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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生,宜蘭人。紅樓詩社出身,臺灣大學新聞研究所碩士。現於資本市場討生活,頭不頂天,腳不著地,所以寫字。   曾獲文學獎若干。著有現代詩集《青春期》,《嬰兒宇宙》,《偽博物誌》,《我只能死一次而已,像那天》,《嬰兒涉過淺塘》;散文集《樂園輿圖》、《棄子圍城》、《天黑的日子你是爐火》、《阿姨們》。作品多次選入年度散文選、年度臺灣詩選,以及《七年級新詩金典》、《港澳台八十後詩人選集》等選本。   Contact email: yclou342011@gmail.com

Nov 30, 2008

表哥的婚禮

 

    六點半就起床實在太不像我,而紛紛

  討論著未來的人們催促著,我理整襯衫領

  帶,背心西褲與外套,很快要下樓往新竹

  去了,想著同表哥在新光三越購妥求婚戒

  指已是一年前的事了時間飛逝,還是寂寞

  的我又在這四季裡頭得到了什麼呢?



    沿路接了伴娘上車,操著不流利的日

  文問候她早餐吃了沒?她點頭應聲,我見

  她一雙細削膝蓋小腿穿著鏤空的網襪,很

  快兩個人又陷入語言的魔障,沒能多聊些

  話題,要隱沒入高速公路穿行不止的車流

  ,往南的路一向長得、延展得像直通往世

  界末日似的,表哥電話來問出發了嗎?我

  說你光擔心自己就好啦,新郎倌。他在那

  頭笑說像是這太夢幻了,他要不斷說話才

  能確知這一切的存在,電話彼端即將成為

  我嫂子的女人喚著表哥姓字,表哥遂虛應

  幾聲收了線。噯,幾個月來我已寫不出什

  麼動人話語,新的舊的傳說都在典章與規

  律間生成了又毀壞,八心八箭的求婚戒指

  如今在哪裡被收納妥當了,據說五十分大

  小的婚戒,應該在他懷裡暖暖地藏著吧。



    當我們談論未來--不確定會不會幸

  福的未來,在典禮上說著說著,彷彿就會

  成真了似的,以後的睡姿,鼾聲,掌心牽

  握與冷笑話,還會和以前一樣嗎?父母在

  宜蘭購入的土地進入平面與建築規劃的階

  段,暫時出借給農家耕耘的田,裡頭的泥

  巴與秧苗給引水浸著,過了春天,過了夏

  天,以及又再一個秋天的時候......姊姊

  偕男友出席婚宴,忙進忙出他話也不多,

  我偶爾嫌他過份拘謹了,但這時候也不再

  問起打算何時結婚,話頭又要回到我身上

  ,小舅說差點認不出你來--交女朋友了

  嗎?我哈哈一笑,前時喝的水差點梗著了

  的說,先畢業再說吧,以後的事情誰會知

  道。表哥知悉內情就打我身邊走過,拍拍

  我肩膀,我順勢講,噯這位才是今天的主

  角大家別糊了焦點,其實心裡揪了一突的

  想,大家期待的不都是簡單的幸福。



    簡單,而幸福。



    說起來真是容易的,但沒人拿得了準

  ,結個婚要在典禮上換三套禮服,輪桌敬

  酒,喳呼最大聲那桌--肯定是新郎倌青

  春時代的狐群狗黨!表哥喝得整臉紅透,

  中日雙聲帶招呼新郎新娘兩頭朋友,我悶

  著臉吃透十二道菜,從涼拌拼盤到紅燒翅

  羹,看狀況不對就拎起酒杯幫表哥擋酒去

  ,他呼啦一下說謝謝,我淡淡回他這有甚

  麼?已經成為我表嫂的女子也說謝謝,腔

  調還是挺重的,我轉過頭去,不要自己看

  他們倆指上閃亮亮的愛的證明--噢愛,

  是嗎,我還是在眾人的肩膀與床笫間流浪

  著,流浪著,論文大綱寫了三分之二了,

  好像還提不太起氣力談更以後的事情。



    大舅說,小嘉越來越挺拔了。二舅說

  ,真是越來越有大人樣。阿姨和姨丈在遠

  方向賓客致謝,我一個回身,漏接了通電

  話,風城午後的陽光燦爛得嚇人,回完訊

  息又很快陷入親友們的客套與招呼,我開

  始覺得累了,早起而又沒有菸抽的日子,

  傻傻坐回桌前一個人吃水果甜湯,看賓客

  進出聚散,看見一張我彷彿在夢中碰觸過

  的臉,搖搖頭,並不是那個人,只是看起

  來很像的時候我從整個場景外頭摔落,摔

  得有些莫名,有些意外,什麼話都說不出

  來,看姊姊的男友也枯枯地坐著,想找些

  話頭同他鬼扯,但講不到幾句線就斷了,

  講不到幾句--實在太不像我。



    我厭倦這種充滿了愛,充滿了幸福的

  虛妄感的場合。而或許,是表哥的婚禮讓

  我看清自己並不配擁有幸福。關於那些以

  後的情節,以後的對話,以後的生活,我

  感到有些不安,幾年後的新年,或許等我

  開始工作了,表哥表嫂會推著嬰兒車前來

  ,而我包上幾個紅包講幾句吉祥話,愁人

  耿耿的我的人生,只是經常在人群裡感到

  寂寞,在快樂時拒絕快樂。



    在未來確實地前來之前,確實地閃躲

  它。是這樣的。當我們談論未來,當我們

  終於擁有一些足以論述它的線索,話頭總

  要講沒幾句就斷開來,直到未來實現或者

  毀滅的那天,直到它確實地成為「過去」

  ,我會知道,它竟如此難以裝殮。

 

viewpoint

 

環境心理學

第十一週



─Newman, O. (1972). Territoriality. Natural Surveillance. In Defensible Space: Crime Prevention Through Urban Design. Pp.51-101. New York: Collier Books



─Merry, S.E. (1981). Defensible Space Undefended: Social Factors in Crime Control Through Environmental Design. Urban Affairs Quarterly, 16(4), 397-422



  住宅大樓的空間配置,直接影響到住戶的安全感,以及犯罪機會之有無,一般而言,可供守望的物理距離,過道、穿堂、與出入口的相對位置,所構成的空間如果能夠確保人口流動,以及來往行人視線之可及,則對尋求犯罪機會的虞犯來說,這種空間提高了犯罪行為被覺知的機會,提高犯罪風險,因此可以降低該社區的犯罪可能;另一方面,社區中的人為環境,如塗鴉、破窗、以及久未收取被廣告傳單塞爆的信箱等等,也等於訴說著「這個地方沒什麼人在管」的社會線索,因此有可能造成偷竊與搶劫等犯罪發生的場所。事實上,除了這些物理性特質以外,關係到「守望」的最重要因素,仍然是人的社會交往,住宅社區內鄰居互動的頻次、彼此熟悉的程度、出入份子的複雜度,都直接地牽涉到犯罪行為或者可能發生犯罪的狀況,是否能夠被第一時間被覺知。



  而我們的住處安全嗎?或者說,我們的社區安全嗎?



  談談我住的國宅。這個社區以十層樓與十二層樓的大廈為單位兩兩成對,分立在三塊基地,共有六棟,棟與棟中間是社區中庭以及活動中心,不時有舉辦社區活動,平時也有孩童在中庭玩球、追逐,外籍看護推著輪椅上的老人在這兒吹夏日晚風也是常有的風景。兩戶成對共用電梯梯廳,也就是一個電梯供二十至二十四戶出入。每戶的一樓梯廳在社區外圍(巷道側)與中庭都各有一個出口,有趣的是,儘管信箱和電鈴設置在面向巷道一側,但住戶泰半選擇中庭(後)門出入,事實上,家家戶戶的廚房也都面對中庭,所以晚餐時間之前回到社區,就知道又有哪家在煎魚、或者煮麻油雞之類,久而久之中庭變成最容易與鄰居相遇的地點,即使不住在同一個門廳,也大概知道這張面孔要往哪個大門走去。我在這社區住了八年有,沒聽說過什麼失竊案件。



  社區旁邊是南華高中,上夜間班、或下午班的高中生喜歡在社區周圍悠悠蕩蕩的,管委會一度提議要在中庭周邊設立矮牆,但礙於法令需維持開放空間因此作罷,遂在中庭兩側的入口處立牌,說明「開放空間使用公約」,條列各項可與不可的事項,大家都心知肚明社區孩童還是在中庭騎腳踏車(笑),但說起來也真是奇妙,從此社區中庭就像立了隱形門神,高中生不再往裡頭踏進來。

 

viewpoint

 

環境心理學

第十週



─Rubinstein, R.L. (1989). The Home Environments of Older People: a Description of the Psychological Processes Linking Person to Place. Journal of Gerontology, 44(2), S45-S53.



─McColgan, G. (2005). A Place to Sit: Resistance Strategies Used to Create Privacy and Home by People with Dementia. Journal of Contemporary Ethnography, 34(4), 410-433.



  老人由於行動力、知覺能力的衰退,再加上疾病的困擾,往往被視為是對環境變動的反應能力較低的一群人,然而,在老人們居住的家庭空間/準家庭空間(安養院甚至是安寧療護的病房)中,物理環境、物件與人的關係連結,在許多狀況當中,都較活動力旺盛的青年一代來得緊密相關。正因為生活的絕大多數時間都在單一空間當中進行日常起居,如何擺設空間、讓空間物件與自身的生活習性。甚至是個人的生命史產生有機的連結,就顯得格外重要,特別是對獨居老人而言,當日常生活的社會線索都逐漸脫落,居家環境所能給予的「個人化程度」遂大大地影響了老人生活的安適程度。



  外祖母獨居在羅東的三層樓老厝中。儘管平時也住在宜蘭的大舅,不時會在上班前與外祖母共進早餐,隨雪山隧道開通,我的爸媽也習慣了到外祖母住處度週末,幫忙外祖母料裡老人不方便處理的屋況瑣務,但大體而言,外祖母的日常生活還是自己一個人。



  除了位在一樓的臥房、客餐廳、廚房與盥洗室之外,二樓的佛堂也佔了外祖母生活的重要部分,有次我問膝蓋日漸退化的外祖母,為什麼不乾脆把佛堂遷下樓這樣也會方便些,外祖母答道,一日兩次的捻香參拜讓她有足夠的動力爬上二樓去,如果把佛堂搬下樓,那怕是二樓的小客廳與房間都要隨之閒置。外祖母自婚後數十年來不曾搬家,照護房屋角落的日常,也與信仰一體,外祖父多年前過世後,外祖母的生活重心就移轉到我們這輩孫子身上,直到我們也長大了除過年過節少回宜蘭去,她也總嫌上台北麻煩,要看到我們更不容易了,就在一樓的書櫥擺上我們的照片。我想這是外祖母的老年生活,她離開宜蘭的機會越少,就越仰賴物件的記憶,時時思念著兒孫們;年節期間回到宜蘭,二樓房間的棉被枕頭也已漿得硬挺齊整,整理房屋上下前後物件一絲不苟的態度,有次外祖母說,漿了棉被就想著你們甚麼時候回來?



  這許多個月來我一向忙著,不禁想,該回宜蘭好好住上一個週末了。

 

Nov 26, 2008

自省同志運動

 

  分幾個區塊來談。



  先談遊行。



  我想,我並不否認遊行中佔最大宗的確實〔還〕是各式

各樣的身體、使用身體的方式,但是不是要在那句話最前面

加上一個「還」字,可能就值得商榷。我是說,對,六年來

我們好像看到越來越多人走上街頭,好像越來越花枝(不是

蔡腸)招展,每年都在擔心自己今年要穿什麼(像我XD),

但我並不認為我們的遊行就因此而好像「不怎麼樣」了--

畢竟,或許對我們而言,從來就不缺身體展演的舞台,從來

就不必擔心出櫃,所以遊行反正就是去那兒走上一遭:但對

「其他人」來說呢?



  像今年殘酷兒走上街頭我感動得都快哭了。潤滑液座談

會上跨性別大姊站上台發言,我也感動得要哭。我的意思是

,很多時候「我們不需要」這個舞台、或者這舞台對我們而

言只是錦上添花,但六年的時間事實上並沒有很長,如果殘

酷兒花了六年時間決定站出來,那麼是不是還有別人我們所

不知道的?我覺得不必對遊行的「展演」性格太苛責,畢竟

總有人需要它,對吧。另一方面,遊行本身可以算是社會運

動的一種嗎,當你要要求什麼的時候,總不能說「我們同性

戀也要怎樣怎樣」然後其實是在幫一群根本看不到的鬼魂爭

取吧,所以站出來本身就有意義啊。這樣在異性戀說「都已

經讓你們上街遊行了你們還想怎樣」的時候,才能更理直氣

壯地說「我就是想怎樣怎樣」嘛。XD



  接下來談社會運動,體制內/體制外的路線之爭事實上

從來就沒停止過,但我想我們也不可能忽略了「同性戀」這

個詞彙,本身指涉的是怎樣的社群?除了「愛同性」以外有

沒有可能取到更大的公約數?我不知道,我自己是覺得媽的

難死了,畢竟一千個同性戀大概可以有一千種生活方式,武

鬥派愛愛派溫良恭儉讓派性交萬歲派中間,我們同性戀到底

「要求什麼」好像從來也沒有共識,所以遊行的時候光是喊

「快來看這裡有一大群同性戀在遊街哦快來看--」我就覺

得謝天謝地,那一大群裡面會不會有人因此走開說我才不是

這樣的呢,連自我的性意識都無法凝聚,下一步要怎麼走大

約也不會有什麼共識,遊說/修法/廢法/社運串連,或者

駕卡車衝撞立法院說拎鄒罵就是要同性婚姻啦幹--只是這

畢竟還是sissy 都還要受到審查的社會,每次在甲板上

戰少女戰汙名戰偏見還是累得半死,到最後就只好承認說,

好啦還是有很多同性戀想要獨善其身的,然後呢?



