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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生,宜蘭人。紅樓詩社出身,臺灣大學新聞研究所碩士。現於資本市場討生活,頭不頂天,腳不著地,所以寫字。   曾獲文學獎若干。著有現代詩集《青春期》,《嬰兒宇宙》,《偽博物誌》,《我只能死一次而已,像那天》,《嬰兒涉過淺塘》;散文集《樂園輿圖》、《棄子圍城》、《天黑的日子你是爐火》、《阿姨們》。作品多次選入年度散文選、年度臺灣詩選,以及《七年級新詩金典》、《港澳台八十後詩人選集》等選本。   Contact email: yclou342011@gmail.com

Jun 23, 2014

那個我認識的營運長

 
會考爭議繼續延燒。兒子就讀中正國中的劉媽媽難過表示,為了怕落榜,她幫孩子填成功高中,沒上建中,「自己虧欠兒子一輩子」。另一則網路轉貼文章當中,有個家長把男孩的柯博文模型往樓下丟,並接著對網友說,「我兒子是要拼建中的不是在這邊玩玩具。上附中很讓我們失望同時也對制度失望,我以後也不會讓他出現在跟這些東西有關的網站或留言,要讓他先準備特招別再浪費我們兩個老人的錢了。」
 
我彷彿聽到一個甚麼理當很年輕,對未來充滿憧憬的東西被「啪」地折斷的聲音。是靈魂,是希望,或者其他。
 
我對現行的升學制度--即使我極不喜歡「升」這個字所隱喻的,只要你好好讀書就可以往上爬可以階級流動你考上第一志願就可成為人中之龍鳳中之鳳的屁話--認識不深。我也不是在第一線教育現場服務的人,並不十分確知當前家長的焦慮究竟從何而來又能夠怎麼解決。但最近的新聞,那些滿溢出來的家長的恐慌與其反映的好學校等於好工作等於高薪(姑且不論這個等式是否真的成立而高中如何『好』又是個如何被荒謬地單一化為『考試結果』而不必論其因果的判準)的價值觀,讓我想到一個我認識的人,是他,讓我確知怪獸家長絕對不是今天才有。
 
他求學一路上都在好學校,建中,台大,在美國取得博士學位。他就業以來始終在跨國公司工作,現在則主理一間年營收超過千億的企業營運與策略的擘畫。他當然是個無論用怎樣的標準來看都足夠「成功」的人。
 
但他說。小時候,他的母親每天與人介紹她兒子多聰明、她女兒多漂亮,但當他拿個99分回去,他母親便打他。他說,我考的是第一名,但我媽不管我第一名,第二名,只要我考99分她就要打我。小學時,爸爸要我這樣介紹自己, 我是某某某,將來要進大同中學、建中、臺大,要留學拿博士。三十歲時,我拿了博士,有一天我問自己拿博士幹什麼--有何意義?他說,我做研發我開發出很多的專利。後來做行銷做業務,他三年內把區域分公司的營收做到翻三倍。
 
他說當自己在場的時候母親總對同事說,「我兒子很笨。」但當他不在場,她就說她的兒子有多聰明。
 
他說,「臺灣教育是個極端矛盾的教育。」
 
時常我見到他。他總是教訓著記者,你們不要目光這麼短淺,你們要看遠,要問有遠見的問題。在他隱然的傲慢底下我感覺他時常感覺自己不被關愛。我想到那個柯博文被扔到樓下的國三男孩,那個考上附中被爸媽說是「很失望」的男孩。我認識的那個營運長,每當他出席公開活動我感覺他期待每一個我們對他好奇。對他提問。可是我們沒有。他說,有時候他必須要想像自己很高,很大,才不會被人看扁,才能發揮無限的自己的能力。但我感覺他只是不感覺自己被愛。
 
我每次見到他,都很想在他的黃色笑話之後問他,你真的快樂嗎。
 
想起他的母親我又想起艾倫.迪波頓說,每一個追求名氣與聲望的人時常具備了共同的不被撫慰與在適當時刻被人所愛的缺憾。而要解決這個問題,最終必須要讓每一個人每一個童年每一條為人所選擇的道路每一間學校每一種職業,都為人所重,為人所尊,且我們每個人都能在彼此匱乏的時候,給予適切的愛。
 
