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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生,宜蘭人。紅樓詩社出身,臺灣大學新聞研究所碩士。現於資本市場討生活,頭不頂天,腳不著地,所以寫字。   曾獲文學獎若干。著有現代詩集《青春期》,《嬰兒宇宙》,《偽博物誌》,《我只能死一次而已,像那天》,《嬰兒涉過淺塘》;散文集《樂園輿圖》、《棄子圍城》、《天黑的日子你是爐火》、《阿姨們》。作品多次選入年度散文選、年度臺灣詩選,以及《七年級新詩金典》、《港澳台八十後詩人選集》等選本。   Contact email: yclou342011@gmail.com

May 28, 2013

〈接下來盛大的夏天〉

 
春季總是雨霧瀰漫,你想到日前新聞的嗚啦啦,南方缺水,荒旱,若邁進夏天卻恐怕又有颱風悠悠進來,雨是這樣,不患寡,患不均。乾季之後緊接著的暴雨,讓人兩手一攤,清理有甚麼用?平昔是觀光重鎮的沙灘,又將成為漂流木密佈的墳場。

不過台北,一年不分四時,飄著輕重不一的雨水,那以美國前總統命名的大道,地都未乾,太陽已經出來。變幻莫測天氣裡,路面反射著鑽石般映黃的光輝,魚鱗般光熠熠的,許是太亮了,一輛車匆匆開進了另一輛車,停下的時候整條街安靜了,無聲了,是每當事情壞到程度以後,便引來了平靜。

人們與光同行,城市悠悠運轉,在場雨和雨之間微笑。

擁抱明顯的鋒面與低氣壓,島南島北,你不知怎麼總是兩樣風景。

你想還有甚麼好報導的,南方的苦痛是北方的慣習,遠遠看著傷痕在三、四百里外蔓延,百貨公司依舊開,少年少女穿著入時的衣服,不陰不晴拜天午後,踩街購物,逛展物色,卻不盡然與美有關。甚麼都發生了,也好像甚麼也沒有發生,只要你不談論。只要你不聽。不說,不言不語。你可以不去在意水利會的誰誰誰拿了賄款是否間接導致了島南的災厄,只因你看到的是人想讓你看到的,不思索,不行走,一台台螢幕框起了張張垂首低眉的臉。

北方的城幾經建設已不再擔憂洪氾進襲,還記得的最近一次大水,傷痕留在十二年前,留在某地鐵站最底層的牆面,淹水高度:5.9公尺。可快步打電扶梯左側行過,踩過了一次次心跳忙亂裡,誰還去看,誰還在意。

還有太多重要的事情,是你不知道的,當然你可以不微笑,不作聲,不穿花裙不跳排舞,不飲酒不嬉戲,關心一杯咖啡好壞,勝過島東豐年祭是保存還是毀壞。你可以不必有中心思想,也無須談論方向,交換關於兩大智慧手機品牌廠專利大戰的諸般意見,多於十六年前枉死冤死阿兵哥屈打成招一案,可以冷靜,可以冷漠,新聞沒報導的你不知道,報導了的你匆匆翻頁。

還期待誰來將誰拯救,怎樣的災荒報應了誰的業障。

都說經濟極壞極差,北方之城沒有跑馬,但舞是照跳,酒水照斟。多麼乾淨,無為,不作為可能是不知能有甚麼作為。

也無關乎奢華無關乎價值,無關乎道德無關乎清潔。無有創造,無有生成。

每個人都是烏有鄉自己的掌門人,南北島嶼兩個世界,世界卻是一樣的安詳毫不破舊,亦無寒磣,大口飲酒,大把食肉,凍死骨是更北方的傳說,朱門酒肉身處其中聞來必定都是香的。這樣很好,只要活著,蒼白的生活裡繼續看一齣無關痛癢的電影,期待超級英雄將惡勢力鏟滅。雨水續落,接下來是盛大的夏天。

你可以不理會。可以冷漠,大事化小,小事化無,還是追著一個夢,沒有人問夢久了會不會醒。其實夢是說出來會讓人笑話的,但所有人做著同個夢,夢就變成不必醒的那些說詞。

曾經相信的那些正在眼前飛快地溶解,滲進水泥堅實的孔隙中間,淘空了哪座地基,肯定無人聞問。觀點無用,意見低微,追問被封鎖了,零核訴求被說成零和的空想,一場演唱會完了人也散了,世界是一樣的安詳。

你可以憤怒,可以寫,可以說,可以不說。你所生存的時代有一座春天,雲會來,雨會來,讓大城捱成世界地圖上微渺的亮點,你所生存的時代彷彿沒有時間,只有距離,安全距離以外的事件哪怕不斷地生成,世界不必一樣地安詳。

像這樣的天氣,暮春氣溫幾度修正,乍暖還寒裡,春雨落了,又落。生活像一彎長長的隧道讓人遲不見終點的微光。你漸漸地看不見了。走出戶外街景裡,楓香與九重葛,才剛冒出新芽,卻彷彿日昨的凋落讓股市指數下彎再下彎,打幾通電話,明知是一年伊始,枯槁的市況,話頭都還沒開對方已急急關上門,不,已經沒甚麼好說。

你怔了一怔。

已經沒有甚麼好說了的,是你,還是他?

即便天氣轉熱了,市況淡了,眾樹開始冒出新芽,卻還是有甚麼讓你踩過了它會忠實地碎裂開來,像你。你們。一只啞著的喉嚨,仍在發出聲音。過了幾個季節,有時想問自己,生活如果必要選出個片刻而它有聲音,那是甚麼呢?

或許是一襲落葉舖成的路吧。那是孤星,冷月,十二點。夜的更夜,黑的更黑。只是夜再靜,生活啊,只要有人走過去,就會發出非常細微但確實的碎裂聲。

不過此時三四月,落葉已掃盡,繁華的百花將會一路開到荼蘼。

接下來,更盛大的夏天就要開始了。





(國語日報/作家精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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