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ROB LO, YUCHIA
- 1985年生,宜蘭人。紅樓詩社出身,臺灣大學新聞研究所碩士。現於資本市場討生活,頭不頂天,腳不著地,所以寫字。 曾獲文學獎若干。著有現代詩集《青春期》,《嬰兒宇宙》,《偽博物誌》,《我只能死一次而已,像那天》,《嬰兒涉過淺塘》;散文集《樂園輿圖》、《棄子圍城》、《天黑的日子你是爐火》、《阿姨們》。作品多次選入年度散文選、年度臺灣詩選,以及《七年級新詩金典》、《港澳台八十後詩人選集》等選本。 Contact email: yclou342011@gmail.com
創用授權範圍
Jan 31, 2009
2009/01/31
Jan 30, 2009
〈扮家家酒〉
Jan 29, 2009
narration
但我不再能完成您的旅程
--安哲羅普洛斯,〈鸛鳥踟躕〉節錄
總有人得到了甚麼,而學會沉默。發現壞的血液竄流,掏蝕免疫系統,初期急性感染,在身體四處綻放斑斑紅花,如是灼美。打春季開啟的滋養與生存,已是不可療癒的一切。拿個不能言的秘密往樹洞去說,說完了,世界繼續旋轉,定時服藥。控制如自由落體的檢驗數字不再往下掉去。回神過來,意識到所愛之人端坐餐桌對面,秘密講完了,他竟起身離開。甚麼時候開始,乘車時學會把自己藏得更深,車廂裡倚門而站,讓身體縮得更小一些||即使知道,就算呼氣拂上了前頭陌生女孩的頸子,只要吹不破她雪嫩肌膚,就不會讓她罹病。
不時感到自己不潔。學會沉默,但沉默並不帶來痊癒。日子一天天壞去,像偶有疏忽的藥箋紙袋洩漏了事實,就有手指眼神拋過來,沾染得一身淺咳哀愁,彷彿是自己在泥濘裡鎮日打滾。這世界是潔淨得過份了些,不容許污穢留存。即使看不見血管裡細微細微,人群光靠想像就能說,這人有罪。聽久了,就分不清楚壞的是日子是世界,還是自己。自己壞得不該存在。
我的朋友是否正作如是想?
幾年前,他成為帶原者。但我不屬於最早知道的那群人。
Jan 27, 2009
〈跳房〉
Jan 26, 2009
2009/01/26
Jan 25, 2009
When Sissies Rule the World
narration
捷運站的入口處當然是階梯。持續通往地底。林怡慧往地底走,像隻兔子無處可逃。
天頂打亮的都是白色燈光,燈光底下都是陌生的肩膀。陌生的髮。陌生的女子坐板凳上等車,等車的人正在補妝。對面月台列車來了,列車走了。更多陌生人來了,當然也有更多陌生人離去。
如果林怡慧選對了路線,她可以花十分鐘到達轉車的場所,再花十三分鐘等候正確的站名。繼續踏上公車的階梯,到她想去的地方。那或許會是一輛低底盤公車。也可能不是。林怡慧好像還沒決定要去哪裡。她踩過月台邊界的警示磚,一顆顆,印著腳底。足心在積水的鞋裡泡著。牛仔褲足踝處帶著透濕的鬚。像榕樹的氣根,空空地扎進無物之處。捷運站沒有泥,沒有土,地底越深之處,就越明快乾爽地像外頭的雨並不存在。林怡慧從雨中走進捷運站。走到最後一節車廂的位置,也是捷運站燈光最暗的位置。林怡慧在那裡脫下了她的帆布鞋。她今天沒有穿襪子。足趾泡得爛爛的,有點泛白。只要她跨出一步,捷運就可以領著林怡慧到達任何地方。但也可能不。林怡慧哪兒都去了,也哪兒都沒去。林怡慧身上帶著一場陌生的雨。
月台邊上,紅色警示燈開始閃爍。林怡慧站在黃色候車線後頭,隧道風壓嗚咽著,嘶噓尖叫著奔進車站。像一場泡沫般的記憶。吹起她半濕的髮,在人群邊緣處些微沉重地飛起。她的褐色T恤也是。那時,列車頭燈打得人群的側臉逐漸明亮起來。林怡慧的黑色頭髮一絲一縷,於是清晰可辨。
林怡慧今天沒有去學校。
Jan 24, 2009
narration
林怡慧領著托盤,步下通往地底的梯階。一步。一步。
帆布鞋劈啪響。麥當勞地下室明顯空曠。沒有窗的地方就沒有天空。鎮日乾爽,沒有雨也沒有太陽。林怡慧並沒有發現她沒能完成的妝,浮起一股濕氣。林怡慧把自己摔進座位。壓扁收在後口袋的菸盒子。另一邊口袋是鑰匙,扎著。如果她開始吃,薯條這時仍冒著煙。打開漢堡包裝紙會有起司沾黏。林怡慧會拱出門牙把沾黏的起司刮除下來。林怡慧只是坐。側著臉。她還沒開始吃她並不常吃的麥當勞。甚至沒有拿起任何一根薯條。
隔壁桌西裝男人面前攤著一本書,頁數停在那裡。不動。過了起碼十分鐘有。或二十分鐘。或更久。男人只是盯著相同的頁數,拿右手支著下頷,當各種可能的時間經過,男人的鬍髭彷彿都要在雨中生長起來。如果林怡慧在看他,她的眼神會落在男人的手錶領帶皮鞋甚至是襪子。看他的公事包扁塌塌的,假牛皮表層裂著細微的口子。沒有電腦也沒有文件夾。或甚至沒有筆。或者他和她其實沒甚麼不同。麥當勞的空氣非常明快地旋轉著。林怡慧並沒有在看他。林怡慧的瀏海披掛下來。
西裝男人轉過頭來。林怡慧眼神並沒有落在男人周身任何地方。