  我也不知道。



  同性戀好像是一個很固定的群體,每年遊行遊來遊去就

是那些花枝(仍然不是蔡腸)招展的老面孔,但那些沒站出

來的呢?到最後衝半天會不會被扯後腿說,「你們這些武鬥

派的sissy,我們可沒說你們可以代表我們!」哈哈哈

(乾笑)



  扯這麼多,回到一開始的問題,所謂「當代同志文化」

究竟是不是就等於「消費文化」?畢竟當年都有人說同志的

生活風格(gay lifestyle)就快要取代性意識(sexuality

)了科科,但我想這是消費文化發展的必然,對愛美 XD 的

同性戀來說、對想要獨善其身的同性戀來說、對那些在遊行

時必須千呼萬喚還不一定會從加州裡死出來的同性戀來說,

「過一種(看起來像)同性戀的生活」就已經是最重要的了

,那再次檢查台北城這個(看起來像)同性戀友善的城市,

會不會也正「姑息」了同性戀的偏安意識,因為葉永鋕死去

的地方是高樹,而不是台北,因為蜜月灣發生的地方是蜜月

灣而不是台北--我真的很不想這樣講,但可能真的必須等

到台北市出一個葉永鋕、等到台北市發生一次「忠孝東路事

件」,我們才能了解到這個世界(台北市???)並不像我

們想的那麼安全。



  我想可能是這樣的,多數同性戀並未意識到「性意識」

的存在,而只是在一個清晰可辨的「社群感」當中過生活。

而在當下的社會景況當中,消費文化正好成為了這種社群感

落腳的溫床。而甚至還有一個問題,同志的性意識,有沒有

固定的本質?或者它只是一種從「欲望」出發,而落實在(

消費)生活中的附著物?健身也好、金剛芭比也好、娘娘腔

也好、武鬥派的sissy也好,如果要有歷史的縱深,台

灣有沒有一套自主的陽剛/陰柔論述,讓我們抵抗?或者說

,我們從來就只是在與「外來/輸入」的性意識進行影子的

爭鬥?



  我不知道。



  唉。這篇原本想要寫得很學術,但後來發現沒有辦法,

畢竟我也是廣大(??)偏安同性戀的其中一個,而這篇文

章裡面的自我反省,大概也就是你原初所質疑問題的一種解

答方式了。



  一起加油吧。

 

Nov 24, 2008

viewpoint

 

全球化與傳播

第十一週導讀:文化混雜



-汪琪、葉月瑜,(2007)。〈文化產品的混雜與全球化:

 以迪斯奈版木蘭與臥虎藏龍為例〉,《傳播與社會學刊》,3: 175-192





本文摘要



  地方與全球文化的混雜(hybridization)已經成為文化產業的趨勢,透過交互混雜的過程,文化之間產生了新的連結。在《木蘭》與《臥虎藏龍》兩部電影的製作過程中,文化混雜乃是經由「去文化化」、「文化內涵空洞化」、以及「再文化化」的手法來完成的;另一方面,製片的背景、目標、以及劇組的行事風格也是影響文本內容的重要元素。





關鍵詞



  全球化、混雜、去文化化、文化內涵空洞化、再文化化





內容介紹



  在後殖民主義論的討論脈絡中,「混雜(hybridization)」的現象開啟了「第三空間」,在這個空間中,文化的組成份子得以相互轉換,是對帝國權勢進行鬥爭的場域,試圖去除帝國主義論中「被殖民者僅能被動地接受影響」的線性邏輯,提出了對文化全球化現象觀察、思考上的新面向。然而,「混雜」的概念,在進行去除中心/邊陲界限的論述中,被批評為並未處理結構上的不平等,僅有助於觀察者在「想像上」跨越國家、民族、階級等等概念中僵固的二元分立,「混雜」現象的分析本身,卻容易落入套套邏輯,難以深入。



  受傳播科技的發展,跨越地域的影視市場需求,讓影視製作團隊必須透過借用、轉化、重新定義、或移除從前專屬於某一特定時空、政治、或社經文化背景的內容,來產製新的產品類型。去文化化,指的是將專屬於某一文化的內容、或地理與歷史元素自產品內容中移除;文化內容空洞化,則是令一項文化產品不帶有任何明顯的地方文化特色,多用於以全球市場為對象的產品;再文化化,則是反向操作,在全球文化產品中加入某一文化的元素,以利地方閱聽眾接受。



  隨著產業匯流與跨國聯合製作的蓬勃發展,國際影視產品製作的過程中,資本主義體制所提供的籌資、推廣和行銷機制,以及「混雜」作為跨國媒體內容設計的重要策略,可說是國際影劇市場獲致成功的重要推手。本文以迪士尼的動畫《木蘭》與李安的古裝武俠片《臥虎藏龍》作分析對象,揭示了兩種不同的混雜手法:《臥虎藏龍》採取了「全球-地方(glocal)」的策略,將跨國籌資、製作的模式,帶入具有濃厚區域文化性格的劇本,《木蘭》則是將異文化的內容與元素,經過轉換與再創造,納入迪士尼既有的企業產製公式當中。在這兩個例子當中,儘管「混雜」運作的方向不同,但去文化化、文化內容空洞化、以及再文化化的操作痕跡皆清晰可見。



  迪士尼版本的《木蘭》,事實上遵循了迪士尼動畫自《小美人魚》、《美女與野獸》、《阿拉丁》乃至於《風中奇緣》的成功模式,在族群與戀愛的故事脈絡中加入美式的個人主義,與原始文本所闡述的中心思想(中國文化的忠孝義理)大相逕庭,而傳達的價值觀,更無可質疑是大美國式的「小人物成功記」。在視覺營造的策略上,所有「中國式」的背景元素都僅是為了確保「異國風情」存在,以符合目標閱聽人(全球市場)對中國的他者想像,至於影片所再現的中國文化內涵,則全然是現代的──反封建、反保守主義、提倡愛與勇氣的故事。經過了去文化化、文化內容空洞化的過程,《木蘭》已跟〈木蘭詩〉中輾轉迴旋的古詩句所傳遞的形象大不相同了。



  為了將作品向全球市場推廣,李安的《臥虎藏龍》當中,也去除、更動了王度廬原作裡頭所強力批判的封建社會階層,對角色性格的影響。一方面這是小說改編為電影形式不可避免的簡化,另一方面,更是考量到中國以外的市場對電影文本的接受度,而不得不為的。在《臥虎藏龍》中,整體結構的設定,事實上也參照了好萊塢電影公式,透過中年/青年、保守/熱情、傳統/現代、謹慎/衝動的對立與衝突,傳遞了一種容易理解的價值觀點,因此李安的《臥虎藏龍》,正是將王度廬小說中深刻而沉重的中國文化,進行去文化化與再文化化的過程。



  然而,產製過程中的「混雜」並不一定是有意識地進行,很多時候乃是製作團隊基於對全球市場的了解、產製與行銷的目的、或者如李安所言,是出自一種提昇文化的使命感所致而不可不為的挪用與轉化。所有這些,導致了跨國影視產製成為不同文化的對話與協調過程,而我們甚至可以進一步推論,「混雜」可能正是全球化所加諸於製作團隊與個人身上,一種跨文化的傳播歷程,而反映於再產製過程的成果。



  於是在這個地方,「混雜」作為一種市場策略,所牽涉的權力運作痕跡,遂開始浮現。無論是《木蘭》裡頭西方媒體集團吸納東方文化元素、或者《臥虎藏龍》的東方影人採取西方的產製模式,面對的是一種跨國傳播「不得不然」的去文化、文化空洞化之惡,然而即使「混雜再現」的過程招致了對文本內容「文化不純」的批評,混雜又真的因此而促進了「全球超文本」的生成嗎?全球化的區域連結,為文化混雜提供了與以往不同的條件,在這個舞台上,發展出了更多「混血」的文化產品──事實上,若將文化視作一種僵固的「整體」,則混雜就不可能發生;回歸到文化全球化不停前進、吸納、相互融合的歷史,以《臥虎藏龍》為例,李安作為文化的實踐者,在文本中所採取的混雜,可能正是一種「自我賦權」的手段,也正是個體對全球化的回應,進行文化再創造的重要策略。







問題討論



  一、依照本文脈絡,去文化化、文化特色空洞化、再文化化,似乎是許多跨國影視產品在製作過程中,為迎合市場需求而採取的策略。本文提出的《木蘭》與《臥虎藏龍》都是票房成功的作品,然而,我們也不可能忽略有許多類似形式的作品,並未受到市場青睞,證實了文化混雜的策略絕非銷售的保證。採納異文化的混雜,可能有哪些底線?它面臨了哪些侷限?在產製影視產品的過程中,採納、混雜文化元素的「協商」過程,又有沒有受到抵抗的可能?



  二、本文主張混雜是一種「文化協商」的成果,但此處分析的兩部電影,似乎指涉了一個「東-西方」的差異架構,在挪用、轉換、採納各種文化元素的過程中,隱隱透露出權力在其中運作的痕跡。又以《藝妓回憶錄》所招致的批評來看,文化混雜究竟是突破了對立的疆界、幫助人們了解異文化,或者,僅僅是為跨國文化的窺視與獵奇心態,設立了新的疆界?

2008/11/25

 

  我每天就坐在桌前

  彷彿來不及清醒就要再一次

  陷入昏迷

  沉沉地睡著

  醒來了就走到花台邊

  點亮一根菸沖泡一杯

  咖啡,喚醒自己

  再多讀一本書吧

  再多吞落些字句



  我每天從房間出發

  到達另一個房間

  世界是整條寬廣的街道

  噢林蔭的

  辛亥路彎彎折折通往學校

  等電梯的時間打開可樂罐

  吃完午餐喝奶茶

  來不及清醒再繼續喝

  更多的

  夢境與追逐

  在那裡有一個人逐漸遠去

  大量吃食的黃昏

  我在沙發上哭了

  我每天就坐在桌前

  就著一盞燈

  謄寫多次的稿件逕自付郵

  沒有地址的天涯海角

  又回到安靜的房間



  下個禮拜六是表哥婚禮

  我已備妥西裝襯衫

  燙過一次又一次的

  褲頭,理整皮鞋與

  腰帶

  我何時覺得自己渺小卑微



  清楚的時間總是珍貴

  我每天讀很多書

  裝不少次高貴

  但更多時間我睡著

  我睡著

  研究生的生活一不小心

  就會變得過份簡單,一起

  前往街頭巷尾的午餐時間

  獨自拎回便當的

  晚餐,我很寂寞

  但我沒有哭

  還在期待一場淋漓的雨

  將我治癒

  而我何能允許自己

  能被治癒,是嗎,是嗎



  很有可能是這樣的

  我已過份依賴所有的

  物質

  辨證著愛情是否一種

  物質,無可捉摸的

  物質的反面

  當我確實到達行人穿越道的

  對面,在鑰匙啷噹的聲響裡

  決定在街頭蹲下

  屈身,成為一個

  暫時安靜的宇宙

 

viewpoint

 

全球化與傳播

社會學習報告一





我們:移動與勞動的生命紀事

2008.11.21,顧玉玲(台北國際勞工組織理事長)

誠品書店信義店





  台灣自一九九二年開放引進外籍勞工、以及外籍配偶,十六年的時間,至今已有四十萬的外籍勞工,以及四十萬的外籍配偶在台灣過著各自的生活。然而,他們往往是被台灣社會所曲解、所忽視、甚至歧視的一群,他們為台灣社會貢獻的勞動力,在近期的重大建設與社會安全面向,事實上不應該被忽略,從雪山隧道、高雄捷運、乃至於老人看護、身障者的生活協助等等,外籍勞工的身影處處可見,然而台灣社會卻是用極度不公平的制度,以及無所不在的對「他者」的眼光,在窺視他們、審查他們,壓榨他們。



  在台北地區工作的菲律賓籍家庭幫傭,或體力勞動者,在禮拜日白天的中山北路三段,自晴光市場至民族東路段聚集,以該地段的聖多福教堂為中心,進行禮拜、購物、跳舞、卡拉OK等等社交活動,享受一週僅有的假期,隨著種種商業活動日漸蓬勃,一個新興的菲律賓社區正在台北的地景當中浮現。原住於當地的台北居民卻並不樂見這樣的景況──他們認為外籍勞工亂丟垃圾、不衛生、隨地便溺、拉低當地的房價──然而,這些敘述僅是偏見、或是事實?TIWA居中斡旋後,在聖多福教堂擴建洗手間,協調台北市清潔隊在假日期間增放臨時垃圾桶,大多數的問題便迎刃而解。



  究竟是什麼,導致了台灣社會對外籍勞工理解的不可能?在引進外籍勞工時台灣的雇主、乃至於社會結構的管制體系,似乎從未放棄將外籍勞工視為「貧窮的他者」,一套循新自由主義而擬定的國際勞工政策,卻在稅制、勞健保、乃至引進與遣返的政策上遂行對外籍勞工的壓迫,甚至禁止他們自由更換雇主。在警察宣告治安良好的同時,逮捕「逃跑外勞」從來都是重要績效的一部分,進一步加強了社會對逃跑外勞惡劣觀感,卻不曾有人問,「為甚麼他們要逃跑?」我想問題是這樣的,對台灣社會來說,外籍勞工從來都只是一種廉價的勞動力,他們即使同在島嶼上生活,卻從不屬於「我們」,在公車、捷運上,蓄意避開坐在膚色較黑的東南亞外籍勞工身邊的狀況所在多有,一種根植於種族主義的觀點,並未真正被全球化帶來的勞動力流動所破除,反而只是更加深彼此的不了解。



  如顧玉玲所言及的,TIWA多年來所努力的,正是幫助外籍勞工擁有自己的發聲力量,兩年一度的移工大遊行,邀請雇主與移工一起上街,舉辦各種文化活動,試圖凝聚移工海外文化的自主生成。社會運動可能不是如我們所想的,可以改變什麼,也可能不只是把我們心目中「理想的社會」,強加於移工的身上,那可能只是再次實踐了的不平等──但是,我們可以多靠近一點,讓移工們擁有自主發聲的權力,聽聽他們的聲音如此他者可能就不再是「他者」。當我們承認「勞動力」不應、也不會只是單純的勞動力,而是一個資本主義社會中所需要的「人的價值」,或許可以多一些理解與擁抱的可能。



  事實上,台灣社會與東南亞國家同處於後殖民時代,然而現代化發展時程、以及國際政治舞台角色的差異,讓台灣「幸運地」在九零年代成為自海外輸入勞動力的國家。從地方文化的觀點來看,國際人口的移動,一直都不只代表勞動力與資本的流動,而是一種文化互動、溝通、乃至於對話與辯證的機會,而全球化的進程一方面加速了文化的流通,另一方面這種高速的碰撞與衝擊,卻反而使得人們沒有時間與氣力「了解」異文化對自身文化可能帶來的影響,人口移動成為了純然工具化的物質交換。



  在工具化的勞動力交換中,國家機器,以權威式的管理圈限了外籍勞工在台灣醞釀族群次文化的可能,在欠乏自身文化認同地景的狀況下,台灣社會也就無從進入、無從認識、無從理解彼此的文化,他者永遠都只是他者,說「他們(泰國人/菲律賓人/越南人)就是這樣那樣」的聲音永遠理直氣壯──於是,在社會上不可能得到任何正當發聲管道的外籍勞工,在高雄爆發了一次「集體抗暴」的行動,某些層面上看來,這樣的集體行動還算是「幸運」的了,至於其他不可能獲得群體奧援的外籍勞工呢?他們在台灣的處境又如何?