回到最前面提到,那個「擔心小孩沒學校念而幫他填了成功高中,為此感覺虧欠小孩一輩子」的媽媽,確實說對一件事了:她虧欠自己的兒子一輩子,不是因為她幫他填了成功,而是她讓他認為--沒上建中你一輩子就完了。那些希望小孩擊敗每一個對手前進建中的父母啊,朋友說,「買個玩具餵個飯,小孩就得當超人給他們看。」啊,我真想問問他們:除了把小孩丟給學校,付錢讓小孩補習,逼迫他們從早上七點到晚上十點在衝刺班念書準備「特招」之外,他們對於教導自己的小孩究竟付出了甚麼。
 
像那個我所認識的營運長。和他那現在想已年邁的母親。
 
幸好他上了建中,台大,拿了美國的博士。幸好他進入跨國的企業成為了營運長但然後呢?但當年那些其他的和他競爭的男孩們呢?他們去哪裡了,他們的人生就毀壞了就一敗塗地了就成為垃圾與廢物了嗎事情不是這樣不該是這樣的。這樣的家長--會不會正好是「教育」無法令我們每個人都成為我們自己的根本理由?
 
我想問問我所認識的那個營運長,這每一天,你快樂嗎。
 
或許三十年後,我更想問的是,那些現在正被制度與家長擠壓逼迫的男孩女孩們,現在的你好嗎。過去的你好嗎,你會為了曾把某個選擇權交給自己的爸媽後悔嗎,你是否曾有些時刻,也懷疑過,當自己攀往那天空的木屋,是不是曾經被別人做下了一個不那麼美好的決定。
 
當你回想起那個梅雨的初夏,以及其後的每一天。
 
你快樂嗎?






 

Jun 19, 2014

〈忘了睡著〉

 
  並不像他們說的那樣簡單:
  把鐵門關上
  就可以了
  怎麼不是我所記得
  讓葵花長出瓜子一樣自然呢
  若非棍棒揮擊
  蘋果仍會摔出傷痕嗎
  曾有個三月的夜晚
  我不記得
 
  譬如說在六月的黑夜
  有一個人
  他有支蠟燭
  躺在柏油路上
  等待軍靴像水漂從他身上點過
  是甚麼給無言的星空捻熄了
  或許沒有
  接下來誰會變成火炬呢
  像蠟油
  滴進
  你的眼睛
 
  尚未寫入歷史的過去
  有那樣的夜晚不斷發生
  即使拉鍊密合了
  有時也夾到你的雞雞
  那種痛
  我不知道
 
  瘟疫的夏天沒有島嶼倖免
  七月不像他們說的
  那麼簡單--
  貓會躍過盛開的紫荊花
  曾有那樣的夜晚
  醒著等待清晨
  等第一個吻
  誰突然把鐵門關上了
  我不記得




 

Jun 17, 2014

建中不會告訴你的事

 
因為跟官員與家長都一樣搞不懂十二年國教的實際執行細則,就來談談所謂「明星高中」的迷思好了。在台灣應該沒有比建中更明星的高中了吧--嗯,建國女中不算的話。而我畢業於這間充滿了天才,怪物,與考試機器的學校。
 
高中畢業以後,每年大學放榜就看到媒體跑去採訪建中與一女中的校長,然後校長也樂於在那邊高談今年我們又上了幾個台大醫科啊,幾個台大電機啊,台大法律啊怎樣怎樣,我都很不以為然。拜託。這個學校在收學生的時候,都已經把整個大台北最會考試--姑且不論是因為過於聰明而實在太會考試,還是真的很努力準備考試--的學生收在同一個籠子裡了,過了三年這些人「繼續很會考試」的比率會很低嗎?不會嘛。所以學校你是在沾什麼光。然後外面的家長也沉浸在「喔喔建中就是很多人上台大」的迷霧裡面,完全沒想到說高中與高中的升學率戰爭,根本就是一場不公平的比試了嘛。
 