男人又慌慌張張把臉塞進書裡去,像一個卡住的按鍵,一個按下去便再沒彈起來了的逗號。是翻了頁,頁數繼續停頓在新的一頁。男人是個逗號,逗號,逗號,逗號。林怡慧打開包裝紙,小口小口啃著漢堡。是冷掉的漢堡。林怡慧不常吃麥當勞,更少吃薯條。薯條吃了幾根不再吃了,當然也不再冒著熱氣。林怡慧啜飲可樂。可樂杯身早已結了層濕薄的水氣,水珠緩緩滑下。滴落。林怡慧站起來,拖著鞋底,拿著用完的未用完的食物走向垃圾桶。垃圾桶前的地面,給許多許多人的鞋底抹出了污漬。林怡慧劈哩啪啦把整個托盤一股腦塞進垃圾桶。西裝男人抬起頭,又低下去。成為麥當勞空曠地下室的一個句號。如果林怡慧買了麥當勞到研究室吃,她會仔細分類,把紙盒紙袋紙杯資源回收。她會在資源回收之前,把紙杯裡餘下的可樂冰塊沖洗乾淨。林怡慧今天沒有去學校。
在垃圾桶前,良久。林怡慧成為一個垂首的人形立牌。
Jan 22, 2009
〈迷藏〉
Jan 21, 2009
2009/01/21
Jan 19, 2009
happy birthday, my dear sister
Jan 18, 2009
narration
林怡慧還是出了門。穿著一件寬大深褐色T恤,牛仔褲破得踝邊有鬚。走進巷口的便利商店。叮咚。店員頭也沒抬喊了聲歡迎光臨。林怡慧的T恤領口帶點洗鬆了的紊亂皺褶,邊角不知何時給漂白水染到了,褪得些斑駁髒漬。和深秋明朗寬闊的晴空不太相合。拖著帆布鞋底,劈哩啪啦沿貨架之字形走了一趟,林怡慧拿起烤肉口味洋芋片,貓罐頭。大瓶生理食鹽水。然後拉了一下沒拉開冰櫃,玻璃門甸甸地沉。拉開。拿出兩公升的可樂,兩公升的蘋果西打。拎著。
兩個中途蹓達出來的上班族,站在冰櫃前拎著寶特瓶綠茶就說起了上司的不是。他和那個劉純雪一定有一腿啦傍晚在樓梯間和老婆講電話講的還不就是晚上不回家吃飯要老婆去接小孩下課噢那個劉純雪每天穿成那樣又是網襪又是短裙的我早就看她是狐狸精,幹,騷得!他們走在林怡慧後頭,邊講邊結帳櫃檯移動。林怡慧往櫃檯側邊小架子看了看,拿起檸檬口味無糖口香糖,翻面。成份表,熱量一大卡。代糖阿斯巴甜。不適合苯酮尿症患者。不適合……林怡慧低聲呢喃,像是要把標語讀出來。患者兩個字在便利商店的背景流行歌裡頭,聽來特別清晰鮮明。店員埋著臉整理稍早代收的電信費信用卡費停車費林林總總帳單,沒有抬頭,也就沒能注意到林怡慧的眼線只畫一邊。小姐妳有要結帳嗎?林怡慧轉過頭去。高的那個上班族望她亮了亮手上的綠茶。林怡慧側身,在檯前讓出一塊空間,店員這時方醒過來,胡亂把帳單存根整疊往櫃檯另個角落抹,刷條碼,收錢。開發票。說謝謝光臨。然後對林怡慧示意,往她懷裡揣著的飲料零嘴雜貨遞出掌心。
小姐?
嗯。林怡慧低下頭。看著滿手又拎又抱的物事。像是又想到什麼事情似地,也沒結帳便離開了櫃檯,望反方向路徑把貨架再繞了一趟。一件件,把商品擺回原來的位置。當她回到玻璃櫃前,可樂汽水瓶身已結了層濕薄的水氣,水珠緩緩滑下。滴落。
林怡慧拖著鞋底走過,在地面抹出一道灰色污痕。
Jan 17, 2009
〈問題〉
Jan 16, 2009
2009/01/16
narration
有什麼時候,會因為得到而沉默。發現一種血液竄流,在身體四處綻放斑斑紅花如是灼美,說打春季開啟的滋養與生存,竟已是不可療癒的一切。有時拿一個秘密往樹洞去說,說完了眼見世界繼續旋轉,定時服藥,控制如自由落體的檢驗數字不再往下落去,回神過來才意識所愛之人端坐餐桌對面,秘密講完了他起身離開。什麼時候開始,乘車時把自己藏得更深,車廂裡倚門而站,讓身體縮得更小一些--即使知道,就算呼氣拂上了前頭那女孩的頸子,只要吹不破她雪嫩肌膚,就不會讓她罹病。
總不時感到自己不潔。學會沉默,但並不因為沉默而痊癒。日子一天一天地壞去,像偶有疏忽的藥箋洩漏了事實,總有手指眼神拋過來,沾染得一身淺咳哀愁彷彿鎮日打滾泥濘,這世界是潔淨得過份了些,不容留存污穢。即使他們看不見血管裡細微細微。他們光靠著想像就能說,這人有罪。
聽久了,壞的就不再是日子不是世界,覺得自己壞得不該存在。
想來,我的朋友必是作如是想。
Jan 14, 2009
2009/01/14
Jan 13, 2009
Jan 12, 2009
Goodbye, good-old days
Altered State: Spaces of Drugs, Body, and Perception
現代文學與都市文化專題
期末論文
異度空間:徐譽誠《紫花》
--試讀藥物/身體/自我空間的現代性
一、前言:迷幻藥1開啟的異度空間
「盛世已過,景物蕭涼。寬廣洞穴內潮溼晦暗,頂頭
倒掛飛獸稀疏落下星點糞物,養活底部數層彼此交
疊攀爬烏亮蟑螂,沼毒之氣瀰漫四溢。」2
人類使用迷幻藥的歷史,最早可追溯到原始部落的宗教信仰,在儀式中,巫師、祭司、乃至於古中國的煉丹術士,藉由各種藥物的刺激,改變其認知世界的途徑,意欲召喚靈犀天聽,達到「超脫成仙」或「天人合一」的境界。在漫長的人類歷史中,為了追求讓個人心智更加貼近自然神靈,向來不乏諸般千奇百怪的嘗試,而使用藥物,不過是其中之一。而近代化學技術的發達,更讓種類多如斑斕毒蕈的迷幻藥物重回人類社會,上個世紀六、七零年代以降,迷幻藥的迅速擴散,證明了人類是離不開「藥物」的。人們透過藥物的各種作用/副作用來改變身、心、靈狀態,追求極樂與狂喜,這時使用迷幻藥的主要目的已與宗教無關,卻意外地打開了人世的「眾妙之門3」--藥物施作於個人身心,造成認知狀態的扭曲、改變、甚至重塑,在心靈空間中創造出一個與外界看似無涉、卻又緊密相連的次空間。