  我想,或許有一天,台灣社會不再以「外籍勞工」作為東南亞移工的唯一身分,如同我們看在台灣工作的白種人那樣,以「一個人」的角色與他們相處;我想或許有一天,勞動力的「物的價值」終會消弭在「人的價值」的提昇當中。我們不能、也不應該忘記,文化互動的最基本單位乃是「人」,在台灣、在泰國、在菲律賓、在歐洲與美國──這些道理都是非常鮮明的,我們聽,我們靠近,在彼此真誠的注視當中,而能夠突破劃分「他者」的陷阱。

 

2008/11/16

 

羅毓嘉不能工作的十大理由:



  理 由        威脅程度(滿分5)

======================



01. 想談戀愛         ★★★★

02. 想大便          ★★★★

03. 沒喝咖啡         ★★★★★

04. 最近沒做愛        ★★★

05. 最近沒購物        ★★

06. 現在想寫詩        ★★★★★

07. 今天天氣很差       ★★★

08. 今天天氣很好       ★★★★

09. 沒抽菸          ★★★★★

10. 肚子好餓         ★★★★★★★★★★(咦?)

 

2008/11/19

 

呃,最近為甚麼都沒寫日記呢

因為我在寫論文,我要死去了

哈哈哈哈哈



======================================================

第一節:研究緣起,

    2008-10-25, 1127



第二節:概念脈絡與理論架構

    2008-10-25, 2913

    2008-10-26, 2980

    2008-10-28, 3389

    2008-10-29, 3825

    2008-10-30, 4854

    2008-11-02, 5330

    2008-11-10, 6042

    2008-11-11, 6435

    2008-11-19, 7534

    2008-11-20, 8215



第三節:問題意識



第四節:研究方法



第五節:參考資料

    2008-11-03, 260

    2008-11-10, 298

    2008-11-11, 421

    2008-11-19, 687

    2008-11-20, 836

======================================================



是說如果寫論文也像寫詩一樣容易就好了。(挖鼻孔)

                   (鼻血流出)

                   (哭著回家)

 

2008同志大遊行

 







  今天被認出來的頻率實在很高,一下

子是PTT甲板隊伍的人說「羅同學我很

喜歡你的文章,」一下是拍照時旁邊的人

竊竊私語「欸那個是羅毓嘉嗎」我就轉頭

過去說對,你好,我是羅毓嘉。還有壓根

不認識的人問「你是yc羅嗎,」我點點

頭然後陌生的男孩就要我跟他合照。還有

那些點頭之交,那些說「你今天也未免太

MAN了」的我沒有印象的人們,那些,

我的朋友穿在一件民族風拼接裙裡,風吹

的時候就即將走光。



  但無論如何我都好喜歡你們。喜歡大

家,喜歡水男孩們總是邀請我跳上電音花

車,高喊著要他們舉起雙手,就非常乖巧

伶俐地歡呼。



  在雨中的前進,與「走那彩虹路」(

顯示為直譯哈哈)的主題不謀而合,穿著

工作褲與polo衫,撐傘捍衛相機,或者與

人群一同歡呼起來的時刻我想這雨會不會

停,會不會有奇蹟發生,踩街的眾人好像

甚麼也不怕,雨漸小了他們就收起傘繼續

昂揚地往前走去。而不就是這樣嗎,這麼

簡單的道理,即使颱風要來,我還是非常

堅定地拿起相機,給那些堅定美麗的人們

照相。我喜歡你們,喜歡你們成為你們自

己,即使只有一天也好,也好。



  我端坐在候車亭的欄杆上,見那越拉

越長的隊伍前進,心一驚去年有這麼多人

嗎,而還是在雨中呢。又竊喜畢竟是第六

年了--或許是兩年前吧,我說來過一次

就定會對這眾人齊聚的感動上癮,如此我

知道,我並沒有說錯。



  而不就是這樣嗎?其實我們也沒有做

錯甚麼。講嚴重些,我們做的才是正確的

事,認識自己,接受自己,揮灑自己,即

使雨傘打開佔掉更多的地表面積,我們能

說「這就是我,」即使穿著妖麗站上電音

花車奮力地扭腰擺臀,我們能說,那不過

是為了享受更多、更多的鏡頭。即使在人

群安靜的處所牽起愛人的手,偷偷親吻的

時候,我們能說--這一切是我們本該擁

有。而也因為我們一同走在街上了,一同

高歌了,一同隨著音樂節奏歡暢地起舞了

,在臉上畫道彩虹吧,繼續走彩虹的路。





  *





  我真的好喜歡這些人們。我真喜歡。

遊行之後,我獨自走入人群的隱沒帶,想

這幾年來我們靠著自己站出來之後完成了

甚麼,想這幾年來,我們經歷過多少努力

,幾次風雨欲來的日子,還是走到人群的

最前端妖冶放蕩地遊行去了。



  而這幾年來,他們又是如何放棄了我

呢……轉過身來突然覺察自己身邊不再喧

嘩,捷運車上人滿為患,我拿出耳機聽一

首已經聽一萬次的後搖,門打開的時候更

多人湧進來,但我不認識他們,我往昔的

情人現在又在哪裡?我縮了縮身子,護住

我的相機如同我曾把他的抱枕收進懷裡,

我縮了縮身子不要被踩到,當我縮得更小

的時候,我一個人,剛剛與眾人一同完成

了稍微偉大的事情,我一個人還沒決定要

吃甚麼,跑來跑去的午後,和許多人交換

眼神與微笑的午後,雨中,我沒感覺累,

我只是抽菸,飲寶礦力水得,揉揉痠疼的

右手,繼續給他們照相。但遊行結束,天

空密密籠罩下來,好像一張網把我捕獲,

我想添個硬碟於是去了光華商場,自己吃

摩斯漢堡,也是我和H約會過的場所,我

點了一樣的套餐,自己吃著,吃著,吃著

,心底有甚麼東西歪斜了,往更深的地方

滑落過去我不知道,有些陰暗的東西並不

能獨自透露,彷彿明天醒來的時候世界沒

有甚麼不同……



  非常明快俐落地買了硬碟,而我只是

不想多說甚麼話,店主人開了價我就掏出

鈔票結帳,也沒比價,沒甚麼好比,騎驢

找馬的生活我已經捨棄很久了,但選了自

己真愛的又總得不到好結果,好像買了票

看戲看舞,看得不耐,也不知道出問題的

是我還是戲,我獨自走入人群的隱沒帶,

捷運車上仍然人滿為患,這班車和那班車

好像一樣,好像沒有不同,我又在群眾上

車的時候縮起身子,縮得很小很小,一個

堅硬而脆弱的殼,誰踩過來就要輕易地戳

破我整個下午的堅強。



  我累了。



  我喜歡那些和我一起走上街頭的人們

,但我累了。當我們過得更好的同時,我

的戀愛繼續走上它自己釀成的錯的途徑。

我曾以為自己可以成為強壯的男人,即使

是可以不撐傘的雨天,我懷裡有台相機需

要保護,好像,是的,我胸膛裡那顆熾熱

的心,非常非常柔軟,當他們伸出手來好

像要擁抱的時候,疲憊的我就打開了全副

心神與他們戀愛以為自己可以找到依賴,

但我的人生,我如鹽柱一般的人生,在城

市的荒漠中淋了一場雨,就嘩地碎了。

 

2008/11/23

 

    因為是第一個喜歡上

  的男孩,今天聽到他退伍

  的消息不可能無動於衷。

  突然發現那已經是快要十

  年前的舊事了,多少文章

  為他而寫,士林河堤上的

  單車與格鬥天王,一起吃

  的大碗刨冰與滷味,翻出

  校園圍牆的身形都還記憶

  猶新,但十年了,我彷彿

  越來越不敢確定,記憶的

  細節是否我在反覆書寫中

  贗造的光影。親愛的K,

  照片上的你看起來仍然健

  康強壯,身邊的少女是你

  現在的女友嗎?這麼多年

  了,我蓄意地迴避你的消

  息,直到今晚,在研究室

  裡與同學們又講起那些月

  考後的黃昏,講起青春,

  我彷彿又想起那天的大雨

  滂沱裡,兩個人濕淋淋地

  牽著單車回到你家,一個

  迴旋你向我拋來毛巾,說

  趕緊擦乾吧別著涼了,我

  差點就要哭泣,並因此而

  愛上你了。親愛的K,台

  北的雨聲多年來似乎並不

  真正改變,我們聽的,也

  還是同一種音樂嗎?我不

  知道。而我不再同你寫信

  ,不再慌慌亂亂地打擾你

  的生活,直到今天聽聞你

  退伍的消息,我打開MS

  N視窗,很想敲敲鍵盤跟

  你說些話,想聽你講講近

  況,聽起說那些健康安定

  而勇敢的事情。親愛的K

  ,明天會下雨嗎,我們在

  盆地的不同街道繼續度過

  人生的絕大部分,聽著雨

  ,並在陽光再度灑落的時

  候抬起頭來,親愛的K,

  千萬千萬別忘記了,曾有

  那些時候你過得不好,但

  你必是溫柔而強壯的,而

  我不會讓你讀到這些。



  而我不會。

 

Nov 22, 2008

2008/11/21

 

中文最美妙的地方就在於,

即使一輩子都用中文生活的人,看到像這樣:



  酷酷酷酷酷酷酷酷酷酷酷酷酷酷酷酷酷酷酷酷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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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字牆的時候,一個字就不像一個字,

但它仍然是那個字,總得想一下才知道這是什麼字。

 

Nov 21, 2008

2008/11/20

 

某P:「今天已經如同昨天一般

    將在後天把前天給毀了

    !明天也是!請問哪幾

    天已經毀了?哪幾天將

    要毀了?」



某Y:「一、請用英文將上述命

    題再敘述一次(六十%

    )。並寫出答案(四十

    %)。二、請在昨天上

    午十點前寄至羅老師信

    箱,否則不予計分。」



==============



某P:「今天的藍色昨天是綠色

    ,正如同明天的紅色前

    天是黃色。請問:今天

    的紫色到了後天,會是

    什麼顏色?」



某Y:「話都你在講。」

 

Nov 17, 2008

重蹈覆轍

 

  這場景和過往多麼地相仿

  而我們終究要成為

  重蹈覆轍的那種人了,是嗎

  dear desperado



  本來沒有甚麼自然而然

  黑暗裡的靠近,投影到光屏上的

  我們狹窄而溫暖

  我經營著一種刻意,又假裝

  並不在意地大笑

  很快像是被你看穿似的

  dear desperado,我不知道

  你將我拉近一些的時候

  心裡想的

  是否仍然是我

  這一切彷彿並沒有甚麼不同

  我依然認得你的鬍髭你的臉

  走過來的姿勢

  帶著點風,帶著點

  秋天初啟豐盈的黃色

  你笑,眼瞼覆著整座城市

  所有的溫柔都在那裡了

  彷彿伸出手去

  能再一次碰觸你的雙唇

  可是我沒有



  dear desperado

  愛情如何是與你無關的事呢

  離開影院的短短路程

  你搭上我的肩膀

  共用一大盤鵝肉的夜晚

  吃得兩張嘴膩膩的夜

  替你擦去嘴角的

  那些肉末蔥油,這樣的夜裡

  我願意

  繼續在你臂彎裡待著

  如果外頭的天氣與我無關

  即使外頭的天氣與我無關  



  dear desperado

  這不就和以前一樣了嗎

  我們繼續著類似的對話

  互相交辦事項

  隱隱約約有甚麼東西

  在中華路對面的黝闃裡泛著光線

  我不知道

  dear desperado

  難道我們即將要成為

  重蹈覆轍的那種人了



  狹窄而溫暖的

  臂彎,或者僅是相互靠攏的

  座位裡頭

  dear desperado,是愛情

  讓我們的生活有所關連

  但昨天並不真正與今天相仿

  明天,也僅是擬仿今天的臉

  於是我的愛情

  畢竟與你無關

  dear desperado

 

Nov 14, 2008

同志文化的地方轉型





全球化與傳播
期末報告提案




同志文化的全球傳佈與在地轉型


──後殖民、消費主義、與同志認同:試寫紅樓劇場商圈










一、同志/酷兒與全球化






近年以來,同志/酷兒的都會文化,已成為一種全球的顯學(Cruz-Malave & Manalansan IV, 2002: 1)。從傳播媒介的電影、廣告、影視劇集,到網際網路、表演藝術,以及抽象的性/別政治論域與人權議題,都處處可見其蹤跡;然而,隨著全球資本主義益發昌盛的同時,同志/酷兒作為一種「性意識」,卻漸與商品化、市場化的消費主義趨進,其主體認同,也從原本較為私密的意識與言說層次,演變為透過商品的消費來展演(performativity)其殊異於異性戀社會文化的身體風景/性意識,逐漸在高速流動、交換的消費市場中,發展出一套供集體認同的符號系統(Cruz-Malave & Manalansan IV, 2002: 2-4)。


