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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生,宜蘭人。紅樓詩社出身,臺灣大學新聞研究所碩士。現於資本市場討生活,頭不頂天,腳不著地,所以寫字。   曾獲文學獎若干。著有現代詩集《青春期》,《嬰兒宇宙》,《偽博物誌》,《我只能死一次而已,像那天》,《嬰兒涉過淺塘》;散文集《樂園輿圖》、《棄子圍城》、《天黑的日子你是爐火》、《阿姨們》。作品多次選入年度散文選、年度臺灣詩選,以及《七年級新詩金典》、《港澳台八十後詩人選集》等選本。   Contact email: yclou342011@gmail.com

Dec 2, 2016

變成大人之後的朋友

 
我曾有一個非常要好的朋友。
 
他可說是我生活當中出現過的,數一數二優秀的人。中學時代的某個校慶前夕,我們曾經在竟夜通霄的校園走廊上大講那些少女的綺夢與幻想,我們曾經在彼此與其他男孩熱戀的時候,相互祝福且彼此調侃,那時我們還不知道婚姻平權會成為這社會熱議的話題--那畢竟是一個連校園BBS要成立同志專板,都可以引發正反雙方大戰月餘的年代,畢竟是個連同志遊行都還不知在何方的年代啊--但我們談論自己內心理想的情人,談論美好,談論失落,談論未來。
 
當未來真的來了,他進入了一個科學至上的領域,而我則往人文社會學科前進。我們繼續各自戀愛與失戀的旅程。我們把熱烈的友情留給對方,更把失戀時的絕望,留待相會的時候再釋放。
 
他曾有一次問我:「彷彿每一次戀愛你都能全心投入,你是怎麼做到的?」他說的是我的燃燒。如我對友誼的燃燒。每一次,都是全新的自己。
 
我笑笑。說不傾力而為,就不需要戀愛了呀。
 
他點點頭。沒再多說甚麼。
 
後來有一年他從世界彼端打電話給我,問我戀愛為何這麼難。他哭泣。然而當他問我,是不是在同志的世界裏頭,身材真的那樣重要,而他的身材是不是像那拒絕他的男人一樣說的,那樣爛。我安慰他。
 
我說,這世界上並不是每個人都會率先看見你的美好內在。
 
我說了實話。但那又是一個他所想要聽到的謊話。
 
就那時我開始覺得,我變成了一個大人。我說了我的朋友想聽到的話。於是又過了幾年,我沒再聽見他說自己戀愛的消息,他有一些他口中的「完美的約會」,我聽著,我想他追逐著自己的影子,而其實每個人都知道我們不可能真正捕捉到自己的影子。雖然我們也不可能斷開它。可這些我並沒有跟他說。我說不出口,我看著他操著科學的工具理性分析著每一個約會的對象,卻從來沒能成功經營過一段長久的關係。
 
我再沒有告訴他。雖然我們是朋友。
 
最後一次見到我的朋友,是在麻辣鍋的桌邊。那天,他來遲了。我跟另一位準時抵達的朋友,正討論著當天的氣候,令人過敏的台北季節的轉換,我們彼此傳遞著衛生紙,試圖止住給對方兩百萬元打賭「你現在就能讓它停下」的鼻水。我們嘲笑對方,邊等著要點雪花牛呢還是全瘦牛。手打花枝漿,還是蝦漿。我們話著家常,並等待那個遲來的他。
 
他來了。首先花了三分鐘向我們共同的朋友報告,某家投資銀行如何找上了他,再用五分鐘分析要去那投資銀行、乃至去新創基金,抑或顧問公司上班的各種利弊。他連一眼都沒有看菜單。他甚至沒有問我今天過得好嗎。
 
而我已經餓壞了。
 
那頓飯吃完,他說,既然我們同一線捷運回去,那麼我們一齊走吧。我說好。
 
他跟我說,他覺得對他而言,「像我們這樣的同志,進入婚姻一個很重要的理由,就是當你未來創業的時候,你的配偶可以理所當然地進入董事會。」他是不是真的這麼說,我記不太清楚,卻很清晰地聽見自己腦海中「轟」地一聲。他沒有談及任何與愛有關的字眼。
 
捷運站距離餐廳不遠,不久便到了。我說,其實這兒有一路公車可以直接到我家,那麼我送你到這裡,我去搭公車吧。
 
他說,也好。
 
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他。
 
大人的友情,很難。
 
但少年時代的友情,進入了大人的世界,要維繫,又何嘗是件容易的事情?
 
我們還是朋友嗎?或許吧。我們只是不再見面。我只是,有些不確定那時他聽我說,「每次投入都是全新的自己」,當他點頭,卻是否真的理解了我的意思。
 
#大人の友情
#河合隼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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