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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生,宜蘭人。紅樓詩社出身,臺灣大學新聞研究所碩士。現於資本市場討生活,頭不頂天,腳不著地,所以寫字。   曾獲文學獎若干。著有現代詩集《青春期》,《嬰兒宇宙》,《偽博物誌》,《我只能死一次而已,像那天》,《嬰兒涉過淺塘》;散文集《樂園輿圖》、《棄子圍城》、《天黑的日子你是爐火》、《阿姨們》。作品多次選入年度散文選、年度臺灣詩選,以及《七年級新詩金典》、《港澳台八十後詩人選集》等選本。   Contact email: yclou342011@gmail.com

May 6, 2005

鄭傑文《詛咒他當個一輩子的詩人》

 

《詛咒他當個一輩子的詩人》



 ◎鄭傑文



 本書的作者為了向我邀篇文字不惜打破我們多年來大剌剌的默契,用一種恭謹溫良

的聲音和可以想見的俯首婉順的身段稱呼我學長,此事讓我毛骨悚然惡夢頻頻。所有

認識且熟悉他的人都會了解他平日談笑晏晏,間或雜著爽落笑聲的豪邁/不讓鬚眉。

當然有幸在此寫段文字實在是莫大的殊榮,可是為了報復他以巧笑倩兮的影像懸縈在

我生活當中邀催稿的駭人行徑,我決定坐實他所說的,詩社學長無所不在的詛咒,詛

咒他當個一輩子的詩人。



 我絕對沒有對詩人不敬的意思,請諸家詩人不要急著動怒。但我猜想,每個詩人之

所以寫詩,恐怕要不是中蠱著魔就是得了失/詩心瘋。否則亮晃晃的白日青天,英國

那一票浪漫詩人個個都說他們有vision靈視,而夏宇能降靈、陳克華一會兒欠砍頭一

會兒又撿到一顆頭顱。只有瘋子才說他們看到了別人看不到的東西,只有瘋子才會當

其他人都受到金錢、地位、權力的感召奮力衝刺時,為了一段悠然的旋律起舞或為一

則故事流淚,也只有瘋子,才會相信有文字遁可以逃離醜怪的現實,執著於用曖昧的

文字構築伊甸園的幻夢。瘋沒有什麼不好、幻想沒有什麼不好,只是這個世界漸漸失

去了發瘋的天賦,又自以為理性務實地把詩人同文學一起供上清冷的瑞典皇家學院和

為數稀少的藝文圈會記得奠酒澆漿,而瘋狂的人越來越少,瀕臨絕跡。



 但這裡有個現成的瘋子,他說:「只因我愛所以我敢/以華麗姿態站立街頭自言自

語。」寫詩於他不論是救贖或傾訴,都已經變成了生活。好幾次路經溫州街,我看到

他在挪威森林裡的身影,心中總是要微微笑,笑他又以華麗的小布爾喬亞姿態試圖挖

掘進生命的礦脈,笑我會因有他的詩而多了一刻受到撼動的時候。於是他持續地寫了

幾年、於是他要出詩集了——是讓人為之驚艷且一再為之心旌動搖的詩——於是,我

詛咒他好好地當個瘋子詩人,而且最好永遠不要成熟——那是因為如果成熟一方面帶

來了更精準的文字、更嚴謹的結構,一方面也帶走了他汪洋恣意的想像、以及溫柔多

感的心的話,那麼與其做一個心靈乾涸的詩匠,不如容許自己永遠鮮嫩不老。



 這是毓嘉的《青春期》,或許有些青澀但絕對生猛。



 數年前,當他還名副其實地正處於青春期的時候,這個世界告誡他:「不可以立志

成為詩人,不可以/因為你所背負的x而/試著違背y所命定的路/你非常強韌,/

甚至透明/我正催眠你/你不可以是月光水手服美少女戰士」。社會、乃至於整個世

界對於理想生命的期望已然同質/直化,這些主流的價值隱隱然恐嚇著規律建構之外

的存在,好比說,睥睨著像他一樣的文組、寫詩寫小說的男生,好比說,要求y染色

體所背負的既定形象與責任。對於生命,他不得不問:「人生應該嚴謹,粗獷,抑或

逃離?」我胡想,其中的潛台詞或許是:「我到底該好好聽話、虛與委蛇、放縱地觸

界、還是乾脆背離這些規誡?」我想起當我與他同樣年紀也穿著卡其色制服之時,在

蠕動的年紀裡,我們一樣飢餓地囓食張愛玲朱天文朱天心三島由紀夫邱妙津夏宇陳克

華,吐出最光滑白淨的絲,也一樣在青春期的蠶繭裡為蛻變而焦躁不安。然而這些日

子以來,他對於創作未曾稍事休息,對生命的熱誠隨著年齡的增長而慢慢加溫;如果

你只看見他的穿著,入時得可以在台北東區同其他少年比美且毫不遜色,大概不會想

到他對待詩對待生命是如此認真。



 而且認真得很恐怖。



 每每在讀詩之前總想著毓嘉的熱情洋溢,但他文字中澎湃的熱情與希望卻常常撞上

一堵牆,那些繁密厚重的意象好似梅雨打棉絮,溼人答答地沾黏在紅塵土裡,而華美

的字符比不得紅葉傳書,流不進桃源卻召喚出頹圮與哀愁。他的情詩不在求愛,卻總

是天問著愛情在哪裡?幸福在哪裡?我喜愛這幾句:「口含一莖水草我們攜手/沉落

海底,從此/不能嗅聞淚水的餘味。」彷彿是浪漫地有人共牽手,卻一同沈入世界的

底部,我又以為這似乎是個決絕的、要遠離悲傷的告別姿勢,怎麼竟要永遠地浸身於

淚水之中?毓嘉常常語帶哀悵,倒不是少年的強說愁,而是察覺了愛情、希望乃至於

生命的渺小與無常。巨大的人生命題讓他卻在生命最要創發之際,一直有股早老的氣

息。他在〈遺書〉裡說:「我必須正視死亡,因為/那是自從生命開始/便時刻在耳

邊不停敲響的喪鐘。」我想起黃碧雲與他暴烈的溫柔。如果當個詩人真得這樣直視生

命的困境、不斷地挖啊挖的,我又好想叫他別瘋了好好過日子,這樣或許會開心一點

,否則連抬頭望天,都發現「天色/跨坐在屋的背脊上如同一首/送葬的悲歌般/沉

重著。」



 但是又沒人能保證當隻笨豬就一定可以快樂,回頭想想,至少有詩,如此在最孤獨

、最無力的時候,還是可以用或許「慌張、不穩、失衡的句子」,來對抗生命中不時

旋起的風暴;當我們在迷宮中惶然之時,就算「渾身長出荊棘」,也還是有花朵伴生

;如果「蒲公英/在都市中是飛不起來的」,詩,卻可以讓人高翔。









 ◎鄭傑文,建國中學紅樓詩社出身,現就讀於台灣大學戲劇研究所。

 

2 comments:

  1. 請問你是之前也念永樂國小的鄭傑文嗎??

    因為我覺得你.... ....好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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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他」應該是念永樂國小的鄭傑文沒錯哦。:D

    是我建中的學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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