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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生,宜蘭人。紅樓詩社出身,臺灣大學新聞研究所碩士。現於資本市場討生活,頭不頂天,腳不著地,所以寫字。   曾獲文學獎若干。著有現代詩集《青春期》,《嬰兒宇宙》,《偽博物誌》,《我只能死一次而已,像那天》,《嬰兒涉過淺塘》;散文集《樂園輿圖》、《棄子圍城》、《天黑的日子你是爐火》、《阿姨們》。作品多次選入年度散文選、年度臺灣詩選,以及《七年級新詩金典》、《港澳台八十後詩人選集》等選本。   Contact email: yclou342011@gmail.com

Jul 1, 2016

不覺得我很明顯嗎

 
「看過了你們的回饋,你們覺得這趟美國旅行,你們都沒有跟跨性別男人開會。嗯,眼前就有一個耶。」他說。
 
我們驚呼。
 
幹嘛大驚小怪啊你們?不覺得我很明顯嗎。他說。接著爆出豪爽的大笑。
 
但我一輩子都在跟這種「轉變」的時刻奮戰。打從有意識開始我就覺得被生錯了身體可我以為我可以把我自己放在女性的身體一輩子。可是。一切都從這個可是開始。我的母親在我十六歲時死於乳癌。那時她不過才五十二歲。人生太短,而未來太長,我覺得我無法再這樣下去。
 
我展開我的旅程。他說。
 
那是一趟無法回頭也沒有路標的旅程。我的身體不屬於我。從來都不--所以那不是「變性」手術,手術本身只不過是把我原本的身體還給我,如此而已。我的出生證明給了我一個錯誤的性別,我的父母給了我一個錯誤的名字。這麼多年過後我終於可以成為我自己--他說。
 
把我的身體還給我。
 
而只有他西裝褲底下稍寬的骨盆,洩漏他出生時,身體的秘密。
 
他說我很幸運。我是一個律師我在大學教課。當我母親死後我開始做我自己。我很幸運我生在加州,在聖地牙哥,在一個安全的城市。但如果我的身體不容許我可能無法走到這裡。我可能就去殺掉我自己在一個幽暗的角落不會有人知道。
 
不是每一個人都是幸運的。
 
在巴勒斯坦你要當一個跨性別你首先必須來到以色列。耶路撒冷。台拉維夫。任何一個大城市然後你要找到你的糖爸爸。你出售你自己就像你沒有別的選項,你唯一的財產就是你的身體,你出售身體。然後他給你錢。在你把自己放進性工作圈之後你才有機會存夠錢「把你的身體還給你自己」。接著你存了錢你做了手術。你發現這個世界不允許你做一個你想要的工作。
 
你繼續你的性工作,只是從男妓變成妓女。
 
這像是一個迴圈你走不出去。他說。
 
他說我很幸運我在美國我有荷爾蒙療程我有手術可做。
 
但在墨西哥,跨性別連取得荷爾蒙都不可得。醫院當然可以但他們不會給你。於是你必須要來到黑市。醫生會說,我不能給你荷爾蒙--那是要留給「真正需要的女性」,無法懷孕的,女性,而不是「你」這種人讓你成為「妳」。但醫生可以告訴你哪裡找得到黑市的荷爾蒙。它們好貴。
 
於是他們去賣。她們去賣。這成為一個模式。
 
如果有機會她們何嘗又不願意跳出這模式?當你去面試妳覺得自己做得不錯,只是他們從未回電給妳。妳或許過了第一關考試妳來到第二關,對跨性別的歧視逐漸變得幽微,但天啊,身為跨性別妳甚至不知道該如何跟人做愛。她們也是。他們,也是。這個世界甚至不給予跨性別同樣的平等的職位。
 
尼泊爾四、五年前就開始提供跨性別者專屬的「跨性別」護照。可是四五年了。你知道有多少人申請那本護照嗎?
 
二十五個人。只是二十五個而已。
 
你會接受極為羞辱的檢視。那過程他們問你一切讓你感覺不舒服的問題比如說--你曾經跟男同志做愛嗎。(那麼你就不是。你只是gay)比如說你上一次跟同性別的人做愛那是多久以前。然後他們開始不談論你。他們把你當空氣他們不容許你談論痛苦的事情。
 
即使跨性別者想要的不過是一個安全的城市,安全的所在。
 
我一輩子都在跟這種「轉變」的時刻奮戰。他說。美國的同志運動從來都是白人中心的、男性中心的。就像我,回到我自己之後可以成為一個律師,一個大學講師。我們的兄弟姐妹也應當如此。
 
為了自己。為了我們所愛的人。
 
為何要站出來?他問,但真正的問題是--我們為何不?
 
我們為何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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