然而,在現代性意義的論述之下,所有非醫療用途的藥物使用行為--特別是迷幻藥所帶來的「茫昧、失序」狀態--並不見容於啟蒙文明訴諸的理性思維,更不允許個體違反工業/後工業社會的運作規則,恣意尋求藥物帶來的「越界」經驗。為了嚇阻藥物的非正規使用行為,把持命名權力的「正常」社會不惜以污名與抹黑的方式,在分類過程中透過所謂的正典論述4,將「某些藥物」另闢名為「毒品」的一格,藉此對大眾的藥物知識進行規訓。於是,非醫療目的的用藥行為被縫入知識的隱沒帶,不可見,不可說,在台灣遂成為現代社會史上不被記載的缺頁5。迷幻藥與用藥人,只能逃竄,只能匿身城市四處,在黑暗裡以神農嘗百草的精神,探索、撰寫自己的「本草綱目」。
原本,一切物質都是經過人類使用後方才有了意義,無論將「某些藥物」稱為毒品、迷幻藥、興奮劑、麻醉劑,都不能改變藥物作為「一種物質」的中性本質。承此,本文中所稱之「藥物」,便是泛指「被用以改變人類身心靈狀態的物質」。
誠如紀大偉所言,藥物的「非醫療用途/作用/副作用」從根本之處改變了人類的感官經驗,消解了啟蒙以來人本主義6(humanism)講究以「人」、以「自我」認知世界、碰觸世界、乃至與世界連結的方式。自我正在唯物史觀當中消解。自我臣服在羅列的商品架前。自我,更在仰藥的時刻,持續消解。但這一切,究竟是何時、在何處、如何發生的?具體的藥物空間從來不曾從城市中消失,而用藥的身體也就是藥物空間,用藥的人走進舞廳酒吧,走出酒吧,走進公寓。走出公寓。用藥的人做愛。用藥的人看著自己在街上走。身體空間作為「自我」的容器,究竟是因此變得更自由,或者更不自由了?藥物如何重新定義人對自我、對身體、乃至對空間的認知?用藥的心靈又如何透過爽與茫,自「這個世界7」遁逃往更遠更遠的地方?本文將試從徐譽誠小說集《紫花》中書寫藥物生活/文化的兩個短篇〈紫花〉與〈白光〉出發,解析當代藥物/身體/自我空間的現代性體現。
二、「日常」的邊界:藥物空間
「推開後方沉重鐵門,猛浪電子音樂洩洪般湧出,使
人滅頂,該是techno強悍的電子鼓節拍。寶璐逆流
行走,偶有幾個刁鑽尖銳高音經過身邊,毫無感情
的冷酷興奮,與喜悅無關。寶璐走進預定包廂,裡
頭幾座火紅大沙發圍成一圈,中間一枚血紅色絨布
圓桌,上面幾隻造形扭曲的玻璃杯。……音樂重擊
每座牆面,滿室震動;規律的反復節拍,貼黏寶璐
心跳不放。」8
徐譽誠的〈白光〉與〈紫花〉,承繼了當代藥物場景以各式各樣快樂丸9為核心的敘述主軸,間歇穿插以其他派對藥物如K他命、5meo、黑貓、乃至於其餘來路明以致根本無由推知其中成分的藥物。藥物文化與音樂開始連結於二十世紀六零年代的嘻皮潮流(Collin & Godfrey, 1997),從高級俱樂部到露天派對,從地下舞廳到私人住宅派對,有電子音樂的地方就有快樂丸,有快樂丸的地方泰半有電子音樂,這種關係正如同LSD與大麻之於搖滾樂。
「門」的存在,劃分了藥物之有無/音樂之有無/「茫」之有無的場域,門是定義空間的關鍵,也定義了進出空間的個體日常與非常生活的邊界。〈白光〉中,寶璐推開舞廳的門、推開公寓的門、推開MTV包廂的門,寶璐在空間中吞藥,解10了以後離開,藥物空間在表面上看來是被截然二分的。但在藥物空間發展史中,「門/藥物空間」的關係,卻並不必然如同〈白光〉裡所敘述的那麼純粹--西方的藥物文化固然興起於室內的舞廳,但1989,由於警方的取締與舞廳飽和的空間,英國的銳舞開始由城市內移轉到遠離城市的郊外,數以萬計的舞客圍繞著音樂、燈光、以及如巫師篝火般高高在上的DJ台,開展了銳舞的氛圍(vibe11),空間的邊界透過個體的主動參與、塑造,解構了跳舞/藥物空間的邊界(DJ @llen,1997:70-71)。然而鍾佳沁(2002:77)指出,台北的藥物空間是一種複製的、以假亂真的場景,一種移植過程的不連續。藥物進入台灣社會,銳舞文化卻未真正在台灣興起,台北的藥物文化主要發生在室內空間,舞廳、酒吧、乃至在官方大力掃蕩下作為公共藥物空間「替代品」的私宅派對,就政治層面而言,僅是社會規訓對反動團體的意識形態管制,以及主控權力支配的展現。藥物即使進入了私人空間,卻不曾真正體現「銳舞」場景強調的個體抵抗、愛與和平的精神。
在這樣的脈絡之下,〈白光〉和〈紫花〉裡敘述的藥物空間,被「門」的存在二分為裡/外,看起來就像是約束了用藥者的身體「存有12」之處。另一方面,藥物在台灣社會所受到的規訓一直沒有減少過,法治、理性、與制度的力量,成為另一扇約束藥物存有場所的「門」。於是藥物使用者進入藥物空間,只是單純為了使用藥物,藥物空間包覆、保護了用藥者不被外在世界所管束綁縛,提供了相對於「現實社會」的異空間,門既是遁逃的邊界,也是另一個空間的入口,當個體「從外面到裡面」,裡/外的意義即受到翻轉。也就在此同時,藥物空間的其他多義性,遂受到藥物的消解,成為一種對立於「非藥物空間」的均質場所:
