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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生,宜蘭人。紅樓詩社出身,臺灣大學新聞研究所碩士。現於資本市場討生活,頭不頂天,腳不著地,所以寫字。   曾獲文學獎若干。著有現代詩集《青春期》,《嬰兒宇宙》,《偽博物誌》,《我只能死一次而已,像那天》,《嬰兒涉過淺塘》;散文集《樂園輿圖》、《棄子圍城》、《天黑的日子你是爐火》、《阿姨們》。作品多次選入年度散文選、年度臺灣詩選,以及《七年級新詩金典》、《港澳台八十後詩人選集》等選本。   Contact email: yclou342011@gmail.com

Dec 13, 2005

作業《幽魂二二八》

 

 二二八事件,那些眾多的,在官方正史與稗官野史口耳流竄之間的所謂「

真相」,之於當代台灣紛紛擾擾背負原罪的政治現實背景,是一幅多麼沉重

,而又不可負荷的歷史版畫啊。



 那些與叛亂罪名全然無涉卻在死寂黑牢當中死去的人們,被與其他無辜手

腕一起推落基隆港的呼吸們,被流放深山在絕對的孤絕無助當中飢病交迫自

然死亡的人們,……在那個以鮮血赭紅為基調,全面性地以粗糙筆觸魯莽塗

抹上色的恐懼場景底下,人們所倖存延續下來的血脈,竟然變成台灣長久以

來政治對立的最好理由:戟指責難光復初期執政當局如何腐敗的聲音,事件

倖存者或犧牲者家屬耗費一生心力追索思念的淚水泣訴,努力意圖還原歷史

真相的史學研究與田野訪查……於是乎,這些已然喚不回飛散魂魄的死亡,

隨著時間流逝,在所謂「真相」漸漸模糊成為羅生門的過程中,以一種神祕

兼且不可逆的方式為台灣近代史寫下最黑暗的篇章。



 可是二二八事件發生,是台灣處於殖民/光復之間的文化斷層,導致國族

認同錯亂背景之下歷史的偶然,也是必然。



 國民政府的軍隊事實上並不將台灣人目作「與他們同文同種,只是住在台

灣這小島上的同一個民族」來看待,而是一支「受日本殖民政府統治五十年

卻在戰爭脈絡之下『回歸』祖國的人民」,然而台灣人被當時的知識份子一

廂情願的錯誤解讀所誤導,熱情地迎向「祖國」的懷抱。在這樣一種彼此認

同錯誤的狀況之下,在國民政府軍隊以次等國民認知台灣人民的狀況之下,

在臺灣人民受夠日本在大戰時期實施的皇民化統治,而以為引頸期盼已久的

救世主終於來到的狀況之下……加上國民政府軍紀不良貪污腐化壓榨台民,

將中國古老的陋習帶到台灣,污染台民,造成嚴重的社會問題,而衍生成政

治事件。



 是的,二二八事件當然是一則族群對立釀製的政治事件,可是我寧可不要

用「政治」這個(戴著巨大政治正確與否色差濾鏡的)詞彙來解讀這則在歷

史演進過程當中的文化悲劇。



 那曾是個動盪的年代,是個關鍵的年代。



 台灣人和所謂外省族群在交會的過程當中狠狠地噴濺出血花,一句話,一

篇文章,一個政治不正確的眼神手勢與抗辯,絕對的污濁與絕對的暴力,如

此架構起台灣近代史上的一幕悲劇。孤獨煎熬四十五年之後呢,正義公理是

否得到伸張也許早已經無所謂了,走過的究竟是關鍵年代或者白色年代金色

年代已經無所謂了,是否身歷其境,或者只是在口耳相傳之間聽聞的白色恐

怖傳言也已經無所謂了,至少走過那麼一段,我們學會如何理解另一個文化

的聲音,至少藉由先人的鮮血我們知道文化與文化如何碰撞出最激烈的火花

──最激烈的應該也就這樣了吧,是嗎,在真正學會擺出一個完美的身段之

前,保持禮貌適當距離是否必要,我想。在我們犯錯之前,在我們認知歷史

以避免犯錯之前,在我們流血之前,在我們,傷害別人之前。是否必要。



 那個大時代的運行,讓身處在夾縫當中的所有人都輸了,不管是陳儀的國

民政府軍隊或者台灣土生土長的硬漢婦孺們,全都輸了。輸在對於目見對方

文化脈絡根源的無能為力,輸在,那其實是一個進得去卻出不來硬生生被自

我所迷障了的時代啊。



 於是我們現在站在這裡。站在先人以血肉堆垛成的堡壘上回頭望去,並期

待著自己可以看見未來。可是如你所知道的,二二八事件竟然(如斯荒謬地

)變成了某些人的政治資產,變成了那些大選前夕呼喊著企求原諒赦免與和

解的口號,變成,變成一種號召著理解過去的歷史真相就可以讓所人都得到

幸福的開門咒,在一只只因選舉時過度嘶喊以致瘖啞的喉嚨中響起……可是

這些那些,聽聞許多種說法之後,這齣已經成為羅生門的時代荒謬劇,到底

哪一個版本樣貌才是我們真正想要探問追求的,真實?



 你知道的,存在的現實已經存在了你無法抹滅它,被竄改修訂的歷史已然

進入人們的思想當中了你無法消去它,顛覆了自己以往信以為真的記憶在台

北不眠的夜色當中無端(寄望著往歷史最深處觀測過去的視線)夢遊,只會

讓身為布爾喬亞(以及想要成為布爾喬亞的)我們更加難堪而已。那麼,就

把二二八事件這悲劇,當作全體台灣人民共有的資產吧。站在這座高大的,

以血肉衝突架起的堡壘之上,歷史變成一張鏡面,映照出持續對立衝突的「

當下」的政治,最有可能演變成的模樣。



 可是台灣人學得會嗎?



 我們還有多少個四十五年可供煎熬,還要多少個身歷其境才能讓我們理解

相互包容的珍貴,還有多少血肉可以拋灑向廣袤的天空,我們才能終於學會

歷史遺留下來(在我們深夜夢迴時不停清晰重播的)話語?



 尚不嫌遲,我想。



 唯有當人們終於放下爭端與衝突而能夠回首看清時代歷史運作的軌跡,才

能夠規避未來的悲劇啊。



 而我們都已身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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