


不,我要談的不是這個。

根據故事設定,小傑從小在鯨魚島上成長,與大自然萬物的浸染與擁抱,讓他練就了絕佳的動態視力。在第28話當中,小傑憑藉動態視力和精準的釣線揮竿,從出擊狙殺獵物的西所身上奪得了44號的號碼牌;而在第145話的貪婪之島篇,小傑更以動態視覺在猜拳月例大會上順利贏取獎品聖騎士的首飾……

我一直、一直想要擁有那樣的動態視覺。

我想看得更清楚一些,日常與非常片刻間夾藏的秘密。想要看見在生活當中迎面而來將我傾覆的獸之獠牙,那在航線彼端將我的風帆扯碎的漩渦。我想看清楚噩夢的細節,那麼當我醒來,我就不會再害怕同樣的景色。

即使動態視覺未能幫助小傑在第198話中,目得自巨大如高塔的蟻巢飛躍而來的尼飛彼多,讓凱特失去右臂、並導致小傑最後一次以人形登場,就是在嵌合蟻篇的第305話到307話,他與尼飛彼多的終極死鬥……

是的,我還是想要。我想看清楚,在漩渦中心等待我的,是黑洞還是星辰。

如此看來,動態視覺,那是一種不祥的能力嗎?









2010年,我從北市中心那寬闊緩靜的校園離開,從埋首案牘的研究室離開。

轉身,突然投入極速旋轉足令陀螺都感到暈眩的股票市場。從書桌到辦公桌,從沉默的圖書館書架到看盤軟體上紅綠互見的數字,它們每5秒鐘切換一次搬演著甚麼如鬼娃的笑聲,旁邊還亮著箭頭,有時電梯上樓,更多時候,電梯下樓。

該如何讀解一切,意外踏上的旅途究竟該如何操持,又如何演繹?

我原於財務會計一無所知,於海空運輸的法則一無所知,遑論化合物半導體和積體電路的製程技術,奈米與我何干,高功率頻譜的放大器又與我何干。它們是組成世界的真相嗎?越來越連結緊密的這個星球啊,握手之前換得的名片印有偌大一個頭銜,董事長您好,總經理您好,財務長您好。技術分析,籌碼分析,產業分析,想都沒想過的半導體材料,射頻元件,航運與消費指數與總體經濟,進出口與匯兌衝擊……我快速吸收務求連高分子吸收體都要自嘆弗如的地步。我知道這些。

當然。只是,還不夠。

不只這樣。每天過完,我總感覺磨耗。感覺看不清楚回家的路,總是感覺,那個並不偉大的自己,只剩下一點點。

如此我能說工作已佔去我人生的大半部分了嗎?又彷彿不,他們說,你是個詩人,有些滲漏出去的消息讓我戴上面具,笑久了不知道日子哪部份是真,哪部份則不是。當夜晚過完,新的一日開始,我衝著鏡子裡那個頭髮蓬亂的傢伙乾笑,不太確定他是誰。這是我最大的收穫了。或許我從來都不確定自己是誰,再怎麼把臉往鏡子上貼,這個人,和以前那個人都已不一樣了。

我終於認清了這件事。









尼飛彼多終於告訴小傑,凱特已死的事實。

「那時候他就已經死了……」

「為甚麼在治療自己的手呢,果然還是……不治療嗎?果然是騙人的嗎?」

冨樫義博在嵌合蟻篇的第305話到307話,以粗獷不多修飾的躁亂筆法,描繪小傑和尼飛彼多那已超出人類理解範圍的高速招式來往。

每次踢腿與掌擊,都關乎於感情無處宣洩的悲鳴。小傑必須將之加諸於曾一度以為也與人類同樣懷有某種感性架構的特異魔獸身上,必須毀滅對方,用超越速度,超越力量的精神性的貫注,才能填補那自己未能阻止未能置喙甚至未能眼看著它發生的遺憾。一切都來不及了。

來不及了。

冨樫義博用極不可理喻的癲狂畫風,試著畫出那不能以常理看待的,一場僅橫跨短短2話的淒絕戰鬥。是因為那樣的內容已超出正常漫畫家所能承載的範圍了嗎?讓人看不清楚的是那「如電鋸拉動鋼弦般尖銳的不和諧聲音」,是分鏡之間,舞動的黑子舞想與強化系的小傑將生命推進到最極限的燃燒。

或者,漫畫家所期待的是,每一個讀者也都具備與小傑一樣銳利的,動態視覺?