「包廂裡眾人在嘈雜硬拍樂聲中顯來有些不安,等藥
上的過程,作什麼事都覺得怪,只能彼此大聲閒聊
幾句。寶璐比其他人先吞藥,開始有點感覺,目光
往座位另一邊的藥頭望去,他已經閉起眼睛,像在
海灘日光浴般,仰靠在柔軟沙發。」13
但這樣的均質空間,對於藥物、對於人、對於城市而言,其意義在消解的同時將會重新被詮釋。現代都會的地景,向來就是被從不停止的社會行動所產製出來,極端不同的空間功能,也就定義了城市空間意涵上的差異。正如同Michel Foucault在〈Of Other Space〉中提出的「異托邦(heterotopias)」概念,城市的空間被社會行動進行功能性的分割,被設計成為滿足理想分工體制的樣貌,而這種功能的細緻劃分,因此成為了(不存在的)烏托邦的實現之處。所有的真實空間因為有了差異,當它們同時呈現在城市當中,相互競爭、甚至透過重新定義自身的社會意義而形成翻轉,一些處在「其他場所外部的」局部空間因此能夠浮現(Rushbrook, 2002: 185)。
「那是另個小型聚會,大麻菸又濃又嗆,昏黃室內白
霧稠密,任何越界話語似乎都能得到安全遮蔽。加
班下班同事朋友四五位終於到齊,輪流將古玩店購
得翠玉菸斗湊進嘴邊,眼瞇成縫大口深吸,菸斗尾
端圓洞燒出絲絲紅光。」14
藥物空間正是這樣的「異托邦」。人們進入藥物空間只是為了使用藥物,在這個意涵上,藥物空間作為「現實」與「茫」的介面場所,空間的一切密度與特質就是為了支撐、中介藥物的存在--於是只有發生在此介面中的事情才是有意義的,更精確地來說,只有「身體在等待,等待時間空間再次極速旋轉扭動15」的時刻降臨之後,一切關於空間的意義方開始發生。無論是〈白光〉中的藥物性愛、或者〈紫花〉裡一群中產階級以身試藥乃至相互告解「生活」的秘語派對,藥物空間既是現實,又是鏡面,它是起點,同時卻也是自身的終點,因為「個人/自我」從一開始就沒有、也無法穿越藥物空間前往其他任何地方,所有藥物以外的實質裝飾與社交行為,都只是藥物空間的附屬品而已。
在抽象層次上,如果將藥物帶來的「迷幻(與其他)」身心效果當作是個體認知裡頭「非現實」的不同場域,則藥物卻又是一扇「門」。藥物空間就像是機場。車站。港口。如〈紫花〉的敘事者在藥物空間中,憑著想要的效果決定今日該服用何種藥物,像是決定去哪裡,如何去,什麼時候歸來。人們帶著遁逃的心情前往藥物空間,為了尋求理想國/烏托邦而進入藥物空間/異托邦--它的唯一功能就是讓人們「離開」,即使藥物空間的封閉形式與它的功能顯得自相矛盾,畢竟在空間/場所的意義上,除了作為吞服藥物的中介之外,它沒有任何其它的性質。然而人們還是義無反顧地走進藥物空間,吞服各式不同藥物,因為進來就是為了出去,尋求快慰,在解了以後離開。或者,沒解乾淨就離開。如是異托邦的魔法將消退,真實與幻境開始相互滲透消解,以至於恐怖的地步。事實上,用藥行為將用藥者存在的空間定義為藥物空間,便解開了現代性以「封閉空間」規訓個人的紀律16。用藥者只要一朝不脫離藥物空間,藥物空間就是用藥者的社會真實。
離開異托邦後,覺知自身與社會群體之「異」的個人,終會為了求取那點滴流光的「同」之存有,而再度回返異托邦的懷抱。這或許正是藥物空間的終極寓言,一個向內匯集的異托邦。
三、「身體」的邊界:自我領域的(再)定義
「離開三度空間,突然明白不是向後倒,而是旋轉。
原來是旋轉的藥,一種開發非直線的可能性。那些
令人驚嘆的線條弧度,譬如說:桌上杯子的形狀,
或者藥頭直挺的鼻樑;平常無法解釋,這般非常時
刻才能得以參悟。」17
身體的使用與身體再現的方式,一向是文化的重要議題;身體,也一直都是權力作用的對象、目標、場域。直到十九世紀,身體都一直在靈魂/理性/意識為它編織的晦暗地帶反覆徘徊,對身體的遺忘與壓制,始終是哲學致力爭鬥的場域。在這層意義上,如果純粹生理的、身體的喜悅與歡樂可以作為抵抗惟心論述的「政治」,那麼藥物與藥物文化就是這種政治的實踐。〈紫花〉當中的身體論述,徹底顛覆了身體和靈魂/自我的二元對立論:身體是短暫的、靈魂是不朽的,身體是貪慾的、靈魂是純潔的,身體是虛妄的、靈魂是真實的……。「身體」距離柏拉圖所推崇永恆而絕對的理念,向來是既陌生又遙遠,以至於長久以來的現代性工作,要以歌頌知識、智慧、理性、真理的概念,來壓抑身體的「可見的惡」。