在同志/酷兒的性意識(sexuality)發展史中,內在的性意識與身體展演,向是互為表裡。而男同志在社會化過程中,更往往將身體視為規劃(project)與個人養成的重要部分,從物件、服飾、體態、乃至於語言腔口(gay linguistics)的使用,都充滿身份認同表達的意涵,以圖與次群體中的他人做出個體外觀的區分;對男同志來說,肉體不再僅意味著「身體能做甚麼」,而是「身體表達了甚麼」,由是,身體/外觀被認為是解讀男同志生活風格、身份認同、以及社交符號的重要指標(Nardi, 1999: 4-5)。


打從一九六九年紐約格林威治村的石牆事件 (Stonewall riots)開啟了當代同志解放運動的大門,相對於一九六零年代隱而不顯的同志文化,一九七零年代的同志生活,則顯現出一種「另類生活方式(an alternative lifestyle)」,有學者主張,這種商品化、符號化的消費行動,將導致同志性/別政治的終結,而「同志的生活風格」將取代「同志認同」,成為資本主義社會中,一種新的性意識類別(Lowe, 1995; 轉引自Pellegrini, 2002: 140-141);這種說法,遭到Miranda Joseph的駁斥,認為即使消費資本蓬勃發展,也無法取代性意識認同所創建的「社群感」,而這種「社群感」事實上才是導致同志文化與主流文化溝通互動的原動力(轉引自Pellegrini, 2002: 141)。這指出了將「消費符號」視為同志文化「群體認同」的依歸,是不可行的;若我們要釐清資本主義與文化認同之間的關聯,則不妨借用Judith Butler的性別展演論述:她認為個體並非依照特定的性別認同,而建立某種行為展演模式,而是透過「維持特定模式的行為」,來完成、保持、維繫認同(Butler, 2006: 140-143)。這種觀點正適切地說明了,發達資本主義社會當中「物」與「性/別認同」的辯證關係。


當代資本主義的擴張,使得以美國與西歐國家為首的同志文化,開始「浮上檯面」、隨「全球化」的過程向外傳佈──包括國際貿易、旅遊、網際網路等「物質性」的連結──而這種以資本主義全球化作為主要動能的擴散,一方面,為跨越地域的同志文化帶來互動的可能,另一方面也帶來了更多具象可見的商品符號,取代原先顯得曖昧不明的「地方社群性」 ,成為同志群體認同的重要元素,也對地方文化造成了「必須接受霸權文化輸入」的壓力──當身體、服飾、配件,乃至於呼應種種「展演」的行為成為了消費文化的戰場,東南亞、加勒比海、中南美洲等後殖民國家內部的區域同志文化,也就在這波媒介全球化/商品全球化的浪潮中,所呈現出各種對男性身體形象的再現、虛擬、以及想像,而受到了深刻的影響(Altman, 1996: 85-87)。






二、台灣同志社會史概述:從去除汙名到自在展演


台灣的同志社會史,大體上而言,也當自美國石牆運動以降算起。


彼時正值一九七零,所謂的「美軍」年代,西洋文化移植的同時,在政治領域控管的「化外」領域,意外地創造出暫時的自由、逸樂氛圍,供美國大兵消費的酒吧,向來不吝於提供「性」的服務,而不分性向──然而這種歌舞昇平的幻象,在進入八零年代之後卻破滅了。各種「同性戀行為」逐漸被社會看見,卻是被放置在變態心理學的框架下檢視,在各類報導與社會建構中,與犯罪、影響社會治安相連結;時至一九八四年,愛滋病在台灣出現首例,造成極大的恐慌,男同性戀遂進一步被認為是疾病與犯罪的化身──男同性戀者開始被「看見」的同時,背負的是社會將之視為扭曲、偏差的眼光。另一方面,女同志卻也在八零年代後期有了第一間「T吧」,略可視為消費文化正式開始與同志族群揉合的濫觴(魚玄阿璣、鄭美里,民86:頁199-205)。


九零年代,台灣的同志開始嘗試尋求公眾發聲的管道,《愛報》、《女朋友》等同志雜誌創刊,其中,一九九六年發刊的《G&L》,以引介西方同志文化的消費商品趨勢為大宗,並刊登星座、同志旅遊、出版品的介紹等──值得注意的是,《G&L》並未忽視作為一本本土同志雜誌,在當時的社會氛圍下,「同志的群體/個體認同」仍然曖昧不明,而在各集專題內以名人訪談的方式,分享自我認同與其向社會、家庭、宗教等協商的過程;簡言之,《G&L》讓台灣同志族群與西方、日本同志的消費文化產生聯繫,另一方面,也試圖提供台灣同志參考的人物模範(Chong, 2001: 127-128)。在此時期,台灣本地的文學作品,如邱妙津《鱷魚手記》、朱天文《荒人手記》、紀大偉與洪凌性/別小說的越界書寫等,更進一步確立了同志書寫的主體性,試圖處理台灣同志在面對自我認同、向家人出櫃、愛滋病等議題(魚玄阿璣、鄭美里,民86:頁205-209),屬於台灣的性意識/論述就是在這過程中逐漸浮現。


九零年代末期至二十一世紀初,網際網路的普及,讓同志(特別是男同志)得以直接以「個體」為單位,進行身體、社會、與文化的展演,過去十年間,男性的身體在媒體與流行文化中的曝光率急速上升,台灣的同志亦不遑多讓地以交友網站為平台,展現身體的力與美,而這種源於西方注視/展現/身體的美學,也正是由於網際網路而成為可能(陳柏程,民97)。另一方面,國內亦有論文,以量化方式調查台灣地區同志的消費傾向,歸納出台灣的同志可支配所得較非同志高、較重視生活品味、休閒活動傾向國內外旅行、以及喜愛閱讀、音樂與電影等幾項結論(黃煦芬,民91),足證九零年代以降,台灣的同志生活與消費文化日漸緊密的關係,而當代台灣同志的社會性格,也確實在同志商圈(尤以西門町紅樓劇場週邊商圈為代表)、流行文化、以及網際網路的交互作用下,揉合出新的風景。






三、在全球傳佈之後──同志文化的地方轉型,如何可能?


台灣的同志與性/別論述,一方面承繼了國家機器、政治權力關係、乃至於「家」文化的影響,從屬於中國文化的集體主義(collectivism),透過國家性的鉅觀政治結構傾注於普羅大眾的性意識中,反映出「東方的」歷史脈絡對性的規訓力量(黃郁軒,民95:頁51-52);另一方面,由於「同性戀」概念乃是一個「進口詞彙」的先天架構,台灣同志與性/別多元論述,從根本上便無法徹底脫離搬弄西方論述的困境,甚至在身體形象的美學追求、性慾文化的素材與使用,也多半依附西方的文化觀點,使得台灣同志無論在論述或主體認同上,都陷入了後殖民的「多重衣櫃(multiple closet)」中,同時受到地方文化傳統與外來文化論述的束縛(吳文煜,民92:頁99-100)。在這樣的脈絡之下,有論者便宣稱「台灣的同志文化,既是本土也是外來,更與非文化系統如政治、經濟、社會等交叉,呈現出一種獨特而又時而矛盾的雜碎。(陳崇騏,民89:)」


事實上,如同「全球超文本」的不可能,我們也不可能單靠著所謂「西方經驗」,就試圖全盤解釋地方的同志文化。好比全球化所帶來的HIV/AIDS散佈危機,就迫使同志社群必須面對主流社會對「性意識」的干預與監督,在區域層次上,這就表示在地的同志社群,必須對諸般「來自西方」的性意識論述(特別是同性戀者與愛滋病的連結關係)做出回應,重新詮釋「現代化」同時帶入的消費文化、資本主義、還有疾病,如何對地方性的同志文化產生意義與影響。另一方面,由於「西方」與「非西方」的對立關係並不清楚可見,而共享著相近的發展模式源流 ,在檢視同志文化的「全球-在地」構連時,勢必要回歸到現代的性意識生成史(modernization of sexuality),關照同志的論述、行動主體、社群意識,如何與主流文化進行互動、協商的過程(Altman, 2001: 35-36)。


概括而論,國內針對同志消費空間進行的文化研究眾多,以參與觀察與訪談等方法建立同志酒吧的民族誌,乃至於同志空間作為情慾地景的論述等,卻皆未針對「消費性質」深入著墨(如吳佳原,民87;殷寶寧,民89等,轉引自邱珍瑤,民93:頁10);而亦有論者援引消費理論與性/別認同的理論模型,試圖建立同志/同志店家在消費場域中,如何將音樂、舞步轉化為可消費的「商品」,並將之建構為社群的象徵符號,完成認同建構與再確認的複雜過程;主張在後現代消費社會中,認同的想像不再僵固(fixed),而是流動(floating)的,同志社群便是透過參與與消費的循環,形成具後現代部落(postmodern tribe)特質的認同母體,確立消費場域中,同志次文化族群所共享的歷史記憶與象徵符號(趙士麃,民96:頁6-8)。


受全球化過程的影響,地方性同志消費文化的形成,事實上正是文化混成(cultural hybridization)的結果/過程(───)。本文將以西門町紅樓同志商圈為田野,透過參與觀察與訪談,試寫台北同志文化如何立基於商品資本與消費主義,揉合在地文化思維發展社群認同的符號,以提出同志文化地方轉型、混成的可能。










參考資料:


-吳文煜,民92,《河邊春夢:台灣高雄愛河畔男性間性慾地景的人文地理學研究》。台北:台灣大學建築與城鄉研究所碩士論文


-邱珍瑤,民93。《消費空間與同志身份之研究:以彩虹社區活動為例》。國立東 華大學族群關係與文化研究所碩士論文


-陳柏程,民97。〈同志交友網頁、自慰、情慾裸露以及流動的社會資本〉。2008台灣文化研究年會圓桌會議論文


-陳崇騏,民89。〈台灣同志運動/文化的後殖民思考:兼論「現身」問題〉,何春蕤編,民89,《從酷兒空間到教育空間》。台北:麥田,頁217-231


-黃郁軒,民95。《私領域中的認同展演:台灣同志運動另一面》。南華大學社會學研究所碩士論文


-黃煦芬,民91。《台灣地區同志族群消費傾向研究》。長庚大學企業管理研究所碩士論文


-魚玄阿璣、鄭美里,民86。〈幸福正在逼近──建立台灣同性戀社會史的初步嘗試〉,紀大偉編,《酷兒啟示錄:台灣當代QUEER論述讀本》。台北:元尊文化。頁197-210


-趙士麃,民96。〈集體記憶作為認同形塑的消費商品:Funky恰恰熱舞中的同志認同〉。2008台灣文化研究年會圓桌會議論文


-Altman, Dennis. (1996). Rupture or Continuity: the Internationalization of Gay Identities. Social Text 48 (vol.14, no.3). pp.77-94


-Altman, Dennis. (2001). Global Gaze/ Global Gays. In Hawley, John C. (ed) Postcolonial and Queer Theories: Intersections and Essays. London: Greenwood Press pp.1-18


-Butler, Judith. (2006). Gender Trouble: Feminism and the Subversion of Identity. London: Routledge


-Tan, Chong Kee. (2001). Transcending Sexual Nationalism and Colonialism: Cultural Hybridization as Process of Sexual Politics in 90’s Taiwan. In John C. Hawley, (ed.) Postcolonial, Queer. New York: State University of New York Press


-Cruz-Malave, Arnoldo & Manalansan IV, Martin F. (2002). Dissident Sexualities/ Alternative Globalisms. In Cruz-Malave & Manalansan IV (eds) Queer Globalization. New York: New York University Press pp.1-10


-Nardi, Peter M. (1999). Gay Men’s Friendship. Chicago: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2008/11/13

 

  落在我騎車出門

  辛亥路上距離學校三個

  紅綠燈的地方,下得很

  大。當我

  轉進停車場時速降至

  零的時候,就俐落

  清爽地停止

 

Nov 12, 2008

viewpoint

 

環境心理學



第九週



─Overall, Christine. (2007). Public Toilets: Sex Segregation Revisited.

 In "Ethics & the Environment", 12(2) 2007.



─Browne, Kath. (2004). Genderism and the Bathroom Problem:

 (re)materializing sexed sites, (re)creating sexed bodies.

 In "Gender, Place and Culture" Vol.11, No.3, September 2004.



  Overall一文,透視一般人對男/女二分廁所抱持的迷思,透過解

構廁所在功能性、性別需求、隱私、安全議題、哺乳、乃至於社會功

能與文化種族習俗等層面的所謂「男女差異」,凸顯出廁所事實上並

非如我們所理所當然想像地──依照生理差異來區別男女。作者強調,

她並非主張男/女在生理上的差異是不需要被重視的,而是認為種種

人們提出認為「使用廁所應該男女有別」的理由,事實上都僅是各種

性/別(特別是男/女)迷思的再現。



  如廁行為對人們所造成的心理狀態改變,本身就是值得探討的一

件事,好比脫下褲子、裙子,讓生殖器官(同時也是排遺棄官)暴露

在空間中,在長久以來的社會文化當中,褪除衣著往往也象徵著個體

在某些層面上褪除了防衛、偽裝、乃至於心理的「露出」。而被教育

要時刻不忘「遮羞」的個體,在廁所裡的各種行為(諸如排尿、排便

、補妝、整理頭髮、整理衣著、甚至被主管責罵後躲到廁所整理心情

等等),就讓個體處於一種「半社會化」的過渡狀態,而這也是化妝

室/洗手間的英文所以為「restroom」的原因──在這種生理欠缺遮

蔽物的狀態下,人們往往感到不安全,因此廁所裡「最好不要有異性

存在」、最好不要有異性看到我/娥們的半社會化狀態──然而,這

種想法本身究竟是來自於「異性存在可能導致的不安全感」,或是長

久以來社會建構男/女對立的再一次重現?



