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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生,宜蘭人。紅樓詩社出身,臺灣大學新聞研究所碩士。現於資本市場討生活,頭不頂天,腳不著地,所以寫字。   曾獲文學獎若干。著有現代詩集《青春期》,《嬰兒宇宙》,《偽博物誌》,《我只能死一次而已,像那天》,《嬰兒涉過淺塘》;散文集《樂園輿圖》、《棄子圍城》、《天黑的日子你是爐火》、《阿姨們》。作品多次選入年度散文選、年度臺灣詩選,以及《七年級新詩金典》、《港澳台八十後詩人選集》等選本。   Contact email: yclou342011@gmail.com

Feb 17, 2020

那時的自己呀,誰知道呢

 
這趟倫敦與斯德哥爾摩的旅行,完全就是圍繞著瑪丹娜的演唱會而安排的。誰知道呢,去年六月某熊就買好了演唱會門票——那是六月中,反送中的氣氛正在香江沸騰著,誰知道呢,竟會一路延燒半年有餘而震波蕩漾。
 
誰知道呢,新年伊始,一場突如其來的瘟疫,又鬼魅一般纏繞在東亞的空氣裡頭。
 
而瑪丹娜去年底因膝蓋受傷推遲了演唱會時程,更在一月底宣布二月不得不取消數場倫敦的演出。我們的演唱會票是在二月中旬,她究竟會不會如期演出,誰知道呢。
 
這趟且戰且走的行程,居然也能這麼有驚無險地走完了,誰知道呢。
 

 
出發那天人已經上了機場捷運,朋友傳來防疫中心最新的公告:二月10日起,14天居家隔離檢疫的對象擴大到自香港轉機的台灣民眾。心一慌,慘了,原本跟某熊團進團出經香港回台的班機,這下子也讓我成了居家檢疫的對象。
 
在桃園機場打了電話進航空公司的客服線路,看看能不能幫忙安排個改道吧。等了半天,沒能接通,電話斷了幾次,又打。一轉眼已經要登機前往香港,也不能怎麼辦,收了線。
 
向香港機場的航空公司轉機櫃檯說明狀況,對方兩手一攤,說我們這裡沒有權限處理票務。你看先飛倫敦,請那邊的票務櫃檯幫忙吧。
 
機場裡草木皆兵。人站得遠,每個人都是疑似的感染源,誰也不知道誰是不是中國來的,誰身上恐怕沾染了奇異的病毒,怎麼感染的,不知道。究竟要靠得多近才會被感染,不知道。病毒能在無機物表面上生存多久,不知道。多久才會失去活性,不知道。
 
像是資本市場那句話:人不怕downside,怕的是未知。
 
知道全部,心就定了。什麼都不知道,可能是幸福。但知道一些,不知其全貌,最是恐怖。
和戴著口罩的某熊在登機門會合。說了狀況,他說好。
 
然後他淡淡地說,倫敦和斯德哥爾摩的餐廳呀,我們就到了那邊再看看好了。
 
最近的狀況,讓人沒心情安排研究那些。他說。而跟著他旅行這麼多年去過那麼多地方,他最講究的也沒別的,就是吃。唯有吃,也沒別的了。而他說,難有心情。
 
怎麼會有心情?
 

 
幸而倫敦機場的票務姊姊幫助之下,完成了後段行程的退票。便就買了一張單程的直飛回程。心先定了一半。倒還有一半懸著。行程能怎麼樣呢,就還是走吧。疾病總是考驗著人們能夠有多少維持「日常」的心緒,能夠維持多少的人性——薩拉馬戈的《盲目》,寫的不就是這樣的一件事。
 
疾病蔓延的初春你是你自己嗎?可能也不是你可以決定的事。
 
倘若感染了的你,還能是你自己嗎?
 
在斯德哥爾摩在倫敦。我們走路。散步。哆嗦在一場突如其來的冰雨之中,縮著脖子縮著手,像兩隻笨拙的鵝或者鴨子,走在城市的水氣之底。羽絨衣濕了又乾,且乾了,又濕。走過幾間博物館,看了幾場音樂劇。與朋友吃飯。喝酒。說笑,酒酣耳熱再走回飯店,然後打呼,然後起床。
 
我們斷斷續續討論著香港呀新加坡呀,日本,泰國,台灣那些遠方傳來的疫情。遠遠的,但又感覺很近。正被非常的疾病緩緩改變著的,我們總有一天要回去的日常。看著新聞裡邊,那些慢慢變得瘋狂的人們,以及,努力著保持理智清明的人們。
 
突然意識到,在這瘟疫的季節,我們能做的事情竟然是如此稀少。
 


行程一路且戰且走,居然也是有驚無險地走完了。
 
某熊得要先去了機場的那個早上,他在飯店房間輕輕地跟我說,好啦下次見呀你自己要小心啊。我說你也是呢。只是下次會在哪兒見面,這回誰也說不得準。居家檢疫讓台灣與香港的會面顯得不切實際,即使是最為方便的日本泰國,也說不上什麼時候,說不定就去不得了。誰知道呢。
 
跟他一起十年多了,這竟然是第一次,斷了線一樣我們得彼此在狂風之中,飛上一會兒。等著能夠降落的天氣。等著能夠降落的地方。
 
這是第一次我覺著微微地憂懼。擔憂失去。擔憂,疫病會不會不斷延長。
 
擔憂疫病將讓我們變得瘋狂。
 
而情人節那天,照例地我們也沒有什麼禮物沒有什麼特別的慶祝。早上起床,我說,欸今天是情人節呀。他說,情人節快樂。我說你也情人節快樂。然後我們並肩看著電視。就知道那是我們的神魂清明,我們的理智如往。
 
我們的日常便這麼下去了跟過去的每個年頭一樣。
 
像是相遇那年。簡簡單單的一個男孩遇到了一個男人。過下去,就這樣了。那時的自己呀,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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