藥物不僅定義了實體的城市空間與場景,同時也促使個體重新定義自己的身體。身體向藥物開啟的同時,也就以肉身為介質,形成連通個人「認知」與「世界」的通道,身體空間因此成為了藥物空間。包括個人感官的變化(敏銳/渾沌/幻覺/官能性)、周圍環境的光線、聲音、乃至於與他人的對話互動過程,都在藥效的促成之下,讓用藥者和空間中的感官刺激形成一組共感覺系統,因而「感到溫暖、輕鬆、生氣勃勃,好像可以飛起來……。片刻間,我們融入人群中,跟著音樂與大家的肢體同節奏律動,一同出神、幻化。18」。〈白光〉中的寶璐透過藥物感知到身體的存在,這具因藥物而「找回」的身體,也正是在(後)工業社會中被勞動、規律、時間感等現代性的束縛所「減去」的身體。藥物造成的這種「認知」共感,事實上也就是當代藥物文化的核心--藥物允許個體探索已被遺忘的身體,並且也是對「現代性身體」進行鬥爭與反抗的惟一工具。身體原本意味著侷限--生理的死亡、脆弱、與不可靠--但通過藥物的作用,被權力所一再規訓、隱藏、遮掩的「身體的物質性」,因此得以復興:
「時針還沒指向約定時間,一切尚未發生,但寶璐感
官卻已不同,彷彿身體能夠自己思考。它明白將會
發生什麼,甚至已能先投入那般情境之中,像某種
制約反應。寶璐心跳聲開始鮮明,與街頭車輛喇叭
鳴叫同款節奏。」19
當藥物復興了身體使用的多元方式,也就意味著透過「身體」建構主體認同的工作方式,將更加多元。藥物帶來的共感覺,一方面拓展了自我想像所依恃的符號空間,被藥物影響並且(被推向)對認知領域進行再詮釋的身、心、靈,感官得以超越意識的審查而存在,潛意識精神被藥物解放,而達致近似於遠古宗教儀式追求的「狂喜」狀態,「我們打開眼界,看到了整個宇宙。20」這種藥物造成的極樂世界,正是寶璐意圖追求的「白光」。認知與意識不能看到宇宙,用藥的身體卻可以想像與測知宇宙(或至少『感覺到』宇宙)的存在,那麼身體將超越意識,而與「這個世界不再有任何距離。」21
「不可思議,任何畫面都值得驚嘆:濃煙嗆鼻高溫紅
燄火災新聞現場、辛辣食材烹煮香熱冒煙拉麵達人
競賽、面容姣好皮膚白系女星晶瑩淚水化作碎鑽閃
閃滴落……。如真現場,宛若親身站立一旁,貼得
極近極近觀看。強烈感受覆蓋意識,對於造物者所
陳列展示,完完全全叩首信服。」22
另一方面,社會輿論總是認為藥物使用者的生活必然墮落、混亂,幻旅經驗與日常生活必然勢不兩立、格格不入,然而在〈紫花〉的敘事者身上,身體與生活的實踐卻是經過縝密計算與經營的。由於敘事者的身體是為了用藥而存在,為了感知各種藥物帶來的欣快與愉悅而存在,因此「嗜毒者間,亦流傳一份養生食譜。」種種排毒、解毒、護肝、養生的秘方,維生素礦物質纖維素,眾多名目較之毒品種類更過之而無不及的健康食品,與毒物並同被用來陶養身心,為的是消滅體內毒害,「其後再接觸毒物,猶如無毒身軀初次嗑藥,如此純然」23。身體的意義在此被重新捏塑,身體不再只是裝載靈魂的容器,而是透過自主行動的操演,讓「身體」成為歸屬於藥物的異托邦。在藥物的催化下,一種享樂主義的身體工作,正是自我意義發生的場所。透過藥物而完成的「身體賦權」,將感官/身體提升到與靈魂/自我/認知相同的論述高度,身體與藥物共同「歷經輪迴滄桑,突然覺得已擁有大智慧,明白人世道理24」,而終於能夠正視身體也能攜帶哲學意涵,理想社會除了存在於「思想」之外,也應該讓人的身體所需獲得滿足,一切才能自由。
「曾經越界者的浮誇幻境,原是腦海深處某一隱密而
美好風景;見證者能自遠方歸來,帶回關於未知領
域的繁複風景圖像,或許即應該感覺榮耀?畢竟只
有美好容器,才能將生命裝載成美好形狀。」25
四、「自我」的邊界:存在與不存在
「崩解時,突然極冷靜地質疑起『自己』這回事,好
像已經不能再用『我感覺到什麼』來形容,所有聽
覺、視覺、嗅覺感覺到的,都如此真切像浪潮海嘯
鋪蓋而來,之間不再保有任何安全距離。於是覺得
『自己』不存在了,那個背負許多身分,且必定有
某處與別人不太一樣的那個自己,確確實實離去了。」26
正如黃孫權(2002年03月18日 )所言,「藥物不是幫個人短暫脫離真實世界的工具。因為確切而言,個人離所謂的真實社會都很遠。藥物真正的效用是有助於脫離一個集體的真實。」在這個集體性的真實世界裡,個人透過藥物找回了控制自我的能力--即使表面上看來,這只是吞/不吞的微小差異,但已足夠作為抵抗權力與結構的開端--自我在藥物效用/控制的催化之下,說些什麼、做些什麼,都是在與集體性的世界拉開安全距離,對自我重新進行賦權,抗拒集體性的公約。在〈白光〉中,寶璐對抗必須照料臥病母親的結構,對抗把自己定義為一事無成失敗者的社會價值。而若說只有失敗者才會用藥,則又是再次複製了現代性的社會化過程加諸於個體的束縛,誠如〈紫花〉裡頭以神農嘗百草心態以身試藥的中產階級,嗑藥不為別的,只為用純粹的快樂與不可說的愚蠢幻覺,對抗「繼續生活,繼續工作;都市上班族,如點點霉斑黏附時代巨輪27」的日常。
值得注意的是,在〈白光〉與〈紫花〉的書寫當中,徐譽誠幾乎不曾在形文之間,讓在這「茫」旅程中的眾生去面對用藥行為「正確與否」的問題--或許「認同」的過程早已過去,更有可能是因為「這問題根本已不構成問題」--所有的角色只是吞服藥丸,吸食K他命粉末,持續航行,彷彿被法令制度壓迫而必須將自我的「藥身份」縫入社會隱沒帶的沉默經驗,也已被「使用藥物」的行為本身給消解殆盡。無論是寶璐、藥頭、老喀臘,都並不過著必須詢問自己「這對不對」、穿梭「櫃裡櫃外28」的兩面生活。他們只是嗑。他們只是追求快樂。而誰說純粹的快樂是不被允許的?或者說,這種「不被允許」正是藥物/藥物文化所欲直接拆解的對象。
