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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生,宜蘭人。紅樓詩社出身,臺灣大學新聞研究所碩士。現於資本市場討生活,頭不頂天,腳不著地,所以寫字。   曾獲文學獎若干。著有現代詩集《青春期》,《嬰兒宇宙》,《偽博物誌》,《我只能死一次而已,像那天》,《嬰兒涉過淺塘》;散文集《樂園輿圖》、《棄子圍城》、《天黑的日子你是爐火》、《阿姨們》。作品多次選入年度散文選、年度臺灣詩選,以及《七年級新詩金典》、《港澳台八十後詩人選集》等選本。   Contact email: yclou342011@gmail.com

Dec 8, 2006

narration

 

 認識加納莉亞,因為碰撞。有很多碰撞,衝擊,開始不知道其中意義,

但一再一再,當時間展示那些事情,總有一些是真的。



 那年秋天一個早晨。我沿校園裡一道青磚砌成的緩坡爬,往教室,有點

遲,陽光還有傾斜的角度,打得很亮。懷裡課本甸甸壓著胸脯。突地手肘

從後方被人形撞擊,書本手袋嘩啦啦散一地。步伐停止,回頭的長髮底下

好個女子,笑。對不起,趕課。趕忙蹲下身撿書,她也幫著,下腰的時候

姿勢柔軟。膝蓋不彎。頸上掛著大耳機乒乒乓乓響。



 白色球鞋,像羚羊拎著蹄跑在風裡。蹬跳著,走了。



 到得教室,課早就開始。找到位置坐下看到,長髮轉過來咧開嘴笑。那

個女子。她也不管教授講話,蹦蹦蹦拉著椅子坐到我旁邊。說,我,加納

莉亞,撞到妳的。我說我知道。那時候在趕課。我以為那時已遲了。妳遲

了,但我沒有。加納莉亞咧著嘴講話時候直撥著垂下的髮。我拿出把梳子

,盤起來吧我說。不,披著好,長髮是為了誘惑,女子之長髮是為誘惑,

好比,我跳舞。



 於是知道加納莉亞是個跳舞女子。但不知她為何自我揭露:她說,我懂

得女子舞動是為誘惑為挑逗,我的身體,我髮我膚之所以美麗也是舞,便

為誘惑。加納莉亞的腳踝跨在膝蓋上,掛著,牛仔褲管幾多洞,張口露齒

地破。秋天,風耙過她髮,很香。



 香氣如靈魂。抓不住但知道它在。好比加納莉亞的名字,金絲雀。拍翅

走了,留不住。



 舞室。加納莉亞在那裡,午後陽光隱隱從通風口照進來,打在鏡牆上折

射萬千,憑著光影斜角可以判斷日色。或晝或暗,我坐在邊上,看加納莉

亞跳一支舞,她說這支舞是童女時代學的,當光剪出了舞的形狀。我看見

舞是影。



 靜止時候身體是崖石,汗水滴落巖上的花。加納莉亞止步,收攏身體,

靜動之間又像隻紅喙黑翅的雀。啾啾鳥啼,誰的名字。



 她說,過來。我教妳舞。



 我不會的。



 加納莉亞突然生起氣,抓著鞋丟過來,妳不會妳才要學。那天我跑著趕

課,看到妳背影簡直是笨,過來。



 她壓我生怯的背,說,彎。妳的人整個僵硬,要軟,打開,妳可以慢但

妳要打開,然後才學速度。平衡,旋轉。突然抬頭看見鏡子裡加納莉亞疊

在身上。背脊有溫度帶著雙乳壓制過來,很暖,很寬。加納莉亞霍一下拍

我頭頂,喊,妳看什麼,妳是不是連男人都沒有過。加納莉亞扶我腰身,

我知她有一雙大手。



 不只沒有,妳連想都沒有過。加納莉亞說,舞是欲望。身體得開,每個

跳舞女子都有舞鞋,不管妳穿不穿。像男人,不管妳要不要,妳都要有。

尤其單人舞妳要想像有另一個人帶著動作,噠噠噠,從腳尖到張懸著的手

,下腹微熱空間是支點中心,測度。或者跳舞女子更需要另一個女子,跳

雙人,一個長髮黑鬢如飛另一個短髮利索。都是女,女字雙人,然後加納

莉亞吻我,我下腰往後躲。記得姿勢罷,如此妳學會昂首,加納莉亞說。



 我的朋友加納莉亞,教我舞的道理。給我一個身體。



 而舞從痛開始:腳痛,腰痛,背。都還是入門,拉緊放鬆,拉緊又再放

鬆,緩解,舒張,我練著,舞室裡每走一步都痛但還是跳,加納莉亞看著

我說妳欠堅持。開始時痛得晚上睡不著,要吞好幾錠止痛藥安眠藥。舞是

痛苦。從肢體到身體安靜的內裡,深刻的事情總與痛有關,加納莉亞說,

妳跳舞,身體張開像一口井,速度的痛正從腳底開始,然後是小腿,像蓮

花從水潭生長盛開,到骨盆,無光所在。



 舞是鍛鍊。加納莉亞說妳要理解疼痛。因為痛與舞的道理相通。



 妳動,妳痛,都以身體來表現,由內而外,由外而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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