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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生,宜蘭人。紅樓詩社出身,臺灣大學新聞研究所碩士。現於資本市場討生活,頭不頂天,腳不著地,所以寫字。   曾獲文學獎若干。著有現代詩集《青春期》,《嬰兒宇宙》,《偽博物誌》,《我只能死一次而已,像那天》,《嬰兒涉過淺塘》;散文集《樂園輿圖》、《棄子圍城》、《天黑的日子你是爐火》、《阿姨們》。作品多次選入年度散文選、年度臺灣詩選,以及《七年級新詩金典》、《港澳台八十後詩人選集》等選本。   Contact email: yclou342011@gmail.com

Mar 6, 2011

〈性感練習〉

 
  我活在一座性感極了的城市。正所謂春城無處不飛花,性和性感的溫度盈盈地漲滿了街頭巷尾,還在初冬呢,這城市卻不分四時都是繁殖和交尾的季節。

  或許,並沒有很多人同意這樣的說法。搞不好還會有衛道人士氣急敗壞跳出來,激切地指稱一個如我這般大談性感、幻想、與皮相的人呢,充其量不過就是個花痴罷了,何德何能在此夸夸其言?但事實上,我所要強調的是,我並不只是個性的實踐者,而也是一個性幻想的自體發電機。

  是的,發自內在的肉感和慾望,一種無需摩擦而延展開來的潮熱,正是人們之所以性感的核心。而你都看不見嗎,這城裡的許多人,隨時準備好要短兵相接點燃肉身並如溫泉穴底濕暖地發熱,正是一座城市之所以性感的祕密。

  好了,同意我的人想必更少了──會有人說,台北我城的人呢,只不過是稍會打扮了些,只是夏天時節比較不吝嗇於展現節食與充分鍛鍊的身段。然而你怎麼能說性感只是衣著多寡的差異,你怎麼能說,性感是擺擺幾個姿勢吐吐舌頭,再加上幾個迷媚挑逗的眼神,就算了呢?那太膚淺了。正好相反的是,性感是種超越皮相的態度,你必須在任何時刻都準備好身心狀態,迎接一場歡好的性愛,且能投身其中讓性靈都完全地燃燒,那麼,恭喜你,你也成為性感寶貝的一員了。

  這裡所謂的準備好了,當然不只是說,站在路口等紅綠燈時一邊幻想著交通警察用他那根指揮棒在我上面左右揮舞。確實,我時常這麼想,但那未免也太普通了,只是最初級的想像而已,畢竟諸位偶爾也會幻想交通警察吧?

  天哪,千萬別跟我說你們不會。你們不覺得這世界已經太無聊了嗎?

  雖然說,在咱們國家,交通警察的長相多數都是挺遵守交通規則的,但難保偶爾的偶爾在一些偶爾出門採訪的路上,在我偶爾才去到的地方,即使機會渺茫也還是會碰上某些長相根本就好看到讓人想要掄起小鎚子大喊「本庭在此宣告你已經違憲了」的交通警察。看他英挺地站在車水馬龍陣落中間,用那根棒子左指右揮的,滿地的汽機車腳踏車,和我,肯定是要心甘情願任他呼來喚去的……好,扯遠了。

  若不如此想像,就一定不會有。再講得極端一點,性感甚至可以和肉身無涉。它甚至只是充盈眉角的氣味。一種光線。一種醚般的微氣候。

  我的意思是說,最好是連在捷運上拭汗的動作,都時刻釋放脖頸之處瀰漫的費洛蒙,最好是,抬手緊執握環的姿勢都不經意想像有人會伸出舌頭,侵襲你脆弱敏感腋下那窩藏的溫度。最好是晨間準備好踏出家門,就大聲向街頭放射聲光氣味,宣布每一個細胞都已備妥擁抱摩擦的快感,即使淫靡的性的幻想並不一定會成真,但誰知道川流不息的人群裡邊,會不會有人也正好在心中演繹一場狂野的媾合與交歡呢?

  這些氣味其實就在我們四周,只是人們時常忽略它。如同許多男人根本無知於如何取悅自己的乳頭。那樣地忽略了它。

  噢當然我明白,性感與低級從來都只是一線之隔而已。我喜歡看著城市裡行走人群,並且將它們依照某些規律拼裝在一塊兒。當然囉,我所說的拼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絕對不是什麼玩樂高、玩拼圖之類的把戲。拼裝,就是把卡榫合進榫槽,把交通警察的佩槍裝進槍套,把熱狗放進大亨堡麵包。那樣的意思。

  ……我是否又情不自禁說得有些太低級了?希望你不介意。

  在捷運上頭親來摸去恨不得趕快回家合體的情侶就甭提了,就算我不想像,他們也很快就會把對方脫得精光,表演瑜伽似地很快令身體纏繞在一起,生命本來就會找到出路嘛。我的意思是,若你是個廣告人,你可曾想過在向客戶提稿的時候,當他瞇起眼睛正要表達不以為然的瞬間,征服他的下面好讓他快樂得無從拒絕。若你是個像我這樣的記者,你又可曾想像過在法人說明會上,揪起那投資銀行經理的領帶,和他分享一些除了數字以外的細小秘密?

  城市所以性感,乃是出自於我們片面的、淫蕩的想像。捷運轟隆深入地底,車體幽微震動著眾人的器官,那瀰漫的不經意的碰觸、摩擦、和躁動的呼息,恍然讓這城市不分四時,都成為繁殖和交尾的季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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