建中「意圖使人很會考試」的事實幾乎不存在,究竟有什麼好驕傲的。
 
先來談談這些很會考試的學生好了。
 
事實上,那些原本在國中時代各校考試的佼佼者,到了建中赫然發現他媽的這個世界上竟然有超多比自己還要會考試的人,簡直嚇得屁滾尿流。我本人就是其一。當然班上同學有人就是孜孜不倦,但更有人,是天天打籃球看A片,然後考出來就是永遠的第一名,這時你才知道這世界上真的有「天才」的存在。有的人,則是上課都在睡覺,晚上去補習,把公式全都背起來就考得比你好,更是大有人在。還有些人,不僅很會考試,把他們頭腦掀開,裡面的駁雜知識堆起來簡直嚇死人,各種才藝更是不在話下。本來就都聰明人嘛。有什麼好說。
 
所以--念過建中的人都知道,建中的老師很明顯往兩種極端分布。第一種,他們知道傳統的教學方式無法滿足這些聰明學生的需求,所以總是推陳出新,不斷刺激學生提問,構建出教與學的火花。但第二種,則是「反正我亂教學生也可以考得很好」,每次上課就像錄音機一樣把課文念完,念滿50分鐘然後下課。
 
但這些認真的老師,和那些混到退休的老師,在其他的學校難道沒有嗎?都有嘛。那最後,建中學生在大學考試還是考得比別人好,能夠完全歸功於「這是一間很會教的學校」嗎?不能啊。
 
現在回頭去看看我的同學們,我認為建中帶給我的並不是「你將成為一個考上好大學的人」那件事情。而是在天才與怪物環伺的環境裡,你如何跳脫出「我要考得很好」的框架--因為幹你老師,你怎樣努力都不可能考贏某些人啊我肏--而努力成為一個「與眾不同的人」。那才是我在建中時代摸索,碰撞,頭破血流之後,所體悟到的最珍貴的道理。
 
有的同學就因為無論如何都考不贏別人而消沈了,但更多的,是自己感受到「因為這樣我更應該在其他領域努力讓別人看見我」,而後懂得耕耘,懂得珍惜自己的長處,懂得,每天要成為一個更好的人。但這難道不該是「教育」體制應該要傳達給學生的真正的核心所在嗎?諷刺的是,這些事,正好就是「以考上好大學為唯一目標」的「這個」教育制度、和家長期望的共謀,所不會告訴你的。
 
甚至「建中」本身也不會告訴你。
 
這才是現在的升學爭議裡頭最大最大的盲點。




 

Jun 16, 2014

如果你記得

 
台北世貿中心左近,來去的人總是行色匆匆。步伐快,還可以更快,一雙雙皮鞋高跟的足跡,即使揚起塵埃,也會很快在下個紅綠燈切換瞬間,給車流,或給自己衣角捲起的風給撫平了。

路過的人總是搓著掌心,只不過一個紅綠燈的等候,踮著腳尖,緊盯燈號讀秒。四十秒,三十五秒,二十五秒。

卻是那突兀的兩人的組合,突然會攫獲了眼睛。

是女人推著張輪椅,輪椅上坐著一個初老男人,男人咿啊咿啊地叨念著什麼,像嘴裡含著未及吞嚥的口水,那女人,她側著臉,伸出右手輕撫男人光禿的腦勺,男人頭頂心細白的初毛,在春陽下熠熠折射著青白的光芒。她的右手溫軟地包覆了男人腦勺,掌心暖著一顆心,而其實此刻氣溫已經上升,還有甚麼會讓人感覺冷。

女人說,你要常出門走走啊,這樣就可以記起更多事情。

她說,常出來,看看這個世界,你一定可以記得的。你看,這條是信義路,信義路你記得嗎?一直延伸過去到很遠的地方,真的好熱鬧呢。斜對面就是鴻禧花園大廈啊,再那邊是一零一,你看,你看。一零一好高噢。你看。

