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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生,宜蘭人。紅樓詩社出身,臺灣大學新聞研究所碩士。現於資本市場討生活,頭不頂天,腳不著地,所以寫字。   曾獲文學獎若干。著有現代詩集《青春期》,《嬰兒宇宙》,《偽博物誌》,《我只能死一次而已,像那天》,《嬰兒涉過淺塘》;散文集《樂園輿圖》、《棄子圍城》、《天黑的日子你是爐火》、《阿姨們》。作品多次選入年度散文選、年度臺灣詩選,以及《七年級新詩金典》、《港澳台八十後詩人選集》等選本。   Contact email: yclou342011@gmail.com

Oct 5, 2005

《熱天》修訂

 

 老記得,那些關於他的往事如黑幕般撲倏倏蓋下,往她襲來莫能禦之時

,總是帶著某種略帶侵略性的溫度,燒穿軀殼,潮濕的溫度像夢魘的黑水

滲進,灼燙她。



 這陣子的氣溫更顯得非比尋常的熱。自從他離去,她一個人枯守著獨身

的頂樓公寓,當太平洋高壓在氣象預報當中被宣告將持續籠罩,她在這,

這裡,現在,就逃不開去閃躲不了高熱侵襲。熱天。荒熱午後陽光普照,

城市就被照亮,拉開窗簾望出去就是玻璃帷幕大樓滿滿地立在盆地裡,在

陽火底下放射出萬丈光芒,定定地佇立如此釘死她的命運。



 這熱天,她哪兒也沒去。怕走上街頭望見那些櫥窗裡頭反映出自己的身

影,就不得不想起他曾經說過的話語。看著妳有時就讓我害怕,像在凝望

鏡子裡的我自己,或說,我的背面。他說。她真怕,從玻璃鏡面看見自己

也像看見他,看見自己一再重複無可躲閃的思念。



 溫度卻直直逼迫而來,沒出門,室內的高溫直叫人昏昏欲睡。



 挺熱。不用往客廳壁櫥上掛著的溫度計探詢她也知道,這溫度早已高過

了她體表溫度的三十六點五度。高溫又帶著潮濕的午后,體溫無法逸散倒

也沒怎麼流汗,她杵著,聽見自己手腕上的脈搏一下,兩下,三下,對應

到時間啊一秒兩秒三秒過去,她安靜地數算著時間,血液血球在身體內側

流動,它們摩娑著血管壁,似乎有著極細微的嘶噓聲音被傳遞出來,就聽

見自己。



 就睡罷,當她陷身午后的睡眠當中,再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溫度侵襲

,像他曾帶給她的過往。他像火,她夢見。現實和夢境逐漸相互溶解,什

麼時候竟要她分不太開來了。



 這荒熱午后,清淺睡眠,夢境如一個種子自天空某處落下,卻開展蔓延

在她狹小公寓裡頭,坦坦天光照耀客廳。溫度和時間卻彷若水銀,極其,

極其緩慢地流動著包圍過來,卻沒有聲音,形成一層液態的膜就貼附她肌

膚表層,啊這擁抱裹覆,多麼溫柔,卻又多麼決絕地隔離了她感受外界聲

音的波動。這時刻,熟悉的空間裡頭她怎地聽不見夢的耳語。以前,她的

夢裡頭總是滿滿的聲音要溢出來,過量以致無能以脆弱鼓膜承接的聲音們