  舉例而言,如果住家裡頭的廁所鮮少有分男/女,是因為「我們

對家人有信賴」,那麼說公廁之所以分男/女是因為「異性」,還不

如說──社會性個體本來就習於對「陌生的他者」保持安全距離,不

是嗎?再者,在一人一間的流動廁所裡頭如廁,我們不曾、也不會認

為有必要分男/女,不是嗎?



  另一方面,公共廁所的男/女分野,本身就是一種性別規訓的再

現。我們不會忘記陰柔的高樹少年葉永鋕之死,就是發生在學校的「

男廁」裡頭,在截然二分、不允許任何性別「越界」狀況出現的廁所

場域,任何跨性別/雌雄難辨/曖昧的狀況都是對既有社會性/別想

像的挑戰,而正是這種想像男/女以外性別的不可能,導致葉永鋕慘

遭霸凌,在學校廁所中死去的最根本原因。

 

Nov 11, 2008

可是我沒有

 

  dear desperado

  我是否變得太貪心了

  如果有一件事是重要的

  我應該學會拒絕你

  但是我沒有



  又再一起陷入黑暗的

  電影院裡,我總是抱怨你

  想得太多以致於我們

  姍姍來遲的黑裡

  看不到編派的座號,看不到

  路--邊邊角角的位置上頭

  我又再抱怨側身挺擠的

  噯,而即使是

  想要再聽你說一次「shut up,」

  也是那麼貪求的願望嗎

  dear desperado



  甚麼時候,我竟然

  覺得自己罪孽深重

  如果有一件事是重要的

  我應該試著挽回你但是

  我沒有

  dear desperado

  那幾乎重回歡快舊日的揀選與

  對談,我差點就要重蹈覆轍了

  可是我沒有



  我愛你我想告訴你我是

  美麗的,可是我沒有

  我看你頭頂似乎已不再禿了

  我想問問你

  飛過海洋給你帶回來的

  解藥是否有用

  可是我沒有



  在你將一切都敘述的夜裡

  我們再度相擁,彷彿

  我們不曾分開

  而當時的決定就像是錯了

  如果有一件事是重要的

  我應當迴避

  你的掌心,你的說話

  直到西門町暗了下來

  所有的鐵門皆關起不再明亮

  直到我們

  共飲一杯薑茶

  並瑟縮成兩人隊伍的深夜



  dear desperado

  而後事情又會變成

  甚麼樣子呢,變成

  雨天炎天的遇合我想著周遭的

  眼神如何看我們並肩一把傘

  寬闊地離去

  dear desperado

  不要問我下週末是否願意

  與你同行,因為你知道

  我應該學會拒絕你

  可是我沒有

  可是我沒有

 

Nov 9, 2008

viewpoint

  

全球化與傳播

第八週:華語影視傳播產業與經營



-李政忠(2003)。〈以「連結」觀點思考媒體業者在全球化趨勢中的經營策略〉

 。《新聞學研究》,75: 1-36



-管中祥、陳伊禎(2003)。〈一個地方頻道的興衰:全球資本與地方文化的消長〉。

 《傳播與管理研究》,2(2): 105-133



-Chen, P. (2004). Transnational Cable Channels in Taiwanese Market.

 Gazette, 66(2): 167-183





  「在地/本土」作為全球化地方實踐的一環,跨國企業若採取天降神兵式的經營策略,要獲得全面而具深度成功幾乎是不可能的事,無論資本來自所謂「核心」國家或者跨國界/泛區域性的資本結構,都必須有效地回應市場需求差異,針對全球化構連的框架來發展經營模式。



  在這樣的過程中,在地的「生產」作為一種回應全球化的形式,就顯得格外重要──李政忠提到,跨國媒體集團在地方進行媒介產製與節目的選用時,會經過「去地化」而後「再地化」的過程,以降低媒介文本當中所涵括的價值觀,與地方文化產生衝擊,使得接受度降低而傷害到收視可能、影響獲利的狀況;然而弔詭的是,這裡似乎預設了「地方文化與異文化的差異若高,則將反映在拒絕收視的行為上」的前提,而忽略「異國/異文化風情本身也成為收視賣點」的一種可能,我不禁要問,在跨國媒體以獲利為主要目標的基礎上討論「跨國傳播媒介作為文化傳播中介者」的「主動性」時,我們能夠忽視「文化」此一概念包含的流動性、差異性、與「閱聽人作為文化的實踐者」本身具備的動能嗎?



  另一方面,依照媒體的營利邏輯──也是我們前幾周討論過的,新自由主義資本社會邏輯──跨國資本之所以「進入」一個市場,引進影視產品必須要「被接受」,在「反思性再地化」的脈絡當中,當地市場的獨立與差異性有沒有可能透過本地影視從業人員的主動參與來完成?管中祥文中提及,大新店民主有線在被納入「全球化」的資本體系之後,在利潤的選擇與考量下,不具利潤的文化產品往往成為捨棄的對象,這證明了全球化的流動與混血,雖不必然帶來文化同質化(甚或美國化)的結果,但樂觀主義者所謂的文化多元,也不一定會實現──回到「資本全球化」與「文化全球化」的爭議來看,我們不可能否認資本主義的產製結構,將對影視產品的「文化內容」帶來影響;但文化只能停留在「被資本主義再生產」的層次嗎?



  「文化」作為一種「生活模式」,最後還是應當要回到個體實踐的層面來檢視;商品、以及閱聽人選擇商品的行動,作為全球/地方文化的具體呈現,若單單從巨觀架構來討論「跨國媒介集團操作影視產品的去地化/再地化」過程,一方面強調「跨國/跨文化的差異」,另一方面是否也過份輕忽了區域內/國內既有的文化差異──既然我們都同意「地方/在地性」作為「全球化」的對立面、同時也是「全球化」命題之所以成立的重要前提,那麼,選取鉅觀結構分析的同時,是否也忽視了「文化被閱聽人主動詮釋、扭轉、吸收」的可能?



  我想我們不能忘記,台灣文化與日本文化長久以來的曖昧關係,除了資本主義全球化的脈絡之外,也包括了殖民歷史、集體記憶、乃至於俗民文化與旅遊等等千絲萬縷糾纏的「過程」。異文化的對話與辯證關係,畢竟不曾、不會、也不可能是一個「結果」。

 

viewpoint

 

現代文學與都市文化專題

專題(三)



-北京:城與人



  由於文學同時隸屬於個人心智、抽象形式、以群體結構各個層面(Escarpit, 1990: 4-5),其相互影響自不可以一言道盡。從文學社會學的觀點來看,海派文學誕生於極度商業化的上海,書寫本身屬於寫作、出版、配銷體系的一部分,甚至可以被視作是一種「拜倫主義 」的體現,在這樣的前提下,如果說二十世紀上海的城市文化與文學乃是從庶民生活、甚至新興中產階級的生活方式中抽拔而起的,那麼北京的文人、文學、乃至於充斥其中,向被認為「純粹而清澈」的文人氣息,或許就必須從另一個「知識份子」的道統出發,絕不可能離開五四新文化運動,知識份子所扮演的先覺角色、與所為「啟蒙」的社會使命而單獨來看。



  京派與海派文學,這個「文人圈」與「大眾圈」的對峙形式,也正與Escarpit所言,是各自透過社會結構的複製、強化(social enforcement)、以及封閉性的產製循環來完成的。其背後「知識份子/文人儒者所扮演社會角色」的對立義理,正如同所謂「公共利益」究竟是要「服務大眾」抑或是「教育大眾」一般,值得討論。



  事實上,「知識份子」這個概念,在華人文化史的演變過程中有點複雜,明清以降,新儒家向以「禮」為整個政教、文化體制的運作規範,唐宋時代文人儒者的浪漫傳統已逐漸淡去,學仕所彰顯的角色是「禮/儀」的守護者,然而這一切也在晚清時期西方思想傳入,「傳統/現代」、「中國/西方」等對立概念受到關注時,遭到了嚴厲的挑戰(王憲群,2008),讀書人對民族、社會、國家的期望從儒學傳統的運作體系中得到了新的制高點,醞釀出一種新的政治責任。而北京,作為數百年的中國首都,更不可能置身事外──我們已經在前幾周的讀本中看到上海文人如何操作身為「都會中的個體」角色,關心巨觀結構在個人的微觀層面上操演出的巨大變動,如何深刻地演繹個體「感知」現代的心靈風景;至於北京的文人,則似乎更著力於「現代都會」作為一個整體性的集合,如何對「人群」進行施力,改變了人群交往的關係,帶有更強烈的社會關懷色彩──而這種針對「人的群集」的書寫,本是延續「中國儒家思想」而存在的道統,即使以一種現代變形的姿態呈現出來,它所反映的,依舊是中國文化中約束人際交往關係最強而有力的集體主義(collectivism)本質。



  依照Z. Bauman的說法,「共同體」並非意味著可以輕易獲得、或者享受的世界,而是個體透過理想性的投射,而意欲創造、建構的整體(Bauman, 2001: 4-5);馬克思認為,近代資本主義的重要過程,在於推動商業與家庭的分離,人與物件的分離,以及勞動者與其生產財貨的分離;如果說這種唯物主義的異化過程,在現代化進程中的上海造成了新感覺派所試圖描繪的都會風景,那麼,京派文人在現代中國的啟蒙運動中,透過共同體的組織,將己身視作制度與社會變遷的部分,試圖與城市文化共同抵抗異化、批判異化的性質,正是使得漫遊者的疏離角色,在京派文學中難以實現的最重要原因。



  或許正是北京與上海這兩座城市,提供給寫作者截然不同的「感覺結構」,使得同樣身為「城市外來者」的作家們,得以培養出迥異的、面對物質文明的書寫策略,我也無意在此爭論所謂「京派」演變到二十一世紀的此時,是否又會因為中國政治經濟的改革開放、二零零八年北京奧運等等巨大的結構改變,而導致當代文學與城市文化進一步的相互滲透浸染,然而,不可否認的是二十世紀五四以降,文學的、典雅的人文情懷,作為京派文人不可能棄置的包袱,也確實為京派文學建構了抵抗物質文明現代性的重要基礎。





其餘參考資料:



-Escarpit, R. (1990). 《文學社會學》,Sociologie de la Litterature。

 葉淑燕譯,台北:遠流



-Bauman, Z. (2001). 《共同體》,Community。歐陽景根譯,

 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



-王憲群,(2008)。〈說知識份子太沉重〉

 

Nov 8, 2008

〈如果有一件事是重要的〉

 

  如果有一件事是重要的

  讓敵人離去,不必擔心

  他是否微笑

  雀鳥南飛的立冬

  崗哨兀自在盆地四處矗立



  讓我們再學會一種語言

  能夠不唱而歌,能分辨

  細節的差異

  如果有一件事是重要的

  讓我們敲破

  已碎成千萬細粒的螢光幕

  看星期五天空,是我們熱切的

  臉,說北緯二十四度

  有極光承接了昨夜

  亮著我們疲憊的臉



  如果有一件事是重要的

  不要忘記描述今天的氣候

  成為一個蝶蛹

  或者一個處女

  在春天甦醒,看大河匯流

  看刪節號與氣溫同聲降落

  新的措詞

  總得自己來說



  如果有一件事是重要的

  嗓音隱沒在遲來的雨中

  將書簡投郵

  不輕不重地寫著

  我想我希望你知道我是美麗的

 

Nov 6, 2008

〈如果我住在〉

 

  如果我住在炎夏的十一月

  鐵窗沿路等待,等得生疼

  廣場與餐食繼續凌亂地對峙

  街燈熄滅的深夜

  所有的出口

  將再次成為入口



  如果我住在無窗的密室

  星期四的天空有沒有雲

  想像外頭

  僅有一種號誌的街道

  車隊自枯萎的樹影下歡快地

  通過,甚麼時候

  屋外的天氣竟與我無關

  我們就不必不必再談論

  如何點亮一盞瓦斯燈,如何

  持雨傘如持長劍,我感覺冷



  「這裡應有熱切的歌唱」

  我們先是母親

  而後才成為女人,先沉默

  而後重拾經營長句的能力

  如果我住在無風的

  緯度上,旗幟無從飛揚

  總有措詞

  留給別人去說



  如果我已慣於居住在

  可以自由進出的廣場

  當員警與女孩成為陰鬱的整體

  星期四無晴無雨

  鴿子疊起翅膀不再飛翔

 

Nov 5, 2008

〈如果敵人來了〉

 

  如果敵人來了,對著我們

  微笑,並謙恭有禮地問候

  我們就收起旗幟

  撤去圍困城市的字句

  讓每個出口成為入口



  如果星期一早晨,下了場雨

  宣告多霧的秋天開闢新航線

  在史籍第三頁

  一道摺痕,拿紅筆劃著底線的

  不再問起的那段,也是

  可以刪去曾砲彈相擲的

  那段--

  此後,如果敵人來了

  沒有人會再認得他們



  如果敵人來了,同我們

  交換餐食與憂患

  同我們擦拭昨日的窗口

  猜疑在肩膀中間

  些微地移動,陽光

  從陣雨的間歇中灑落

  「這裡難道沒有熱切的歌唱嗎」

  如果我們不再張揚自己

  總有措詞

  留給別人去說



  如果敵人來了

  一整張冰澈的塑膠布在身上披著

  星期一早晨,我在雨中醒來

  楓葉都還沒來得及紅

  路燈一盞一盞地亮了

 

Nov 4, 2008

2008/11/04

 

  我平常很少談論國族政治的。那並不表示我

不關心這座島嶼未來的去向,不表示我不關心歷

史,也並不表示我擔心會因為「表態」而與任何

人站在針鋒相對的立場。我很少談論政治,因為

我知道,當我開始論述「我們終究要面對的統/

獨議題」,很容易就會掉進劃分他者的陷阱。



  正如同「差異與認同」這個標題所昭示的,

宣示差異始終是凝聚認同的重要關鍵,因為有了

「他們」,「我們」的正當性才因此而得以存在

得更加理直氣壯,然而弔詭的是,當「我們」指

涉的是這婆娑之洋、美麗之島上的幾千萬居民,

「我們」有必要再去用各種簡潔方便獨斷的標籤

,去劃分「你們」與「他們」嗎?我相信這一切

的道理都是相通的--好比當了這麼多年的同性

戀,我理解到伸出自己的食指去指責那些「不願

潔身自愛」的人,可以非常快速地將自己抬昇到

道德的制高點,但那除了讓「他們」痛苦之外,

能夠幫助我成為一個「被別人所接受的同性戀」

嗎?