只要警醒的自我還在,只要還能覺知旅程當中「幻」與「真」的邊界,就不可能脫逃道德、意志、與詮釋的命題。個體也就因此而無法真正從社會連結當中遠遁而去,總要想著明天的工作,想著出門前瓦斯有沒有關,想著臥病母親的洗澡時間又到了凡此種種--由是,「讓自己離去」正是宣示抵抗的濫觴,藥物不止解放了現身體的邊界,也連帶地解構了「現代性自我」的邊界--緊緊與這個世界牽連而仍宣稱「你非常自由」的自我。因此,惟有茫到讓自我都消失,才能遠離集體。啟蒙以降,講求心智和身體嚴格分野的二元論便受到了藥物嚴厲的挑戰,一個人不必靠著修行、思考、以及行動來獲取更多的經驗,單靠藥物就能夠消解掉這一切好壞判準的邊界。假如包括心智在內的一切都具有發展的本質(essence of development),則藥物恢復、開啟肉身「自體心智(mind of its own)」的過程,讓幻覺不再僅是幻覺,而成為「認知真實」:
「相信與否和真實再無相關,腦神經某塊區域即能決
定;其外殼表面佈滿精密電路細紋,藥物刺激下,
如一張爬滿數億萬字元資料記憶卡,暖暖發熱。當
心理感受成為一種如此完整而全面的真實經驗時,
是否仍能以『幻覺』歸納稱之?」29
「自我」是存在主義的命題核心,自我感知時間、經驗,寄居於身體而能存在。然而也正如紀大偉所言,「自我已經爽得不再存在,又怎麼能體會爽的感覺呢?30」這當然是一個弔詭,當快感統御一切,「幻覺」便即將成為真實的一部份;當自我消解,世界即天堂。於是,笛卡爾所說的「我思故我在」在藥物時刻就顯得不再重要,在如臨天聽的時刻,「我感故我在」才是〈紫花〉裡頭敘述的極樂世界教條--心智與意識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君王,物質世界不會因此而變得更糟,甚至在用藥者的「知覺」當中,世界變得更佳美璀璨如花,身體只要能感覺「爽」,就不需要一個多餘的心/理智來對它指指點點、比手畫腳。寶璐之所以苦苦追尋藥物帶來「白光」的究極快感境界,就是因為總感覺不夠爽,因為「仍是在攀爬過程中摔了下來31」,才會時時刻刻為惱人的現實憂慮。於是,寶璐的不夠爽,就註定了他所存有的藥物空間與他臥病母親所在的公寓,要相互侵蝕,導向彼此毀滅的命運。
「何者才是幻覺?殘存藥效糾纏身驅不放,寶璐突然
感覺視線模糊失焦,望著母親眼角繁密魚尾細紋,
一時覺得那些放射狀紋路正悄悄延伸,繞過母親後
腦勺,一圈又一圈,細紋線譜將整顆頭顱緊密包覆。
寶璐急忙眨眼,睜大整夜未眠的疲憊雙眼觀看,母
親這才回復原先臉龐。」32
藥物對「自我」的作用絕對是可以被體驗、被覺知的,如Carl Whittman所言,「過去,我們一度挫折、冷漠和憤世嫉俗,現在,我們有了不同的特質。我們不吝於對旁人表現愛與關懷,也會對自己的遭遇忿恨不平。33」〈紫花〉的敘事者也直言:「與自信相關,完全認同自身細枝末節的純然愉悅。34」藥物所帶來的快樂,是現代性自我的永劫回歸。這過程起於服藥,終於快樂。解high,則是最初的問題,也是最終的解答。「自我」在現代性中消解融化,也將再次因為藥物而復興。即使「茫」的對岸未必就是烏托邦存有之處、即使「白光」依舊是不可企及的夢想之境,但生存在近乎於(被社會價值)絕對支配的狀態中,寶璐透過藥物確立了自我存在的脆弱與不可靠,確立了「知」的不可靠。感官既是眾妙之門,小說的結局是喜是悲,就不再需要他者置喙。
「恍惚畢竟與快樂、憂傷相關,惟有失憶,才能將一
切斷絕,完完全全的不在場證明。」35
五、小結:「異度空間」的邊界
「人腦所能開發,難以想像。是否終有一日,人類文
明幾千年後尚存,完整發現腦不管制感受區塊操控
方式。人類,除非自己願意,否則再無痛苦、悲傷、
沮喪……。再無鬥爭,人人皆得歡愉。多麼美好,
人類物種睡前晚安故事。」36
本文試圖以「邊界」的概念,梳理人類受到現代性所箝制的身體/自我,如何透過使用藥物消解到一切的邊界,並使得空間/身體/自我得以復興。即使〈紫花〉與〈白光〉兩部短篇的主角,看似處在截然不同的社會位置(都會中產階級/打零工過活還必須照料臥病母親的『失敗者』),卻是在藥物將其「身而為人」的社會認同邊界消解的過程中,得以透過感官與認知的(再)定義,塑造出身而為人的「主體性」。事實上,現代社會對藥物/藥物使用者/藥物空間進行的壓迫、排斥與污名一直都沒有停止過,然而在此同時,用藥者也藉由藥物帶來的感官經驗與身體工作,重塑其與世界相連結的認知結構,完成自我拆解、重新賦權的工作。
或許藥物/藥物場景的意義,在非用藥者眼中,是片斷的、混亂的、引起不安的狀態,但也正是這種被視作反現代主義的、反理性的渾沌空間,構成了後現代情境最重要的價值:對權力的抵抗、對論述的抵抗,在解構社會真實的同時,讓「個人真實」得以浮現。
