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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生,宜蘭人。紅樓詩社出身,臺灣大學新聞研究所碩士。現於資本市場討生活,頭不頂天,腳不著地,所以寫字。   曾獲文學獎若干。著有現代詩集《青春期》,《嬰兒宇宙》,《偽博物誌》,《我只能死一次而已,像那天》,《嬰兒涉過淺塘》;散文集《樂園輿圖》、《棄子圍城》、《天黑的日子你是爐火》、《阿姨們》。作品多次選入年度散文選、年度臺灣詩選,以及《七年級新詩金典》、《港澳台八十後詩人選集》等選本。   Contact email: yclou342011@gmail.com

Nov 25, 2010

〈溜滑梯〉


  許多國小校園裡都有這樣的溜滑梯。地面通往一樓的階梯中間吧,砌著條細砂磨石子表面的溜滑梯,雙黃線般,分隔開上下樓梯的人群。國小正值好動的年紀,更多孩童在底下這頭,每每要助跑個五六公尺往上衝去,登峰了!振臂揮拳,小霸王也似,宣告自己在世界之頂──不知究竟是溜滑梯依附樓梯,或者溜滑梯才是正主兒。

  女孩兒們穿著制服百褶裙,通常是走在邊上,是不溜的,但男孩兒們呢,穿的是褲子,卻也少拿褲底去擦經年累月班痕的滑梯。踏雙前幾日新買的JUMP運動鞋,便這麼唰地踩溜往下,溜滑梯既是孩童們測試新鞋摩擦力最好所在,是踏浪迎風,更像是預演著未來的滑板少年們,在西門町、河濱高灘地、或甚至就在東區街頭催踏著,一路而去。

  有那麼幾次,溜滑梯上頭孩童們不辨來往人流方向,逆溯、順流幾個人,生生碰得頭破血流鼻青臉腫,給路過的老師拎著鼻子耳朵往保健室去,叨念一頓肯定不會少。可念歸念,刺激的嘗試從制不住這些體力過剩小魔頭,跌倒受傷的案件更多了,學校乾脆在溜滑梯前拉起命案現場一般黃色膠條,為維護各位同學安全即日起上下樓請走樓梯,禁止使用溜滑梯。

  那男孩先是跌出膝蓋小腿邊整片擦傷,傷口還髒兮兮地搽著紅藥水呢,課後就下戰帖也似說,喂,要不要去溜滑梯?

  學校不是不給玩了嗎?

  不給玩你就真的不玩喔,沒用。敢不敢嘛?

  禁不起激幾個人,列隊搭著去了,最淘氣那人甚至提議在滑梯上接龍。猶豫一陣,有人退出,有人加入,最後還是湊出同班不同班的男孩串兒,鼻頭貼著後腦跨坐著,一、二、三、溜!列車出發近到地面時,天知道怎麼,最底下那人足心發毛怕得突然站起身來,嘩,原是相挨著冒險的呼息髮絲,全跌成一塊兒的鼻血沾著制服黏了頭髮咿咿啊啊受疼的哀叫,引來學校警衛,只是課後時間,保健室早就人去樓空,一群人給押著去到醫院急診室。獲報來了現場的訓育組長眉頭一皺,哎,受傷的,怎麼又是這幾個!

  隔日鼻頭貼著固定器那幾張臉,免不了要給導師懲處,但要怎麼罰?拿捏半天,既然這麼愛跑跳,跑完操場再罰寫百次我以後會注意安全不會在樓梯上玩接龍遊戲,那龍字筆劃特難,歪歪扭扭寫著,好像疊成一垛兒的哀呼身形。

  後來,隨著學校建築整頓增修,那依附在樓梯上的溜滑梯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靜默一隅由塑膠板塊拼接成的巨型遊樂設施,通道空管裡時刻迴盪驚叫與尖笑。管道裡穿行的小小頭顱,一躍而從路線底端的滑梯直下地面,鮮紅豔黃的聲響色彩,彷彿停駐在不識歲月的樹影底下,從不曾長大。

  依稀記得階梯旁植著幾棵樹,如今是已想不起來那樹種是楓香或合歡了。總是到了換季時節,秋風凌厲而苛刻的氣勢,明明晨間掃除才整理的,過午之後颳下滿地落葉,很快就又把溜滑梯底下蓋滿了。許久許久之後,孩童們還是樂此不疲跑上跑下,反覆衝刺,那鞋子踩進落葉堆裡傾軋的聲響,笑聲對照片刻之間,竟突顯得些許蕭涼。






(2010.11.25中國時報人間副刊.三少四壯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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