你記得嗎?那是台北一零一。

男人口中發出了甚麼嚶嚶囁嚅著,些微抗拒著的聲響,沒有說話。

接下來便綠燈了。

女人推著一張輪椅,緩步過了路口。這日世貿展覽館未有展會,大門深深閉鎖,裏頭像是有一個黑洞,所有時間經過,也都突然靜止。

女人說,你記得嗎,這裡,世貿中心。我們一起來過這裡看展覽唷。那年,我們來看食品展,你記得嗎。食品展,有很多的小吃啊,鳳梨酥,擔仔麵,牛肉麵,你最喜歡吃的牛肉麵呢,那年,有好多好多的牛肉麵店都來這裡展覽了,你是不是記得,你那時候一個下午就吃了三碗麵呢,我說,你會不會吃太多啦,你跟我說,不會不會,牛肉麵,是你最喜歡吃的東西。

她話語輕盈,字字句句拋進了春日的季風,手始終撫摸著男人的光頭。

溫柔能比時間長,卻比遺忘短暫。

那一直聽著的男人,或許也是畢竟沒能聽見沒能記得的男人,終於出聲,反問了,牛肉麵?

我,喜歡,牛,肉,還是麵?

那女人輕嘆了口氣,說,你要常出門走走,就可以記起更多事情。如果你記得就好了。如果你能夠快快好起來。一口氣,嘆得很輕,很短,很快也被捲進旁人快步通過的步伐裡邊,甚麼也留不下。這時,女人的語氣又變得堅定,她說,來,站起來。

站起來走一走,走走你會好得更快。

男人抵抗的口吻,卻像是個小孩了他說,不,不要嗄。不要啦……

女人突提高了音調她說,站起來。你不自己走路怎麼會好呢,你甚麼都忘了,你不可以連走路都忘了,不可以。不可以這樣。

他者急促的步伐還在超前,卻回過頭去不忍看了一眼。那男人,那嬰孩般反抗的男人終究站起身來,顫巍巍的身影,彷彿下一秒鐘就要被大樓底的陣風給吹散了,他沉沉跨出一步,跨出兩步。

在極快板的生活裡邊,初春的陽光已那樣熾烈。初春的風,還隱隱刮著料峭的寒意。

他跨出第三步,影子太過清楚,但不曉得他能否記得。



(2014.June.16.自由時報副刊)
http://news.ltn.com.tw/news/supplement/paper/787840
 

Jun 15, 2014

政府它將自己圍困

 
上週末,我踱步經過總統府前頭。凱達格蘭大道一面,是從卡車後廂拉出腸子般帶刺的蛇籠,蓋住了總統府整個陣面,荷槍的憲兵站在那後頭。還不夠。蛇籠後頭,地面伸出整排金屬的逆釘,還有自地底升起的金屬墩子,牽著鐵鍊,一層又一層。把總統府和整個台北市分開來,像島中有島,困囚著民主的禁孌。煞有介事的樣子,那畫面森嚴得非常滑稽。越是莊嚴肅穆,就越讓人想笑。
 
--他們在害怕甚麼?
 
是怎樣的政府用盡氣力資源,擔憂人民對己不利。比如說,一輛可能衝撞總統府的卡車,又比如說一群衝進立院議場的學生。比如說,幾十萬人幾十萬朵太陽花的圍城,讓政府受驚,卻不曾想過,這些憤怒的衝擊其實也是受驚的人民:國家不聽我們的了,該怎麼辦。前幾天,國台辦大聲嚷嚷,「台灣的未來要由台灣同胞在內的全中國人民共同決定,」我們還嘲笑,中國連最形式主義的「民主」都稱不上,還談什麼共同決定。但這頭,就算我們有了形式上的民主,卻又怎麼樣呢。
 
一個無法反映民意的民主體制,又怎樣呢。聽聞有人說,未來有大規模抗爭應該由國防部成立指揮中心,讓軍人進駐、指揮調度。由人民賦權的政府,以警棍毆打示威的群眾,接下來,是把槍口轉向下一場尚未發生的抗爭。
 