  我知道,不能。



  這島嶼已經這麼小了,再說甚麼「台北國」

,說甚麼「支那人」,除了凝聚「我們」(或者

是『你們』?)自我感覺良好的認同之外,能夠

讓「他們台北國人」真正地理解到「我們」真正

要說的話,並且成為「我們」的其中之一嗎?



  不能。



  那樣的言說策略簡直就是糟透了。或許事實

如同勝涵所說的,「我想大概是任何一種堅持本

土立場及臺灣本位的論述和行動,在一般台北中

心主義的中產階級思維看來,都是不文明的,都

是不國際化的,都是被低俗的民進黨動員的暴民

,」我仍不禁要問,是誰來劃分這裡的「一般」

,是誰來代表本土立場與台灣本位?如果不照著

「誰」所認定的行動來實踐「本土立場與台灣本

位」,那麼我是否就成為了「誰」定義中的「他

們」了?究竟是誰在想像對面的他者?



  是你、我、還是他?



  這樣粗糙的言說策略簡直就是糟透了--對

於一件「我們」所相信是正確的事情,很抱歉,

我無法接受竟然是用「把理當屬於我們之中一份

子的人們劃分為『他們』」來完成。我無法接受

。即使呼籲理性與溫柔,並不表示我的內心不存

在著對島嶼的熱愛與激切--



  然而是的,我也不禁擔心,當我寫完這篇文

章,事實上我已經身在劃分他者的陷阱裡面了。

 

Nov 3, 2008

〈日光旅店〉

 

〈日光旅店〉





  日光旅店所在這小鎮,大約三哩外就是邊境了。一條腸子直直通底不過三四百碼,陣落人群,隨意也可以數盡。處在原野中心不寒不暖的國界,人們四方而來貫過它短短肚腸,交易、購買、以及販賣。呼喊,聽得各種聲音。



  有人說,長居此處的,必是為了受懲。



  我不明白那話中意思,至少這裡成長十餘年,我不住其他地方,偶爾安靜步過桌邊聽他們口沫橫生說這論那,我知道事情發生,或我不知道,但什麼事情亦有可能發生的,邊嬸常也這麼說。好比往鎮外走個二哩,林邊,崗哨,給樹叢滾邊的荒原,有死有生,沉睡者窩穴那裏,誰給地精攝去了魄取走了魂。



  都說邊境殘酷,但身在其中的人並不十分清晰。只是還能笑出來的人,每天都在房間不同地方尋找散落的錢幣。又有許多死亡打門口過去,或就在街頭發生款款淋漓,但從小我和貝德莉絲她們大笑,跑奔,拿橡木彈弓瞄射白楊樹上新築鳥巢,蛋未落地拉扯裙襬寬寬地接住,每天早晨反覆於雞寮內拾揀||真正重要的事該比天空還大,而我還不曾見過比天空大的物事降落||我想,邊嬸必定同意我這樣說,儘管她還沒帶我上過市集,二、三十哩該有多遠?有比天空還大的東西會在那裡嗎?



  她說,瑪莎芬妳還不適合。















  日光旅店,是這鎮上唯一住店。來往南北東西許多路程,只這兒給人落腳歇息。商賈、軍旅、流放犯或女人,或帶臭味的人,邊嬸總一視同仁,打她宏亮亮嗓門裡給照看著,服服貼貼,貝|德|莉|絲!燒著熱水啦鍋爐都乾了||瑪|莎|芬!烤雞都要飛上天了還不快送去||蒂|姆|妮!樓上房間灑掃乾淨了否涅瓦先生早就到了。哪怕她人不在大堂,樓頂也生著眼睛四處關注姑娘們作動,無處不妥貼合適。



  邊嬸主持日光旅店已許久了。有次南邊來的彌爾先生講起她姑娘時代鬍子全飛翹起來,嚇!妳們不知道她大娘少時多熱辣的,裙腳撩起來飛步跨過廚房崁子甚麼都在後頭,男人眼睛直巴巴摔得一地的||我們一票女孩子小心翼翼在桌邊聽著,咕嘰咕嘰忍笑,突然一下悶雷爆栗頭頂||聽!聽!幹活去了末!遂落荒而逃回到各自作頭上,不用看也知道邊嬸兩隻大手往圍裙上揩,翻手一拍,在姑娘髮梢上留下白白痕跡。



  而她在這裡住了究竟多久?應當真有人知道的,但沒人提過。



  啊,有閒時候我們看見邊嬸坐在旅店門口抽手捲旱菸,呼啦啦吐大氣,看見偶有年輕女士與馬車出現鎮上||灰撲撲土塵畫面裡她們掀開窗帘,如向日葵開綻!邊嬸說,這許多人妳們都要認得,任何事情也會在這裡發生。歷來多少雙鞋在有風的街上留下足印,軍人配著軍刀,喀噠喀噠把路面畫出深深的刻痕,看見叼雪茄的他們就敬禮。那些笨重、乾淨的高靴過去邊界又走回來就弄得髒了。



  小鎮事物,與季節有關。而季節是人們區分時間的把戲,遞嬗前後留下它獨有的印記,或有強壯的力量,或柔弱的什麼,說不得準。



  好像我紅髮來自把我賣販給邊嬸的母親。



  我已記不清晰的六歲那年冬季,記不清晰臉龐的母親如何帶我往邊界前進?女人女孩步履怕是慢的,細雪或者狂風那天,停在日光旅店前頭,我倒記得母親掌心身上,一種氣味隨風。紅辣辣冬天雲霞,香噴粉嫩,以前說起我,長居鎮裡人們說,紅髮娼妓的女兒瑪莎芬。邊嬸聽見總拎著掃把往外衝說,娼妓如何。瑪莎芬歸了我你們怎還碎嘴論議,我店裡沒有那款女人,往別處去吧。後來人們就不說我,說不知紅髮娼妓有無過得邊界,一個好好女子唷那麼弱的,怎能過去。



  總之母親留我此處。



  長我六七歲蒂姆妮說,都不知道邊嬸房中那口箱子奇妙,取出甚多珠光寶氣什麼,給紅髮女人。



  買賣||在這兒還少了?平常稀鬆。蒂姆妮點起菸抽。



  開始記得的是邊嬸提著口大鍋望我走來,嗓門一拉,上工了還睡著?扯光我被單,腰腹晨風刺我,要我同貝德莉絲她們林邊拾柴火去。大女孩兒們說,來玩一個遊戲。拾起三根大小類似木棍,丟最近的人得拾足當天柴薪。十二歲之前我天天輸,天天撿,累得,小小臂彎還帶不了太多枯柴乾枝得跑許多趟的,回來還要鍋碗瓢盆為伍整日,洗鍋與碗,與盤與陶盆與不易碎的物事,後來的日子要洗菜備肉挑菁揀蕪,與酒窖與廚房種種,一雙好的手在冷水熱沸間淘得爛了又好,好了又爛,然後好了竟不再爛。然後邊嬸要貝德莉絲把廚灶細碎教我。刀落,鍋鏟醬汁快快攪和,馬鈴薯炒麵包渣,野菜蔬,一隻火雞烤後,掏空肚腹裡四處都填上煮熟雞蛋。



  身體愈挺人們改喊我,紅頭髮的瑪莎芬。



  我逐漸熟悉這城鎮,以及旅店月季間往返來客。街上有骨董商、錶匠、鞋匠,以及其他與精巧事物有關人們,但日光旅店周圍空氣又古舊,店招與矮木板房子交接處所,陳舊玻璃帶有刮痕,立著。



  一張臉抬起來看見我,他們笑,他們說,紅頭髮的瑪莎芬,然後低下頭去不再說話。雜貨老闆傅可先生愛穿長袖棉衫,但在天熱夏季泵浦邊沖涼時刻赤著膀子,也不避諱人看見他左臂濃密手毛裡邊,烏黑刺青一列數字。又有聽說錶匠先生屋裡收藏好多動物骷髏,拼湊雞隻鼠兔老鷹麻雀骨骼,像他給錶芯安上新齒輪般利索。懸著,絲線停著死亡姿勢,懸著。



  旅店客人彌爾先生打南邊來,他那輛金碧輝煌馬車鑲有錦繡寶石,旅店門口停,大堂裡喝自己帶的威士忌陳年,要我們煎許多上等牛肉,但吃不完,也不帶走,邊嬸說這人十數年來沒變的習慣,喝不醉但總是要吐,回得房間髒兮亂臭然後在四處留下金幣。我們喜愛彌爾先生的,喜愛清他的房間,喜愛尋寶遊戲。融雪時候他會從北邊回返,給貝德莉絲香水與粉盒,給我香皂。他喜歡貝德莉絲給他打熱水上樓,給他洗臉洗手腳,然後給貝德莉絲更多香水與粉盒。一回邊嬸發怒把香氛物事全給摔到大街上,喊,貝德莉絲妳要繼續待下有膽去撿回來,彌爾先生就不再給她東西。



  邊境軍營離小鎮不遠,羅托維夫上校對他的官階是滿意的,他有時從窗邊經過,獨自飲涼水,進旅店來在長沙發上伸懶腰時我們說,上校。他會說這沒有什麼。就算我是上校,那又有什麼?我們就知道他樂於讓別人注視他的肩章以及其他。特別是旅店裡待著幾個漂亮女士的時候。於是他那雙釘了馬蹄的皮靴喀啦喀啦走來,我們說,上校。軍外套袖口那毛茸茸大手就會落下更多慷慨。上校露出一口黃牙笑,說,數數看,姑娘們,這還不比我指揮軍隊殺的人多。



  儘管無從比較起,他們嘴裡我亦開始覺察邊境諸般怪奇、或尋常的事物。一個季節過去,他們又走回來彷彿各自練習什麼,沒什麼東西稱得上真正堅固。



  許多人打這座邊界小鎮經過來去,任何事也能發生。有些活的死了,有些長久的習慣的卻消失了。好比輕騎兵的馬時常詆毀馬車,掛金絲眼鏡的人讀畢過期報紙,啜飲好年份紅酒,有教養地與陌生人對談。



  然後各自離散。



  非常偶爾的某些時候,街上窗戶在夜裡給砸破,不管那是骨董商、鞋匠、或者錶匠的店,以後,人們必定再沒見到店家主人。















  邊嬸每隔一陣就帶貝德莉絲或蒂姆妮上城裡市集去,另一人就同我留下。貝德莉絲說城在二三十哩外,那是多遠我並不知曉。她說,那得要跟著太陽走上一整天,騾子頭前胡蘿蔔都給晒乾了才到。隔日開市,就光聽邊嬸在肩膀與肩膀中間咆哮||奇異的騷動狀態!各處是戴高帽的人,戴鴨舌帽的人,還有不戴帽子的人,臨時駕車的人吆喝著跨上坐騎。還有,或許戴著有亂蓬蓬粗毛黑皮帽的扒手。



  我問邊嬸為何從不曾帶我去?邊嬸說,瑪莎芬妳還不適合。妳不像那些伯爵夫人,對各種鞋子感到興趣。



  但我知道,貝德莉絲才剛換上新鞋。她||亦不是伯爵夫人。貝德莉絲說,當那厲害的濃黃夜色降臨到城市頭頂,使得大樓的白色花崗石牆壁突顯出來,女孩走到那裡,才需要鞋。我不懂。貝德莉絲吃吃笑說,魔鬼,懂嗎?整個市集、城市是魔鬼,在光線下展現它爪牙,為了抵禦腳心寒冷不給蚊蟲叮咬,女孩穿上鞋變成女人。所以妳,還不需要,不適合。我仍不甚懂,但多問幾次,也就不再追探。



  總之新鞋咬腳。貝德莉絲忙進忙出都穿著,一天,在階梯上踩了空,像隻橫打陀螺一路翻摔下來。邊嬸見了就走過去把她新鞋剝掉,此後整整七天廚房都歸我管。瑪|莎|芬!所有聲音都在喚我。















  那天,一切沒有什麼不同。樓上樓下都有宿醉的人,醒著飲酒的,吃食的那些。看來彌爾先生前夜心情甚好,但邊嬸可不。他同我們玩幾局輪盤遊戲,貝德莉絲給自己贏得幾枚金幣,不時發出吃吃的笑聲,然後竟坐上了彌爾先生抖晃的大腿上去||從沒有過的事!邊嬸悶哼幾聲,貝|德|莉|絲!妳那雙鞋,壞了是不?貝德莉絲就把錢幣攢在掌心,從穿著上等燈芯絨的大腿頂頭下來。



  至於狄德貝許扯開廚房後頭木門,探身進來時候,我正將燉牛肉與花椰菜擺成好看盤型。抬頭,好個髒髒泥巴膚色男人,陌生地看我。



  要吃的末?但邊嬸定不准的。我說,看他有雙淡灰色眼睛。



  他搔搔蓬亂金色頭髮說,美麗的紅髮女孩,你們這誰作主?



  邊嬸進來,一下也就看見他了。定定,沒當他是什麼。在廚房口扯開嗓子望地窖喊蒂|姆|妮!快打幾瓶冰酒上來,喊著。狄德貝許從我身邊走過時候,也不作聲,想他定從邊嬸身上知道這裡誰管事的,向她走去的步伐些點猶豫都無。廚房裡薰人煤煙陣陣,這人高大地行經火雞與蛋,與紅酒與牛肉與四散的、待烹的、理好的各種菜蔬,對邊嬸,能給我個工作嗎?他說。我一想這不得了,他怎麼敢?