如果是這樣就好了。如果這樣,我就能看得清楚了。









一度我以為,財經新聞裡頭是沒有「人」的。彷彿那就是財經媒體的天職。

2011年是全球動盪的一年。

利比亞狂人格達費在人民的血液與屍骸間,終於他看見茉莉花的綻放,日本東北大海嘯,那平原上蔓延的黑水,漸次吞沒農田,吞沒農舍,翻越河堤之後又再翻越更多的道路,泰國洪災浸濡了多少人民家園,屋頂上,那一隻隻手腕揮著紅色的布幔與T恤,等到直升機能夠靠近,垂降繩索的時候,水面那具漂浮的背脊,已經等不到了。

但是,無論地震颱風海嘯戰爭死了多少人,我們只想挖出半導體廠停產誰能受惠,核電廠危機會否加快替代能源的研發,帶動相關個股的市價飆升。我們只想知道,原油禁運油井遭毀會讓海空運輸業成本增加多少個百分點,而災後重建將帶動多少鋼材水泥焦煤的需求,以及機械廠的轉單效應何時會發酵,PCB設備廠又會接獲多少重建概念的訂單……。我們談論金錢,彷彿身處於一個沒有人的世界。災害成為金錢的對價,人禍造就了另一廂歡悅的曲目。

只是只是,我還未能看得清楚,如一幕幕幻燈片切換過去的詭譎劇情當中,自己究竟從中得到了甚麼又失去了甚麼。我需要一雙更好的眼睛,讓視線穿透世界的表象,讀出每日晨昏四季流變,在單月營收與季報之間,半年報與年報之間,在法人說明會與記者會的中間,還有甚麼是未曾被發現的。

只是只是,面對財務長們講得口沫橫飛嘴角全泡,號稱2012集團無畏全球總經低迷力拼續成長那連舌尖都握起拳頭揮舞的振奮語氣,我始終問不出的是,那個我最想問的問題:「成長,然後呢?」









成長成長成長。為了成長。強化系的小傑將巨大的誓約和制約加諸在自己身上。

那是成長的極致嗎,一種壓縮生命才能得到的念能力。成長。為了成長到足以打敗尼飛彼多的地步。尼飛彼多雖在0.5秒內發動的黑子舞想,也無法與之抗衡。電光火石之間小傑將尼飛彼多的頭顱擊碎。那是凱特在193話裡頭所教導小傑的,「螞蟻的生命力很強,要確實將頭顱擊碎……」但,來不及了。凱特在198話裡就死了,尼飛彼多也死了,小傑將念能力擴張到身體無法承受的地步。

都來不及了。

307話,趕到現場的奇犽大喊,不要再使用那種念能力了。

即使是為了自己的願望,也不要使用那種能力。你會回不來的。









我時常擔心自己就要回不去了。鎮日浸泡在股票市場如柳絮般飛起的謊言之中,我擔心自己就要變不回那個,會為了一個夜歸謊言哭泣的少年。成長,倘若意味著多看見一些,是否也意味著,我必須要選擇性地不看,選擇視若無睹,選擇,成為對世界的殘酷一無所知的人。如此世界的表層靜好如昔,上班下班,選擇一條最簡單的路,選擇順流而下。

幸而還有詩。

詩是我的眼睛。詩是深夜晚靜的湖泊,照出我的臉,因為應酬而開始些許地發胖,除此之外,我還是我。

也只有我。

幸而,當他們說,嗨,你是個詩人,我確知自己仍和他們有著些許的不同。

即使詩不是我的動態視覺,當我再往漩渦的深處看去,漩渦也著視線的透視而沉緩下來。那些噴濺的水花。漩渦伸出的一隻手腕。死亡很殘酷,成長很殘酷,活著,又何嘗不是。詩是我獨自冶煉的補天之石,是我封存花朵妖豔片刻的書頁夾冊。是我所走過每段崢嶸的惡地形。是城市的燈火與牌招,我從夜暗的人群中離開,踏過水窪濺溼的也只是自己的褲腳。

少年閉門練劍,為的,不就是在下一次與敵人交鋒的時刻,能看清楚他的招式,他的意愛與情仇,他的欺罔他的悔恨他帶著刀刃前來擁抱。

直到最後我仍沒能練就小傑那般敏銳的動態視覺。

時常我只是,盯著些我想要它們停下的片刻時間,盯著它們,直到只剩下我一個人在桌前盯成了鬥雞眼,我還是那個受傷的人,但詩領著我的視線,讓過往的畫面逐漸重合,立體的圖像從灰白扁平的記憶中巍巍立起,那是我意外得到的,3D視覺。

讓我看清楚。然後我就不會受傷了。







 

Jan 3, 2012

〈詩人〉

 
  每當開始寫部書動用些清淺的辭彙
  時間便迎面襲擊,忘記自己
  健康,聰慧,二十七歲
  在陽光充沛的
  寬敞公寓在布列塔尼的黃昏一個兒童
  握他的槍枝盯著別人的槍口
  睡他灰色的床單讀散發香水味的
  色情雜誌他的身體
  總是知道他要甚麼一個
  背地裡的人在靜靜的明尼亞波利斯
  等摩天大樓變得不那麼倨傲
  他開始有了人的氣息
  輕信世界是他演化的燃料說某種
  殘缺的語言
  每個句子後方
  跟著一句真理都毫無干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