政府把自己深深鎖起。立法院這端,民意代表,也把自己深深鎖起。
 
然後他們又要表決服貿協議和自由雞雞示範區了。
 
如此不願傾聽人民聲音的政府啊--更遑論做出任何回應與嘗試溝通--層層疊疊地把自己圍在拒馬蛇籠裡邊,像極了那些中世紀的領主。這會令他們感覺安全嗎?除了「作賊心虛」之外,我想不到其他的解釋。




 

Jun 10, 2014

上層月台的愛

 
捷運站裡,那中年警察杵在矮籬站內的一側,漫不經心看著下班時間人潮來去。
 
他容貌並不起眼,年約四五十吧,制服底下的身材即便用最寬鬆的標準來看也算不上精實。矮籬另一側,有個中年女人燙了大蜷的髮式,染燙多次的髮質看來有些乾澀,是身子傾了向那警員,細細密密講著甚麼。兩人講話的時候,警員偶側了身,彷彿要耳朵靠得近些,聽聽妳講甚麼呢——卻是執勤的時刻,身子又突然彈遠。
 
女的臉上帶著些曖昧的空氣,想來是說著體己話吧?男的,則像是意識到自己一身警察制服象徵甚麼也似,收攏了鬆散的姿勢,趕著把雙手,表情,笑容,都給攏回自己背後。那假意嚴肅的姿態自是惹人發笑的,女的這時已有大半身子探進了矮籬站內的一側,說著甚麼,逗著甚麼,還伸出手指,大庭廣眾之間逕自胳肢去那警察的上臂。
 
男的閃也不是,不閃也不是。一臉尷尬,又笑。
 
女人眼見逗鬧得逞,一頭棕金捲髮毫不遮掩地抖晃出整個地底的笑意。那真是愛了。下層月台上,列車即將進站,風吹起女的頭髮,往男的臉上搔啊搔,摩啊摩。一座城市的安全從不在有多少警察守護,而是那太平盛世的場景,能看得人都痴了。





 

Jun 4, 2014

64 + 25th = 89

 
第一次接觸六四,是某期「小牛頓」月刊最後面的一篇小說。大抵是為了淡化對六四的影射,故事用時光旅行的科幻架構為底,其中一個片段,雖不明說是哪個事件,故事進行到主人翁在熱切吶喊的學生群中,看著前方的學生即將被坦克車輾過的瞬間,在驚懼的尖叫與暗紅色塗佈整個頁面的插畫背景裡,便跳躍到下一個時空間。(迄今我還是想不通,給兒童看的讀物上怎麼會出現如此黑暗的小說。)
 
長大以後,知道了六四。零星的影像,比如說坦克人(The Tank Man)隻身站在坦克車列隊前方的決絕身影,總是提醒我,不時想起兒童時代讀到的那則故事。關鍵字出現的學生、抗議、坦克車,明顯是影射一九八九年六月四日那天,天安門廣場上發生的慘劇。(迄今我還是想不通,駕駛坦克的人,如何能夠堅定一如坦克人,讓金屬巨獸輾軋過手無寸鐵的學生。)
 
又更後來--台灣發生的那些事情,我也漸漸清楚,逐步明白。好比二二八,好比白色恐怖,陳文成,鄭南榕。那些。是知道就不會忘記了,但仍不免擔憂自己會忘記了的那些,所以必須提醒自己,不要忘,不能忘。某熊今天說,「無論政府多麼致力於不讓人民知道被掩蓋的真相,發生過的事情,就是發生了。」(迄今我還是想不通,為何有人能夠理直氣壯地說,六四沒死人。)
 
是真正長大了才更知道,本來我想不通的事情就有那麼多。執行死刑的士兵,把槍口對準人民的國家,還有幾年下來,我能夠付出一丁點心力去關心的事。太過光怪陸離,想不通。但知道,就不會忘。今天是六月四日。一九八九年的天安門廣場,中國曾有機會成為一個與現在截然不同的國家。
 
而它,不僅不願承認天安門事件,它甚至封鎖了「今天」。但不能封鎖我們談論它,不能阻止我們記得它。我們要記得,是因為今天中國仍是一個那樣的國家。始終沒有改變。
 
六月四日,天安門廣場還在那裏。
 
只是二十五年了,歷史仍然在天安門廣場缺席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