  甚麼名字來的?我視線給邊嬸帶著,從頭到腳把這男子打量一次,他胸膛肌肉鼓鼓,髒赤膀子糾結著一排黑青數字,辣辣污污直往背心外頭竄。狄德貝許,他說。狄德布許?邊嬸發那後兩個音節時,歪歪噘著唇,活像那些醉酒外國人不時爆出的粗口。不,狄德、貝、許。能給我個工作嗎?我什麼都可以做。



  邊嬸瞪著眼,左手衩在腰間右手指他上臂說,都可以做?還是什麼都做過?傅可那老傢伙也都能做,去看看他幾號,你又幾號?先把膀子遮遮罷。狄德貝許說,我一人總能抵上兩個,別支我薪,給吃給住就好。邊嬸兩手又向圍裙一揩,說,別給我惹煩。狄德貝許扯開嘴角笑說,當然。遂要我去裡間庫房給他件麻衫子套換,讓他睡我隔壁房。



  狄德貝許說他從城裡來的。南邊有災禍,妳知道嗎?



  我不知道,小鎮向與外頭沒太多具體連結的,或什麼我不曾察覺,過客頻繁難道還少了?突想起前此不久,一個懷有身孕貴氣女子來,半夜嚎哭聽得人人都痛怕是要生,邊嬸頻咒罵喚起我們熱鍋燒水,捧水盆要進房間她又把我們全轟出去,看啥,以後自會懂的還不是時候。隔天早上房裡污七髒兮,刷洗,女子給人護著卻早早走了||她來得快,去得更急,為得甚麼事情要趕過邊界孩子又沒帶上?邊嬸拎束布包走往林子,直至太陽斜轉她走出來,搓著手,然後坐旅店門口抽一根菸,一切在她身後,像沒發生般安靜。



  打從狄德貝許來了以後,拾揀枯枝乾木再輪不到我。若有醉漢癱睡旅店門口,狄德貝許就提桶涼水澆潑他,或拖著棍棒上前去望耍賴的人頭上敲敲打打。他勞作姿勢體態都順暢,大口吞嚥水與麵包,與臘腸與乳酪,出來的有屎有尿,沒有牢騷,盹睡時則像隻洗淨的木頭湯匙。邊嬸滿意他,喊,城|裡|人!在許多事情落手前狄德貝許搶說,交給我罷,儘管不能同我一般穿梭鍋與灶與牛羊豬雞之間,我每每看他肩扛麵粉袋甸甸,砰地摔在地上,也是熟練的||和其他城裡來人都不相同。



  城裡||狄德貝許劈柴喘氣,悶著汗水問,妳去過嗎?在那活著,比來這兒的路更難。啪哩斧頭一下,枯柴斷開他聲音。



  其實我不曾覺得艱難,小鎮,以及小鎮的林子裡四處遊走,可以得到許多戰利品,發揮想像把它們變成令人吃驚的雜什或菜餚。有什麼難的?我說生活,城裡事我不曾觸碰,狄德貝許講我就模模糊糊聽,偶爾在他話頭裝作吃驚的樣子。有次狄德貝許搖搖頭,說,果然妳不懂,美麗的紅髮女孩。



  我不知道那些,好像狄德貝許即使大我快有十歲也不知道的,隔間木板有縫隙。燭光隱隱剪出他粗壯影子,打褲檔摸出黃金懷錶,細細撫摩||在彌爾先生身上看過的精緻款式!邊嬸的問話她問,狄德貝許有什麼事情沒做過的?災厄南方,冬天,邊境的雪亦不少的,我想起錶匠先生屋裡的髑髏們,各自懸著孤獨,金色錶鍊,懸著。存在的東西對應不存在,個人都有各自秘密,背負棺蓋鍋鏟在小鎮裡閒蕩。



  隔天我路經街上破窗,彷彿感受一種沒經歷過的眼神,隔板縫裡看我。



  邊境什麼事情都能發生,出沒街頭的陣落人群知道自己今後要到哪裡去,或者不知道,好像邊嬸許多年來叮囑女孩們要拿穩食物,看新到舊,紅髮的人髮色褪盡,推開門,跨出去,可能安靜地死了||事情轉變不只災厄一種,但狄德貝許沒有預警說,災厄的意思是,他與他的家人在夜晚給人全數架走,只有他臂膀給刺上數字,幾天後他參加完他們的葬禮就離開,皮靴上留著血跡,要他記得那一切的發生。



  久而久之發現我和狄德貝許的對談,經常有著觀眾。穿行過去的騎士與軍人,與他們的馬與馬鞍,與一條用皮帶繫著的軍犬,閃爍狐疑而好奇的眼光,似乎在嗅狄德貝許沒讓他們聽見的事情。那時狄德貝許就沉默地拉扯衣衫,遮住應當遮住的刺青墨跡。事情就是這樣。學會許多,後來什麼也都能幹。他說,紅髮的瑪莎芬妳明白嗎?



  邊境殘酷,然並不艱難。拿鞋尖給旅店門口塵沙劃一條線,沒有人再多說點話。



  從來,除了羅托維夫上校以外,這裡根本也沒有人談殘酷的南方,殺戮的事。一回上校因為挨著火爐太近以致大衣的下襬燒燃起來,一場小小的火的災厄!狄德貝許揪起桶裡浸著的毛氈往上校遮頭遮臉蓋去,胡手亂腳拍打,拍打,敲打,上校躲閃說行了,這有什麼?狄德貝許一言不發走開,似乎對這整件事情無動於衷。















  狄德貝許在許多事情當頭說,我來。有天,邊嬸就要他陪著上市集。



  我好奇,邊嬸明說狄德貝許是受過罪的,她又少同他說話,卻怎會如此信任他,從他到來以至交託諸般事項不過幾週之間。想像邊嬸與狄德貝許在市集揀選物事,他們動作可像揀選最肥美的豬隻!回來時騾車上架著檯球桌,桌上的木箱子打開有繡瓷碗盤、各種酒類、鑲水晶的橡木珠寶盒、音樂盒、俄羅斯娃娃、及其他抖擻漂亮的物品。貝德莉絲驚呼著一下就把那些最奇妙的東西拿走,又從房間出來已妝點美麗,邊嬸瞅她,斜斜地沒說話,卻問我與狄德貝許之間有無甚麼?能有甚麼,狄德貝許不曾開誠布公的事,我也不揭露。



  卻想,短短幾日之間,有無勤勉告解,得到最多獎賞?旅店的門與窗戶限制途徑出入,狄德貝許進來,搬扛各種光亮,而我不想邊嬸知道,她倆從市集回來那晚,我從板壁縫中看見狄德貝許拿一雙新鞋在擦,隔天睡前,那雙鞋已在我床底了。儘管我不能穿,不是伯爵夫人也非喜愛香水粉盒的貝德莉絲,我還稱不上一雙新鞋。



  但不要緊,這座小鎮任何事情也能發生,輕盈不濁的風,與河流與樹林,與晴空雨雪,有月的盈虧全都陳列這裡。狄德貝許是扇窗,起風時木框會喀答喀答作響,無風時又比天空還透明。與他說話、走路、擁抱,當他拿出一本小黃冊子給我唸些其實並不甚懂的文句,我感覺自己行在天上。















  漸漸地,貝德莉絲套上圍巾與漆皮鞋,不再與邊嬸同上市集,又把多數例行活兒都交給我和狄德貝許,她||像是旅店裡新裝潢的一個精緻的獨立的房間。一天一天,她把自己打點得益發窈窕美麗,但我不明白,除聽貝德莉絲倚著檯球桌與涅瓦先生、羅托維夫上校、以及其他旅人飲酒並且吃吃笑著以外,那些東西有什麼奇妙功用,足與它們奇妙的外型相襯,笑聲從旅店各處傳來,好像俄羅斯娃娃打開一個又一個,回聲蕩漾,四處皆然。



  好像一種權力,我嗅到的,飄逸香水味道,那柔弱力量或將帶來什麼。世界改變與未曾改變,我腦袋屁股仍屬自己所有,當我快不再認識貝德莉絲的時候。



  貝德莉絲離開日光旅店那天,一輛輝煌馬車停旅店門口。



  彌爾先生走下來時穿整身的黑色西裝,戴黑禮帽,鬍髭黑色蜷卷的渣,連他帶來的箱子都是黑色!但不知怎地我覺得那是口棺,裝得新鞋、寶石、法國香皂與香水、與華貴衣裳,牽動彌爾先生快樂的鬍鬚。他同邊嬸站著說話站著笑,開不甚有趣但謙和溫順的玩笑,我好像遠遠就聞到他威士忌酒氣未褪。前日,邊嬸要我們||但不包括貝德莉絲||修剪準備好足夠的鮮花,水瓶裡扦插準備好翠綠的文竹枝,瓷瓶與陶盤與花束擺設,明已是入秋時刻,不甘苦寒的旅店裡是山色春天。



  令人驚訝的是,樓上下來那女子竟也穿黑,最精緻房裡走來最出色的女子。此時旅店光輝四處,不僅來自頭頂上新掛的吊燈,且是那些皮爾森啤酒的釀金氣泡,彌爾先生的眼鏡片,高腳杯與紅酒與……貝德莉絲黑色長裙一半懸在桌緣,彌爾先生給她倒上香檳前噴潑滿地白沫,吃吃笑時候裙襬震顫,幾乎讓她成了一尾金魚,漂洗自己紗裙尾巴。



  整日歡宴似是快樂的事,踰越的事,不確定的事。邊嬸點數物事之交換,要蒂姆妮把貝德莉絲盤整好的雜什搬下樓,然後喊,城|裡|人!把彌爾先生帶來的黑箱移進裡間。



  等到我幾乎要將倉儲著的上等牛肉全部煎烤切食完畢,彌爾先生就帶貝德莉絲走了。邊嬸與我,與蒂姆妮杈在旅店門口,望向漂亮馬車消失塵煙的地平線方向,風起,黃沙吹捲著襲來,狄德貝許提木桶涼水往路面潑灑出去||看著蒂姆妮一臉奇異表情,好像一位靜物畫家被風景迷住,貝德莉絲側坐發笑的臉||她要遠離這裏了,遠離總是一直弄髒的身體,此後清洗盡皆潔淨,再不忙於打熱水,給彌爾先生洗臉洗手腳。



  是了,華美衣裳令人精神,穿麂皮便鞋的商人有雙剪裁講究的大腿。但貝德莉絲和彌爾先生||我看過鎮上經過那些拿雨傘如拿長劍的女子,四處征服領帶與領結與金邊眼鏡,在床邊將散落的手帕領巾折成時新的花樣。但仍問,貝德莉絲會回來嗎?邊嬸說,貝德莉絲的大房間此後歸妳,瑪莎芬。且要我把她餘下物品全都丟棄。



  坐那張大床上,又側睡斜躺,我想像貝德莉絲好好地給自己搽上脂粉唇色香氛,配起珠寶晶瑩,對鏡自照||她很了解那些將貴重禮物贈與窮姑娘的男人,他們追求的事情會如何開始然後結束?



  貝德莉絲早在某個時候,就不再與以前相同了。



  那天晚上,以後許多晚上,那些我和狄德貝許,和蒂姆妮即使沒事也裝著有事忙的日子,拿粗布擦拭玻璃杯,仔細檢查髒污,並透過它觀看旅店外的日頭、烏雲、及其他歪斜扭曲的光線。曾一起在邊境城鎮上走動的女孩,彷彿與木棍齊給扔到樹林深處去了。



  總之她離開,旅店有所改變,但並不比天空來得更大。邊境小鎮上,耳語仍然持續仍然相互揀選各種隱瞞與遮掩,耳朵揀選盡職的舌。曾經,人們反覆談論紅頭髮的娼妓和她的女兒,現在我從旅店踏出去,人們問我知道貝德莉絲去了哪裡?當人們談論她彷彿談論解開貞操帶的妓女,邊嬸說娼妓如何,那款女人不從我這兒出去的。



  人們繼續忙碌碌在旅店裡追著自己尾巴跑。夜晚,我不能安寧,夢見童年自白楊樹上射落的鳥卵,終於不及接住它們就摔在裙腳,鞋子一再一再給沾上難洗的黃色。



  最微小的雲逐漸變成三角形。驟然的雨如瀑布般落下,但我想,那並不是真正浩大的東西。















  往城裡走的週期又差不多走完一圈,前時的雲雨都過去。



  邊嬸要狄德貝許理好騾車,給牠頭頂木桿縛上胡蘿蔔,給牠安上軛木,拿羊胃袋給牠喝水。我準備好足夠兩人一路的乾糧清水,正幫狄德貝許盤好車繩,邊嬸轉過頭來說,瑪莎芬妳同狄德貝許去吧,要我快快備好包裹。她眼裡一種少有的,疲憊的光線。我就得到初次機會往市集前進||二、三十哩路有多遠我是頭次體驗,狄德貝許揮動鞭子讓騾車出發,我看他寬闊背脊,看他側影,他緩緩回頭同我笑,好像他跑進廚房扯直下巴,髒污的臉。



  日光旅店在遠遠的背後了。日光從東邊來,往上往上直走到南方的頭頂心,我打包裹裡拿出麵包與生菜盒子,給麵包塗上奶油,給生菜擠上沙拉,同狄德貝許用餐。然後飲水,然後出發,然後狄德貝許掏出小黃冊子,拿食指拇指捏著,給我念點文句,看看懷錶,一手執韁,一手摟我,日光斜斜西走,走過碎石路與碎石路上的小小泥坑。紅霞罩在路邊一個小花園的屋頂上,狄德貝許說,前頭就是。前頭我看見一個奇妙的虹型拱門,濃黃夜色正在降臨。



  我思量,這地方真是惡魔?