籠罩在藥物與用藥者身上的「反藥物」論述,應當是經得起除魅的。誠如徐譽誠在訪談中的自述,「暴烈是我的策略,用最極端的角度把最糟的部分挖出來,那麼之後出現的同志或藥物書寫,大家就會被覺得不那麼變態了。 (中國時報,2008年08月22日)」究竟是誰來定義變態、失敗,伸出戟指的手說人墮落?人們彷彿真要沉淪到底之時,即使世界沒有變好,倒也沒有因此而毀滅。「如果你不了解,也不想了解,那麼就閉嘴。37」本文無意、也不可能簡單地翻轉現代社會對藥物的種種負面觀感,但期望能透過對徐譽誠〈白光〉與〈紫花〉的現代性解析,藉以豐富當代藥物/身體空間的論述。事實上,要認知藥物構成的「異度空間」與「日常存有」的邊界,只在於同理心之有無而已--畢竟城市中的藥物空間不曾消失,藥物會繼續存在,用藥的人也會繼續行走,咳嗽。即使「茫」得胡言亂語,對用藥者個人而言,也都會是自我意義的發生,我茫,我感,我存在。
「我們感情的依歸是狂喜(Ecstasy),我們營養的選
擇是愛。我們上癮的是科技。我們的宗教是音樂。
我們當下的選擇是知識,我們的政治是無。我們的
社會是烏托邦,雖然我們知道那不存在。我們的敵
人是無知。我們的武器是資訊。我們的罪行是打破
及挑戰那些禁止讓我們慶祝自己存在的法律。儘管
知道你們可能會禁止任何特定的舞會,在特定的夜
晚、特定的城市、特定的國家或者這美麗星球上任
何一塊大陸,但是你們無法禁止舞會。」
(WorldWide Raver's Manifesto Project, Toronto38)
六、參考資料
-中國時報(2008年08月22日)。林欣誼,〈徐譽誠《紫花》書寫同志、藥物禁忌〉。擷取自網路:http://www.coolloud.org.tw/node/25579 。擷取日期2009年01月08日
-黃孫權(2002年03月18日)。〈重回街道:一個銳舞文化與搖頭丸政治之空間觀察〉,《世紀中國》。擷取自網站【藥平等:藥物政治與科學】:http://intermargins.net/intermargins/IsleMargin/DrugLib/discuss/display03.htm 。擷取日期2009年01月11日
-鍾佳沁(2002)。《全球化下搖頭次文化再現之研究:台北的搖頭空間》。台灣大學建築與城鄉研究所碩士論文。
-Collin, Martin & Godfrey, John. (1997). Altered State. 羅悅全譯 [2002]。《迷幻異域》。台北:商周出版
-DJ @llen(1997年十月)。〈從迷幻搖滾到電子舞曲/藥物文化:LSD-E與流行音樂概論〉,《影響》雜誌。第八十九期。頁64-72
-Rushbrook, Dereka. (2002). Cities, Queer Space, and the Cosmopolitan Tourist. In GLQ: a Journal of Lesbian and Gay Studies. 8: 1-2 pp.183-206
1何春蕤與卡維波在〈放心藥解放〉一文中提出「psychedelic drugs」的新譯:「放心藥」,試圖區別、正名在中文世界中長久被指為「迷幻藥」的誤譯,強調LSD、安非他命、快樂丸(MDMA/Ecstasy)、大麻一類藥物所帶來的作用絕非只有迷/幻,藥物所造成的整體感覺與狀態,是一種自主的放心。譯為「放心藥」,事實上較符合藥物實際作用於身心靈的效用,如同人類會透過禪修、冥想、禁食修行等自主行為,所欲對個人心靈進行的改造,乃是類似道理。然而此處為求理解方便,仍以一般人認知的「迷幻藥」稱之。
2徐譽誠(2008)。〈紫花〉,《紫花》。頁82。台北:印刻
3《眾妙之門》:the Door of Perception,赫胥黎著。所謂「眾妙之門」是不經文字、直視這個世界的一條門徑, 赫胥黎在本書中詳述藥物經驗、玄/哲學思想與宗教的關係,被視為是近代藥物文化的經典著作。中譯本(2000)。台北:新雨
4舉例而言,網路教育部國語辭典。「藥物」條目:能治療疾病的物質;「毒品」條目:刑法上指鴉片、罌粟、罌粟種子、麻煙或抵癮物品,以及嗎啡、古柯鹼、海洛英或其它合成製品。然而,嗎啡的鎮痛效果向被廣泛用在癌症末期病患身上,那麼嗎啡究竟要分入「藥物」或者「毒品」類目?此間「藥/毒」的界限之曖昧不明,再度證成了「藥物即毒物」的簡單道理。直觀分類之不可靠,不辨自明。
5西方世界有《眾妙之門》連結當代藥物與玄幻哲學史,有《酸臭之屋》書寫一群註定不能撼動社會結構的「失敗者」,有如《迷幻異域》爬梳當代藥物文化史的嘗試,更有電影如《發條橘子》和《猜火車》之流,描述藥物和暴力之間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那麼在我們的社會裡呢?