,如此嘈雜。可這時她像是聾了再聽不見任何來自夢境底層的預言。



 那瞬間,溫度蒸騰時環顧四週,夢境裡有什麼漸漸變得不太一樣了,鬆

軟的單人沙發,木質紋理壁櫥,二十九吋液晶電視擺放,先鋒牌家庭劇院

組。然而它們不動,靜定的場景之中所有物件都非常熟悉,怎覺得如此遙

遠伸出手去也無能觸及任何現實。這夢底,狹隘寬廣,靠近又遠離。一切

都不一樣了。夢底啊夢底,久立著也就漸次融入那世界。她抬起手來看看

手錶。時針和分針模糊地倒臥在錶面,邊緣擴散開來,那匍匐姿態看似靜

止。秒針依然在爬行,速度緩慢,啊那些個細細被刻畫在錶面的刻度們竟

能用以對應每次心跳過去的一秒鐘麼。她就放棄估量時間。時間已不怎麼

顯得重要,當房屋裡的溫度繼續升高,終於連時間也要停下腳步不再固執

前行。這夢境,或說,世界,也隨之停滯。



 她杵著,不動。如此漸成為夢境的一部分。



 這荒熱午后,夢境裡頭,她佇立在房屋中央呆著,呆滯,感覺熾熱溫度

點點滴滴附著在自己的肌膚表層,又慢,包裹她就像許久許久以前他的擁

抱。這臂膀非常寬容,又要她無可抗辯地接受。但覺自己就要隨著這過高

的溼度溫度而融化開去,即將滴落在地板上,躺臥姿態,做個絕望的夢,

成為夢的一部分。從每一根略略分岔斷裂的髮梢開始化為一股黑色的液體

,流淌下來,然後就是眉毛,眼睫,口唇,肩頸,乳房,白淨的下腹部。

啊她柔軟而熱情的下體,也是。這麼汩汩流出些許血色溫柔,那液體,她

知道,且名之為愛的情緒。是愛,關於他的一切。原來愛也隨著肢體融化

,肆無忌憚地從身體內側傾瀉出來打濕一切,卻好像要隨即因為高溫而蒸

散,逸散去。荒熱午后,夢裡,愛誰或愛什麼都不重要了,愛到,令自己

極其不幸也不重要。



 就在黑色液體隨著眼瞼眨動而落下,將要覆蔭視線的最後一個瞬間,她

竟又看見了他。視野漸被黑色膠狀的愛全然遮蔽時,他出現,背光,不知

什麼時候走進她的夢,右手掌心停著鴿子,口裡銜著一朵罌粟花,他寬厚

臉容後頭有個金色光環。我仍然想念妳,他說。她說,安靜地,我也是但

你不知道你從不知道。我離開是因為我將過於愛妳,他說,說不愛就不愛

了那真的是愛嗎。我不知道。她說,然後當自己的聲音被棉質沙發吸納進

去兒瞬間消逝的同時,他也就消失。他伴著時空中流離的燦爛光線而來,

給她留下一些溫柔就又離去。夢裡,她多麼期待渴望救贖。



 怎樣的鎖,要用誰手中的鑰匙返來打開。



 她化為一灘黑色的膠狀液體,就在熱天午后的床上滿頭大汗地醒來。



 在屋裡游移,要喚醒自己在睡眠裡過於疲憊的身體。陽光熱辣辣地從落

地窗潑灑而下打亮所有。於是皮膚醒來,於是略為水腫的眼睛醒來,於是

胸腔醒來,於是深呼吸就感到一陣高熱氣旋飆進身體內部,灼得心肺生疼

,身體的每條肌肉每個關節每個毛細孔都隱隱作痛。石油般的黑色液體原

是自己在愛情當中鍛冶出的菁華。這熱,這愛,像是慾望,身體的內側外

側都燃燒。然而這頂樓公寓裡,所有物件卻又喧鬧蒸騰出屬於他的氣息:

書櫃玻璃門上,一個他離去時遺落而未及拭去的指紋,一只他閱讀間隨手

夾上的書籤,廢紙回收堆裡頭一些紙片寫著他的字跡--這些,那些,所

有過往,都隨著室內的高溫而重新表態,重新,散發出些許腐敗的,他的

味道。啊這些味道多麼鮮明清晰,要她誤認,他還在。



 恍然之間當神智清明,她突就意識到,不是這樣他已經離開。



 愛情已經離開,徒留夏日溫度可供辨識依賴。



 打開電視機就直覺轉到新聞頻道,慘慘的白色螢光幕裡氣象主播正哇啦

啦說著什麼,什麼,太平洋高壓持續籠罩島嶼上空三天內沒有減弱的跡象

超過三十四度的戶外高溫將持續到週末結束......她在屋內,略一走動就

在皮膚表面淺淺地沁出汗水。不過總是將要黃昏之時,儘管溼度一再抬昇

,空氣裡頭侵略性的溫度也緩緩地退散開去。啊,黃昏。如愛情般總發生

在一瞬之間,荒熱午后她從睡眠裡醒來,還來不及認清白日如何隱約,夜

晚竟要盛大地來臨,期間一刻,晝明夜暗,愛與不愛,希望與絕望的轉念

之間,就黃昏。一張眼,天已黑闃。



 她說,光。夢裡的他就是光,光帶來溫度,光是亮的。



 然而溫度並無光亮,溫度黑暗。因為黑暗,所以記得愛人的氣味。



 熱天,唯有當地球自轉到背光的一面,唯有當孤獨居住這黑暗溫度降臨

統轄的國度,她方能在世界的影子當中察覺自己。並且感到絲絲陰涼。情

熱,冷靜,交替著望她撲襲而來,她和他的愛情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結束了

,她卻在尚未撤離清空的舞台中央踟躕,腦袋裡些許過往凝定,還不能脫

開適才演繹的情節。



 她呆坐在柔軟沙發上,發現自己未曾注意到原來炎炎天候也會讓人慾望

,或說,想起慾望之於愛情的重要性。一道火燄沉默地燃燒,間隔皮膚像

鏡面打光,對應著,裡側外側,伸出手去碰觸就被那熱度灼傷,熾熱,刺

痛。神經末梢險險在鏡子光潔白淨的邊上開出朵小小的花。她以手指觸弄

自己,更深一些,更敏銳一些,也就記起他當時暴力而堅定的挺進。多像

,第一次當她和他真正以身體相互認識之時,她體內一道極高的泛音在燃

燒,他也是,身體內面所有接觸狠狠燒灼彼此。一路奔馳向上的路程中她

看見他的眼睛,熠熠閃爍的雙瞳裡頭,有火,在赭紅色的夜暗裡頭點起,

就要無由地覺得心動--那慾望高溫,像條紅色的線一般直直貫往地獄,

要她愛,愛與痛,俗世華美,情慾碰觸,啊原來塵世火燄竟是魔鬼的誘惑

。多美,她總記得。



 愛人們在火燄的高溫與灰燼當中緩慢接近,以至於死。



 直至死亡將愛人分開。



 一個瞬間她寧可他是死去了而不是離開。儘管死亡也是某種形式的離開

。但如果他病,他死,那時候她會在他身邊,卻非如此孤獨守候。啊我在

,我將永遠都在你身邊,她說。直至世界末日來臨。直至她再也無法忍受

這火燄高溫燒灼炙身的疼,窗外,這城市也漸漸拉下了黑濁的天幕。她抬

眼望去,啊這廣袤的無邊天色之底,竟是夜晚霓虹紛亂地再燃燒起來,恍

恍在眼下打亮,城市,當她嗅聞到他的氣味殘留也就更像地獄。



  她彷彿也就記起,他離去那天,空氣裡頭也一樣有著極高極高的溫度,

一直緩慢而堅定地滿溢出來。溢出來,像一道黑色的泉水瀰天蓋下,覆蓋

蔭蔽整座城市的光源,他離開,一下背身關上門,不打開,也不回轉來,

她一個人怔怔站定在公寓的中心覺得世界也就隨之關閉。什麼也不亮了,

什麼也不再令她感到有何所謂。《創世紀》第一天,祂說要以光為晝以暗

為夜,於是時間一分為二有了明暗之分,光帶來熱而黑暗竟是如此寒涼,