  精巧的房屋與磚瓦線條,屋脊挨著屋脊伸向路的彼端。夜色底下是塗藍色黃色塗各色油漆的樓,庭園與庭園的側牆距離很遠,人在中間走,走在路邊一個漢子踢開石頭像要踢穿白色的大理石牆,空氣塵煙,與樓與樓間的窄仄罅隙,人在晚霞剪出的樓影中間走。



  散落的人,緊密的人,不能一下數盡,他們步幅有節拍彷彿哼唱,哼唱,哼唱什麼,融為遙遠的背景。建築在看不見的街底溶為冒著泡的,極濃的湯。



  且要到白日籠罩,我才能好好睜開眼睛,辨識城市裡的一切。



  全部肩膀帽簷走在一起,就能遮住天光。狄德貝許把騾車栓上咖啡館後頭的臺階扶手,拉我穿梭在體面西裝與手杖,與蕾絲與手絹中間。人們磨著肩走,像一個人體組成的多足動物!同時呼吸就令空氣變得混濁,咆哮,為幾塊錢爭執,為幾塊錢的貨物商品竭盡全力燃燒||聲音和氣體堆疊起的牆壁白花花扎眼,貨舖上雕花鏡子泛出銀光,房子的簷口和磚腳,我看見窗裡蠟燭造型的的煤氣燈,男女侍酒者,和酒瓶和酒杯,和獵犬獵鷹的雕塑夾雜一起。



  揀一口古董箱子,若講價時老闆臉是垮的,狄德貝許就不經意讓他看見我們麻布袋裡有許多金幣。然後再選組嶄新珠寶盒,他就換過一副臉,同我們笑。



  也能看見,有些躲藏在毛蓬蓬黑皮帽下的眼神,不時注視我們,對我們摸摸鼻子,伸出舌尖。



  繞過市集的轉角處,一幢閃爍光輝的大廈矗立,它網絡狀的大樑和黃銅欄杆侵略性地發光||好像水晶那樣的光澤||入口邊上有馬給拴在車邊,踢腿,嘶叫,老練的男僕微垂著頭拉開門帘,姿勢健康雄壯,手腕墊著手巾,讓仕女扶著它們下來。或許衣服腰身高了些,有些髮髻垂到頸背,馬甲緊緊地勒著喘氣,拉開手扇也都鑲嵌寶石,同時搧風恰好與水晶樓房相互映射,映照她們的臉她們眼睛,瞇著,迅速地排排列列,好像一個即將要唱出G調詠嘆的美麗樂隊。



  狄德貝許說,看,她們衣服怎樣穿上就會如何給脫下,絕不馬虎的。



  這是他們||的日常生活嗎?



  男士們從樓房裡出來,有的光頭卻留著嚴肅的大鬍子,有的下頜剃得筆挺乾淨,總之他們全都像極一個個衣架,成百條領帶,燕尾服,男式大衣,沿著一條看不見的線垂吊,從衣櫃裡頭被彬彬有禮的侍者給拉出來……然後在那支美麗樂隊周邊打個旋兒,用鷹一般的眼睛打量她們,看她們扇子遮掩差點止不住吃吃笑起的櫻桃唇色,羞怯地點頭。男士們要侍者給她們換雙新鞋,然後查檢她們的絲襪縫線是否仍對齊腳後跟,再打個旋兒,轉轉,把她們的蝴蝶結和髮卷換上雅緻的帽結,拿羽毛裝飾她們的額與髮,滿意地點頭。



  而當那支美麗仕女組成的美麗樂隊開始解散,我看見她們其中之一搭著男士的手,伴隨音樂回入水晶大樓裡去,隱隱興奮漂亮地發抖,其他女人就用嘴角、或眉頭、或眼神露出欣羨神色,但偏不露白那樣繼續等待。狄德貝許握我的手心有汗,砂礫般澀,覺察他掌紋對貼著我的。



  貝德莉絲見著這般場景她高興嗎,邊嬸允許她站上梯階去嗎?或者彌爾先生給她香水粉盒時她祈求一個故事,旅店,祈求事情在邊界發生,就設下一個精巧房間把彌爾先生捕獲。那時邊嬸說,瑪莎芬妳還不適合,我不甚懂,現在比較能夠明白。它所以是惡魔,也就是那裡,人們必須更強壯的意思。狄德貝許說,我們走吧,我們就行經一隻蹲踞牆頭的黑貓,我咧起嘴,對牠嗷嗚咪嗚幾聲繼續前進,不想牠跟我們呼嚕嚕,在腳邊翻開肚腹,蹭啊蹭摩,同我們討些肉糜,討些獵物。但能給牠什麼?除了喬裝出來的東西,我們幾乎什麼都沒有。



  人們創造城鎮,在城鎮與城鎮間創造道路。在道路匯集處創造市集,卻又在市集裡創造什麼?創造顏色,挑選新鞋的女孩,換穿新鞋的女孩等待成為伯爵夫人,或像這一遭,我們什麼都不能從市集帶走。



  回旅店路上狄德貝許弄來匹馬給我跨騎,然後指著帽簷下埋藏眼睛的人群,說,現在他們看著妳,瑪莎芬,他們都幻想自己是馬,甚至馬鞍。















  我和狄德貝許拉回一台騾車空空,邊嬸似乎並不覺有特別驚訝。看她若有所思的臉,我說,我不適宜。她就點點頭,要我們把騾車復歸庭院,要蒂姆妮給我們燒水溫酒,給我們暖手。



  太陽再度從地面升起時,日常依舊運作在日常的軌道上。鎮上的這些,還是以其各色的樣貌存在,嘲笑與沉默,與嘎吱嘎吱軋過塵沙的車輪軸,它們彷彿各自醞釀著幻夢泡影,經歷妝點、生成、與消逝。事情有什麼不一樣了?狄德貝許劈柴,一斧頭險些砍中自己腳掌,他搔搔頭。當我試著與他談論城裡的事,他說話越少,越少。



  在掌心攢著懷錶,他說,當我與邊嬸去到那裡,聞到無所不在的柔靡氣味,我想起他們的葬禮。那時,我就已經死了兩次。



  鋼鐵玻璃構成的建築形影,時常在我往窗外看的時候,和疾行的旅人、樹木、各種色彩、飛鳥攪和一起,我烹煮原不太使用香料的,後來卻多用胡椒香草芫荽之類,要旅人在大堂就知今天料理奇妙。腦袋裡各種叮鈴啷噹聲響吵得人發聾,拿木勺子叩叩敲自己的頭||喧嘩吵鬧,誰能從那冷酷而熱切的水晶光輝當下全身而退?多少年來邊嬸進出市集,她定看過改變的人,稍後即將改變的人,不只我們幾個。一條繩索扯著我們步履迅速,不自覺地被吸引,或者不自覺地害怕。



  邊境小鎮像一鍋翻騰的水,低溫,但持續沸著。



  入夜以後,直直通底的小鎮腸子,噯,不過兩三百碼,我彷彿看燈光如洪水亮起,恍然,街道兩側的店招熠熠璀璨,紅寶石的光采,綠色剛玉,清湛的藍寶石……重回寧靜的時候,眼前依舊是我熟悉的小鎮,一片深沉黑暗,狄德貝許拎隻瓢子往我後頸潑水,問,怎麼了?我說沒,沒事。你能給我唸些句子嗎?



  妳給什麼東西魘到了末?狄德貝許拿出黃色小冊,就著星辰的稀微光線,站在旅店門口朗誦起來,暖暖柔柔的聲音像火爐,包覆我。我們就在儲肉儲酒的地窖裡,在茅草堆後頭,在謠傳有地精出沒的淺林,在各個地方捱過了一整夜。直到天明時我驚覺狄德貝許穿妥衣褲,又在背上縛綁個灰布袋,我問,你要走?狄德貝許就拿淺髭摩娑我說,有的事比在這兒活著難,妳還真不懂得,美麗的紅髮女孩。然後我們擁抱,感覺他胸口包夾甚麼冷硬物事,感覺他蓬亂的金髮飛在風裡,然後他離開,遠走的背膀在路上給剪出一跳一跳的影子。



  邊嬸顯得益發老了。



  我記得,有人曾提過邊嬸少時的事,說她俐落動作飛躍,說她裙與麵棍與單單幾隻手指拎提的刀。但我知道的邊嬸,再不年輕,旅店圍繞她旋轉,甸甸押著活與死,安靜穩當抽著菸,看新鞋穿脫,任何事情都能發生。所以貝德莉絲和狄德貝許相繼離開,邊嬸抽菸,脊椎越往門柱傾斜。檯球桌邊無笑聲,飲涼水的掌心跌出少許金幣顯得冷清,我和蒂姆妮都非擅長飲酒的人,燉一鍋紅酒牛肉不是給自己吃食,旅人跨上梯階時邊嬸呼喊依舊,但卻不再那樣鏗鏘、獨斷了。



  一天,三個客人並肩,有一個特別風燭羸弱。其中一個壯的問,離這鎮上最近林子往哪走?這樣遠遠走來一路我鞋都補了許多許多次,鞋底又要再裂開,很不得體。邊嬸疲困困給他們指個方向,我就擅自準備了兩人份的吃食與烈酒。晚間回來旅店的果只剩兩個,連房間也省了直喝到天亮。



  人們一般不提那些不為人知的死亡,不猜測,不怨,張耳沉默地聽。傳遞布朗寧左輪的同時嘮叨自己的腿,拉拉筋,食物送來他們就安靜而滿足地分吃,輪流要一個房間,在裡面站或躺著,或發出呻吟講些妖精的事,季節的事,把秘密和懷錶一起收進褲襠裡去。



  旅店裡人們說話,總擺出懶洋洋的,想像力豐富的樣子。



  邊嬸又要往城裡走的早晨我從床上起來,看蒂姆妮蹲溝渠邊抽菸,棉布衣褲大剌剌地搭著她背影,衩開的腿赤長纖細,不禁想,非常可能有一天站上那矮矮梯階,她會得到一雙新鞋,一個給她攀搭的手腕,踩著貝德莉絲的足印離開。旅店週遭瀰漫的空氣古舊,城裡的肩膀行將沉澱,我要冷靜面對接下來的事,看不見的河流,看不見的一部分歲月呼喊著,當鐘聲響起,我自己拿鐵絲網烤熟未及輾軋的麥穗。



  時間是奇妙的把戲。羅托維夫上校久已不來,一問,才聽說潛入軍營的人在亮出匕首前先給上校亮出一隻金色懷錶。上校大口吸雪茄菸,說,那有什麼?鬥爭裡死去的家族也不少缺幾人。臂上有數字刺青的人就把匕首輕輕放進上校肥厚的胸膛。我想起狄德貝許講的,南方有災厄,而當上校談畢南方各種殘忍、怪奇的屍首,狄德貝許就給他身上火焰拍拍打打。



  那鐘聲,那些椴樹的芬芳,像教堂像墳墓,將我圍困。















  日光旅店所在這座小鎮,大約三哩外就是邊境了。人群如蠅,如灑掃的風一般來去,人群久住不移。提及邊境殘酷人們點頭,說,若早晨適宜前進,任何事情都能發生的。旅店成長的女孩,枯葉樹邊,行走於雞寮茅草之間,昨天與今天與明天或有關聯,與商人一齊離開。晶亮星空的微笑潛藏死與復活,與逃離與撲上蜜粉的臉,抬著小屋煙囪白霧,拿鞋尖在兩人中間劃一條線,高興起來就扒扒地面,像要挖個不知通往哪裡的隧道。裝飾死亡用的廉價喪服,安置在許多肩膀上頭。



  骸骨從腰間伸出手來,一切堅固的東西都煙消雲散了。



  我守護邊嬸老去以後的日光旅店,讓聲音呼喊傳遞屋房各處,偶爾想起狄德貝許捏著小黃冊子給我唸詩的側臉。有人說,長居此處的必是為了受懲,非常偶爾的某些時候,街上窗戶在夜裡給砸破。我想,是的,當邊嬸從紅髮母親手中牽過我小小指掌,不管紅髮娼妓此後是生是死,她知道,我會長久地留在這裡。



  許久、許久之後,我仍記得那一切的發生。狄德貝許是去了,邊境鎮裡,隨意可以數盡的陣落人群又少一個。

 

Nov 1, 2008

2008/11/01

 

  十一月。我開始失去標記時間的位址

,日日年年研究室裡,擦拭地面不知何人

留落的髒汙膩漬,午餐的時間晚餐的時間

,飲料時間,外頭還是清亮的陽光與氣溫

,很多書還沒念為何制不住地想念--無

雨的十一月,也是能夠挺過去不欲求擁抱

的十一月,我失去了標記時間的基準,冬

季還沒來但我想秋天怎地消失不見了?



  而我們學會抱怨。與祈禱。與許願的

口吻那一切不該是為了對抗現實而存在的

嗎?當我們說出一個願望,存在於一個不

真切的時空,就像它應當要以特定形式安

然自處於十一月的天空當中,像彩虹像細

雨,我還是不能直視它。物件的意識永遠

存於記憶之前,昨天我說該如何向他說出

我還愛你,請繼續跟我在一起,今天醒來

的時候接了一通電話耿耿於懷的錯的決定

還留在唇邊。我學會抱怨,我學會了,冷

靜地承認自己也是會犯錯的男孩,一口氣

說不完的話語就分兩次說清,送不到特定

地址的明信片就別再想著投遞的可能性,

我想今年夏天大約都被留在太平洋另一頭

了,而盆地裡的氣溫無視於時間序列而繼

續燥熱,所有一切都已瀕臨毀壞的邊緣。



  我開始失去耐心。



  寫不出五百個字的天氣裡,也是不值

得用五百個字去形容的天氣。書本散發一

種猥褻的嘲諷的氣味,文章的結構持續鬆

散,為了甚麼不甚重要的理由,躲進廁所

裡小聲哭泣。我是否正在失去那個強悍的

、能夠抵抗一切的勇氣......



  當一切都正往典型的反方向崩解,那

也許就是新的典型要生成的時刻。秋冬春

夏會傾頹,冬雷震震夏雨雪本來就是南半

球的傳奇,吃湯喝麵,飲砂漱石,喉嚨痛

得甚麼話都不重要了我們就寫,逼迫自己

飢餓,放任自己哭,今天我又成為那個脆

弱無比的男孩,十一月沒有雨,也無所謂

,我可以一個人潛入黑洞的深處,在那裏

成為時空的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