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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生,宜蘭人。紅樓詩社出身,臺灣大學新聞研究所碩士。現於資本市場討生活,頭不頂天,腳不著地,所以寫字。   曾獲文學獎若干。著有現代詩集《青春期》,《嬰兒宇宙》,《偽博物誌》,《我只能死一次而已,像那天》,《嬰兒涉過淺塘》;散文集《樂園輿圖》、《棄子圍城》、《天黑的日子你是爐火》、《阿姨們》。作品多次選入年度散文選、年度臺灣詩選,以及《七年級新詩金典》、《港澳台八十後詩人選集》等選本。   Contact email: yclou342011@gmail.com

Jan 28, 2007

2007/01/29

 

 我很想哭,我很不喜歡醫院。我非常,非常痛恨病房的氣氛

,尤其當那些虛弱人體躺在加護病房,等待一天兩次,為時僅

二三十分鐘的會客時間--



 從咖啡館往醫院,我一路假想自己應該擺出如何表情,如何

收攏情緒,如何在十歲的表妹面前維持憂鬱症患者的堅強。建

國信義路口壓車閃躲一輛靠邊攬客的計程車差點跌倒,我的心

臟好像要掉出來了,亂亂的,空空的,有一點難過有一點冷。

只穿兩件T恤罩防風背心,今天寒流來不是?



 癌細胞自乳房轉移至全身,好像那些竄行城市的計程車,總

有些時候會在某個早晨撞倒出門運動的女人。那為什麼,不良

於行女人生來受過各種磨難,還在這時候倒下?



 我很不喜歡醫院。心情跌宕的時候又不能抽菸,玻璃大門拉

開滿滿消毒水味。探病時間未到在醫院大廳喝了兩杯水,溫的

,但手還是冰。手還是冰。星期天人很少,一路過來其他人都

往加護病房,中年男人帶三個少年少女--病倒的也是母親嗎

,五樓病房到了電梯門很快開了又關,好多聲音都消失了。



 好多聲音都消失了。



 隔離衣藍色。心情藍色。戴上口罩我和母親舅舅姊姊表妹都

不言語,手機關了嗎,再聽不到任何電波傳遞的消息。氣動式

鐵門好厚,護士推著一車餐飯進去了,但不是聽說女人插管,

不能言語亦不能嚥食,她鐵鞋老早拆卸了吧,在這裡已十天了

,沒有戴眼鏡她是否能夠認得我的臉?



 她認得自己女兒的臉嗎?聽說她意識清醒,但在癌細胞擴散

的疼痛裡,我知道有些人意志動搖,雖不曾目擊但她和我想像

的一樣堅強嗎?



 她眼睛好腫。好腫。



 舅舅說是毓嘉來了我見她點頭。我握她手。她手暖,竟然。

我說妳會好起來的啊妳要加油,妳這麼好一個人,只是天父要

給妳更多鍛鍊。呼吸器泵浦一抽一吸,機械節律多麼規矩。舅

舅推拿她早先病毒侵犯萎縮的右腿,我握她手不知語言該如何

傳達。



 我不擅安慰我根本不懂該怎麼說。稍早所有預演都不成立,

印象中她明亮眼神沒有了,曾經多漂亮一個人,躺在我面前只

能靜靜點頭搖頭,舅舅輕聲問一個兩個三個問題,上次大姊帶

來乳液會太油膩嗎,還疼嗎,左腿是不是比較沒有力量?她點

頭搖頭回答:是,或者不。



 是,或者不。



 身體之背叛讓一個人只能說,是。或者不。



 我右手握她右手之暖。後來我加上左手我不言語,彷彿說話

就要洩漏我難過憂傷,醫院外頭天色漸暗嗎,妳要加油。她水

腫眼睛瞇瞇,點頭她說,好。好。她連點好多次頭。



 走出病房姊姊已去洗手間打水沖臉,我知她哭過。但不在表

妹面前哭。她才十歲不滿。



 我寫不下去了。



 中午吃飯,想來阿姨、二舅、母親之笑,都很有力量。他們

兄弟姐妹五個牽繫緊緊。舅媽生病,我知道那份情感力量會透

過緊緊握住的掌心傳遞過去。



 一定會的。一定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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