6紀大偉(2008)。〈茫向色情烏托邦〉,徐譽誠《紫花》序文。頁14-17。台北:印刻
7承註1,我們一直都只有「這個世界」,而藥物一直存在於此。承認藥物所連結的「那個世界」不只是一種「幻景」,而是真實的一部份,我們就可以對「這個世界」的所謂「正常」提出質疑:唯有正視藥物對個人、對社會所實際造成的各種影響,方能超越將藥物稱為毒品、並將汙名加諸其上的政治意識。
8徐譽誠(2008)。〈白光〉,《紫花》。頁35。台北:印刻
9快樂丸:即英文中的Ecstasy、E、XTC。中文也有稱搖頭丸、衣服者。乃是以中樞神經興奮劑MDMA為主成分的派對藥物,隨1970年代四節拍浩室音樂(House Music)興起,在紐約、倫敦、曼徹斯特等地的電子音樂舞廳迅速擴散,構成了銳舞文化(RAVE)。快樂丸與電子音樂、甚至當代電氣搖滾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可說是當代次文化研究最重要的領域之一。可參考Collin & Gdofrey(1997)。《Altered State》。中譯本:羅悅全譯(2002)。《迷幻異域》。台北:商周出版
10解:藥物次文化用語,意指藥效退去之後的身心狀態。
11vibe:「跳舞的人、以及這些人所創造出來的某種動態氣場」。這是個銳舞次文化所使用的詞彙,由於文化源流的差異,vibe具備的「動態」意涵難以找到恰可對應的中文翻譯。在此乃姑且將之譯為「氛圍」。
12Dasein:德文。「此在」,意近「be here」;mit,「with」之意。Mit dasein:「be here with something/ somebody」。此處借用海德格語,指出藥物空間乃是透過人與藥物的「存有」而被定義出來的,沒有藥物、沒有人,則藥物空間將無以為繼;同時,藥物空間也規約了人與藥物在此處的行動意義。
13徐譽誠(2008)。〈白光〉,《紫花》。頁38。台北:印刻
14徐譽誠(2008)。〈紫花〉,《紫花》。頁85。台北:印刻
15徐譽誠(2008)。〈紫花〉,《紫花》。頁83。台北:印刻
16Michel Foucault。《規訓與懲罰》,卷三,第一章。
17徐譽誠(2008)。〈白光〉,《紫花》。頁39。台北:印刻
18Collin & Godfrey(1997)。中譯本《迷幻異域》。頁21。台北:商周出版
19徐譽誠(2008)。〈白光〉,《紫花》。頁31。台北:印刻
20Collin & Godfrey(1997)。中譯本《迷幻異域》。頁348。台北:商周出版
21徐譽誠(2008)。〈白光〉,《紫花》。頁30。台北:印刻
22徐譽誠(2008)。〈紫花〉,《紫花》。頁88。台北:印刻
23徐譽誠(2008)。〈紫花〉,《紫花》。頁91-92。台北:印刻
24徐譽誠(2008)。〈紫花〉,《紫花》。頁98。台北:印刻
25徐譽誠(2008)。〈紫花〉,《紫花》。頁103-104。台北:印刻
26徐譽誠(2008)。〈白光〉,《紫花》。頁30。台北:印刻
27徐譽誠(2008)。〈紫花〉,《紫花》。頁100。台北:印刻
28此處乃借用同志文化用語「躲在櫃子裡/出櫃」,來形容藥物使用者與同志一樣,必須對他人隱瞞自己身份的「密櫃」。
29徐譽誠(2008)。〈紫花〉,《紫花》。頁89。台北:印刻
30紀大偉(2008)。〈茫向色情烏托邦〉,徐譽誠《紫花》序文。頁14-17。台北:印刻
31徐譽誠(2008)。〈白光〉,《紫花》。頁45。台北:印刻
32徐譽誠(2008)。〈白光〉,《紫花》。頁44。台北:印刻
33《迷幻異域》,頁03。台北:商周出版
34徐譽誠(2008)。〈紫花〉,《紫花》。頁90。台北:印刻
35徐譽誠(2008)。〈白光〉,《紫花》。頁51。台北:印刻
36徐譽誠(2008)。〈紫花〉,《紫花》。頁89。台北:印刻
37全球銳舞同盟(Worldwide Raver's Manifesto Project):”If you don't understand and don't really want to, then just shut the fuck up.”
38節錄自黃孫權(2002年03月18日)。