當他從她的世界裡走出去,這溫度就斷裂,不再有光,卻暗自熾熱著是以

每次炎熱的夏日總要她不由自主回想起那天,那天。他回轉過去的背,最

後消失在門縫合葉之間的細碎黑影,他,在她的肢體屈折之間留下了記憶

就離去。



 火焰越燒越烈,她裡面。照亮半具身體,另一半卻又冰冷。



 她總記得。以前他在,他來的時候總是熱天午后,帶著個燜熱微笑說這

天氣怎地老教人火氣上衝,沒道理要被氣溫影響心緒。當他說起了,熱,

她就變得清涼,澆熄他裡頭的火,他若是普羅米修斯帶來了火,她就是地

上塵世不知炎熱為何物的凡人。他炎炎燒起,她就被點亮。有時候她想這

些荒熱天候是否正隨他而來,他走到哪裡就點燃所有,她咬著下唇要他進

來,給她,給她一段烈焰旅程。他的心是莽原上野火燒竄過的溫潤土地,

她就是一棵等待發芽的樹種,落在他上面,細雨過去,也生了根,就再拔

除不了。



 記得那時候的他,那時候的她,他們。當他說話她就安靜聆聽,接受所

有話語他對她,背光的輪廓裡頭隱隱透出,他的溫柔對她。



 他說,讓我陪伴妳等待。他說。當我生病時很希望有妳在,他說,看著

妳有時就讓我害怕,像在凝望鏡子裡的我自己,或說,我的背面。他說,

若我是火妳就是冰,我給妳溫度,然後我就會熄滅了,我害怕。他說。那

個沒有鴿子在公寓頂空飛翔的早晨我想起妳,怕妳有一天將不在。有時候

我以為妳就是我自己,或許我會離開那表示我已經不是我自己。他說,我

以前從不知道自己。我曾經想要和妳結婚,和妳,之間有一個生命。等我

老了以後,他說。但後來知道了,愛絕對和婚姻無關。妳期望的人我知道

,除了我以外,不一定是我,他說,某一天妳覺得戀愛了,和我,也就是

和妳自己。



 那時他留下的氣味指印全都小心翼翼地收起,押印身體,在抽屜,心的

最底,以為過往如夢如此清醒地一幕幕演映。幽暗的熱度蒸騰,這實在不

是個挺適當的時刻回去。



 荒熱之中,愛情殘存的枝枒都枯萎了。



 曾經看進去以及被看進去的瞬間已經枯萎。



 她蹲坐在客廳裡頭,沒開上燈就往窗外看出去,這城,霓虹變幻間有一

些熟悉的東西正以極其微妙的姿態扭曲著,很深邃的紅色紫色藍色綠色黃

色橙色像是電視遙控器切換頻道一樣,天空的顏色,被某種力量某種思想

給切換著,這時想起了神秘。其實她也不是不知道他去到城市的哪個角落

,只是不知該不該,要不要再去追索,他曾經給她光和熱,現在,他的熾

烈燃燒,又是給了哪個生命當中無光無熱的陌生女子。在那些近乎凝止的

一個又一個片段掠過窗前時,還留著風乾的指紋也都不作數了,寫下個不

存在的地址寄出,等待退件等待,心裡早已查無此人的書寫默念。呼喊過

千百次的情緒不再值得執念。不再,不該。



 有些過去,過去之後就可以丟棄了。但是有些,就像偶爾在炎熱的天候

裡就不經意被喚醒的部分,卻怎麼想丟卻丟不掉。比如說記不清楚的夢比

如說諾言,比如說趴在公寓陽台窗口塗抹生澀唇齒相依的詩句,比如說,

愛,比如說曾經說好要一起去看的海色夜景,比如說他的鼻樑角度他的鬍

渣,臉,唇,器官,熟悉的口音他聽的CD他看的電影--所有足以召喚

的憑依之類云云,想要猛拍腦袋將它們全都驅趕卻辦不到。多麼卑微,多

麼畏縮。彼此拉扯碰觸擰痛的時光。



 一具枯骨從灰燼當中站著,從關節裡長出花朵馨香,註明了給自己。



 時光之河奔流而來還來不及記住的一路過去。



 這夜如此,黑,夜暗的時間推移不知道已經過了多久。她開始想哭。然

後走進廁所抱著馬桶開始劇烈地嘔吐。從胃袋最深之處挖掘出他所有遺留

的細胞,過往,瑣事,她吐,深夜的溫度裡頭漸漸有一種腥臭圍繞。腐敗

的她,腐敗的她的過去,和他。



 平常都是熱天,今天下午竟然下雨了還真大,他說。我要。他說,時間

不多了,我正在全然地成為妳,我的溫度正在下降。妳幾乎不可能同時看

見太陽,月亮,以及星辰。他說,我們都以為我們知道愛,但我們並不。

我們,他說。在我們之間的生命可以這樣渺小,渺小到即使不真正存在也

可以探尋到,就不再重要。我承受不起妳,他說,所以有時就想要失縱,

或者離開,要妳以為我不在了所以你可以得到救贖。但我會回來,帶著光

和火,帶著鴿子,罌粟。他說,我背後有光。也許愛,也許不愛,都好。

那麼就愛罷,愛誰或愛什麼都不重要,愛到,令對方極其不幸也不重要,

他說。



 他說,我和妳,最終的戀人是我們自己。於是用力地彼此逃離,用力地

愛,然後憎恨,在無望的天明哭泣再哭泣,點起一根菸探問,你要不要我究

竟要不要。她激切地問,問他,問自己。



 突然覺得臉上微微發癢,伸手碰觸竟是熱熱地流下眼淚。她睡去。



 她醒來。房間裡的光度陡然升高,早晨幾點,夜晚倏忽過去,陽光溫度

安靜穿過了透明的玻璃窗,降落在窗邊的地板上,閃亮亮地往暗沉的室內

爬行。依然是熱著,這溫度,這城。她坐在床沿搖擺雙腳,空氣中浮游的

塵埃被攪動,看它們迅速地在氣旋之中迴轉。又想到那黑色膠狀的液體,

她將成為那模樣,知道他某一天也許還會回到這裡來,她笑。她知道。那

時候他若看見她已經變成他,變成一股毫無性質的黑色溫度,他回身過來

就要面對著鏡子中的自己。你神經病,他這麼說。恨恨地咬牙,伸出手指

來指著鏡子裡頭他自己的影子。就罵著,痛罵。愛,必須愛到令對方極其

不幸,令自己極其不幸,才能這麼停止,可他做不到。



 不知該如何傳達的愛總是過於用力,還愛不到位他就離開,因為他怕,

有一天他們的愛情將令他變成她而她變成他,一邊是熱一邊是冷。於是她

在他帶來的熱天溫度當中融化,黑色的她打從他掌心滑溜開去,膠狀的液

體。那荒熱午后過去,當他打開小小公寓的鐵門看見她灘在地面上那時,

他叫,想喚醒她,急切地。嘿回來好嗎。雖然我們都知道愛,或以為知道

,回來。妳是我的背面。妳好個神經病是左眼或右眼見到鬼麼。不是,不

是的,她離開了他,用這卑劣方式,甚至沒能提醒,他曾如何卑劣地傷害

了她。



 離開之前戀人們相互瞪視的眼神像獸。瞳仁當中有血絲,有淚。妳別再

問我要不要了要的究竟是妳還是我,他也激起了一點怒氣淋漓。看不清自

己掌心攤開裡頭有的是什麼,是她,還是黑色膠狀的液體,那又要如何去

給。



 就不愛了,他不再愛。不試著找回。



 愛得極其痛苦極其不幸又為什麼要愛,他能給她,能給什麼,給她愛,

卻永遠不能真正勇敢地全面理解她。她多麼思念,多麼渴望著和他成為鏡

面的兩側。但他不能,無能承受這樣的自己。這荒熱天氣的溫度就像一個

啟示,又像個詛咒。她脫了開去不再回來。這樣他永恆地失去了她,或愛

,他聞見啟示,啊真不能愛了,然後他就離開。



 如何愛,如何被愛,他們在愛情的路上即將成為彼此。她和他,一直一

直彼此錯身交會,仍然擺出無盡側身的姿勢--



 他將一邊流淚邊把那灘黑色用拖把清理乾淨。於是她,透徹地明白,理

解到這城市即將在溫度之中逐漸毀壞,而他們的愛情也是。他們已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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